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岩錄》十五則講記——獻給佛源老和尚(十九)
第十一則黃檗噇酒糟漢之下
一日檗示眾雲:「牛頭融大師,橫說豎說,猶未知向上關捩子在。」這個是什麼話?牛頭法融是四祖大師下旁開一路的。在唐朝初期,在六祖得法之前,已經紅透了江南,是很有名的大禪師。今年八月我到南京去,還到了牛頭法融的道場牛首山,很靈氣。在那個時候,他和五祖齊名,旁開一系的牛頭禪法廣布江南,他是在六祖大師這個系統之外,在馬祖、石頭之外,一直延續到中唐時期,前後差不多兩百年,非常興盛,傳了五、六代的祖師。為什麼黃檗大師說:「牛頭融大師,猶未知向上關捩子在。」這倒底是怎麼回事?如果我們看《景德傳燈錄》,牛頭祖師的那篇《心王銘》,是很了不起的,當時是與三祖《信心銘》並駕齊驅的。
圓悟祖師接著又說:「當時是石頭、馬祖門下,禪和子浩浩地,說禪說道,他何故卻與么道?」在馬祖、石頭門下,那個時候廣開叢林,大江南北,江東江西,有很多參禪的人,大家都在一起談禪論道。為什麼黃檗大師要批評牛頭法融大師不知道向上的關捩子呢?這個就是祖師的一貫作風,呵佛罵祖,管你是誰,就要讓這些老參們起疑。「所以示眾雲:『汝等諸人,盡是噇酒糟漢!恁么行腳,取笑於人。但見八百一千人處便去,不可只圖熱鬧也。可中總似汝如此容易,何處更有今日事也?』」把牛頭祖師批了一通後,又把來聽開示的出家師父給批了一通。你們都是酒囊飯袋,喝得醉醺醺的,這樣行腳,只會取笑於人。怎樣行腳才不取笑於人呢?
「八百一千人處」,那肯定是個大叢林,大寺廟,能夠容納千八百人的,那個寺廟肯定建築好,單房好,伙食好。不象山裡住庵的,有上頓沒下頓;庵棚未必能夠遮風,未必能夠避雨,甚至連衣袍都沒有一件。大廟裡面供養豐厚,不是是皇帝供養,就是地方官府供養,要麼就是地方大富長者供養。這么大的道場,這么多的出家眾,裡面肯定熱鬧。「不可只圖熱鬧也」,是道場內熱鬧?還是我們心熱鬧?我們怎樣面對內外的熱鬧?「可中總似汝如此容易,何處更有今日事也?」我們辦道,是不是這么容易呢?黃檗祖師對他這個道場還是充滿了驕傲的,能到我這來聽開示的,那可走不容易的。你們走了那麼多地方,誰敢說大唐國里無禪師這么英雄,這么有氣魄的活!
下面圓悟祖師又來對這個「噇酒糟漢」做了一個簡單的解釋,「唐時愛罵人,作噇酒糟漢。」貪吃貪喝,那個不好聽。在唐宋代的時候,四川的僧人、祖師就愛被說成「川藞苴」。黃庭堅給五祖法演畫像上這么題道:「誰言川藞苴,具相三十二」看起來很粗糙,沒教養,結果他是一尊佛。
「人多喚作黃檗罵人,具眼者自見他落處大意,垂一鉤,釣人問。」我們看在這個公案里,黃檗大師處處是威風八面,八面威風。你說他罵人,他的確在罵人,但具眼的人便知道他落處的大意,他為什麼會這樣說?我們老和尚也經常罵人,真的他在罵人嗎?他罵人的落處在什麼地方?我們就善於在這裡面轉。那天談了轉身的「轉」字,禪宗的轉字訣啊,怎樣把這個轉字覺玩轉,你玩轉了你的感覺就不一樣。所以具眼者自見他落處大意,為什麼呢?他就象釣魚一樣的,下一個鉤,讓下面的魚上鉤,引發別人來提問。
「於是眾中有不惜身命底禪和,便解恁么出眾問他道:『只如諸方匡徒領眾,又作么生?』」畢竟是在黃檗祖師的道場里,具眼人也不少。當時就有一位敢於不惜身命的比丘,無論你老和尚再怎麼威風,他也敢出來向你提問,乃至向你發難。他說:「你老人家說大唐國里無禪師,只如諸方匡徒領眾——有那麼多的老和尚,有那麼多的菩薩,在東南西北中各地叢林住山帶徒,這個又說明了什麼呢?大唐國里倒底是有禪師,還是沒禪師呢?」
「也好一拶,這老漢果然分疏不下,便卻漏逗雲:『不道無禪,只是無師。』且道意在什麼處?」的確,黃檗大師沒有用激烈的棒喝來對待這位提問的禪和子,而是採取了隨波逐流,退避三舍的辦法,接了他一招,未作正面的否定。你說大唐國里無禪師,現在那麼多的叢林,那麼多道場,你怎麼能說沒禪師呢?這個話就不好反駁的。所以黃檗大師打了一個「漏逗」,結巴巴地說:「不道是無禪,只是無師。」那麼,這個意又在什麼處?他是隨著提問這個這個禪和子的話鋒,又繞了一圈,我們怎麼去理解?圓悟祖師在下面就說出了一位禪師所應有的風格:
「他從上宗旨,有時擒,有時縱;有時殺,有時活;有時放,有時收。」你看剛才黃檗祖師上堂示眾,全是殺殺殺,擒擒擒,收收收。但是面對這位問話的禪和子,他用的方法是什麼呢?放、活、縱。禪宗里常用的方法就是殺、活、縱、奪。有時奪境不奪人,有時奪人不奪境,有時人境具奪,有時人境具不奪。這個奪與不奪是什麼意思?我們把話說穿了,就是是非的問題。一個是肯定,一個是否定。奪是否定,這個東西不對,擒、殺、收這些都是屬於否定。而縱活放,就是肯定。盡管祖師立了很多花樣,用了很多手段來演示這個事,不外乎就是一個肯定,一個否定。我們學中觀,也是一個肯定,一個否定。我們人的最根本之處,最復雜之處,最高明之處,還是一個肯定,一個否定。 一個0,一個1,就象計算機一樣運作起來。把這個話說穿了就好辦了,不然以後,我們在看禪宗公案的時候,一說到殺活縱奪,你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敢問諸人,『作么生是禪中師?山僧恁么道,已是和頭沒卻了也。諸人鼻孔在什麼處?』良久雲:『穿卻了也!』」面對殺活縱奪這樣的肯定和否定的種種公案,種種鋪張,我們面對這些復雜的局面,「作么生是禪中師」呢?黃檗大師說:「不是無禪,只是無師。」那麼什麼是禪中的師呢?這個就要把這個話頭提起來。我們參禪的人經常也參念佛的是誰?這樣那樣的話頭也很多。但是我們反過來參一參「作么生是禪中的師?」我們參參這個話頭又怎麼樣?這個也很精彩的。
所以圓悟祖師又說:「山僧恁么道,已是和頭沒卻了也。」這個叫透露天機,該死,一下你就鑽到地下去了,頭都沒了。「諸人鼻孔在什麼處?」禪宗也經常說:「穿卻鼻孔」,「摸著鼻孔」,問大地有幾人摸著鼻孔啊?只有明心見性的人才能摸著鼻孔。如果你摸不著鼻孔,被別人把你的鼻孔帶走了,那你就失去了主人翁的那麼一種精神。鼻孔在什麼地方呢?停了一會才說:「穿卻了也!」大家在這里聽課,注意力都在我這里。為什麼呢?你們的耳朵現在的功能就是聽我說,你們聽我說,就被我穿卻了。鼻子就被我穿卻了,耳朵就被我穿卻了。反過來說,你們千萬別被拴住啊!在這個知見上,千萬別拴住。公案要給大家講,祖師的這些道理要給大家講,感覺要大家自己找,但是千萬別死在公案裡面了。這個就是禪宗的風格,要跟你說,又不要你去記,讓你自己自由,不跟著我的語鋒跑,不跟著祖師的語鋒跑。這個就是禪宗祖師偉大之處。他不需要徒弟跟他一樣的,就如自己的父母一樣,希望一代勝一代,一代更比一代強。見過於師,方堪傳授。見與師齊,減師半德。一定要把自己的鼻孔抓住,別讓別人把自己的鼻孔穿卻了也。下面就是雪竇祖師的頌古:
「凜凜孤風不自誇,端居寰海定龍蛇。大中天子曾輕觸,三度親遭弄爪牙。」
圓悟祖師在把這個頌古引出來以後,馬上就接著評唱。
「雪竇此一頌,一似黃檗真贊相似,人卻不得作真贊會。」什麼叫「真贊?」以前沒有照相機,對老和尚的畫,對佛祖的畫,就找一個寫生的來寫真,用墨線條把他畫下來,就叫真,叫影像,或者叫真像。在叢林里,對自己師父的真像往往要寫個贊,讚歎嘛。很多祖師都有贊。包括我們山門的走廊上,歷代祖師都配的有贊的。雪竇這個頌就是放在黃檗祖師的像上,作為給他的讚歎。雪竇祖師的這讚歎非常的恰當。但是千萬要留意,又「不得作真贊會」。為什麼呢?因為「他底句下便有出身處,分明道:『凜凜孤風不自誇。』」我們老和尚寫詩,前些年寫得是八面威風,不可思量啊!他經常用「威風八面」來形容祖師,來形容我們雲門的這么一種家風。
「凜凜孤風不自誇。黃檗恁么示眾,且不是爭人負我,自逞自誇。若會這個消息,一任七縱八橫,有時孤峰頂獨立,有時鬧市裡橫身,豈可僻守一隅?」我們要知道禪宗祖師打風打雨,喝佛罵祖,都是威風大得不得了。我們打開古代祖師的語錄一看,十個有八個都是這樣威風的。他不這樣威風,怎麼能把他的宗旨建立起來,怎能讓大家信服這個無上的法門呢?為什麼禪宗的法門稱為無上法門?禪是大乘禪,無上禪,肯定是最高最高的這么一個境界。當然,他就要自樹威風,但一定不要被當作是「爭人負我,自逞自誇」,不是的。現在看看那些做廣告的,都是說他的最好,都是自己的最好,自己不誇誰誇?禪宗這樣,是讓學禪的對自己的法門要有信心,對自己的師承要有信心,特別是他真參實悟得來的,他更不會懷疑自己這個東西了,更不會懷疑歷代祖師的東西了。
「若會這個消息,一任七縱八橫。」明白了其中的消息,你橫行也好,縱行也好,無論怎麼樣都是可以的,隨波逐浪也威風嘛!「有時孤峰頂獨立,有時鬧市裡橫身。」什麼叫孤峰頂獨立?妙高峰頂,思想境界完全別人看不見,是與眾步「不共」的地帶。不共的地帶叫妙高峰頂。鬧市深處,就是紅塵之中,滾滾紅塵,與眾生打成一片,深深海底行嘛。能上能下,能貴能賤,無處不在。所以,「豈可僻守一隅?」這樣,我們就一定要真正的活過來。
禪宗強調頓,但並不離開圓,不是扁的,是圓頓大教,不是枯的。所以不能「僻守一隅」,因為「愈舍愈不歇,愈尋愈不見,愈擔荷愈沒溺!在修行的過程之中,很多人都會感受到這三句的親切處和麻煩處。「愈舍愈不歇」,要「將此身心奉塵剎,是則名為報佛恩!」你真的捨得下嗎?把自己的東西,把我所有的東西,統統舍掉而不惜,有沒這個精神?「愈尋愈不見」,要在道上會,見見之時,見非是見。為什麼呢?因為這個無上菩提不可說,不可說,不可思議,不可以分別思量見菩提故。所以,你要去尋,無論你怎麼去尋,越尋越不見。「愈擔荷愈沒溺」,我們荷擔如來大業,這個擔子比三千大千世界還要沉重的多,你把這個精神抖擻起來,那麼我們就沒溺在其中啊。以前有一個偈子:「縱使熱鐵輪,在我頂上旋。終不以此苦,退失菩提心。」所以要做到這三條真是苦啊!
「古人道:『無翼飛天下,有名傳世間。』」無翼,反而能飛天下。我們想,什麼能夠無翼飛天下。你有翼的雀鳥、大鵬,它也有它疲乏的時候,沒有翅膀,它就飛不了天下了。什麼是無翼能飛天下?心嘛!我們心念頭一動,可以全宇宙去跑。「有名傳世間」,有名了,不需要你去動腿,動翅膀,自然就會傳遍世間。所以,我們看到無心和有名是怎麼傳播的。
「盡情舍卻佛法、道理、玄妙、奇特,一時放下,卻較些子,自然觸處現成。」前面說的歸結到這里,就是要把我們所學到的佛法,我們所學到的道理,我們感覺到的玄妙的東西、奇特的東西,統統放下,全部把它丟在一邊。別扛在肩上,別放在心裡,你能夠真正的放下,那你這個人象模象樣,象一個出家人的模樣,那麼你就會「觸處現成」。什麼是菩提?放下了就見菩提,放不下你是見不到菩提的。所以說《道德經》裡面都有這個道理:「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乃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所以,我們說學道、學禪是減法,你減了一分,菩提現一分,你減得干乾淨凈,菩提就全體現前。所以要把佛法、道理、玄妙、奇特一時放下,要有這個膽量放下,那麼你就與菩提相應,那麼自然就觸處現成。所見、所聞,眼耳鼻舌身意,色聲香味觸法,全是菩提。這里就不需要你去轉,不需要你去人辯,煩惱就是菩提了。我們要看到放下的妙處,並善於去用。
「雪竇道:『端居寰海定龍蛇。』是龍是蛇,入門來便驗取,謂之『定龍蛇眼』、『擒虎兕機』」。我們有沒有這樣的本事,這可需要金精火眼,我們需要佛法里談的五眼向上,怎樣從肉眼到天眼,再到慧眼、法眼,直到佛眼,這個一層層的提高,使我們境界、使我們胸襟、使我們的智慧一層層提高。你才有「善能分別諸法相,於第一義而不動」的能耐。世間萬法,宇宙萬法,我們所接觸的種種差別相,乃至諸色人等,是龍是蛇,入門便能驗取。你端居方丈,有人來參請你,你怎麼具備這個定乾坤的眼,定龍蛇的眼,擒虎兕的眼。兕就是犀牛。你怎樣去擁有這樣的境界?
「雪竇又道:『定龍蛇兮眼何正,擒虎兕兮機不全。』又道:『大中天子曾輕觸,三度親遭弄爪牙。』黃檗豈是如今惡腳手,從來如此。」盡管需要定乾坤的眼,擒虎兕的機。那麼判斷是龍是蛇需要眼正,而擒虎捕兕的手段卻不是固定現成的。我們也不能把它作為一種才幹去翹尾巴,你翹了尾巴,前面的功夫就退了。關鍵是什麼呢?下面又引一個公案出來:
「大中天子曾輕觸,三度親遭弄爪牙。」黃檗不是現在才開始這么惡辣腳手的,從來都是如此啊!什麼叫大中呢?大中就是唐宣宗的年號,就象我們說康熙,又是康熙皇帝,又是康熙年號,當年是通過年號來稱謂皇帝的。
「大中天子者,《續咸通傳》中載,唐憲宗有二子:一曰穆宗,二曰宣宗。宣宗就是大中皇帝,他年十三的時候,少而敏黠,常愛跏趺坐。穆宗在位時,因早朝罷,大中乃戲登龍床,作揖群臣勢。大臣見而謂之心風,乃奏穆宗,穆宗見而撫嘆曰:「我弟乃吾宗英胄也。」穆宗於長慶四年晏駕,有三子:曰敬宗、文宗、武宗。敬宗繼父位,二年,內臣謀易之。文宗繼位,一十四年。武宗繼位,常喚大中作「痴奴」。一日,武宗恨大中昔日戲登父位,遂打殺,致後苑中,以不潔灌而復甦,遂潛遁在香嚴閑和尚會下。後剃度為沙彌,未受具戒。「
我們看這個就引出一個皇上的身世,在唐朝的幾代皇帝中,唐太宗最了不起;唐玄宗也算了不起,但有始無終;中唐時只有唐憲宗還可以,可惜其壽不長,亂服丹葯,在位十五年,正大有作為時被宦官殺死了,也是有始無終。後面的這些皇帝都不怎麼樣。唐憲宗有兩個兒子,就是穆宗和宣宗。唐宣宗當皇帝也是飽經折騰的。他的哥哥穆宗皇帝,沒有當兩年,就歸西了。大概他的哥哥比他大十多二十歲。穆宗皇帝下面有三個孩子是跟著跟著當皇帝的。第一個是敬宗皇帝,敬宗皇帝當了二年皇帝,就被太監毒死了。太監又把文宗扶上去,文宗當了十四年的皇帝,又因誅宦官失敗的「甘露之變」郁悶而死,年齡都不大。然後唐武宗又繼位。他們三兄弟挨個接班。唐武宗也只是五年多,不到六年,第五年滅佛,到第六年就暴死了。因為這三個都是青年皇帝,很年輕就駕崩了,這一系就沒有他的傳人了,只有把這個老叔叔請來當皇帝。所以宣宗皇帝在他的三個侄子先後駕崩以後,才出來當皇帝。
這里有一個故事,當年穆宗皇帝在位的時候,有一次早朝罷,金鑾寶殿沒人了,當時宣宗皇帝十三歲,調皮好玩,居然爬到金鑾寶殿皇上的玉椅上去,作接受群臣的禮拜的這么一種動作,這個是犯規的。當年,黃檗大師在南泉那當首座,有一次也是上殿,他一下子就跑到大和尚的位子上,就坐上去了。南泉老和尚過來一看,皺著眉頭,也不趕他下來,就問:「長老是什麼年出世的?」黃檗大師說:「威音王以前。」南泉和尚更厲害:「威音王以前還是王老師的兒孫,下去!」黃檗看見占不了南泉老和尚的便宜,只好乖乖的下去,坐在他首座的位子上。所以,規矩不能亂,在廟裡犯了規矩,遷單就算了嘛。你在金鑾寶殿上去,你把皇位坐了,那是謀反,不要命了!但是他哥看到他小弟弟不懂事,就免了他,而且還讚歎他:「我弟乃吾宗英胄也。」
穆宗皇帝去世以後,他另外幾個兒子,特別是武宗繼位,對這位皇叔就一直耿耿於懷,唐武帝畢竟心胸狹窄,如果不狹窄,也不會在中國搞出歷史上最殘酷的滅佛運動。那個時候,全國的佛教基本都滅盡了。武宗繼位以後,就抓住他的叔叔以前登龍床的故事收拾他,把他喚作「痴奴」。因為恨他,派宦官暗中把他打死在宮廷里。有一個太監是從小就把他帶大的,不忍弄死他,就把他丟在茅坑裡面,就當是他死了。然後,又悄悄從茅坑裡面把他背到外面去,放在香嚴和尚那裡。香嚴和尚在鄧州,河南鄧州,離洛河很近。香嚴和尚看到方便的時候,悄悄把他剃剃度為沙彌,但以後沒有給他受戒。為什麼呢?香嚴不久發現他以會後是皇上啊,誰敢去給他受戒呢?
「後與志閒遊方,到廬山,因志閑題瀑布詩雲:『穿雲透石不辭勞,地遠方知出處高。』閑吟此兩句,佇思久之,欲釣他語脈,看如何。大中續雲:『溪澗豈能留得住,終歸大海作波濤。』閑方知不是尋常人,乃黙而識之」香嚴閑和尚就是香嚴智閑禪師,是溈山老和尚的徒弟,跟仰山齊名。不久,香嚴帶著這個沙彌到廬山雲遊。到了廬山,看見一個瀑布——大家都能背的李太白那首「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香嚴和尚就提了一首詩,但是只提了一半:「穿雲透石不辭勞,地遠方知出處高。」弄了這兩句,就假裝自己寫不完這個詩,江郎才盡了。就讓這個沙彌來續寫,看他是什麼來歷?結果,這個沙彌很快就給續上了:「溪澗豈能留得住,終歸大海作波濤。」你看這個多大的氣勢。這下,香嚴和尚方知不是尋常人,乃默而識之。因為他是皇子,是皇宮裡呆了三十來年出來的人,他走出來的氣象,就跟常人大不一樣。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打地洞。獅子兒有獅子兒的威風嘛!通過這首詩,就透露了他的消息。香嚴和尚當然也是具法眼的,「有定龍蛇的眼」嘛,他就明白了。
「後到鹽官會中,請大中作書記,黃檗在彼作首座。」鹽官是誰?鹽官是馬祖的徒弟,算是黃檗的師叔。唐宣宗是宮裡面出來的沙彌,應該文化很高,比我們現在的博士生都還高,作這個書記是綽綽有餘的。「黃檗一日禮佛次,大中見而問曰:『不著佛求,不著法求,不著眾求,禮拜當何所求?』」你說這個沙彌皇上懂不懂佛法呢?他還是懂佛法的,你說他懂不懂禪機呢?他也懂禪機。「不著佛求,不著法求,不著眾求,禮拜當何所求?」那你禮拜幹什麼呢?你求什麼呢?黃檗就回答說:「不著佛求,不著法求,不著眾求,常禮如是。」的確是為禮拜而禮拜,雖然我不求什麼,但是我一樣的拜佛拜法拜僧。沙彌馬上就問:「既然你不求了,用禮何為?」你這個禮拜來禮拜去,那不是多餘的?「檗便掌」黃檗哪聽他啰索,立即給他一掌。沙彌皇帝就說:「太粗生」,你怎麼這么野蠻啊!一點教養都沒有。黃檗說:「這里是什麼所在,由你說粗說細?」「檗又掌」,又給他一掌。
「大中後繼國位,賜黃檗為粗行沙門。」這個出家人,這個禪師是了不起,但是行為粗暴,我這個候補皇上你都敢打,不得了。但是在佛門之中,那個時候比丘打打沙彌是理所應當。當了皇帝要給你立了號,對不起,給你封一個「粗行沙門。」 「裴相國在朝,後奏賜斷際禪師。」把裴休請到京城裡面當宰相以後,裴休知道黃檗大師的來歷,才給宣宗皇帝說:「這個人可不要得罪了,這個可是真菩薩啊!你還是給他一個好的封號吧!」所以才封黃檗大師為「斷際禪師」。「雪竇知他血脈出處,便用得巧。如今還有弄爪牙底么?便打。」這則公案,我們算是把他啰嗦完了,也是極力渲染禪宗的氛圍,大家聽後有什麼感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