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情識到,寧容思慮」,走到這里恰恰不要給自己開後門。遇到這樣的事要在佛經里找證明,遇到那樣的事要在祖師語錄里找證明,我的境界對不對?我見到光了,看到影了,見到《寶鏡三昧》中說的「木人方歌,石女起舞」了,是不是進入狀態了?
真正的境界不是這樣的。所以說,我們要善於用功,這是一個前提。中觀、般若、唯識等等一些理論要有所了解,應該樹立正知正見,先在比量上有一個證量。比量上的證量是不可少的,有了解悟的基礎,才能把握證悟的機會。
「臣奉於君,子順於父。不順非孝,不奉非輔。」這一句是總結。什麼是君臣?什麼是父子?《寶鏡三昧》借用儒家的君臣、父子關系,來說明禪宗里賓、主的關系,這與曹洞宗中所講「君臣五位」實際上是一回事。什麼是賓?什麼是主?什麼是君?什麼是臣?首先要明白這個概念。真如是主,萬法是賓;能知是主,所知是賓。所知包括外邊的萬事萬物,也包括了內心的種種境界、種種念頭。很多人在修學佛法的過程中會出現一些境界,這些出現的境界實際上都是所知,是賓不是主。大家一定要把「賓主」區分開來,這是非常關鍵的問題。「萬法歸一,一歸何處?」萬法是賓,一是主;萬法是臣,一是君;萬法是子,一是父。但「萬法歸一,一歸何處?」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有的人常把「萬法歸一」掛在嘴邊,但是還不知道真正的「一」是什麼。
當年嚴陽尊者參趙州老和尚問:「一物不將來時如何?」趙州老和尚說:「放下,放下」。尊者又問:「既是一物不將來,放下個什麼?」沒有什麼東西還放下個什麼東西呢?趙州老和尚說:「放不下,擔起去。」尊者言下大悟。原來他把什麼都放下了,唯獨把「空」擔在身上。所以說「萬法歸一」,「一」也要放下。
大家應該明白我是主、我是父,其它的全都是賓。真如佛性是主,真如佛性所產生的萬法是賓,一切都要「臣奉於君,子順於父。」要牢記祖誨,不然老是處於「賓」的狀態,那就只能在分別境上打滾兒,在六道輪回里輪轉了。
2、曹洞綱宗與叢林規范
有一位比丘去參曹山,說:「某甲從偏位中來,請師向正位中接。」曹山說:「不接。」這位僧人說問:「師父慈悲,為什麼不接?」曹山祖師答道:「恐落偏位中去。」你看,我要一接引,就落到偏位中去了。大家想一想這其中的厲害!
當年雲門祖師去參曹山的時候,問他:「密密處,為什麼不知有啊?」曹山回答說:「只為密密,所以不知有。」雲門祖師又問:「此人怎麼樣去親近呢?」他說:「不能向密密處親近。」雲門又問:「不向密密處,還親近得嗎?」 曹山說:「始得親近。」於是,雲門祖師頂禮叩拜。曹山祖師是唐末時期最厲害的一位禪師,他在這里與雲門祖師的問答值得好好去參!
又有一位比丘去參曹山的時候說:「師父,弟子渾身是病,請師醫。」曹山祖師說:「不醫。」這個比丘又問,為什麼不醫啊?你老人家為什麼不發點慈悲?曹山一口回他:「就是要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成!」你說曹山祖師到底是慈悲不慈悲啊?禪宗就是這樣,自己的因自己了,誰給你醫啊?自己的煩惱,自己的業障只有自己了,誰都幫不上忙。
祖師的語言其實是最高最妙的葯,可以說是九轉還魂金丹,是可以立地成佛的葯。所以我們要看到祖師接引人的精彩之處,更要在修行的見地上時時注意「臣奉於君,子順於父。」如果不這樣做那就變成了「不順非孝,不奉非輔。」那麼我們就會落二落三,在見地上覆水難收,難以歸宗了。
另外,在寺廟的規矩上也有賓主關系,也有一個君臣、父子的關系。對我們而言,老和尚是父、是主,我們是子、是賓。方丈和尚在此主持佛法,教化一方,在這個方面他是屬於主位。各位常住作為四方來參學的,必須服從方丈和尚的統一安排,在日常的工作、學習中做到「臣奉於君,子順於父。」這個不是開玩笑。叢林是莊嚴之地,是佛法教化的重地,如果規矩壞了,沒有一個從上到下紀律嚴明的僧團,這是不行的。在坐的師父走過很多寺廟,也看到過一些不盡如人意的地方,所以大家更應該珍惜雲門寺的道風。這是從虛雲老和尚到佛源老和尚,到現在的大和尚一直傳下來的道風,大家要好好的愛惜、護持。
曹洞宗為什麼能流傳一千多年?在日本它是非常神聖的。盡管臨濟宗在日本有二十多派,但二十多派加起來也未必會有一個曹洞宗的力量強大。為什麼呢?因為曹洞宗的綱宗綿密。就像我們前邊說的一樣,「今有頓漸,緣立宗趣。宗趣分矣,即是規矩。」這實際上是從兩方面來講。一方面是從我們明心見性,心地法門上來說;另一方面是針對叢林的道風而言。大家都知道一個宗派之所以能夠成立,它必然有幾個基本條件:第一要有祖師,第二要有道場,第三要有規矩。規矩即是綱宗,它包括心法上的綱宗和叢林規范。唯有這樣,一個宗派的建立才可能有幾代人或者是十幾代人甚至幾十代人的連續性和穩定性,否則就形不成一個宗派。
六祖大師之後有很多祖師,為什麼有的祖師能自成一派?有的祖師如船子和尚、岩頭和尚卻沒能形成自家的宗派呢?關鍵在它的傳承。如果沒有一個連續的傳承,三代以後就沒有人了,自然就斷了香火了。另外,法上的綱宗與修學的規矩沒有傳下來,沒有形成一個專門的體系,也是不能一脈相傳,形成一個獨立宗派的重要原因。相比之下,溈仰宗、曹洞宗、雲門宗、臨濟宗、法眼宗等都有自己獨特的道統、規矩,傳承的時間長,才能稱之為一個宗派。禪宗就是這樣一代一代有憑據地傳承下來的。
凈土宗、天台宗、華嚴宗的傳承有所不同,它不是親予授受。比如說凈土宗到目前才十三祖,每代之間會隔很長時間,甚至是一二百年。但是它的法門在,它的綱宗、規矩傳承下來了。所以說「臣奉於君,子順於父。不順非孝,不奉非輔。」對一個僧團,一個宗派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原則,如果我們小看的話,不尊重這個原則,就會犯很大的錯誤,給僧團、叢林帶來麻煩。
「潛行密用,如愚若魯。但能相續,名主中主。」這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句。祖師留給我們的法,並不是要我們敲鑼打鼓地去外邊張揚。心法是自受用的,是自己了生脫死的無上法要,在最初的階段必須潛行密用。
趙州老和尚說,三十天不說話,沒有人說你是啞子。我們看到一個師父,每天兢兢業業地做自己的事,不說一句話,那我們會認為這個師父了不得,十分精進。如果一個人在修法的時候既張揚又鼓吹:我今天在修這個法,明天要修那個法,這個法不行,那個法也不行。大家會對他有什麼看法呢?說一套做一套不行,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也不行,特別是在道法上必須潛行密用。心地法門並不是像電視節目,虛張聲勢,熱鬧非凡。嚴格的修行是一種很苦、很孤獨的,是「內心深處鬧革命」的這麼一個過程。修行者必須在自己的身心性命上如實地下功夫,洗心革面、易筋洗髓,旁人是一點忙也幫不上的。自己的心病還得自己的心葯來醫,所以必須潛行密用。
禪宗的歷代祖師在明心見性之後,都要隱藏一段時間。六祖大師得法以後,在獵人堆里隱藏、磨練了十五年;雲門祖師在靈樹藏了八年;德山祖師在太浮山洞一呆就是三十年;臨濟宗的慈明和尚也極為了得,他隱修十多年才得出名的。
慈明和尚的禪法在北宋中期相當霸道,相當厲害,但是他一開始並沒有在外邊當方丈擺氣派,而是在叢林里干雜活。做了十多年後,才被他的一個師兄認出,勸說他,我們的師父汾陽老和尚已經圓寂了,現在臨濟宗已經沒有當家的人了,你必須出來擔當這個重任。這樣苦勸之下他才出山。德山祖師侍奉龍潭祖師三十年。龍潭和尚圓寂後,當時的太守叫他出來主持德山精舍,他不肯去,怎樣勸他都不肯去。後來太守想了一個主意,說如果你不出來做住持,就給你加一個販賣私鹽的罪名,判十年徒刑,關進監獄裡去。德山祖師沒辦法,才出山任住持。
雲門宗很著名的雪竇重顯禪師,破參得法之後,他的一位當大官的同鄉曾會對他說,恭喜啊,你現在已經破參了,下一步打算到什麼地方去啊?他說我打算到靈隱寺去。曾會馬上說,我跟靈隱寺的住持關系非常好,我給你寫封介紹信,你到了那裡應該沒問題。過了幾年,這位大官到靈隱寺來看望他的老朋友,翻了半天花名冊,都沒有找到雪竇禪師的名字。他不放心,又一個寮房一個寮房地去找,還是沒有找到。最後,他讓靈隱寺的住持把寺內所有的和尚,包括在外邊化緣的全部召集到一起,才找到了雪竇禪師。這下子曾會抱怨說:「老兄啊,我給你寫的推薦信呢?你是可以當宰相、當祖師的人啊,怎麼還在這里當清客呢?」雪竇禪師回答說:「信是你寫的,可我又不是替你送信的郵遞員,你這封信和我有什麼相干呢?」
這就是祖師的「主」,也是祖師「潛行密用,如愚若魯」的實證。在他們還沒有升座的時候,沒人誰知道他們是祖師。我們這里在坐的各位法師,誰是祖師啊?誰會在不遠的將來響噹噹地教化一方啊?我不知道,只有你們自己心裡邊有數。
4、成為主中主
最後還有一句「但能相續,名主中主。」修行一定要有相續,要有主動性,更要有連續性。有些人開始很用功很精進,修了三五年,開始生煩惱了。哎呀,我的修行也就這樣了,沒什麼進步,還是回家睡大覺吧,還是趕緊還俗吧。如此退失是萬萬不可的。
「潛行密用,如愚若魯」,一定要有韌勁,十年如一日、二十年如一日、三十年如一日,用出家人的話來說就是「盡形壽」——用自己全部的生命來修行,完成佛祖傳給我們的如來家業,唯有這樣,我們才能成為主中主。洞山祖師快圓寂時,有人問他:「什麼是主中主?」洞山祖師回答說:「賓中主尚未見到,還有什麼資格談主中主?」所以說「恁么道即易,相續也大難。」主中主是說來容易,若非持之以恆,相續不改,實是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