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佛陀
於淩波居士著述
第一講 佛教誕生的背景
第二講 百家爭鳴——思想混亂的時代
第三講 長夜中的真理之光——佛陀證道
第四講 僧伽——僧團的成立與發展
第五講 佛陀證悟的真理——緣起
第六講 生命流轉的連鎖環——十二緣生觀
第七講 緣起的組成架構——三法印
第八講 緣起說的具體表達——四聖諦
第九講 證得涅槃的大道——八正道
第十講 四十五年遊行教化
第十一講 佛陀的遺教——以己為洲、以法為洲
第十二講 佛經結集與佛教流傳
第一講 佛教誕生的背景
在現代具有世界性的三大宗教中,誕生自印度的佛教,是最古老的一個。
三個世界性的宗教,是佛教、基督教、回教。基督教是耶穌基督於西元一世紀初所創立的,它的歷史迄今不足兩千年。回教是穆罕默德於西元七世紀初所創立的,迄今歷史約一千三百年;而佛教,是釋迦牟尼佛陀於西元前五百多年的時候所創立的,迄今已有兩千五百年以上的歷史——正確的說,佛陀涅槃於西元前四八六年,他世壽八十歲,則出生於西元前五六五年。佛陀二十九歲出家,三十五歲成道,第二年就有了原始的僧伽——最早的僧團。也可以說,佛教於此時已經誕生了,所以佛教已有兩千五百年以上的歷史了。
這個有兩千五百年曆史的宗教,最初是如何誕生的——是在什麼樣的時空背景之下出現的呢?要探討佛教誕生的背景,必須要自印度的地理、歷史、宗教、文化了解起。要不然,我們無從了解佛教何以誕生,也無從了解佛教在印度許多教派中的地位。尤其是,我們無從了解佛教的教理,何以說常說斷、說空說有。這就是我們要探討佛教誕生背景的原因。於此,我們就先自印度的地理環境說起。
印度位於亞細亞南端的半島,其國土初看像三角形,實際上則是不正四邊形。自現代來看,印度面積有三百二十八萬平方公里,但自歷史觀點看,今日獨立國的巴基斯坦、尼泊爾、斯里蘭卡等國,早期都包括在印度的國土范圍之內。所以自歷史觀點來看印度,它是一個歷史悠久、土地遼闊、人口眾多,氣候、生產、種族、語言都極為復雜的地方。唐玄奘三藏在〈大唐西域記〉中,說印度的地形是:『三垂大海,北背雪山』,大體大說,確是如此,它西北方以利曼連峰鄰於阿富汗,東北以雪山中隔鄰於西藏。下面的半島,西南望阿拉伯海,東南望孟加拉灣,半島尖端下面,有一個扇形的海島,就是古代的師子國、後來的□蘭,今日的斯里蘭卡。由於四面都為山海所包圍,與他國隔絕,所以形成它特有的歷史文化。它國內的地勢,如果由西面的印度河口,向東面的恆河出海口畫一直線,就成了上下兩個三角形。上面的三角形,由中間垂直再畫一直線,這樣就共有三個三角形。上面西北方的三角,是五河地區,東南方的三角,是恆河平原,而下面的大三角,就是頻闍耶山以南的半島。而印度的文明,就是依著這三個三角區的順序而發展的。
二、雅利安人的入侵
印度當地的土著民族,最早而主要的,是達羅維荼族dravidians,早在西元前兩千五百年——時當中國黃帝軒轅氏時代——就在印度河流域形成了古代的文明社會,這稱為印度青銅器時代的文明。青銅器文明的遺跡,在印度河流域的哈拉巴城最顯著,所以此一時期又稱為哈拉巴文化。據考古學者的發現,那時他們已有了城市規劃,有下水道,有兩三層磚建的樓房,有公私浴室,街道上有店鋪。並且手工的紡織業、陶器業都相當發達。此一文明延續了千年之久,傳說是由於雅利安人的入侵而予以破壞。雅利安人入侵自是事實,但哈拉巴文化是否因此而破壞和滅絕,歷史上尚無定論。
雅利安人aryan 人,據近代學者研究,最早是在中央亞細亞地方,約在元前三四千年間,乘世界人口移動的風潮,分別向東西移動。向西者進入歐洲,成為歐洲人的祖先;向東者到達波斯,後來一部份更向東南,就是後來進入印度的雅利安人。雅利安人之入侵印度,約在西元前一千五百年前後。他們越過興都克什山,進入印度西北部的五河地區。五河,顧名思義,是個河川縱橫的地方,河川中最大的就是印度河,它匯集眾流,注入阿拉伯海。雅利安人初到此地,感於此河水勢之壯闊,稱之曰『信度 』(sindhu ),信度,是大水或海的意思。後來由 sindhu 轉為 india,遂成為印度全境的名稱。
雅利安人之侵入印度,約在西元前一千五百年前後。那時的雅利安人,已有自己相當的文化。他們已脫離雜婚,建立家庭單位,以父親為家族之長,構成父系家長制的社會。部族的酋長即是王,王位選舉或世襲。他們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族人勇悍好戰,侵入五河地區後,征服了土著,在該地區定居下來,建立了許多國家。五河地區土地肥沃,生產豐富,由於長時期在該地定居,形成了雅利安人的政治文化中心——也就是婆羅門文明的中心。雅利安人稱那個地方為[中國](madhyadesa)。指此一區域外的地方是化外之地。雅利安人也稱此一地區為『閻浮提 』——閻浮提,就是後來佛經中稱的南部贍洲。
雅利安人的宗教信仰,是自然崇拜。原來初民對於自然界有極大威力的日月星辰、風雨雷電、水火晝夜等,不能理解,以為各有神祗司理,他們禮拜諸神,頌贊諸神。所以有許多想像力豐富、詞句美麗的詩篇。這些讚歌由七個家族分別保留下來,到後來有了祭祀的儀式,祭司們把古代讚歌加以匯集,應用到祭祀上,祈求子孫繁衍,家畜增殖,降雨豐收,戰爭勝利等等,這就是最古老的吠陀聖典,黎俱吠陀。
吠陀,是梵文veda的音譯,是智識的意思,〈翻譯名義集〉曰:『韋陀,亦名吠陀,此雲智識,由此生智。 』雅利安人稱此為七戢所作,是天啟的聖典。黎俱吠陀的完成,大約以西元前一千二百年為中心。此後的一兩百年間,又有沙摩吠陀、夜柔吠陀的編集,最後又有阿達婆吠陀的出現。阿達婆吠陀,是在該地者著達羅毗荼人間流傳的降福、攘災或咀咒仇敵的咒語,為雅利安人吸收採用到祭典中,而取得第四吠陀的地位,四吠陀的完成,大約是西元前八百年間的事。這四吠陀的內容,如下所述:
(一),黎俱吠陀rig veda:四吠陀中,黎俱吠陀是最原始的一種,這是雅利安人居住在五河地區的時候,詩人歌頌大自然的詩句,及招請諸神至祭祀場所的讚歌。以口耳相傳的傳下來,最後編集而成的,這是世界最古老的詩篇,由一千十七首所組成,計一萬五百八十頌,分為十卷。這是在祭祀的時候,獻給諸神的贊唱。
(二),沙摩吠陀sama veda:這是蘇摩祭時所用的讚歌,由一千五百四十九頌所組成,分為二卷。其實多是預祝豐年的讚歌。
(三),夜柔吠陀 yajur veda:這也是純為祭祀用的讚歌,它的出世較晚,約是雅利安人離開五河,移居閻牟那河拘羅地方的作品,它是由韻文與散文混合而成的。
(四),阿達婆吠陀 atharua veda:阿達婆吠陀與前三者不同,前者是公認的聖典,而此則全是個人招福攘災、咀咒仇敵的咒法,古代印度稱前三吠陀為『三明』,視為三位一體,此則是後來附加的。
黎俱吠陀時代所歌頌的神,包括天空地三界,事實上全是自然現象現的神格化,如天界的太陽神,空界的風神,地界的河神等,名目繁多。其中地位最高的,在天界為婆樓那,在空界為因陀羅,在地界為阿耆尼及蘇摩。婆樓那是蒼空的神格化,是自然界秩序的守護者,如日月運行,四季循環,均由婆樓那司之;因陀羅是戰神,他身軀高大,長於勇武,率領眾神與雅利安人的敵人達沙作戰;阿耆尼是火神,它有破除黑暗,消滅惡魔的力量。雅利安人之崇拜火神,當是早期與伊朗共住時代的習俗——即拜火教的習俗。蘇摩是酒神,他是神人之間的媒介,是祭壇上重要的神。當時尚沒有殿堂神像,每個家庭都有聖壇,要燃聖火、灌牛乳、獻米麥、奉神酒,這是常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份。而重大的祭祀,則須由司祭者主持。
在四吠陀先後編集完成的多神時代,後世對此一時期,加之以吠陀教的名稱。
在西元前一千年前後的時後,雅利安人屢屢發動戰爭,征服者著,並自五河地區向東南移動,由閻牟那河地區到達恆河平原,並在這裡建立了許多國家。在當時流傳下來的敘事詩上,可見到拘盧kuru,般庶panchala,拘薩羅kosala,迦屍kasi等名稱。而由吠陀教演變而成的『婆羅門教 』,也在這個時代出現了。
婆羅門brahmana,梵文的原意,是『神學的掌握者 』亦有『凈行』、『靜志』的意思。而婆羅門教,則是由五河時代的吠陀教演變而成的。雅利安人侵入五河地區,征服土著,當時就是有了『種姓』的分別。不過當時只是雅利安人與非雅利安人間的差別。原來種姓梵語『varna』,它原來的字義是『顏色』、或『品質』的意思。本來,雅利安的梵語『aryan』,就含有『神聖的』或『高貴的』意思,因此,他們認為白膚色的雅利安人是品質高貴的人,而深膚色的達羅毗荼族和其他土著,都是品質低賤的種族。這就有了雅利安人,與非雅利安人『anaryan』的分別。換句話說,前者是白膚色的征服者雅利安aryan 人,或者是被征服的黑膚者著,即所謂非雅利安anaryan人。
後來因為祭祀的儀式愈來愈繁瑣,非專業者不能勝任,於是有了專業司祭者的出現,而司祭者又演變成為世襲,這就形成了婆羅門階級;另一方面,雅利安人不斷的發動戰爭,於是有了專業戰士的一個階層,即所謂剎帝利階級;而從事農工商業的人民,被稱為吠舍族,原來被征服的土著,就成了首陀族。首陀羅種姓中,也有農人、牧人,但大部分是僕役及奴隸。各種姓的職業都是世襲的,種姓之間不許通婚,尤其禁止首陀羅和其他種姓通婚。如果首陀羅男子和其他種姓女子生下了混血種,在法律上訂有一種特別名稱,稱為『旃陀羅』(condala ),又稱為『不可觸者』——即可可接觸之人。這種人一生只能操最微賤的職業,如屠夫、劊子手、扛死屍者等……。印度現在有七千萬『不可觸者種姓』的人,他們也常遊行請願爭取他們的權利。
四姓階級漸次形成,界限愈來愈森嚴,婆羅門階級高高在上,專司祭祀,有解釋經典的權利。剎帝利階級主管軍國大事,和婆羅門同為統治階級。吠舍族是一般人民,受上二種姓統治及壓迫。而首陀羅族的地位愈來愈低下,成為賤民、奴隸,受上三種姓的奴役。並且,上三種姓是『再生族』,都是婆羅門教的信徒,首陀羅是『一生族』,沒有信奉宗教的權利,死後沒有來生。
婆羅門教形成之後,四吠陀成為天啟的聖典。建立了所謂『吠陀天啟』、『祭祀萬能』、『婆羅門至上』的二綱領。婆羅門高高在上的地位更為鞏固。這以後,印度文化進入梵書時代。梵書時代大約是西元前八至七百年間。如昧把四吠陀視同佛教的經,梵書就是根據經所造的論。詳細一點說,四吠陀本典,全是祭祀時的聖歌,而梵書是在適用上——即祭祀上加以明白的解說。所梵書是附屬於各吠陀本典的神學書。
梵書之後,繼之有森林書的出現。森林書,是離開村落在森林中傳授者,內容是敘述秘密的祭祀儀式和神秘的教義。它相當於佛教經論的注釋。不過有一點要加以說明的,四吠陀、梵書、森林書,全是口口相傳的傳下來,並沒有文字記錄,因為那時印度尚沒有書寫的工具。
四、梵書時代神格的升沈
婆羅門教繼承吠陀教,也是一個多神的世界。四吠陀時代,眾神分布於天空地三界,有三十三神、即三十三天之說。除此之外,尚有名目繁多的低級神祗,如乾闥婆、梨布斯等。而三界的主神,常隨著時代的需要而有所升沈。雅利安人移居恆河流域後,征服土著的戰爭漸形減少,戰神因陀羅因之失勢,代之而起的是生主神。生主神是宇宙最高的原理,是宇宙的支配之神,也是祭祀的主神。生主神生天空地三界,支配三界的太陽神、風神、河神。生主神生三吠陀,生三光明,生人類及生類——生類,是人類以外有生命的動物。生主神從它的口、胸、股、足等處,生出不同的神和人。總之,生主神是宇宙的本源,也是宇宙的主宰。這到後來演變成『梵』是創造宇宙萬物的主宰,梵從口口生出婆羅門,從脅部生出剎帝利,從腹部生出吠舍,從足部生出首陀羅。以此定四種姓的貴賤,這是創造神的旨意,這也為種姓制度建立了根據。後來佛經中稱聖化後的佛陀是由右脅而生,那是一種『通說』,凡是剎帝利種姓全可說成是右脅而生的。
到梵書時代的中期,生主神漸次失去了主宰的地位,代之而起的是『梵』。梵成了宇宙的最高原理,當然這其間尚經過相當復雜的演變。最初,梵是附屬於生主神的,叫做『初生梵』。後來逐漸演變成梵和生主是一,成為『生主是梵』。最後梵代替了生主的地位,成為宇宙最高的原理——梵生諸神,梵是天地之主,天地由梵所護持。至此,梵完全取代了生主神的地位,具有創造神兼主宰神雙重性格,此時稱為『自存梵』。至了奧義書時代,演變為『梵我不二』、『梵我一如』的理論。
梵書和森林書時代,印度的文化中心是在恆河中游,且繼續向下游拓殖。這時雅利安人之間也不斷發生內戰,部族間酋長的小王,合併小部落而成為大國王。存留的小國也成為大國的附庸。大國的王權擴大,許多本來是選舉制的王國,也代之以家傳世襲。個人擁有土地財產,國王課人民六分之一的租稅,這就逐漸演變成有如中國古代封建社會。
婆羅門種姓高居四種姓的首位,後來佛經中提到四種姓時,改變了四種姓的順序,把原來居於首位的婆羅門改為第二位,變成剎帝利、婆羅門、吠舍、首陀羅。是有意貶抑婆羅門的地位,但與傳統習俗就不符了。
在婆羅門種姓中,僧侶——即是司祭者,是特權階級。婆羅門也有為王室服務的,但都是王師、大臣高位。也有是教師、地主等職業。僧侶是世襲的(當然要娶妻生子),他們主司祭祀、教育、文化,有解釋經典的大權,他們把經典解釋得神秘難懂,把祭祀儀式改變成繁瑣萬端。到後來,剎帝利王族為了解除婆羅門主義加給自身的束縛,策動開明的婆羅門學者,發動思想上的革新動動,這樣,就有了反對儀式主義的奧義書的產生。
奧義書upanisad,音譯優波尼沙陀,有『近侍』、『侍坐』的意思。意謂這是師徒近坐,所傳達的秘密教義。奧義書不是一個人和一個時代的作品,那是歷時數百年,無數婆羅門學者思想結晶。近代學者研究,總數有二百餘種,後世所傳者通常謂一百零八種。以其文體、語法內容來區分,可分為三個時期:
(一),初期的奧義書,出現在佛教與起以前,約在西元前七至六世紀間,全部是散文體裁。
(二),中期的奧義書,是西元前四百年至二百年間的作品,其中以韻文為主,間有散文。
(三),後期奧義書,是西元前二百年,至西元後二百年的作品,也是以散文為主。
奧義書的興起,是開明的婆羅門學者對於傳統祭祀主義的反動。在傳統積習下,他們對吠陀經典之絕對權威,祭祀之萬能主義,及婆羅門之絕對尊貴,雖也大體承認,但時有否定的非婆羅門思想。如〈聖徒格耶奧義書〉中,尖刻諷刺婆羅門僧侶為『群犬的腌聲』,由此可見他們對婆羅門僧侶的反感。奧義書初期的婆羅門學者,他們上繼吠陀時代,繼吠陀末期的哲學思想,脫去祭祀儀式的外衣,深入的作哲學的探討。同時也繼梵書末期的『梵我不二』之說,加以充實而完成之。
『梵我不二』說,是說『梵』brahman,是宇宙的原理;『我』atman,是個人的原理——個人的精神原理。因此,我的本性和梵的本性同一不二。也就是在個人的我以外,建立宇宙的大我——梵。梵是宇宙的原理,是遍在的,有情界和物質界是梵的顯現。個人的我是小我,是『嘗蜜的』命我。嘗蜜,是精神攀緣外境的意思。
梵是宇宙的原理——本源,所以宇宙萬有都是梵的顯現。物質界的地水火風空五大,有情界的天、人、生物——胎卵濕化所生的生命體,人、象、牛、馬,全是梵所創造。不過,這期間仍然以人為本。
梵本來是『原理』,是『概念』,但是後來神格化,演變為梵天、大梵天王。
印度的輪迴思想,起源頗早,最初是民間的下層信仰,或起源於土著的黑人。至梵書時代,為吠陀學者所吸收,故在梵書末期已有此說,這是與『我』論相應而有的。但是成為一種不易的理論,則是在奧義書時代。奧義書上說:人從欲而有,從欲而生意向,由意向而有業,從業而有果。有情的生命,以業分做兩個方向進行,一個方向是現象化的繼續,就是輪迴;一個方向是回到本體——梵,就是解脫。
現象界的輪迴有三條途徑:一個人如果恭謹如儀的從事祭祀,死後便能由天道而生於太陽的世界,回歸於梵,獲得永恆的幸福;反之,如不能恭謹如儀的行祭祀,死後則經由祖道生於月的世界,轉生為人;而行惡者則生於第三道——獸道或地獄道。
一、婆羅門的墮落
印度古代的婆羅門——四吠陀時代的司祭者,對於印度文化有值得肯定的貢獻。他們是人民的導師,在日常生活上予人民以呵護及指導。在佛教原始經典《雜阿含》的《婆羅門經》、及巴利文《經集》中,曾把古代的婆羅門和當代的婆羅門加以比較,並且贊揚古代的婆羅門的德行。經文的大意說:
古代的婆羅門,都是善行的人。他們個個都相當自製,他們摒棄一切逸樂,全力盡他們的義務。
古代的婆羅門,他們沒有羊群,沒有金子,沒有財產和谷糧。他們的財富和糧食,就是持誦的經文,他們堅守著使他們成為婆羅門的戒律。
曾經有堅守獨身四十八年的古代婆羅門,為的是追求他的信仰,實踐他的信仰。
古代婆羅門不與其他種姓結婚,他們不『買』妻子,他們與妻子共用愛與和諧的婚姻生活。
古代婆羅門,嚴守道德規律,他們貞潔、誠實、柔順、懺悔與努力,這些都是為人所稱頌的。
古代的婆羅門,舉止優雅,身體宏偉,名聲卓著,行為正當。他們不但熱衷於善行,而且竭力阻止邪惡。因此,他們使人民獲得無比的幸福與快樂。
以上是古代婆羅門的寫影。可是,四姓階級確定,婆羅門成為特權階級以後,他們高高在上,養尊處優。一代一代傅下來,婆羅門逐漸墮落了。權力使人腐化,千古同出一轍。他們追求財富,追求享受,過著放逸宴安的生活。而卻又道貌岸然的勸人為善,勸人祭祀布施。他們使祭祀儀式復雜繁瑣,以他們解釋經典的權力,向人民勒索供物——牛、馬、羊、野羊,甚至於女人。這樣,不但使剎帝利階級難於忍受他們的束縛,也使一般民眾感到失望。在南傳佛教的《經集》中,繼上段讚頌古代婆羅門經文後,有下列的記述:
隨著時日的消逝,這些婆羅門逐漸誤入岐途。
他們的車蓬畫滿了圖畫,邊緣另加飾彩,並用上等馬拉車;
並設有層層重擁的門闕和花園。
不但舉行馬的獻祭禮,還舉行人的獻祭禮,
不但展開鋪張的歡宴,還允許肉體的歡獻……
在他們心中燃燒的更加熾烈。
當戒律不再有效,敵意在奴隸和群眾間升起。
而任由他們自已沉迷於淫逸和歡樂中。
這就是西元前五六百年,釋迦牟尼出世前後已經墮落了的婆羅門。由於婆羅門的墮落,加以社會環境的改變,在佛陀出世前後,印度社會出現了許多『自由思想家 』——即所謂『沙門集團 』,這包括著後代所稱的『六師外道 』——各有大批弟子及信徒的六個集團;『六十二見』——六十二種不同的理論見解;『三百六十三論師』——三百多位思想界的辯論家等等。
佛陀出生前的印度社會,由於婆羅門的墮落,社會上興起了反婆羅門的風氣,出現了許多自由思想家。自由思想家的出現,也有其時代背景。恆河流域的社會,不同於五河時代。恆河流域的土著民族,在比例土要比五河地區更多,相對的雅利安人比例就降低了。雖然規定上種姓之間不許通婚,但事實上種姓混合卻愈來愈普遍。雅利安人為了鞏固其對地方上的統治,允許土著部族的領袖,通過祭祀儀式,可以升格排入剎帝利種姓——這有如三百多年前滿清入關,以少數統治多數,漢人——特別是有功的將領可以通過皇帝特許而『入旗』 。原本是滿漢不許通婚,到後來禁令鬆弛,也就成為具文了。
雅利安人自五河地區向東南拓殖,這時定居在恆河中游,在此建立了許多國家,這在當時有十六大國之說,還有許多城邦式的小國不在其中。恆河流域土地肥沃,物產豐富,人民的生產方式除了由畜牧改變為農業外,手工業及商業亦日趨發達,這樣就出現了許多以工商業為主的城市。工商業者以經濟力為後盾,有否定傳統的傾向。加以上述的因素,雅利安人是少數民族,其影響力已不如五河時代。再則由於婆羅門的作為不僅使人失望,且亦使人反感。於是社會上出現了些以自由立場思索、修行,以求解答宗教及哲學上問題的修道者。這種修道者日益增多,他們托缽行乞,棲止山林,社會上稱這種托缽行乞的修道者曰『沙門 』sramana。後來二十九歲出家修道的佛陀——釋迦牟尼,當時就是眾多沙門中的一個。
關於出家修道,托缽乞食,亦有其傳統的背景。雅利安人拓殖到恆河流域後,當地夏季極長,氣侯酷熱,使人的思想沉滯。這樣婆羅門學者便提倡到清涼的山林中去修道。梵書之後的《森林書》,就是在森林中編集的。這種森林生活,最初只流行於婆羅門階級,後來擴及於上三姓,在西元前六世紀之初,把上三種姓一生應遵行的四期生活,規定到《法經》中。但實際上仍是以婆羅門遵守為主。這一生四期生活制度,稱作梵行期、家居期、林棲期、雲遊期。其大約內容如下所述:
『一』、梵行期: 婆羅門種姓的兒童,在八至十二歲之間,要出家就師——住在師父家中,研究《吠陀經》,學習祭祀儀式,修養品德。同時朝夕奉事聖火,篤事師長。這種生活,通常是十二年。師父如果是林棲者,弟子亦隨侍於林中,併到聚落中乞食以奉師。
『二』、家居期: 梵行期滿,回家以營世間生活。結婚生子,以慰祖先在天之靈。經營生計,祭祀諸神,接待賓客,以盡本階級的職責。
『三』、林棲期: 年歲既老,人生義務已畢,以家庭交付長子,以財產分配諸子,自已隱居於於森林中,修苦行以練身心,對四吠陀教義沉思冥想,進修道業。
『四』、雲遊期: 到了老年,剃去發鬢,手持杖與水漉,懸頭陀袋,雲遊四方。這種雲遊的人,被稱為比丘、沙門、行者、或雲遊者。
當時社會上,本來就有這種以飲食布施比丘沙門,而獲功德福報的傳統習俗。這就是新出現的沙門,棲止山林,托缽乞食而民眾樂於布施的原因。後來佛陀領導的僧伽,乞食制度即取法於此。所不同者,是不經過前三期,年輕時即直接成為比丘——托缽乞食的修道者。
佛陀出世的前後,這種托缽乞食,棲止山林的修道者為數極伙,其中名氣最大,弟子眾多的,要以『六師外道 』為代表。
外道tirthaka,梵音底體迦,譯曰外道,亦作外教、外學,指佛教以外的一切宗教,是佛教稱其他教派的名詞。最早,這一名稱並不含有貶抑的意義。tirthaka 的原意,系謂『神聖而應受尊敬的隱遁者』,意思是苦行者、正說者。佛教自稱內道,經典稱為內典,佛教以外的經典稱外典。到了後世,在這個名詞上附加上了異見、邪說等意義,就成為一個含有侮蔑意義的貶稱了。
不過,如果我們探討外道的理論,有許多教派的確是充滿了邪說謬見。我們且來看看六師外道的理論:
『一』、富蘭那迦葉 purana kassapa: 他是一位無道德論者,他否認善惡和業報,他說:斫伐殘害,煮炙割切,惱亂眾生,愁憂啼哭,殺生偷盜,淫佚妄語,逾牆劫賊,放火焚燒,……非為惡也; 若以利劍臠割一切眾生,以為肉聚,彌滿世間,此非為惡,亦無罪報。於恆水南岸臠割一切眾生亦無有惡報,於恆水北岸為大施會,施一切眾,利人等利,亦無福報。
『二』、阿夷多翅舍欽婆羅 ajita kesakambali:這是一位澈底的唯物論者,也是否定因果、業報輪迥論者,他不承認物質外有精神的存在。他說:受四大人,取命終者,地大還歸地,水還歸水,火還歸火,風還歸風; 悉皆敗壞,諸根歸空。人若死時,床舁舉身,置於冢間,火燒其骨,如鴿色,或變為灰土。若愚若智,取命終者,為斷滅法。
『三』、婆浮陀伽旃延 pakudha kaccayana:他是唯物論者、無因論者,否定善惡業報者。他說:
一切眾生,身有七分,何等為七? 地、水、火、風、苦、樂、壽命。如是七法,非化非作。不可毀害,如伊師迦草,安住不動,如須彌山。不舍不作,猶如乳酪。各不諍訟,若苦若樂,若善不善,投之利刀,無所傷害。何以故? 七分空中無妨礙。命亦無害,何以故? 無有害者及死者故。無作無受,無說無德,無有念者,及以教者。
『四』、末伽梨拘舍梨 makkhali gosala:他是一位宿命論者,他認為人生苦樂不由因緣,唯為自然所產生。他說:
人之善惡凈穢,悉由命定,非由戮力懈怠而得故。世間無因果業報,非自體,非教作,非精進所致,非自由意志,一切悉由命定。吾人之命運、環境、天性可別為:黑、青、紅、黃、白、純白等六,由此而受苦樂。賢愚不肖等、於歷八百四十劫盡有漏業,以業盡故,眾苦得盡自得解脫。
這種謬論,佛陀批評它是用人發織成的衣服,夏不吸汗,冬不保暖,毫無用處,卻給社會帶來迷惑與不安。這一派在當時又被稱為邪命派。
以上四種外道,全是否定因果,否定業報輪迴者。尤其是富蘭那迦葉,他不僅否定業報因果,並且否定善惡,破壞社會道德秩序。奇怪的是,這種荒謬之見,在當時竟成為一種哲學理論,受到許多人的擁護。也許這是對當時社會階級制度不平,婆羅門假冒為善的一種抗議吧!在迷失、混亂的時代,這種破壞道德秩序的言論反易於為人接受。另外兩種外道是:
『五』、散闍耶毗羅胝子 sanjaya belatthiputta:這是一位懷疑論者,不承認認知有普遍的正確性,而主張不可知論。他認為: 善行惡行的果報,可說是有,可說是無,又可以說是有是無,也可以說非有非無。可說是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的詭辦論者。
『六』、尼乾陀若提子 nirgrantha natapata:他是耆那教的教主,他的思想與佛教很接近,主張有因果業報,以修苦行為解脫方法。信徒須守五戒——不殺、不盜、不淫、不妄、無所有(財物)。耆那教的戒律嚴謹,信徒有強固的向心力,是傳統的婆羅門教外,與佛教並存的兩大宗教。迄今印度尚有百數十萬耆那教信徒。
四、一元多元,斷見常見
當時的思想界,對於人生問題,否定業果輪迥,否定善惡道德; 而對本體問題——形而上的本體界,更是異說紛紜,立論各異。有一元論、二元論、多元論種種。而對宇宙人生存在的形而上的本體,有永恆實體之說,有歸於斷滅之說,這即所謂一元、多元,斷見、常見。
早期的婆羅門教,以創造支配宇宙人生的最高神為永恆的存在。這最高的神,雖以時代不同而名稱有所改變——如生主神,梵,但都是一元有神論的神祗。奧義書以哲學立場討論此一問題,以宇宙原理的『梵』與個人原理的『我』一體無別,主張『梵我一如』,以此為永恆不變的本體,這是哲學上的一元論。而自由思想家的沙門集團,多是主張多元論。如六師外道中的婆浮陀伽旃延,以地、水、火、風、樂、苦、壽命等七原素為七身,此七原素是常恆不變的存在。末伽梨俱舍梨於七原素之外,更加上空、生、死、得、失為十二種要素。尼乾陀若提子把存在分為靈魂的存在和非靈魂的存在,靈魂的存在不但包括人和動物,甚至於連植物、地、水、火、風等無生物也是靈魂的存在; 非靈魂的存在則有法( 運動原理 )、非法(靜止原理)、空間、物質要素四種。而此四者亦是常住不變的存在。此四者加上靈魂,共有五種實體元素,稱之為五有身。
形而上的本體,有一元、有多元;而本體的存在,有認為永恆的存在,有認為存在並不是永遠的,終歸於斷滅空無。佛教稱前者為常見,後者為斷見。常見者認為靈魂在今生肉體死亡後,來生之前是常恆存在;斷見者認為人受生之時,靈魂從空無轉於肉體,肉體死亡,靈魂亦隨之消滅。這完全是唯物論的論點,肉體之外沒有靈魂的存在。阿夷多翅舍欽婆羅即是這種主張。在此常見斷見之外,還有既不屬常見又不屬斷見的,即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的,散闍耶毗羅胝子就這一派的領袖。
後來佛教把這些不同的理論歸納起來,有六十二種之多,即所謂『六十二見論 』——六十二種錯誤的謬見。這六十二見再加以歸納,就是後來佛陀所不予置評的十無記或十四無記。
西元前六世紀,佛陀出世前後,印度的國際情勢,是十六大國、無數小國林立,互相征伐兼並,有如我國的戰國時代( 西元前六世紀,也正是我國東周的戰國時代。)兵連禍結,生靈塗炭,社會動湯不安。而四姓制度的森嚴,政治地位的不平等,經濟分配的不平均,首陀羅種姓的賤民,過著牛馬不如的生活。尤其是當時的思想界,邪說充斥,思想混亂——外道否定因果,否定人生努力的意志,使人生價值迷失,甘於墮落。真所謂漫漫長夜,何時出現光明。
然而,就在這混亂迷失的時代,佛陀出世了,他以真理之光,照澈了黑暗的世界; 他以萬法緣起理論,肯定人生努力的價值; 他以十二緣起說明生死輪迴,他以諸行無常、諸受皆苦、諸法無我的三法印說明人生真像;他以四聖諦八正道,指示出人生解脫法門。使人生有了目標,有了希望。
佛陀,是天人師,是眾生父,是一代聖哲。他是歷史上實有的人物,是由人成佛的典範。下一章,我們將以人間的佛陀、歷史上的佛陀,來介紹佛陀的一生。
人類自有歷史以來,為世人所公認『四大聖哲』,是釋迦牟尼、孔子、蘇格拉地、耶穌。
中國人稱頌孔子,有謂:『天不生仲尼,萬古如常夜 』。我想、這句話如果用在人間佛陀釋迦牟尼身上,也是十分妥切。正如三寶歌所雲:『人天長夜,宇宙甚闇,誰啟以光明?』是誰呢,是人間佛陀釋迦牟尼。
我們在此一再強調『人間佛陀 』,那是有別於後代經典中聖化後的佛陀。
佛教傳入中國已逾兩千年,中國人多具『大乘根性』,所以盛行大乘佛教。早期譯經師雖也把原始佛教的 《四阿含經》 譯為漢文,但中土的大乘行者,極少有人注意及所謂『小乘經典 』。因之我人在大乘經典影響下,認為小乘行者是『自度自利 』; 是『蕉芽敗種 』。因此連帶對小乘經典也不屑一顧。
以此之故,我們所認識的佛陀,是為後世佛弟子聖化後的、大乘經典上的佛陀,而不是歷史上的、由人證道的佛陀。由人證道的佛陀,是兩千五百餘年前,出生在北印度伽毗羅衛國的喬答摩、悉達多太子。他有感於人生生老病死的苦惱,十九歲出家修道。他曾歷訪各派宗教哲學人士,不得要領,最後在苦行林中自行參究,終於證悟了真理,成了人間佛陀——人間的覺者、智者。他後來被尊為『釋迦牟尼 』,意謂『釋迦族的聖者 』。
佛陀涅槃後,由於後世弟子對於佛陀的崇敬與懷念,或為了宗教上的原因,把佛陀聖化、神化、梵化、塑造成了大乘經典中理想化的佛陀。這位理想化的佛陀,具有不可思議的神通與法力,他超越了人間,上升到天界。他不是人間的覺者和智者,而被塑造成了神——眾神之上的神,有如造物主似的上帝。有些經典中誇張的稱: 佛陀居則金剛寶座,行則地涌蓮花,外出則梵天執傘,帝釋前導; 講經則天龍八部護持左右。於特殊事故,則大地震動,天雨香花。這種超乎常情的渲染,絕不是佛陀生前的真面目。
人間佛陀的真面目是什麼樣子呢? 他有如中國的孔子,是一代聖哲,是人間偉大的教化師。他成道之後,四十五年遊行傳道,席不暇暖,汲汲於宣示真理。他游化期間,身著壞色之衣,手持乞食之缽,千里遠行,赤足徒步,直到八十歲最後一次游化仍是如此。他沒有權勢,沒有武力,也沒有錢財。但是,在當時諸國林立的印度社會中,上至國王大臣,中至工商人士,下至賤民奴隸,都對他有著至高無上的祟敬與信仰。
佛陀是人間聖哲,人間聖哲被聖化、塑造成天上眾神之神的時候,這就模糊了佛陀本來的面目。以指示月,若以為手指就是月亮,不惟失去了月亮,且亦失去了手指; 聖化為神的佛陀,不惟天上的神不是佛陀,且亦失去了人間的佛陀。這就是為什麼西洋學者、不以為釋迦牟尼是歷史上實有的人物,甚至於說佛陀是神話中太陽神的化身。
由於佛陀被後代弟子的聖化和神化,連帶著佛教也變了質,變成了神佛不分的宗教。尤其是號稱大乘之國的中國佛教,歷來只是高僧大德、文人名士的佛教。而流傳在民間的佛教,只是中國民俗化以後的佛教,所以給人的印象,是燒香、膜拜、求庇佑、求福報。以至於求子、求壽、求官、求財。這就與佛陀要人依正法而求智慧、求解脫的精神,完全背道而馳了。尤其是與民俗宗教合流,在葬儀中超度、薦亡、誦經、禮懺,使人諷之為完全是為死人服務的宗教,這就使佛陀的正法完全變了質。
如果我們要想認識佛陀的真面目,想要了解佛陀的正法,我們必須自原始佛教的經典中去探索; 尤其是南傳佛教的經典,有著與佛陀思想更接近,更較真實的資料。於此,我們就從早期的經典中來認識佛陀。
二、雪山南麓下的小城邦——迦毗羅衛國
信仰佛教的人,莫不知道佛陀是印度迦毗羅衛國的王太子,這伽毗羅衛在什麼地方呢? 印度的地形是『三垂大海,北背雪山 』。雪山就是喜馬拉雅山,實際上是在印度東北邊境。雪山北麓是我國的西藏,南麓是現在的尼泊爾,古代的北天竺。
在現代尼泊爾的泰來地區,是一處高原性的盆地。於天氣晴朗時,由此遠眺,可以看
到喜馬拉雅山萬年不化的積雪。夏季一部分積雪融化,匯成許多條河流,其中有一條羅泊提河,向南流入印度第一大川——恆河。而迦毗羅衛國,就是在雪山南麓,羅泊提河東北的一片土地上。許多佛教書籍上稱迦毗羅衛地大物博,社會富饒。那是誇張之詞,迦毗羅衛土地約長二十公里,寬十六公里,面積約三百二十平方公里。據說這片土地上有十個城邦,共有八萬戶人家,約有五十萬人。十城邦各有城主,早先是由十位城主開會,推出一位有德威聲望的人為王——類似聯邦制的主席,後來演變為世襲,這世襲的王就是迦毗羅衛城的凈飯王——釋迦牟尼的父王。
釋迦牟尼,不是佛陀的名字,是佛陀的稱號,意思是釋迦族的聖者。所以釋迦是族名。釋迦族不是雅利安人,聖嚴法師著《世界佛教史》,稱釋迦族與跋耆族相近。他們不願與雅利安人通婚,視為非我族類。而後來釋迦族與跋耆族出身的比丘,都有以佛是我族而誇耀者。我國地理學家李學曾著《亞洲種族地理》,書中分析不丹、錫金、尼泊爾都是蒙古西藏的民族,故其人面部平坦,膚色較黃 ( 佛經中說佛陀的身體是金色 ) ,與歐洲的白種人迥異。本來尼泊爾與西藏只一山之隔,釋迦族與西藏民族有血緣關系,亦非不可能。
佛陀的家世,據說他的家族姓喬達摩gotama(早期譯為瞿曇),祖父師子頰王有四子,即是凈飯王、白飯王、甘露飯王、和斛飯王。佛陀出生時,凈飯王是迦毗羅衛的國王。佛陀就是凈飯王的長子。佛陀的母親摩耶夫人,是羅泊提河西岸,拘利族天臂城城主、阿拿釋迦王的女兒。拘利族,是釋迦族的胞族——胞族,是社會學上的名詞,是由血親氏族或親屬集團組成的群體。他們的結合是由於相信有一個共同的祖先,或由於採用共同的祭禮。他們采近親聯婚制度,以保持血統的純凈。據說阿拿釋迦王的妃子,就是師子頰王之妹; 而後來,悉達多太子的妃子耶輸陀羅,又是摩耶夫人的侄女——她哥哥善覺王的女兒。
佛陀入滅於西元前四八六年,一般資料都認為佛陀八十歲涅槃,則其出生年代應在西元前五六五年——關於佛陀生滅年代,有數十種不同的異說,前後相差數百年之久。印度是一個素來不重視歷史的國家,自古以來,互相矛盾的傳說,任其同傳並存而不以為怪。印度古代沒有書寫的工具,一切經典、史傳,都是口口相傳的傳到後世。佛教的貝葉經,是西元前一世紀才出現的。所以對於佛教早期的史料,也只能從眾說紛紜中加以抉擇了。本稿所稱的生滅年代,是在北傳佛教中,為較多人所認同的、根據《善見毗婆娑律》所附的『眾聖點記 』所推算的年代。
寫佛陀傳記,說容易很容易;說難又十分困難。往容易地方說,以大藏經中的佛傳資料如: 佛本行經、過去現在因果經、十二游經、佛所行贊、或普曜經等等,以『八相成道』的順序,平鋪直敘的寫下來,就是一篇無懈可擊的佛傳。但我們是要探索人間佛陀的真面目,當然不能用這種寫法。說難呢,在所有佛傳的資料中,任舉出一個問題稍加考證,全是眾說紛紜,矛盾百出。諸如佛陀的生滅年代,佛陀青年時的婚姻情形,佛陀究竟多少年歲出家,佛陀獨子羅侯羅何時出生……等等,全不易考證出結論。本稿限於篇幅,也不能一一細述,我們只能擇重點加以說明:
傳說凈飯王的王妃摩耶夫人,中年時才初次懷胎。妊娠期滿,按照當時習俗,頭胎的孩子要回娘家生產,凈飯王派遣宮女侍從,護送夫人歸寧。夫人一行人到了中途,經過一處叫『藍毗尼園』的時侯,可能是旅途勞頓驚動了胎氣,就在園子里的樹林中生下了孩子。《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雜事》二十,有下述誇張的聖化記載:
摩耶夫人往藍毗尼林攀無憂樹下,暫時佇立便於右脅誕生菩薩( 菩薩,是經中對佛陀未證道前的尊稱 ),爾時大地六種震動,放大光明與入胎無異。菩薩生時帝釋親自手承置蓮花上,不假扶持,足踏蓮花行七步已,遍觀四方手指上下作如是語: 此即是我最後生身,天上天下唯我獨尊。梵王捧傘天帝執拂,於虛空中龍王注水,一溫一冷灌浴菩薩。初誕生時於其母前,自然井現,香泉上涌,隨意受用。
所有的佛傳,都是在佛入滅數百年後才成書的。至此、佛陀的人格已被聖化、超人化、神化。後世的佛弟子中,許多是出身於婆羅門種姓而出家修道的,這樣就把婆羅門教的眾神吸收到佛教中,以抬高佛陀的地位——後來婆羅門教的後身印度教復興,照樣也把佛陀吸收到印度教中,說他是印度教三大神之一、毗濕奴九次化身救世的化身之一,印度教的廟宇中,也有把佛陀塑像供奉於側殿的,新德里的貝拉廟便是一例。
說佛陀是右脅生的,也有其根據。梵書時代的生主神,從祀口胸股腹等處,生出不同的神和人。到後演變成『梵』 是創造之神,婆羅門種性是由梵的口中生的,剎帝利種性是脅生的,吠舍種姓是腹生的,首陀羅種姓是腳底板生的。所以說釋迦牟尼是脅生的,那是一般性的說法。也可以說,剎帝利種姓全是脅生的。
摩耶夫人生子,這是轟動全國的喜訊。凈飯王為孩子命名悉達多,梵文的意思是『一
切義成 』——具備一切德行的意思。不過很不幸的是,太子出生七日,摩耶夫人便因病逝世了。這樣一來,撫育太子的責任,就落在夫人的妹妹波闍波提身上。波闍波提也是凈飯王的妃子,她於悉達多太子,是姨母,也是繼母。資料中說、波闍波提夫人愛護太子,有如己出。這當然無可置疑。但是,姨母、繼母之愛,是否就等於母親之愛呢? 所以太子自幼就性格沉默,好沉思冥想,這可能與他繦褓喪母有關。
據佛經記載,太子出生後,有這么一段插曲,說是南方大山中,有一位名望素著的阿私陀仙人,到王宮求見凈飯王,聲稱要為太子占相,凈飯王命人抱出太子,請阿私陀仙人觀看,阿私陀觀察良久,最後嘆息著說:
『大王啊!照太子的相貌看來,在人間找不出第二個,將來長大,他若在家,一定為轉輪聖王;他若出家,可以成就一切智慧,利益天人。但據我觀察,太子將來必定出家學道,轉大法錀,可惜我老了,恐怕將來看不到這種情形了。』
說罷嘆息著告辭而去。
太子七歲,凈飯王為他請婆羅門跋陀羅尼為師。教授『四吠陀 』、『五明 』之學——五明,是聲明、工巧明、醫方明,因明,內明。十多歲時開始學武——釋迦族義譯為強勇之族,剎帝利又是武士階級,習武是理所當然之事。據說他精擅擊技射術,一箭能射穿七張皮鼓。有一次,太子隨父王到郊外巡視,太子見田中農夫,裸背赤體,在烈日下耕作。老牛拖著犁奮力前進,還被鞭打的皮破血流。田中犁出的小蟲蚯蚓,為鳥雀競相啄食。一幅活生生的生存競爭圖,使太子看的觸目驚心,無限哀痛。於此,他感到人生是大苦聚,心中時有出家之想。
依據《中阿含柔軟經》說: 佛陀在郊外看到農民在烈日下耕作的情形,引起無限傷感。他不忍眾生自相殘殺; 不忍老死憂苦迫逼,使他有了出家的念頭。
凈飯王見太子日常沉默不樂,想起了阿私陀仙人的預言,怕他心萌遁世之意,乃想如及早為他結婚,或可打消他出家的念頭。凈飯王乃太子完婚,妃子是天臂城善覺王的女兒,即是太子的表妹耶輸陀羅——太子的婚姻,有許多異說,成婚的年齡,有謂十七歲,有謂十九歲; 婚姻的物件,有謂太子有三位夫人,一為耶輸陀羅,一為喬比迦,一為鹿王。另一說謂太子的三位夫人一名瞿夷、一名耶惟檀、一名鹿野。這兩種說法,都載之於經典。其實這也無關緊要,一國王儲,有三位妃子,也事屬了尋常,此處不再細述。
據經典中說,凈飯王為太子完婚,為他在宮苑中造了冬天住的暖殿,夏天住的涼殿,和春秋住的中殿。苑中廣造池台,栽種花木,並以許多宮娥彩女隨侍。凈飯王希望以人間宮室犬馬,聲色歌舞來羈絆太子,以免他出家修道。關於這些,經典中有許多誇張性的敘述。關於完婚,則謂:『王即令諸臣擇采吉日,遣車萬乘,而往迎之 』。關於宮中生活,則謂: 『太子父王為立三時殿,殿有二萬彩女,三殿凡六萬彩女……』雲雲。這誇張的十分離譜。迦毗羅衛距天臂城一河之隔,『遣車萬乘 』迎親,怕不把道路塞滿?以人口有限的蕞爾小邦,何來此六萬名適齡的少女? 在《中阿含》一一七的《柔軟經》中,稱成道後的佛陀,在舍衛城祗園精舍,為弟子們說到他出家前的宮廷生活,大意是說:
比丘們呀!在沒有出家以前,我過著非常幸福的生活。我家的宮苑中有著池塘,漂浮著美麗的蓮花。在房間里,也時常飄浮著□檀的芳香。我所穿的,都是伽屍所產的最上等的布帛。有三處宮殿供我住用冬天就住在冬殿,夏天就住在夏殿,春天就住在中殿。在夏天的雨季里,整天躲在夏殿里,以歌舞取樂。出門時,自有一把白傘為我遮太陽。別人家以米糠絆稀飯供養傭人和寄住的人,我家供養的卻是米和肉。
上面一段經文,說的十分樸實可信。凈飯王是城主也好,是國王也好,在宮苑中蓋上不同季節居住的房子,房中使用檀香木的傢俱,穿著迦屍產的上等布帛,家中傭人和寄居者都吃米和肉,這都在情理之中。一般富有人家尚且如此,何況是一國之主呢?
與一般人來比較,太子的身份是既富且貴,一呼百諾。若是一個普通青年,過著這種安富尊榮的生活,且身居王儲之位,他大可安於現狀,等待著繼承做國王了。無奈這位悉達多太子,他具有超人的宿慧,悲天憫人的性格。在當時四姓階級制度下,婆羅門高高在上,假藉神命,謀取私利; 剎帝利的王室貴族,執掌軍國大權,是統治階級,生活奢靡; 上二種姓究竟只是少數,而廣大的奴隸賤民階級——腳底板生的首陀羅族,一生作人奴隸,一代一代生下來的孩子,先天的就註定了他們作奴隸的命運,這能算一個公平的社會嗎? 他不滿於當時的宗教及政治,他把眾生的痛苦當作自己的痛苦,為了探索解脫自我與眾生痛苦的大道,他決意擺脫一切去出家——他以他個人的意志力,克服了宿命的安排。
在許多佛傳的經典中,記載有『四門游觀 』的故事。大意是說太子在宮苑中日久,想出外游觀,凈飯王十分鋪張的命臣下陪同太子出遊,首次經過東門,凈居天王化作老人:『頭白背傴,柱杖贏步 』。太子問從者曰:『此為何人 』? 答曰:『此為老人 』。太子又問『何者為老 』?『唯此人老,他人皆然 』?後來見到病者、死者,都是照這一模式問答。最後出北門遇到凈居天所化的比丘,太子說:『善哉善哉,天人之中,於此為勝,我當決定為學是道』。太子返宮即行出家。其實這隻是經典文學表現的一種手法。太子出家時,年已二十九歲,豈能對老病死人都分不清楚?
認真探討,太子出家,可能亦與他身為王儲的身份有關。那時印度諸國林立,征伐兼並,習以為常。迦毗羅衛蕞爾小邦,無四兵之戰備——四兵,是步兵、騎兵、車兵、象兵——有強鄰之覬覦。如果不能使迦毗羅衛國富兵強,屹立於強國之林; 那麼出家修道,成為國際知名的學者,亦可間接維護國家的安全。觀諸太子成道後,以舍衛城為其弘法據點,與波斯匿王維持良好的友誼,事實上就是保護了他的國家。
佛陀出家時代的所謂『出家 』,是離開家庭,住於森林,或參訪師友,切磋學問; 或寂默冥想,參究真理。並不是後來的『舍親割愛,剃度出家 』。
太子出家之前,他的兒子羅侯羅已經出生。羅侯羅rahula,在梵語中是日蝕或月蝕——日月上有覆障的意思。太子以為兒子是出家的障礙,所以命名羅侯羅。
太子離開迦毗羅衛,初到一苦行林中訪一跋伽仙人,跋伽所領導的沙門集團,是修苦行的。太子居留數日,與跋伽反覆討論,認為苦行不是究竟解脫之道。乃辭別跋伽仙人,南下摩揭陀國,去訪師學道。
太子出家的時侯,恆河中游的國際形勢已有了極大的變化。這時恆河南北岸兩大強國對峙,恆河南岸的是摩揭陀國,北岸是拘薩羅國。此外還有跋蹉國、阿槃提國也是較強大的獨立國,以及許多城邦式的小國,多數是附庸國。拘薩羅的國都舍衛城、摩揭陀的國都王舍城,是南北兩大政治文化中心。舍衛城在伽毗羅衛之西,距離不到一百公里。而摩揭陀國在恆河之南,距離四百餘公里。太子何以舍近求遠,不到舍衛城,而南下王舍城呢? 也許,拘薩羅是迦毗羅衛的宗主國,他以王儲的身份,有所不便吧!
太子到王舍城,暫在郊外靈鷲山棲止,摩揭摩國的頻婆娑羅王獲悉他的身份,到山中相訪,要推國相讓。太子怕節外生枝,立即離開靈鷲山,到各處參訪——本來,『志士入山恐不深,人知已是負初心』,太子出家,為的是解決生老病死憂悲苦惱的問題,如欲為王,自已本來就是王儲,又何必出家呢?
許多經典上說:『太子出家,六年苦行 』,可能不是如此。在前一段時間,他必是到各地訪問各宗派的沙門集團,去了解他們的哲學理論。他也曾從數論派的先驅、阿邏邏伽羅摩、和郁陀伽羅摩等修習禪定。最後他到王舍城西南方、伽耶山附近的尼連禪河畔的樹林中修苦行。
本來,婆羅門教就有修苦行的方式,而沙門集團出現後,又有了多種的『苦行外道』——如自餓、投淵、赴火、自坐、禁語、持牛戒狗戒等等。不過廣義的說,在林中沉思冥想、參究真理也就是修苦行。我相信太子修的苦行是屬於後者,而不是外道的苦行。
太子在苦行林中,參究真理——組織他自己的思想體系。最後,他坐在菩提樹下,作思想上最後的突破。據說,魔王波旬此際曾來威脅利誘,橫加干擾。並要他的三個女兒染欲、悅人、可愛樂以美色誘惑太子。太子在金剛座上。戰勝魔軍。其實所謂魔(梵文mara,本譯為磨,後來梁武帝改磨為魔),不是來於外境,而是生自內心。這是我人內心深處的種種慾念——愛欲、貪婪、權力、財富等種種慾念的化裝表現而已。
太子在菩提樹下,苦心參究,終於在某一日淩晨,面對滿天繁星,思想豁然貫通,證悟了真理。這在佛經上稱為『睹明星而證道 』。
太子成道了,自此成為佛陀buddha——覺者。就是真理的證悟者。
第四講 僧伽——僧團的成立與發展
一、初轉法錀
據 《過去現在因果經》 上說,悉達多太子,在尼連禪河畔菩提樹下,入定思維:『第三夜分,破於無明,明星出時,得智慧光,斷於習障,成一切種智。』成為證悟真理的覺者——佛陀。
佛陀證道後,並沒有立即離開菩提樹他往,仍在原處禪定思維,他反覆思維自證的境界,自己受用法樂。同時思考,為未來行止頗為躊躇: 究竟是深入人間,去宣揚真理,普度眾生呢? 還是明哲保身,獨處山林,自享法樂呢? 反覆思維的結果,終於決定還是深入人群,度化眾生。《過去現在因果經》中,說是受了大梵天王的啟請,佛陀答大梵天王釋提桓因曰: 『我亦欲為一切眾生轉於法錀,但所得法,微妙甚深,難解難知,諸眾生等不能信受,生誹謗心,墮於地獄,我今為此故默然耳。』
佛陀所悟之法,微妙甚深,難知難解,恐眾生不能信受,固然是使其躊躇的原因之一,另一方面,當時的客觀環境,可能也是佛陀考慮的因素。佛陀悟道時,印度社會是一個思想混亂,邪說充斥的時代。傳統的婆羅門教,祭司們藉著主持祭祀,解釋經典的權力,勒索財物,欺壓百姓。雖然如此,但它根深蒂固,不可動搖( 後來佛陀傳教,始終沒有進入婆羅門教的根據地——閻牟那河地區,由此可見一斑) 。而新的沙門集團,所謂六師外道、九十六外道、三百六十三論師等等,雖然各創新說,但有的否定業報因果,有的一切歸於宿命,邪說謬論,不一而足。但也各有其信徒和群眾,也各有其地盤和勢力范圍——後來僧伽一直和外道斗爭,須達多長者在舍衛城建祗園精舍時,曾為外道所阻止; 大目健連晚年出外傳道,為外道亂石砸死;甚至於外道買通淫女,『帶盂謗佛』 ,可見斗爭激烈的一斑。觀乎此,佛陀最初的躊躇就不為無因了。
不過最後他還是決定了入世度化。最初度化的物件,是他在苦行林中修道時,凈飯王派去照應他生活的五名侍者。五侍者後來見太子接受農家女奉獻的乳糜,以為太子退轉道心,就離他而去。五人此時在恆河北岸、波羅奈國的鹿野苑修苦行。波羅奈距佛陀證道的伽耶山,有近三百公里的路程,佛陀赤足徒步,由伽耶走到鹿野苑。
所謂五侍者,是以年長的喬陳如為首,另外四人的名字是摩訶那摩、跋波、阿舍婆闍、跋陀羅闍。這五個人原是凈飯王宮中的執事人員,都信婆羅門教。佛陀為他們講解以『緣起 』為基礎的具體理論『四聖諦 』——苦、集、滅、道四聖諦。由於這是佛陀初次傳道,佛經上稱此為『初轉法論 』。又因佛陀對五人以不同的角度講解了三遍,佛經上稱之為『三轉法論 』。佛陀還為他們講解『中道 』——既反對任情縱欲,也避免極端苦行,行於『中道 』,才是正確的解脫方式,他們五人皈依了佛陀,成為僧伽中最初的五名比丘——關於四聖諦,後文再詳為介紹。
這一年,佛陀在鹿野苑度過了雨安居。在此期間,還有一段插曲。伽屍城有一位『大富長者 』俱梨迦,他的獨子耶舍,生於富家,終日酒食徵逐,在女人堆里打滾。他家中蓄有歌妓,一日飲酒作樂,醉後沉睡,夜半醒來,見那些歌妓在枕席間橫七豎八沉睡。脂粉零落,口涎直流,使他有如置身死人堆中的感覺。他一陣憎厭,披衣而起,一口氣跑到城外,口中喊著『煩死了、煩死了』。本來,財色名食睡的五欲之樂,可以使一個人麻醉、墮落,但填補不了一個人心靈上的空虛。耶舍就是這樣,他跑到城外,無巧不巧的正跑到鹿野苑,遇到了正在『經行』 的佛陀。佛陀見一青年,衣衫不整,急步奔走,不停的喊著『煩死了、煩死了 』就攔住他一問究竟,問明原委後,說:
於是領他到房內,為他講解苦集滅道四聖諦的道理。耶舍原本是天分頗高的青年,只是無人領他走入正途,他聽了佛陀的正法,逐漸覺悟,當下皈依於佛陀座下,出家修道,後來,耶舍的五十多名親友,都隨佛陀出家,成為繼五比丘後的一群出家弟子。後來耶舍的父母也皈依了佛陀,因為年邁不能出家,乃做了在家的優婆塞和優婆夷。
佛陀初轉法錀,五侍者皈依,成為最初的五名比丘,據佛經上說至此三寶齊備,『佛教 』由此誕生。三寶者,佛、法、僧。佛、是釋迦牟尼佛陀; 法、是四聖諦; 僧、是五比丘。不過,由五名比丘到初具僧伽規模,應該是三伽葉皈依以後的事。
佛陀在鹿野苑度雨安居時,想到摩揭陀國伽耶山附近的優婁頻羅村,住有一個婆羅門種姓的事火外道,名叫優婁頻羅伽葉。他座下有五百名弟子,他有兩個兄弟,座下也各有二百五十名弟子。這三兄弟是摩揭陀國的有名的宗教家,甚為摩揭陀國人所敬重。如果把這三兄弟度化過來,則有助於教團的發展。雨安居過後,佛陀向座下的五十多位弟子說:
比丘們呀!我脫離了人天世界所有的芥蒂,你們也脫離了人天世界的所有芥蒂,而得到解脫。該是遊行(傳道)的時侯了,為了人們的利益和幸福,為了人天的利益和幸福,一條路不必走兩個人。比丘們呀!無論開頭也好,中間也好,末了也好,都好好講說具備理路和表現的說法。而且,要說圓滿和清凈的梵行。眾人之中,也少有染污塵者,如果不能聽到法,將要墮落。比丘們呀!為了說法,我也到優婁頻羅村去吧。
最初的僧伽,和外道的不同之處,就是教團成立之初,即深入社會群眾中,積極的展開了傳教活動。這是佛教以後能超越國界,成為世界三大宗教原因之一。因為當時的婆羅門教是國教,除了首陀羅的奴隸族外,是全國上下一致的信仰。六師外道等其他沙門集團,都是為了自身解脫而出家修道的,弟子投靠到師父座下,師父才予以傳授,並不向外傳道。所以深入群眾從事教化,是僧伽的特色。『一條路不必走兩個人』,是為了擴大影響,使更多的人能夠聽到正法。
佛陀又托缽徒步行走了兩百多公里,到了他修苦行的伽耶。他以借宿為名,住入了老伽葉——年已一百二十歲的優婁頻羅迦葉的聖火堂中,以神通力降服了聖火堂中的毒龍,老迦葉敬服萬分,帶著五百名弟子皈依於佛陀座下。他的兩個弟弟都提迦葉和伽耶迦葉,也各帶兩百五十人皈依佛陀。這是構成僧伽的基本成員。後來在王舍城時,舍利弗和大目健連也各帶了百名弟子皈依佛陀,再加上鹿野苑的五十多名弟子,就是佛經中所說的:『一時,佛在某某國某某園,與大比丘僧,千二百五十人具』。
僧伽,是梵文 sangha 的音譯,亦有譯為僧□,僧企耶。義譯為眾和會、和合眾,含有群眾的意義。僧伽一詞,在佛教興起以前,印度社會早已流行使用。原來恆河中游,在西元前五、六世紀,隨著農業和手工業的發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