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須菩提!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生清凈心,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譯文:
佛陀再問須菩提:「你認為如何?佛陀以前在然燈佛時,有沒有得到什麼成佛的妙法?」
「沒有的,佛陀!因為諸法實相,本來清凈具足,沒有什麼可說,也沒有什麼可得的成佛妙法。如果有所得的心,就無法和真如實相相契合。」
佛陀頷首微笑,因為須菩提已領悟了真空無相法的真諦。於是,佛陀接著問道:
「沒有的,佛陀!為什麼呢?菩薩庄嚴佛土,只是權設方便,度化眾生,若存有庄嚴清凈佛土的心念,便是著相執法,就不是清凈心。著相的庄嚴佛土,便落入世間的有漏福德,即非真正庄嚴佛土。庄嚴二字,只是為了度化眾生,權立一個名相而已。」
「所以,須菩提!諸位大菩薩都應該像這樣生起清凈心,不應該對眼識所見的種種色相生起迷戀、執著,也不應該執迷於聲香味觸法等塵境,應該心無所住,令清凈自心顯露。
「須菩提!譬如有一個人,他的身體像須彌山王那樣高大,你認為如何?他這個身體大不大?」
須菩提回答道:「很大的,佛陀!為什麼呢?佛陀所說的不是無相的法身,是指有形色、大小的色身,因此稱這身體為大。如果以法身而言,是不可丈量,當然不是世間大小分別所能涵蓋的。」
講話:
第九分已解除小乘行人對四果證得之惑,使之回小向大,知無為法中,證無所證,得無所得。既然四果無得無證,那麼佛陀於三大阿僧只劫中因地修行,是否也沒有所修所得的法嗎?佛果上的依正庄嚴,難道都是虛無嗎?佛陀明白大眾有此疑問,因此在第十分針對於成佛授記,庄嚴佛土等主題,做明確的解答。
經典上記載佛陀因地修行中,難忍能忍,難行能行,乃至析骨為筆,取血為墨,柝皮為紙,寫經流通法音的感人事跡。佛陀累劫內外俱舍,不惜散盡財寶、房舍、車乘、童僕等等,盡大地山河一寸一厘,盡是佛陀布施的證明。
佛陀被授記當得作佛,然燈佛可有授與成佛之法?佛陀是否有所得呢?《大般若經》說:
菩薩摩訶薩,於一切法無所取著,能從此岸到彼岸故;若於諸法少有取著,不能從此岸到彼岸。
此岸彼岸相隔不遠,凡夫賢聖近在咫尺,只在於不取著諸法,即能橫渡生死苦海,登涅槃舟航。佛陀於然燈佛所是否有得?就如同須菩提回答:「不也,世尊!如來在然燈佛所,於法實無所得。」佛陀要是於法有所得,即著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四相不空,如何成佛有分?以「授記」而言,有二種授記,一是凡夫的授記,即人人本具佛性,個個皆是未來佛種。二是菩薩的授記,即是八地菩薩,已入「無功用行」位,如然燈佛授記善慧菩薩(指釋迦牟尼佛)。
佛陀為拔除大眾的邪見,以為然燈佛有個神奇的成佛之法傳授給他,而佛陀也有獲得什麼秘密的妙法,心向外求,不肯老實修行,探究本心。佛陀被授記成佛,源於累劫修行,圓成資糧位得來,而非是因為然燈佛的授記才得以成佛。《大方廣如來秘密藏經》卷下:
佛言:迦葉!解知煩惱從因緣生,名得菩提。迦葉!雲何為解知從因緣所生煩惱?解知是無自性起法,是無生法,如是解知,名得菩提。
真正得到菩提者,徹了菩提不生不滅,聖凡互存,生佛不二,而菩提與煩惱實無自性,從因緣中來,亦從因緣中滅。授記成佛之名,也是諸佛的殷勤婆心,慰諭心性怯弱的眾生,為其施設小乘四果,大乘十地,授記成佛等名。就如《法華經》的化城喻,諸佛幻化美妙庄嚴的城市,令眾生心生欣羨,生勇猛心,舍小向大,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佛陀以然燈佛無法可授,佛陀無法可得,揩拭眾生心地的迷影。
日用生活中,我們往往希求有個什麼妙法神咒,可以使家庭圓滿,事業順利等。有一些學佛者,誦經拜佛,種種布施,稍有感情、事業、工作、健康的挫折,每每就怪起佛菩薩沒有庇佑他。佛法豈是廉價的交易品,我們和佛菩薩的往來,是信仰清凈的增長,是積厚善法功德的勢力,是踏入選佛場的門檻,不過是借用經咒的凈化和諸佛感應接心。
財富有財富的因果,健康也有健康的因果,人天福樂果報由奉行十善業中來。一句佛號,一遍經咒,能消除我們的罪業,根源於真心懇切發露的懺悔。有一首咒語,能令大家如意安康。
一、慈咒能降伏一切鬼魅。
二、悲咒能遠離一切邪惡。
四、舍咒能契入諸佛密語。
慈悲喜舍是我們內心無上的密咒,能降伏鬼魅冤結,使我們朝夕與佛同眠共起。
佛陀得值然燈佛授記,心無住著,因而並沒有授記之法,得授記之人,人法雙亡,才是真正的授記。
有一個信徒,由於求悟心切,自己造了一尊佛像,每天帶在身邊,虔誠供養。
有一次他到寺里燒香,香煙裊裊四處飄散,他發現燒的香都飄向其他的佛像。心想:我的佛像都聞不到我燒的香,我必須想個辦法。於是他心生一計,就在佛像的鼻孔上穿個孔洞,系住香環,自此以後我的佛像就能享用我燒的香。
幾天以後,原本潔凈白皙的佛像被薰黑了鼻子。他才恍然大悟,因為自己貪求功德,毀掉了庄嚴相好的佛像。
這則黑鼻子佛像的故事,主人貪求無知的行徑,看似可笑,再仔細思量,不也是反映吾人自心的貪欲和痴迷?終日背著外在的佛像,四處乞求開悟的功德,卻不知內在有一尊萬德庄嚴的佛,晝夜惺惺然,戒香德馨終年裊裊不絕。
前文已說明,然燈佛無法可授,佛陀無法可得之性理,那麼菩薩在因地修行,一切功德都迴向於菩提華果,為什麼佛陀卻說菩薩沒有庄嚴佛土呢?佛陀申明其中原委,即是經文所言:庄嚴佛土者,即非庄嚴,是名庄嚴。
我們先從「庄嚴佛土」說起;佛陀說庄嚴佛土,是為權教菩薩開示,要發廣大心,以六度萬行之功德,庄嚴佛土。由此迴向佛果菩提,才能令菩提心苗茁壯成熟,而不墮入二乘行人的蕉芽敗種。先建立有個庄嚴殊妙的佛土,令眾生不著人天福報,離二乘心。「庄嚴佛土」是假諦,是權教的假有之相。
「即非庄嚴」是空諦,了知諸法空無所住,無一恆久庄嚴之相可得。在心不住著庄嚴之相,以「假不礙空」入第一義諦,雖廣修功德萬行,心不動念住相,而能任運自在,「是名庄嚴佛土」。
我們受持《金剛經》要有空假無礙的知見,就像詩雲:「竹密不妨流水過,山高豈礙白雲飛。」欲成就一切佛法,庄嚴佛國凈土,於因地修行,應起心觀照,檢驗是否有偏離正道!《華手經.驗行品》卷二十二:
佛告舍利弗:應以三事驗菩薩心,何謂為三?常勤精進,求法不倦,謂是大乘菩薩藏經,以是經故,自增善根,亦能增長眾生善根。
常隨法師,恭敬供養,若過千秋,乃能得聞善根相應一四句偈。聞已隨順,不違不逆,不沒不退,追隨法師,益加恭敬。
恆自咎責,我以宿世障法罪故,不得聞法,非法師咎。今當親近隨從法師,令我一切障法罪業,皆悉消滅,是名為真菩薩心。
凈土的庄嚴皆從因中修得,阿彌陀佛的極樂世界,有黃金鋪地,七寶樓閣行列,八味功德水充盈其間,都是法藏比丘以四十八願的悲智所完成的。佛的凈土在何處?《金剛經註解》:
佛土者,佛之妙性也,眾生之真心也。外不染六塵,內無我人,不著斷滅,故名凈土。
佛國凈土在哪裡?納涵於眾生和諸佛的真心妙性中,凈土即在不染六塵,無人我四相,當下嚴熟成就。《維摩經.佛國品》說:
「佛陀!為什麼十方諸佛國土皆是殊嚴凈妙,只有佛陀您的娑婆世界,卻是丘陵、荊棘、砂礫、土石諸山,穢惡充塞其中呢?」
佛陀以腳趾按地,剎那,穢惡諸相皆隱沒,百千珍寶嚴飾的凈土湧出。
「舍利弗,我佛國土,原本凈妙具足,為度下劣人故,才示現眾惡不凈。就如諸人天等,隨福德業緣不同,食器飯色而有不同。因此,舍利弗!如果心地清凈,便見娑婆世界萬德庄嚴,無有惡濁。」
日月原本明耀高懸,盲人不見,不是日月的過失。我們要如何心地清凈,庄嚴佛土?有三種方法:
二、庄嚴報身佛土:於一切人,心存慈和恭敬,視一切眾生如佛,和樂無諍。
三、庄嚴自性佛土:息造作妄心,心常寂然不動,不向外求,即與道相契合。
其實佛土庄嚴與否,與我們的生死何干?我們要如何日日不離道,庄嚴自心,庄嚴家庭,庄嚴人我,乃至成就無量無邊的佛土庄嚴。如果不先超度自己內心的砂礫、荊棘、坑谷、丘陵種種惡濁,如何能顯現平掌如鏡的黃金佛土?
安樂光明的國土,要先超越內心黑暗的妄想開始。心蕩然潔凈,自然六根所見所聞,都是念佛念法念僧的法音宣流。
《金剛經》重要的主旨之一,就是「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能掌握此意趣,即能獨具慧眼,照見金剛寶山中的種種寶物。
經文中「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生清凈心,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從無法可授,無人可得,令眾生知佛果性空,不應有能得的心,執求能得的法。佛果如是性空,佛土的庄嚴之相,更應不生可得之心。佛陀以佛果、嚴土為喻,向菩薩廣說「應無所住」即是清凈自心。《思益梵天所問經.分別品》第三:
佛不令眾生出生死入涅槃,但為度妄想分別生死涅槃二相者耳。此中實無度生死至涅槃者。所以者何?諸法平等,無有往來;無出生死,無入涅槃。
心無所住,意不貪戀,生活中的穿衣吃飯,悲歡違順諸境,於迎賓宴客中,盡露本色風光,隨緣而住,免去許多業緣的鉤牽,生死涅槃自不相干!
有一位無果禪師潛居山林,以參禪為定課,二十年來都由一對母女護持供養。由於長久來一直沒有見性,因此打算離山去尋師訪道,希冀能明了父母未生之前的面目。這對護法的母女,親手縫制一件棉衣,並且包了四錠的銀子,送給禪師做為路費。
禪師接受母女兩人棉衣和錢銀的供養,是夜仍坐禪養息。到了半夜,見一青衣童子,手持幡蓋,帶領著一列的鼓吹歌絃而來,放下一朵大蓮花,殷勤請他乘坐蓮台。禪師暗忖:我是禪門中人,未修凈土善因,不應貪著此境。青衣童子又再三勸請,表示勿錯過吉時良辰。禪師隨手拿了一把引磬放入蓮台上。不久,童子及諸樂人,便逐漸遠去。
清晨時,禪師正准備啟程,護法的母女匆忙趕來,手裡拿了一把引磬,滿腹狐疑問禪師道:「這是禪師遺失的東西吧!只是很奇怪,昨晚家中母馬生了死胎,馬夫剖腹時,卻發現禪師的引磬,只是不明白,為何這把引磬會從馬腹生出來呢?」
無果禪師聞語,不禁冷汗淋漓,於是作偈:
一襲衲衣一張皮,四錠元寶四個蹄;
無果禪師因不貪著勝境妙果,才得以免去入馬腹的業報。吾人心若有所住,就不免貪求顛倒,若住於渴愛中,就墮入火咽餓鬼報;若住於瞋怨仇報中,當下身受修羅爭鬥苦;若不明事理,痴闇無知,宛如陷入畜生的業識茫茫中。
佛陀知眾生心性和習氣,因此用金剛堅利的劍戟,剷除我們心地滿布的葛藤,不妄求神通妙法,於好惡美醜諸境不生住心。《金剛經》的三十二分,分分都探溯心的本源,讓我們返樸歸真,不再被世間的粉墨聲色眩惑,做一個正觀自在的逍遙人!
真正的自由是什麼?檢查我們這顆心猿意馬的心。面對無常的情感,能隨緣不自苦惱人?面對人我的是非,能心平氣和隨緣消業?面對名韁利索,能超越安然?面對生死一刻,能否正念分明?只要能管理自己的妄心,就能勘破四大五蘊的牢獄,安住生活中種種的動亂!
有一個金碧峰禪師證悟後,能放下世間諸緣的貪愛,唯獨對身邊的玉缽愛不釋手。每每入定之前,一定要先把玉缽收藏妥當,然後才能安心入定。
有一天,閻羅王因為他的世壽已盡,就差幾個小鬼去捉拿他。禪師入甚深禪定中,小鬼們上山下海也遍尋不到他的蹤跡。過了幾天,小鬼著急不已,找不到禪師,要怎麼回去向閻羅王交差?於是跑去找土地公,請他幫忙想個辦法,讓禪師可以出定。土地公向小鬼表示,禪師是個證悟的人,對世間的許多境緣都已放下,唯獨對玉缽仍有貪愛,也許你們設法取走他的玉缽,他一動念,可能就出定了。
小鬼們依照土地公的指示,找到禪師的玉缽,頑皮的敲打玉缽,禪師心疼玉缽被小鬼們玩弄敲打,趕快出定要搶救。小鬼看到禪師現身,拍手笑道:「走吧!跟我們去見閻羅王。」禪師聞言,了知一念的貪愛要毀去他千古的慧命,立刻把玉缽打碎,再次入定,空中迴響一偈:
若人慾拿金碧峰,除非鐵鏈鎖虛空;
人人心中有個放舍不下的「玉缽」,可能是財富、名位、愛情、權利等等,若不肯奮力粉碎擱置心頭的玉缽,如何能有一個無所住,光風霽月的心靈桃花源?
佛陀用須彌山王微妙身相為喻,顯示無相的法身是不可丈量的。因為須彌山王身雖大,還是有大小稱量和形色的比較,但是法身之相非世間的大小、形色所能涵括得了。所以,經文說:「佛說非身,是名大身。」這個「非身」是無相之身,有別於須彌山王的有相之身,也就是法身。
佛陀囑付行者,不住授記,不住嚴土,不住得果。證得佛果者即得此「非身」的無相法身,此無相法身,也不可住著執取。《首楞嚴經》卷二:
一切眾生,從無始來,迷己為物,失於本心,為物所轉。故於是中,觀大觀小,若能轉物,則同如來。身心圓明,不動道場,於一毛端,遍能含受十方國土。
毛端和須彌的大小之相,可以含攝融通,所謂一毛端現十方國土,一滴水見宇宙萬象。
有一位信徒向無德禪師請教:「同樣一顆心,為什麼說心量有大小的分別呢?」
禪師並未直接回答,向信徒說道:「請你把眼睛閉起來,默造一座城垣。」
「請你再默造一根鵝毛。」
信徒再次閉目默想。
「當你造城垣和鵝毛的時候,是借用別人的心,還是自己的心去構造的?你造城垣和鵝毛,既然是用同一顆心去造作的,可見心是能大能小呀!」
世界上什麼東西最大,什麼動作最敏捷?不是須彌山最大,也不是電光最快速,而是我們的心念,攝受三千法界和剎塵,毫釐大小不過是世俗諦的假名分別。佛陀於第十分抽絲剝繭為我們拆去授記相、嚴土相、佛果相的種種障礙。「應無所住」不是不積庄嚴剎土的福慧資糧,更不是執取無授記無佛果的斷滅知見,而是要我們肯定自性本具足七重樓閣寶樹的佛土,庄嚴自性的無相法身。
學佛人,不舍一善法供養,外在的供養固然有益眾生,但身心圓明靈徹,無一玷染,才是最好的供養。物質有限,情意無量。真心四供養,能自他庄嚴。
一、一爐清香,不如一瓣馨香。
二、一束鮮花,不如一臉微笑。
佛的身相高大殊勝,是從不輕慢一切有情,慈愍一切含識而來。再名貴的沉香,比不上馨香恆久的芬芳;再清醇的水隨物而染,比不上一念不動的清明;千叢萬束的鮮花終有謝盡,哪裡比得上微笑的溫暖;萬億佛號的力量,更比不上一句贊嘆,令眾生增上善根的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