劉先和居士:以心傳心 唯傳見性——略說禪的傳承和修持

以心傳心 唯傳見性——略說禪的傳承和修持

劉先和

隨著佛教的恢復與發展,佛學佛教中的許多義理、術語也廣為傳播,「禪」這一詞就是傳播中較為普見的一個詞語,無論是在眾多的影視作品中,還是在眾多的文學作品中,以及在人們的口語之中都隨處可見。從總體上說這應該是一個好的現象,因為這在一程度上折射出人們對禪的接受和崇尚。但這種流傳也帶來一種另外的趨向,即使不少人對「禪」產生一些誤知誤解,錯知錯覺,使得「禪」有些變異。似乎只要稍含一點哲理的東西便是禪,稍有一點意境的東西便是禪,甚至於連一些佛學佛教刊物也如是表述,我每每見到這些總是覺得有些憂慮,唯恐如此誤人誤教。禪真的是這樣的嗎?那麼什麼是禪?禪的本質是什麼?筆者立意以佛學義理為據,對禪的傳承和修持談點認知,起心動念難免有些偏知偏見。

禪是梵語「禪那」的略意,一般譯為思維修,即靜慮的意思。據佛教一般的記載,禪作為一種修持悟法的法門最初起源於「拈花微笑」公案,即相傳釋迦牟尼一日在靈山會上,拈一枝金婆羅花示眾時大眾皆默然不得要領,唯獨大迦葉尊者破顏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禪由此而生佛教通常是以「拈花微笑」而受傳的摩訶迦葉為第一祖,二十八傳至菩提達摩,所傳法都是直指單傳。菩提達摩應緣來中國傳法被視為中國禪宗的初祖。這之後有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直到六祖惠能大興

禪宗傳承到六祖惠能後,在中國佛教史上產生了一次有重要意義的變革,這次變革突出表現在惠能破了當時學佛極其煩瑣化、學術化的傾向,他以一個一字不識的山村樵夫一舉悟法成為一位聖人,成為我佛教史上一個具劃時代意義的人物,他的傳法語錄被記載下來成為唯一除釋迦牟尼言論之外,被佛學佛教界公認為佛經的《六祖壇經》。這部佛經不僅在我佛學佛教產生極大的影響,而且它的影響遍及社會各個階層和多個領域。他以自己的大根大器依五祖弘忍大師講授《金剛經》而大悟佛法,從此以自己的大智大慧而傳授佛法,開辟了中國佛教的一個新時代

惠能時代禪宗有南(惠能)北(神秀)二宗之說。北宗行於北方,數傳而絕。但當時神秀深得武則天的寵信,身居國師六年,對禪宗在全國的傳播起了極為重要的作用。南宗傳於南方,由於惠能當時的影響,普傳甚廣。由惠能開始改變了禪宗單傳的做法一師傳多個弟子。繼惠能之後禪風一時在全國大興,遍及全國,惠能弟子廣為傳法,由此各有風格,各為一家,逐漸形成五家七派。

是從中國禪宗的形成來考察禪的傳承,其實禪作為一種修持方法,即禪法,實際上隨著佛經的傳入已經輸入到中國,比如最早傳入中國佛經《四十二章經》中就多有禪法的修持,如第二章中記載:「悟無為法,內無所得,外無所求。心不系道,亦不結業,無念無作,非修非證。」第九章記載:「守志會道,其道甚大。」第十三章中記有:「沙門問佛。以何因緣,得知宿命,會其至道。佛言:凈心守志,可會至道。」第四十二章記載:「視禪定,如須彌柱。」

這些其實都是禪法的表述。據有關史料記載,最早在中國學佛學、佛教人就是由這些佛經而提倡禪法的修持,如東漢安世高所譯《安般守意》、《禪行法想經》等,還有同時代的支婁迦讖譯出的《般若道行品經》、《首楞嚴經》、《兜沙經》等,都為當時許多習禪者所看重。

是從修持角度上來看禪法,實質上佛學創始人釋迦牟尼大悟宇宙(包括生命)的本質時就是以靜慮而獲,因此可以說禪法的起源是來自於釋迦牟尼的正覺。由此可以說禪的本質就是心,禪法實質上就是心法,也正是因為禪法本質是心,故而釋迦牟尼所言:「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這裡所傳的法沒有文字表述,沒有語言說明,只是心心相應,以心傳心,是心法。後來達摩大師應緣到中國來弘法,在他傳法給二祖時曾說:「外息諸緣,內心無喘,心如牆壁,可以入道。」(《別記》)這裡仍是以心傳心。中間幾祖的傳法仍不離以心傳心,如二祖慧可的「是心是佛,是心是法,佛法無二,僧寶亦然。」三祖僧璨的「一心不生,萬法無咎。」「心若不異,虧法一如。」四祖道信的「離心無別有佛,離佛無別有心,念佛即是念心,求心即是求佛。」     

禪法傳至六祖惠能時,惠能是聽五祖弘忍講讀《金剛經》至「應無所而生其心」時而大悟佛法的,他悟到了什麼,無所住心,還是心。無所住心是什麼心?是清凈心。《楞嚴經》說「一切無著,名之為心。」這心是什麼樣子,「心量廣大,猶如虛空,無有邊畔,亦無方圓大小,亦非青黃赤白。亦無上下長短,亦無嗔無喜,無是無非,無善無惡,無有頭尾。」(《六祖壇經》下同)。這心是「心量廣大,遍周法界。」惠能在後來的弘法教育中多次教導弟子們:「若識本心,即本解脫。」「只汝自心,更無別佛。」可見心的教育貫穿惠能大師弘法的一生。

惠能大悟佛法之後,其師還說了一句:「不識本心,學法無益,若識自本心,見自本性,即名丈夫天人師、佛。」五祖在這裡教誨的根本還是心。這一切都證明:禪法本質就是心法心法只能心傳。一切文字語言可以表述禪,可以描述禪,但那都不是禪本身。從這個角度上來認識禪的本質,我們對禪宗為什麼要以心傳心認識上無疑就會深刻得多。從禪的本質來認識禪,我們對達摩祖師所提倡的:「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悟性論》)就會有更深的認識。

以心傳心,心心相照,法本不可言,不可語,但我們末學還是免不了要探究:以心傳心到底是傳的什麼呢?傳的是見性這是因為禪宗的「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傳法要旨告訴了我們這一切。禪宗六祖惠能大師也曾說:「說通及心通,如日處虛空。唯傳見性法,出世破邪宗。」(《六祖壇經》下同)。當有人問及惠能是如何從上師那裡得到法的指示時,惠能說:「指授即無,惟論見性。」由此可見「見性成佛」就是禪法修持的最終目的見性法就是傳法的核心,也是傳法的唯一,故而惠能大師才會說「唯傳見性法」。要知什麼是見性法?還得必須知道什麼是性。

性是什麼呢惠能大師大悟佛法之際曾感嘆:「何期自性本自清凈。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這就是對性的最好詮釋,由此我們可以從中得知,性是世界的本質,是生命本來面目,是生命的根本,是生命靈魂。因為這本性「本自清凈。」「本不生滅。」「本自具足。」「本無動搖。」「能生萬法。」他是世界心物及生命本源。從對自性的認識的深度上來審視,其實一切佛學義理也來自於此,或者可以說對自性的認識是一切佛學義理基礎。因為當初佛祖釋迦牟尼在大悟世界生命的本質時也曾感嘆:「原來眾生平等無異,皆有佛性,能入佛不可思議解脫之境,如今卻被愚痴妄想所蓋,不見自性真心,恆作種種顛倒執著,以致輪轉生死海中,受大苦惱,久不能出,真是可憐可惜!」這兩大偉人所悟之共同點都是性,世界心物的本性,也即生命本性。說性是世界心物及生命本源是因為性中含有萬法的種子,這些種子遇到適當的緣便會生成不同的法相。性有清凈無生無滅的一面,故而「本自清凈。」「本不生滅。」「本無動搖。」也有其動態、能生化萬物的一面,故而「能生萬法。」也即宇宙間一切心物的顯現都是性的動態而成。因為萬法都攝自於性中,故有萬法即性,性即萬法之理。因為萬法同生於性,故而萬法相依相存,互成因緣,無有一法可以獨自生成,由此構成和諧宇宙世界。正是因為佛悟到了世界生命的本質,佛學中的「佛即眾生眾生即佛」,還有「眾生平等」,還有「諸有為法因緣而生」,「佛法不二」,「一切即一,一即一切」等等義理由此而生。還有佛教修持中的所謂開悟大徹大悟,悟什麼?就是悟此性。不悟及此性,談開悟就是妄言,就是打妄語

由此我們已知禪的傳承是以心傳心,禪的修持見性成佛。那麼這裡的「心」與「性」又是什麼關系呢?心與性的關系可用一句話:心是性用,性是心體。對此,惠能大師有一個生動的比喻:「心是地,性是王。王居心地上,性在王在,性去王無。性在身心存,性去身心壞。」(《六祖壇經》下同)。還說:「成一切相為心,離一切相為佛。」「心生種種法生,心滅種種法滅。」

心與性盡管有種種說法,其實心與性名相雖有二,實為一體異名本心即性,性即本心。用時為心,本體為性。為了有利於說明這個問題,我們可以作這樣一個比喻:一副黃金項鏈,我們將此作為收藏時,無疑是以其價值稱為黃金收藏,而在使用配帶時,肯定是稱其為項鏈而不是稱其為黃金。收藏與使用時名相雖有異,其實不過是一物二名而已。對此五祖弘忍大師惠能大悟佛法真諦之後曾說:「法則以心傳心,皆令自悟自解。自古佛佛帷傳本體,師師密付本心。」其實這裡的「本體」「本心都是性。悟者一語道破天機,不悟者執相著迷。

如何才能見性呢?這是個禪法的修持問題,對於這個問題禪宗明確指示:「明心見性。」既然本心即性,為什麼還要去「明心」呢?這是為我們多世以來無明深重,正如佛祖所言,眾生原本有的佛性,被愚痴妄想所蓋,不見自性真心。所謂的「明」,就是要將這些遮蓋我們自性真心的「愚痴妄想」去掉。

如何明心呢?佛在《金剛經》中告訴我們一大訣竅:「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而生其心。」這一訣竅惠能所悟,於是他成了一代宗師。為什麼要無所而生其心這是因為住色生心,住聲香味觸法生心都是妄心,是成相之心,是本性之妄用,只有無所而生其心才是真心本心才是明了之心,是本性惠能大師也教給我一大明心之法寶,即「無念、無相、無住」。並說:「我此法門,從上以來,先立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無相者,於相而離相。無念者,於念而無念。無住者,人之本性。」在這裡惠能師說得再明白不過,若能無念無相,便能見之本體之性。反思我們若干學佛修持人,修持多年不見佛,問題大多出在以此念找彼念,始終在念中打轉,或者說是此心找彼心,不過是心法上轉來轉去而已。由於我們多世來的習力作用心念動力極強,正如惠能大師所說,「對境心數起」,而心一旦起就生成相,有相就被相所牽,被相所束,故而惠能師說:「起心總是大痴人。」

從以上我們不難得知,禪法的修持,也即明心的過程不是要我們去求什麼,而是要我們放下一執著,「於一切法,不取不舍,即是見性成佛道」。這是因為佛早已告訴我們:「眾生平等無異,皆有佛性。」是因為還在華嚴經中說:「如來智慧無處不至。何以故?無一眾生而不具有如來智慧,但以妄想顛倒執著而不證得。若離妄想,一切智,自然智、無礙智,則得現前。」惠能大師也說:「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只緣心迷,不能自悟。須借大善知識,示導見性。當知愚人智人佛性本無差別,只緣迷悟不同,所以有愚有智。」

對此禪法雖如同佛法一般,不可說,無法可說,也如釋迦牟尼在《金剛經》中強調地那樣:「說法者,無法可說,是名說法。」但惠能大師還是以其親身體驗諄諄告誡我們:「後代得吾法者,將此頓數法門,於同見同行發願付之東流持,如事佛故,終身不退者,定入聖位。然須傳授,從上以來,默傳分付,不得匿其正法若不同見同行,在別法中,不得傳付。損彼前人,空間無益。恐愚人不解,謗此法門,百劫千生,斷佛種性。」惠能大師為什麼要說這樣一段話,是因為禪法說起來極為簡單明理也容易,然而實踐極難。說理也容易,通道又極難。禪法在修持上的難我們還可以從達摩大師的一段預言中得到啟示,達摩傳法給二祖後曾說過這樣一段話:「我滅後二百年,衣止不傳,法周沙界。明道者多,行道者少;說理者多,通道者少……」其結果是,傳法之證的法衣只傳到六祖惠能為止,下不再傳,這就是「一花開五葉」的由來。為什麼一花只開五葉?為什麼法衣惠能不再下傳,這都禪宗命脈的因緣,很值得我們深思。

我們從以上禪的傳承和禪的修持來認識禪,可見學習、領悟和修持禪法是一件極不容易之事。沒有大願力,沒有大信力,沒有正覺,沒有大死大活的氣度,沒有精進不息的修持精神,的確難以實施禪修,即便是上了路也很難有所成果。故而不可輕意言禪,萬不可禪旗亂舞,禪語亂飛。這一對於一個學佛修持者來說更得引為警覺,因為稍有不注意,便會滋長我們的貢高我慢之心

我說禪的全部目的在於讓人們對禪有一個正知正見,使禪法得以正信相傳,正覺修持

南無釋迦牟尼佛!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