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門一法唯疑能悟。「疑」就是向我們現實的人生提出問題。這些問題在一般人看來都不是問題,但用禪宗的眼光、用佛教的眼光來看,它們都是問題。比如說,你吃飯時:「是誰在吃飯?」一般人就說:「是我在吃飯。」你睡覺時:「是誰在睡覺?」一般人就說:「是我在睡覺。」念佛時:「是誰在念佛?念佛的是誰?」一般人就說:「是我在念佛。」從世俗的觀點出發,這些都不是問題;但用佛教的眼光,特別是用禪的眼光來看,這些都是問題。
因為世俗的觀點處處都是從自我出發,那麼「我」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呢?一般人認為我就是我,而佛教認為「諸法無我」。在一切事物、一切行為中,離開了所有的條件,能找出一個絕對獨立自在的我嗎?找不到。所以世俗認為不是問題的問題,用佛教的眼光來分析全是問題了。既然全是問題,我們就不能不懷疑。禪宗用功,就是要對這些不成問題的問題一個個地去懷疑,去追問,要找出個究竟,要把人生的大謎弄個水落石出。古德參禪就是從這裡入手。
現在禪門都提倡參話頭,如「萬法歸一,一歸何處?」「念佛是誰?」、「拖死屍的是誰?」等等。但從祖師的語錄記載來看,古德用功沒有一個固定的話頭或公案,而是就每個人的根性,就每個人當下存在的問題,給予解決,給予點撥。如果機教相印,一言相契,就算入了門,開了悟。古人的根性不同,師承也不同。在古代,僅僅從盛唐到晚唐這個時期,有記載的禪師就有幾百名,那些不見經傳的人就更多了。所以說,那個時代的人根器很利,當下存在的問題一經點撥,就能悟入。由於每個人悟道因緣不同,就形成了許多公案,後人總結為1700則葛藤。
有了公案,就有人模仿,照葫蘆畫瓢,很容易產生弊端。大約從宋代以後,慢慢形成為「話頭禪」或「看話禪」,就是選幾個最具普遍性的話頭(問題)令學人蔘究。明清以來念佛法門比較興盛,於是就參「念佛是誰?」從清朝一直到現在,參「念佛是誰?」這個話頭的人比較多。「念佛是誰?」是不是要念這個話頭呢?是不是整天把這四個字念個不停呢?不是的,那不是「參」話頭,那是「念」話頭。
參話頭有兩種提法:一種叫參話頭,一種叫看話頭。我覺得用「看」這個字比較確切。看是用心來觀照。觀照個什麼東西呢?觀照的是一念未生以前(即所謂話頭),不是一念已生之後,一念已生之後就是話尾了。比較起來,「參」應該是根器利的人才比較適用,因為「參」有種種的比較,而在這種比較當中又要不起分別。
那麼應該怎樣來看話頭呢?應該死死盯住你當下的這一念心。如貓捕鼠,要一眼不眨地盯住它,看它從什麼地方來。老鼠一出洞,一下子就要把它抓住。妄想一起,當下就要覺照,不要放過它。又比如一隻老鼠被關在棺材裡,見不到光明,得不到食物,它想出來,就必須認定一處啃出一個洞口,才能鑽出棺材,見到天日,見到光明。這兩個比喻都說明一個問題,就是用心不能雜。而且在不雜用心的時候,又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能糊裡糊塗、昏昏沉沉。就是說在看話頭的時候,既要有定的攝持,又要有慧的觀照。
這種功夫要做到行不知行,坐不知坐。碰到樹上,會伸出手來,同它握手;碰到柱頭,會說聲:「對不起!」為什麼呢?因為他沒有分別。碰到了樹,以為是碰到了親朋好友;碰到了柱子,以為是妨礙了別人的工作,趕緊說一聲:「對不起!」要這樣用功,才能真正入道,才是真正修行。用功達到一念不生的境界,哪裡還會想到腿疼,哪裡還會有功夫管它幾點鐘,幾個小時!禪堂是一個大冶洪爐,在這裡,是金、是銀、是銅、是鐵,分得清清楚楚。這一支香,這一念清凈心,就是我們成佛的種子,就是我們入道的最上因緣,希望大家不要錯過。參!(凈慧長老開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