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學成居士:漫談《信心銘》 第六講、達磨禪法的手段與力量

 漫談《信心銘》

第六講、達磨禪法的手段力量

我們精神的聚焦點

我們初學《信心銘》,可以把它當作我們心性修行的一種指導。學久了你會發現,原來《信心銘》說的就是「這個」,真如就是這個樣子本來面目在這里。我們用功時應依《信心銘》所說,時刻提醒自己「莫逐有緣」。社會的人逐利祿之緣名譽之緣,而學佛者易逐法緣。這個自己應該心裡明白。善知識來了,我們有機會去聽開示是應該的,並不是說這個法緣不去逐。但是,去聽了感覺了,也要明白善知識說的,還是要我們「莫逐有緣,勿住空忍。」

下面這兩句,「止動歸止,止更彌動;唯滯兩邊,寧知一種。」我們在用功時,經常會處於這種狀態,特別是修定的人很容易陷入這個怪圈之中。

止是什麼意思?就是思想的靜止,念頭的平息,讓心靈的躁動平息下來。西方心理學有這樣的說法:人的所作所為有個動機,這個動機就是我心理活動開展的前提。學佛的人也有動機,都想得智慧,得解脫,修成正果嘛。有了這個動機,我們才去修種種法,勤修三學,廣行六度。如何使我們在學修的道路上快速前進呢?我們生來就是凡人,又如何能超凡入聖成就佛果呢?只有勤修戒定慧,特別是修定。為什麼呢?不通過修定,我們頭腦里不乾不淨的念頭、千奇百怪的思想、雜亂無章的思維程序就不能步入正軌。所以要修定,定本身能使我們的身心得到凈化,使我們進入超出常人的工作狀態思維狀態

通常情況下,我們的思想散亂的。我常作這樣的比喻陽光照在地面上,光線平等而均勻地分布在地球的每一個角落。如果我們使用放大鏡把光積聚起來,成為一個焦點,這個焦點的能量很大,其聚合的熱量足以燒焦樹木。這個原理和功用大家都十分熟悉。我們可以把這種聚集的光,比作我們精神的注意力。

我們每個人生活當中常處於散心位,坐在那裡東想西想,腦子不能上路,思維不能上路,精神的注意力很難積聚在一點上。就像高考的學生,如果在考場上拿著考卷,腦子渙散而不能集中,那想考出好成績是不可能的。一個博士生的論文立意不高,論證不足,質量低下,往往是因為作者沒有深入到自己的課題中去,心力不足。也就是說,他那個放大鏡的焦點還沒有聚起來,精神集中不起來就形不成力量。修定的目的,就是要形成我們精神的聚焦點。

修定即是止動

 

三祖大師說「止動歸止,止更彌動」。這里第二個「止」,就是靜的意思;前面「止動」,就是制動,這個「止」是動詞,是制止動而達到靜的狀態,即「止動歸止」。

人的一生是躁動不安的,這在佛教理論里說得很清楚。娑婆世界五濁惡世,一個人生來就自帶命濁,不帶命濁就不會到娑婆世界來。若都在極樂世界蓮花化身,不是很好嗎?為什麼會犯命濁呢?就是因為眾生煩惱。「貪、嗔、痴、慢、疑」等與生俱來的和現生薰習的種種煩惱,總是與我們的生命互包互裹,難以解脫眾生結集濁,人與人相處,有幾個是相尚以道的?絕大部分是相尚以利。要想達到一種清凈自在的、純潔的、崇高的境界,簡直艱難,甚至看不到!有些人特別愛問問題。提問多說明他心在動,但往往言不由衷,言不歸己。他提的每個問題自己都有答案,而且都自認為是對的。通常的情況是,這個問題還沒說清楚搞明白,他的下一個問題來了他不知道止。

止動歸止,這個「動」大家要注意。我們如何把握自己的精神狀態?如何把握自己的精神內容能有此把握的人便具備了大人氣象。如果沒有大人氣象,自己心裡就會忙亂無主。人沒有兩分靜氣,這是麻煩事。我們修行至少要在面上保持一種平和,即使心降不住,至少要把面部肌肉降住。面部表情降服住了,哪怕是帶個面具,讓人看上去很祥和,也像個學佛樣子嘛。當然,同時也要把嘴降住,不能望文生義。語言要少一些,面部表情平和一些,按寺廟的說法,行住坐卧具足四大威儀然後再求心與相的統一。其實,一個人能把自己的相管得住,把嘴管得住,實際上已經把心管住了。這是由內到外的統一,是不二的。

以前我們跟本光法師在一起的時候,本光法師給我們一個偈子,聽起來很簡單,但這幾十年用起來簡直是奧妙無窮,受益匪淺。他說:「省繁雜語言,默然唯守敬。一切所應作,知時節消息。」這里守敬,並不是說不做事了。該做的事還是要做,但其前提是「知時節消息」。如果說你連時節因緣、時節消息都不懂,往往會撞到風頭上,沒有好的結果。知時節消息,這是智者境界。話說回來,這里的關鍵還是涉及到我們心裡的動靜問題。

動是什麼動?是煩惱動。我們為了平息煩惱,止息煩惱,才求守靜。所以止動歸止,要制止心裡的妄念,把妄想打住;制止內心煩惱之動,使我們的心靈達到一種祥和、安寧。煩惱之動會給我們帶來很多麻煩。如果動機不純、嗔心過重,或是與善法不相應的貪嗔痴等種種愚昧思緒的蠢動,一天到晚在心裡七上八下,連正常生活都是一團糟,還有什麼資格談修學佛法?所以我們一定要把自己亂哄哄的、又吵又鬧的心降伏住。這個就叫修定。修定即是止動,這本身就是一種見地,一種力量。我們要知道,自己心裡的躁動、盲動、蠢動是不好的,就需要止動歸止。

盤點自己走過的路

 

修定又叫禪定。什麼是禪?禪本身有幾重意思:一是凈慮,也就是止動,把心裡的雜質、不健康東西過濾一遍,通過修定的方式讓渾水變成清水;二是思維修,平常我們的思維經常短路、搭錯車,進入錯誤程序之中,甚至走入地獄的道路。有些人常常胡思亂想,其思維東跳西跳不能成流,意識流不能順著理性之路走。其實,一般的人上不了這條思維之路。一會兒走神了,一會兒又在打妄想了,受干擾因素太多,走入岔路的機會太多有些人進入了一種低下的思維程序,他上不去。所以,下等人的思維程序和中等的人思維程序不一樣,和上等人的思維程序也不一樣。就像窮人富人思維不一樣,有權的人和無權的人思維不一樣。

怎樣使我們的思維通過修行達到圓滿優化呢?常有人問我學佛有什麼好處我說不外乎三個方面:一是美化我們的情操道德。學禪修定,戒定慧就是要美化我們的道德,濾掉我們內心地獄念頭、魔鬼心思,讓心地光明起來。二是優化智慧思維修就是優化我們的智慧。通過修學佛法,知道萬法緣起道理,知道八正道道理,特別是學習了三十七道品的修行程序,確實可以優化我們的智慧使我們在社會生活之中,在人與人的關繫上,少誤區少盲點,如同電腦升級一樣大大優化我們的思維結構。如果我們學佛不能優化自己,就要考慮自己學佛方法對不對?路數對不對?如果學成東郭先生,那樣就完了。東郭先生那樣的人肯定是好人,但沒有力量智慧三是強化我們的力量。在座的各位,嚴格地說力量都不夠。大家通過學修佛法要凈化自己的身心,提高自己的境界,同時還要獲得自己生存的力量,使自己學修的優越性在社會上體現出來。力量從哪裡來?一個人有了智慧,有了很好的素質和個人魅力,才能使其轉化成為現實力量

止動歸止,這是修行的必走之路。我們可以經常給自己盤盤點。30多年前,我最初在本光法師那裡參學的時候,他老人家說:你們都給自己算算賬,一天24小時,除了吃飯睡覺,腦子里都在想什麼?我老實照著老師的話去做,一算賬心裡簡直是羞愧萬分!自己每天在正事上用心時間連十分之一都沒有,十分之九的時間都在妄想,甚至還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愚昧想法、骯髒的想法,什麼都有。真正正念作用時間不到十分之一。後來我想,如果能把更多的時間用在正念上,用在正當工作、學修上,那我們的進步該有多大啊!

後來,我在本光法師那裡發誓,一定要做到「士隔三日當刮目相看」。如果一兩個月下來,自己還沒有煥然一新,就不老師那裡去了。無顏見老師啊!一個人要有這種知恥的榮譽感、勇氣和毅力。那幾年還在知青,自己就這么下了決心,變化真的是顯而易見。

當年在學校讀書的時候,在同學當中我屬於中等資質的人智慧不高相貌長得不好,手頭還沒有錢。別的不用說,首先不能贏得女同學的歡心,那種滋味還是不好受啊。通過幾個月的學修,確實開了眼界,覺得自己的思維、談吐等各個方面,確實有煥然一新之感。原來覺得很了不起、很優秀的同學,莫名其妙地在兩三月之後就覺得他們落後了。這時,我就信服了,佛法不可思議功夫不可思議。其實,那時候還沒有真正達到老師對我的要求,只是按照老師教的方法認真走了幾步,就有那麼大的收效。於是,我渾身是勁兒,下鄉時也沒有參加什麼勞動,大多時間用在學修上。在成都時跟著本光法師,在鄉下就跟著海燈法師。那時沒有錢供養他們,但是有的是時間守著他們,纏著他們。

直到1975年,我進了監獄,一呆就是8年。1983年元旦平反後回到成都,再之後在人民商場當搬運工。1988年,四川省佛教協會編寫四川省佛教志,賈老讓我參與做這個事。就這樣一直在佛教中做事,直到現在。30多年來,我的全部心思都放在這事情上了。

有人問我是怎麼走上學佛之路的?想想自己也是被逼無奈,因為沒有其它路可走。陞官、發財、讀大學與我無緣,唯一的出路就是學修佛法這是老天爺給我安排,這也是天命啊!學佛好處,要你真正嘗到甜頭才知道。但關鍵是不能學愚、學迷。學佛要學迷信我所接觸的善知識,本光法師、賈題韜老師、維摩精舍的一些老師,以及這些年來親近的佛源老和尚,他們都沒有迷信的說法。他們不說也不迷信東西,如果有誰給他們說迷信東西,馬上給你兩板子。所以,這就保證了我自己學佛走了很多彎路。

大行其道達磨禪

學修佛法而不能降服我們的煩惱心,就談不上你在學修佛法。應該說本錢在這里,功夫在這里。一定首先要做到止動歸止,這是前提。我們每個人都可以盤算一下自己心裡念頭是怎麼跳來蹦去的。你把這個看清了,才會慢慢得靜。有了靜氣,有了道氣,就會給別人不一樣的感覺

但是,後面一句「止更彌動」,還有更深一層的意思。用禪宗的話來說,包括從禪定功夫上來說,止,本身是一種動相,一種有為,是要以動制動。禪宗常說「以楔除楔」,比如說凳子上有釘子人不敢坐,怎麼把顆釘子取了呢?用另外一顆釘子把原來的釘子頂出去。原來的釘子是弄出來了,可是另一顆釘子卻留在凳子上了。習定的人,如果火候把握不好,就容易「止更彌動」。我今天念佛,結果越念越躁;我今天念頭多,想打坐靜一靜,那是不是坐在蒲團就可以一念不生了呢?當你想一念不生的時候,心反而靜不下來了。我曾問過那些坐了幾年禪堂修行人,問他們到底能不能做到一念不生?沒有一個人敢舉手說他能做到。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方法不對。很多修定的人都走入了「止更彌動」的怪圈。

為什麼方法不對?因為他求定求靜的心一直存在。這個動機之心不除,就永遠求不到定和靜,弄不好動得更厲害。在座都是學佛多年的人打坐都很容易進入這種狀態平常覺得自己很躁動,粗糙的種種感覺心裡都明白。真正坐下來以後,粗糙的感覺沒有了,細微東西就出來了就像我們平常勞動時,身上有點癢不會覺得怎樣,但如果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有蟲子咬你,你就會覺得周身不安。習定也是這樣。安安靜靜打坐時,肚子里蟲子就出來了平常聽不見它的聲音感覺不到它的麻煩,但是在安靜的環境中,在你習定的狀態中,它就會顯得非常突出,非常明顯,而且躁動也大一些。所以我經常說,不坐蒲團則已,一坐上蒲團,心裡就開始孫悟空大鬧天宮。但是慢慢習慣了,也能把它收拾下來。

歸根結底,定本身也是第六意識。第六意識分了幾個面,定屬於其中的禪定意識。入了定的人,並不是說他腦子里沒有內容禪定是有內容的,不然,禪定裡面還有一禪、二禪、三禪、四禪,有那麼多的分別。禪定禪定內容禪定禪定的門道。中國從南北朝以後,小乘禪法基本上失傳。失傳的原因,是它與中國當時以儒家思想為主的社會結構不相應。西藏還保留著一些小乘禪,因為它與西藏當時的社會比較相應。所以在傳承上,入唐以後小乘就在中國失傳了,大行其道的是達磨禪法。

今天大家讀的《信心銘》,可以說就是達磨禪法二入四行中的「稱法行」。曾經有人做過這個考證,這種禪法與中國傳統文化的老莊思想比較相應。所以,它能取代小乘禪在中國大行,也有這方面的原因中國禪宗禪定上沒有更高的要求,這套禪法在見地上,在感覺上,或者說在根本上,是與中觀融為一體的。它把中觀理論直接納入修學證量上來解決問題,所以,禪宗的表現手法就與眾不同

坐脫立亡與當仁不讓

 

「止動歸止」只是初始階段,在「止動歸止」的過程之中,肯定會遇到「止更彌動」的麻煩。為什麼呢?因為「唯滯兩邊,寧知一種」。這里所說的兩邊,學禪的人都知道,是指「兩邊三際斷」。動靜是兩邊,得失是兩邊,凡聖是兩邊,是非是兩邊,過去未來是兩邊,上下是兩邊,美醜是兩邊,煩惱菩提是兩邊,生死是兩邊。這些都是二,人們往往不入此即入彼。

就像現在的城裡人,都想到山裡去住,想清靜清靜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可是真要是在山裡住兩天,又會覺得不習慣,不方便,想回城裡住。人的心思就是這樣兩頭跑,兩頭忙。沒有錢的人想有錢,有了錢的人麻煩。有錢人的煩惱窮人不知道,窮人麻煩有錢人也不知道。但是,大家都是「唯滯兩邊」。只有學佛的人才知道什麼是「兩邊」,一般人都是不滯於此即滯於彼,不滯於心便滯於物。

「唯滯兩邊,寧知一種」,什麼叫一種?就是我們前面講到的「一種平懷,泯然自盡」,就是「圓同太虛,無欠無餘」,就是平常心。大家要好好參究一下,為什麼「兩邊三際」不對?三際就是過去、現在、未來。在「兩邊三際」之中,也即是生死流轉之中。如果「兩邊三際」斷了,那麼就對了,你就坐穩在「一種」上了。「一種」到底是什麼?就是真如,就是本來面目本來面目是東還是西?是是還是非?是善還是惡?是凡還是聖?是空還是有都不是!空有生滅天堂地獄都是它這個舞台上演的戲。因為有了這個「一種」,才有了一切的一切,才有了萬法森嚴。所以說「一種不通,兩處失功。」

我們要認識自己的本來面目必須破參。真正破參見道以後,盡性隨緣隨緣盡性,得大自在,得真解脫,這才算是通了「一種」。如果沒有真正通達,自己不是過來人,那麼兩處都會失功。不管是在動上下功夫,還是在靜上下功夫,都沒有成效。有的人學經教學了一輩子,他有多大的成就呢?能超越唐代祖師嗎?不可能。有的人禪堂里坐了一輩子,最後的成就如何呢?也說不清

舉一個例子雲門寺的老首座和尚十分了得,他可以幾年不睡覺。每天晚上別人都睡了,他拿一本法華經》在自己的寮房裡誦經,直到第二天早上打板。他幾年如一日,而且過午不食,經常吃生菜生米。他的修行確實了得,眼神里真的透露出了一種平懷。大家都稱讚他是雲門寺中修行人的楷模。但是,前年中秋節普茶,佛源老和尚說:「首座,你修行方法有問題。祖師說飢來弄吃困來眠,你和印度婆羅門一樣修苦行,覺不睡飯不吃,我現在八十歲了,你才六十歲,可看上去比我還老,腰彎得都直不起來,像八、九十歲的老人。」佛源老和尚批評他,是因為他修為和真正的禪宗無上大法,還是隔了天地了。他太著相了,還著在不睡覺、過午不食等等的苦修上。他在廟子里從來不爭名不爭利,從來不收供養,任何人看見他心生歡喜,連壞人見了他都起歡喜心,很多了解他的人對他肅然起敬。但是,他這種修為仍還是屬於「一種不通,兩處失功」。

禪宗有很多這樣的公案。瑞州九峰道虔禪師曾經做過石霜慶諸的侍者。石霜禪師圓寂後,沒有留下什麼遺囑,眾人於是請首座和尚住持。道虔禪師對眾人說:要繼任住持必須明白先師的意旨才可以首座不服氣,問先師有甚麼意旨?道虔禪師當著眾人,說石霜老和尚曾經說過,「休去,歇去,冷湫湫地去,一念萬年去,寒灰枯木去,古廟香爐去,一條白練去。」其它的我就不問,我只問什麼是一條白練去?首座回答道:「這個只是明一色邊事。」九峰禪師說:原來你並未意會先師的意旨。首座一聽,你不認可我?好,點一炷香來,香燒斷時,如果我走得了,就說明我確實領會了先師的意旨,否則我即未會先師意。於是有人點香,首座盤腿一坐,香尚未燒完,首座便坐化而去

這種修行功夫很高深了,現在人是看不到了。但是,九峰和尚卻依然不認可他,說:「坐脫立亡即不無,先師意未夢見在!」意思是說你坐脫立亡的功夫是有的,可是對先師的意旨,你連作夢都沒夢到啊!這說明什麼問題?這說明修習禪宗的人,在見地上是當仁不讓的。

肉煮爛了在鍋里

禪宗的命脈就是要明心見性,而明心見性,並不等於定慧等事相上的功夫這是如來禪和祖師禪的分野。如果「一種不通」,就會「兩處失功」。如來禪和祖師禪這兩種禪法,在理論上可以說永遠都扯不清

關於這方面的說法,佛學界、宗教界已經說了幾百年,然而用祖師的話說,說得一尺不如行取一寸。這不是在理論上爭的問題,而是自己修行的問題。說食不飽,不論說空說有、說凡說聖,都不解決問題,只有自己實修才能解決問題。為什麼呢?三祖大師說了嘛,「遣有沒有,從空背空」啊。

如果你想把「有」排除,能排除得了嗎?天地萬物自然運轉,不管你有怎樣的想法太陽照樣從東邊升起,從西邊落下去。但是,人們往往執著於「有」,執著於三世實有,萬法實有,貪嗔痴有,戒定慧有。其實,這個「有」都是要變成「空」的,都要消失。知識要消失;不管曾經多麼輝煌的事業也要消失;不管多麼有成就的人,即便是功德彌天,最後還是黃粱一夢。對此大家都有一定的感受。學到的東西靠不住,知識靠不住,在一因緣之中,它都會消失。我們本身就是有漏之身,你想無漏,可不可能?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沙灘上的,想讓它金剛不壞,是不可能的。

那麼,有沒有不壞的?有的話,不壞又是什麼?大家要在這地方參。「有」不需要你去排斥,正如曹山祖師曾經說過的:「牛角不用有,兔角不用無」。牛長角不需要誰去寫篇博士論文來證明,因為它本來就有;兔有沒有角也不需要去論證,因為它本來就沒有。法爾如是。「有」就還它一個「有」,「無」就還它一個「無」。不執著於「有」,也不執著於「無」。「遣有」就如同「止動彌動」一樣,最終還是落於「有」。「從空」你就會「背空」,執著於「空」,最終也就背離了真正的「空」。

佛教經常說要出離世事,看破紅塵。因為紅塵是有,三世是有,要知道緣起性空的道理,要知道諸行無常,要領會偉大光明的空性。於是,很多學佛的人就去追求這個「空」的道理。然而,當你把「空」揣在包里的時候,它也就成了「有」。你去追求「空」、揀取「空」,這恰恰違背了「空」本身的意義

無准師范禪師是南宋末年向日本傳布禪宗的領袖,是對日本禪宗貢獻最大的禪師之一。當年,他參學破庵祖師,是祖師侍者。一天,有個比丘來向祖師討教,說老和尚啊,我肚子里的「猢猻子」捉不住怎麼辦?心賊降伏不住怎麼辦?妄想煩惱太多,修了戒定慧,想了種種辦法就是剋制不了它,沒有力量啊,怎麼辦?破庵祖師輕飄飄的一句就把它解決了:「捉它幹什麼?如風吹水,自然成紋。」這個參學的比丘聽得一頭霧水,沒有搞明白祖師說的話,但是,站在一旁的侍者無准師范禪師,卻言下大悟了。

捉「猢猻子」是每個學佛人的必經之路。轉煩惱菩提,是任何一個佛教徒要走的路,而且是「自古華山條路」,沒有其它路可走。各家各派只不過是各有各的方法、體驗和感受,最關鍵處是一樣的,就是轉煩惱菩提禪宗不講「斷煩惱菩提」,老佛爺業力不滅,所以說煩惱是斷不了的。禪宗只講轉煩惱唯識學里也說轉識成智。阿賴耶識的種子在哪裡去斷?宇宙里的星星哪怕是爆炸了,還是在宇宙之中。俗話說,肉煮爛了還是在鍋里,總不能說肉爛了,鍋里就沒有肉了吧。就如同物理學中的能量不滅物質不滅定律一樣,佛教業力不滅你想煩惱那是妄想

所以破庵祖師說,猢猻子捉它幹什麼?「如風吹水,自然成紋」。明白這句話就是明白了真如自性的實相體用。「如風吹水,自然成紋」,它就超越了「一種不通,兩處失功。遣有沒有,從空背空」的怪圈。我們修行非得走出這個怪圈不可。在這個漩渦里多漩幾次以後,如果哪一天你能從這個漩渦里漩出來,那就該說恭喜了;否則被漩渦漩進去了自己的修行也就蹉跎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