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剛經 第22品上
須菩提白佛言:「世尊!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為無所得耶?」
佛言:「如是如是!須菩提!我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乃至無有少法可得,是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譯文:
須菩提心有所悟,向佛陀說:「佛陀!您得無上正等正覺,是真無所得!」
佛陀印可說:「是的,須菩提!不僅是無上正等正覺,乃至纖毫之法,我都無所得。得者,因為有失也,我本無所失,何來有得?無上正等正覺之名,指的是覺悟,自性,而非有所得。
講話:
第九分到第十六分,佛陀剖析解悟之理,悟此理後,就開始依理修行。從十七分起修,須菩提於此分向佛陀呈現他所得的境界,聞色身非色相,相好非相好,說法無所說,眾生非眾生。由此尊者徹悟能度所度,能說所說,一切皆空,始知實無有法,得無所得。
此分尊者已真實的空掉內心諸相,不再有微細的疑惑,佛陀有法可得!肯定「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於外不可說,於內不可作是念,是真真實實的究竟了不可得。
一、證入空性得般若眼
須菩提白佛言:「世尊!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為無所得耶!」此「耶」字,不是疑問句,而是尊者深深領悟的感嘆。從十七分理解授記無我,成佛無得;第十八分知三心了不可得;十九分深入無住行施的真諦;二十分見佛身無住;二十一分說法聞法,應無所住。
尊者一路行來,披荊斬棘,把眾生相、佛相、法相的葛藤一概除盡,真實肯定佛陀悟處,得個無所得耶!如《六祖壇經》言:「妙性本空,無有一法可得。」此刻尊者明白平等本體,本自清凈,自性具足萬法。如寶志禪師所言:
但有纖毫即是塵,舉意便遭魔所擾。西禪鼎需是福州人,年少時就因學問好而小有名氣。二十五歲時,偶然讀《遺教經》,被佛理的奧妙深深攝伏。不禁感嘆道:「差點讓儒家誤了大事!」因此,西禪萌生出家的念頭。
但是母親不同意,以他的婚期將至為由加以阻攔。西禪一心求悟,留下一偈:「甜桃紅杏,一時付與春風。翠竹黃花,此生永為道伴。」堅持出家。
當時,徑山宗杲正在當地傳法。有一天,西禪接到朋友彌光的一封信,彌光在信中極力稱讚徑山宗杲,並勸西禪最好是前去參謁。但是,西禪對彌光的信沒有回應。
有一天,彌光故意約請西禪吃飯,西禪只好前來赴宴。因為這一天徑山宗杲集眾講法,西禪在彌光的好意催促,只好去聽徑山講法。徑山提了些問題讓西禪回答,西禪答後遭到徑山的責罵。
在大庭廣眾之下,西禪沒有能力反駁,只是站在那裡涕淚悲泣,心想:我平時的見解,今日全被他駁得一無是處,難道這就是西天佛旨的高明處嗎?從此,西禪就在徑山門下做了徒弟。
一天,徑山問西禪:「內不放出,外不放入,正當那時是如何?」西禪正要開口回答,徑山拿起竹棍在他的背脊連打三下,西禪由此大悟,他大聲對徑山喊道:「師父打得太多了。」徑山又打了他一下,他跪在地上向徑山禮拜。
徑山笑著說:「今天你才知道我並沒有欺騙你吧!」西禪曾上堂講法道:「懶翁懶中懶,最懶得說禪。沒有開悟的我,更沒有成道的三世諸佛。超然物外無別事,日上三竿猶自眠。」
西禪禪師一心求悟,著迷悟相,直至明白,內不放出(內息諸緣),外不放入(外離諸相),正當內外無出無入,根塵寂然時,始知平生被欺瞞!這三下的竹棍打得念頭死,法身佛現前。談禪說悟,心有希求即是魔,不如心如牆壁,無諸喘息,超然物外,無事自眠。
須菩提證入空性,得般若眼,見自性蘊藏無量寶物,吾人慾開道眼,以一切種智斷煩惱習,見足五眼六通,應如尊者習行般若波羅蜜。《大般若經.初品》:舍利弗,菩薩摩訶薩欲遍知佛十力,四無所畏,四無礙智,十八不共法,大慈大悲,當習行般若波羅蜜。
菩薩摩訶薩欲得道慧,當習行般若波羅蜜。菩薩摩訶薩欲以道慧具足道種慧,當習行般若波羅蜜。欲以道種慧具足一切智,當習行般若波羅蜜。欲以一切智具足一切種智,當習行般若波羅蜜。欲以一切種智斷煩惱習,當習行般若波羅蜜。……
復次,舍利弗!菩薩摩訶薩欲數知三千大千世界中,大地諸山微塵,當學般若波羅蜜。菩薩摩訶薩欲析一毛為百分,欲以一分毛盡舉三千大千世界中,大海江河池泉諸水而不擾水性者,當學般若波羅蜜。三千大千世界中,諸火一時皆然,譬如劫盡燒時,菩薩摩訶薩欲一吹令滅者,當學般若波羅蜜。
三千大千世界中,諸風大起,欲吹破三千大千世界及諸須彌山,如摧腐草,菩薩摩訶薩欲以一指障其風力,令不起者,當學般若波羅蜜。菩薩摩訶薩欲一結加趺坐,遍滿三千大千世界中虛空者,當學般若波羅蜜。乃至欲得種種其他神通、作用、功化,德業,直至得無上正等正覺,皆當學般若波羅蜜。
般若波羅蜜能吹滅劫火盡燒,能以一毛分舉三千大千世界中,大海江河池泉諸水,能以一指障其三千大千世界諸大風力……般若波羅蜜有如是無量無數無邊功德,可惜吾人不信自力與諸佛心性無別,日日如蠅投窗,於怨親境上,頓生風浪。唐昭宗文章供奉,子蘭的短歌行,道盡人的一生,勞勞碌碌,百年空辛苦:
日日何忙忙,出沒住不得。使我勇壯心,少年如頃刻。人生石火光,通時少於塞。四時倏往來,寒暑變為賊。偷人面上花,奪人頭上黑。眾生陷溺於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此見相生顛倒痴迷,千生萬劫常於妄想分別的業海中,出沒不得。六根如劫盜,偷去面上紅靨,偷去頭上發黑,更劫走我們的善法功德。
《金剛經》以空為立,但不壞諸有,因此經中反覆有此三連句,「如來說……,即非……,是名……」,即真即俗,空有不二,會歸於中道第一義諦。從第二分起,一再探討薄地凡夫,初學發心的善男子善女人,及第十七分深解義趣的聖者,如何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
可見此菩提心,是凡夫入聖賢位,聖賢位入諸佛無漏位,所不可或缺的成道資糧。《大乘法界無差別論》:
能益世善法,聖法及諸佛。所依寶處因,如地海種子。菩提心,如地,一切世間善苗生長所依故;如海,一切聖法珍寶積聚處所故;如種子,一切佛樹出生相續之因故。
菩提心有此功德,因此《金剛經》不斷的開演釋解,如何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雲何應住,雲何降伏其心?首先要先建立信心,信心清凈才能聽受讀誦此經,得大勢力,心不狂亂,信解受持般若能出生三世諸佛,菩提華果依此滋長。《大乘法界無差別論》:
信為其種子,般若為其母。三昧為胎藏,大悲乳養人。於法深信為菩提心種子;智慧通達無我無法為其母;三昧為胎藏,由定樂住,一切善法得安立故;大悲為乳母,以哀愍眾生,於生死中無有厭倦,一切種智得圓滿故。葛郯居士雖身在宦海,但非常喜歡禪學。有一次參訪無庵禪師,請求指點。無庵問他「即心即佛」,他不知所然。
後來,葛郯又用「即心即佛」去問佛海,佛海聽後立即說了首偈:即心即佛眉拖地,非心非佛雙眼橫。蝴蝶夢中家萬里,杜鵑上枝月三更。葛郯當時並不明白佛海的偈是何意。有一天,他讀到「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突然省悟,立刻寫了首偈給佛海寄去。
非心非佛也非物,五鳳樓前山突兀。艷陽影里倒翻身,野狐跳進獅子窟。佛海見到他的偈,就託人捎來一信說:「這件事靠紙筆解決不了,請居士親自到我這里,為你解惑。」
葛郯立即趕到虎丘找佛海。佛海見到他就說:「居士的見解,只到了佛境界,還沒有到魔境界。」佛海突然正色對他說:「為什麼不說獅子跳進野狐窟?」葛郯到此徹悟。
野狐獅子平等無二,本無迷悟人,只因妄想不能了。葛郯居士,從畏縮怯弱的野狐,躍進大雄大力的獅子窟,象徵由迷入悟,自凡轉聖,而佛海禪師砍斷他的妄想分別,佛界魔界一如,法性猶如大海,何有高下聖凡的是非?
李端願居士從小就愛看禪書,長大後娶了妻子,仍篤志禪道。他特地請達觀禪師來家中,以便參叩問道。
有一天,李端願問達觀:「有沒有天堂地獄,請師父對我明說了吧!」達觀答:「諸佛祖從無中說有,眼見的都是空花。李居士您從有里尋無,如以手撈水月。等你了卻自心,自然就無惑了。」
李端願又問達觀:「心如何才能了?」達觀說:「無論善惡,都莫思量。」李端願又問:「如果不想,心在何處?」達觀說:「你先回寮吧!」李端願又問:「那麼人死了以後,心在何處?」達觀喝斥一聲:「不知生,焉知死?」
有無不過是諸佛示教利喜,鉤牽世人入第一義諦,善惡黑白諸法,為令凡夫去邪歸正,離妄趨真的方便。就像經文所言,佛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究竟無所得,因為在真如的本性上,聖凡未增減,善惡無損益。
眾生的本性,猶如一頭勇猛的獅子,具大勢力大威德,困於根塵緣境的樊籠,不得出入山林,作獅子吼。今了自心妄緣,獅子出籠,原是無欠無餘,威德本具。《大珠慧海語錄》:
不盡有為者,從初發心,至菩提樹下,成等正覺,後至雙林,入般涅槃,於中一切法,悉皆不舍,即是不盡有為也。不住無為者,雖修無念,不以無念為證;雖修空,不以空為證;雖修菩提涅槃,無相無作,不以無相無作為證,即是不住無為也。
不住無為,不壞諸有,有為無為放卻,上下無附,空有不著,無相無念,令心燈焰焰長明,萬法無礙,光光通達輝映。如永明延壽禪師的山居詩: 真柏最宜堆厚雪,危花終怯下輕霜。涌涌一點無依處,舉足方知盡道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