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寺有一位亡名禪師,看到當時許多信徒大啖酒肉,十分慨嘆,便命大寮師父做了許多大餅,召集全寺僧徒同游屍林。他把大家帶到城外的野冢,找到一具腐爛的屍體,便居地而坐,抓了一把腐臭的屍肉夾在大餅里,配著酒大嚼起來,又示意大家跟著他一起吃。那些平常喝酒吃肉的人看了,有的掩面而逃,有的嘔吐不已,亡名禪師當即警示大家說:“你們若不能凈住心地,便與此無異!”
禪師的行化不避凈穢,就是一種遠離受想行識的垂跡。佛法認為:凈的不是凈,穢的不是穢,乾淨的未必不臟,臟的有時反而潔凈;在真實的佛道裡面沒有絕對凈穢,與一般世智俗見大不同。
拿人來說,我們把糞尿視為濁臭骯臟的穢物,可是狗子、蛆蟲卻把它當珍饈美食,孰凈孰穢,哪裡有絕對的分別?
再拿我們的手掌來看,表面上我們的皮膚和指甲都是千乾淨凈的,可如果用顯微鏡放大分析,那麼它上面布滿塵垢,細菌橫行,你們聽了我這樣形容會不會覺得癢?會不會想去洗個手?
有的人外表衣冠楚楚,言談舉止顯得彬彬有禮,一派高貴氣象,可是心地卻卑鄙惡劣、臟穢無比,像小說上常常罵的“滿嘴子仁義道德,一肚皮殺盜淫妄”,這種外凈內穢的人究竟好不好?也有許多老百姓雖然衣著襤褸,甚至體臭身穢,但他們卻有一顆光明善良的心,這種內凈外穢的情形,又哪是一個“凈”字或一個“穢”字能輕易評斷的?
我們常常吃的菠蘿,在田裡尚未成熟的時候是酸澀割喉的,可是一等到果皮轉黃了,而果肉也充滿水分的時候,再吃起來就覺得好甜好香。這個甜是怎麼來的呢?乃是當初的酸澀經過了風的吹拂、太陽的烘焙,吸收了雨露的滋潤、大地的蘊育而成就菩提一樣的甜冽。若沒有酸澀怎麼會有沁甜?沒有煩惱怎麼會有菩提?沒有污穢的烘托又何來潔凈?
所以,只要祛除有無、分別、對待的心識,用平常、平等的眼光來看,這世間原是聖凡一體、空有一如的,只要不滯凡情、不起聖解,便人人有個性中天,人人可得大自在,像雪竇禪師所說的:“聞見覺知非一一,山河不在鏡中觀;霜天月落夜將半,誰共澄潭照影寒?”
印度的阿育王信佛虔誠,遇到比丘總要頂禮,因此引起一些外道大臣的微詞,經常勸諫他說:“大王,您是一國之主宰,身份尊貴無比,為什麼看到比丘就頂禮?難道大王的頭那麼低賤嗎?”
阿育王聽了之後,就叫人殺了一頭豬,把豬頭拿到市場賣了50兩。過了幾天,阿育王又命人拿了一個死囚的人頭到市場上叫賣,還囑咐那個差人要在市場上這樣叫賣:“阿育王的頭,賣10兩銀子!”結果市場上的人都嚇得紛紛走避,無人問津。阿育王趁機責問大臣說:“你們看,一個污穢低賤的豬頭都可以賣50兩銀子,我的頭賣10兩銀子都沒有人要,你們說我的頭尊貴無比,到底尊貴在哪裡呢?”
世法里的凈穢經常像這樣沒有標準,是不真實、不持久的。妙善和尚吃飯時,喜歡把鐵鍋上生鏽的鐵皮混在飯里吃,還要添加自己的鼻涕口水一拌,才吞下肚裡去。他又見不得瓜子殼、花生殼、果皮、字紙、草紙這些東西,在日常行住坐卧不管是在何時何地,他只要一看見這些東西就立刻伸出五爪金龍,一手抓到口裡送進肚皮,咕嚕咕嚕地吃個乾淨。這種方式,一般人根本不敢領教,可妙善和尚卻習以為常。這些“凈穢不二”的故事,讀者看了會不會覺得很噁心?其實“道成於肉身,肉身亦能成道”,能了知生活里的污濁穢敗,才能證悟生命上的清涼明凈。在佛法裡面,凈垢不二的境界猶如一個澄清無雲的萬里晴空,如果執著於垢就好比烏雲蔽空,如果痴守著凈又像平地起白霧遮住了太陽。所以,我們不但要滌除凈垢相,也要摒棄凈垢見。
持身不可太皎潔,一切污辱垢穢要茹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