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菩提!若人言:佛說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須菩提!於意雲何?是人解我所說義不?」
「不也,世尊!是人不解如來所說義,何以故?世尊說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即非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是名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
「須菩提!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於一切法,應如是知,如是見,如是信解,不生法相。
譯文:
「須菩提!如果有人說,佛陀宣說的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是真實的。須菩提!你認為這個人了解我所說的深意嗎?」
「佛陀!這個人不曾了解您所說的深意。為什麼呢?佛陀說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都是虛妄不實的,只是隨緣而設立的假名。眾生迷於事相為有,若能悟知體性空寂則無,不可於此四見,妄執實有。」
「須菩提!發無上正等正覺之心的人,對於一切世間法、出世間法,都應該如實去知,如實去見,如實去信解,心中不生一切法相,而妄起執著。
「須菩提!你應當知道,所謂的法相,並非有真實不變的法相,只是緣起的幻相,佛陀暫時應機說法的假名而已。
講話:
三十一分為總結全經之義也。從當機須菩提問的二個問題,即發菩提心的善男子、善女人,如何安住真心,如何降伏妄心?此分總除諸執,以顯三空(我空、法空、俱空)正智。在第三分中說,若菩薩謂有眾生可度,即著我人四相。又第四分說,菩薩不應住色聲香味觸法布施,應無所住,而行布施。第六分說,若心取相,取法相,取非法相,即著四相。此四相是心外粗顯的執著,起於心念微細的我等四見而運作。佛陀在此粗細妄念俱遣,內外見相拂凈,令吾等不生一念,契如如不思議境。
《金剛經》宣說離相(離我等四相),無住(不取相、法相、非法相),的微妙大義,由離相、無住起三空正智。菩薩行者若能離卻諸住相,行於布施,成就的福德如虛空,不可思量。此分將我等四見,法非法相,一並總除諸執,以顯非有非空的真空妙有的不可思議。則華香蝶舞,咸歸一真法界,水態山容,盡合般若妙諦。
一、拂四見相解如來義
佛陀為行者闡明離見相之理,心並沒有我見我相的住著。但凡夫愚智者,以為佛陀處處說四相,就是有個見相可得,不能解悟佛陀所說之義,四見乃非空非有也。黃檗禪師說:
諸學道人,若卻得成佛,一切佛法,總不用學,但學無求著。無求即心不生,無著即心不滅,不生不滅便是佛也。
佛陀說我等四見者,乃順俗諦也。說即非我等四見者,乃順真諦也。說是名我等四見者,乃順中道第一義諦也。佛說我等四見,義含三諦,卻使一切眾生,達得我即非我,無我而我,了明自性,頓證真空妙有,自家珍寶,不假外求。《大方等如來藏經》:
窮年抱愚冥,無有示語者,有寶而不知,故常致貧苦。
眾生皆有大法寶藏在其身內,不聞不知,耽惑五欲,輪轉生死,受苦無量。諸佛出現於世,演說種種法,為開一切有情身內如來法藏。此如來妙藏大智慧聚,儼然清凈,如佛無異。《金剛經》的每一分,佛陀所說之義,亦是要吾人信有內實不壞的菩提種,只要降心離相,斷除無明殼核,必成菩提樹王,結菩提果實。
「如何是陀羅尼(密咒)?」
皓月:「這個?」
皓月:「這個?」
皓月:「我為什麼聽不到呢?」
趙州:「你難道不明白,真誦無響,真聽無聞。」
趙州示偈道──
滿眼本非色,滿耳本非聲。
會三元一體,達四本同真。
密咒為一心總持的功德,此與佛同聲相和之時,無形無相,無音無聲,是真空妙有的流露。凡夫希求於咒語音聲見佛,是不解法塵全體當空之理,但法界空性不離色相而顯發。如六祖所言:「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色法音聲等俗諦)求菩提(非有非空的勝義諦),猶如覓兔角。」
佛陀以我等見相,作為凡夫起步修行的方便,要行者離根塵緣影,悟得五陰不實,幻化所成。從假諦入真諦,於離一切相,心無所住,會得即色即空,空有無礙,體相相融的第一義諦。凡夫因凡愚無智,佛陀才不得說有三乘十地,有見相離相,有凡有聖等法,但於平等法界性,哪裡有高下的差別,生佛的尊卑?
有一母人,貧老傴僂,長跪問佛:「五陰、六衰,會合我身,悉為是誰?來何所從?去何所歸?惟願世尊,為我思惟。」
佛言:「善哉!宜識其幾!諸法因緣,識之者希。譬如鑽火,兩木相揩,火不從鑽,亦不從燧。火出其間,赫赫甚輝。還燒其木,木盡消微。亦如捶鼓,其音哀摧。聲不從革,亦不從捶。諸法如是,因緣相推。亦如天雨,風雲雷電,合會作雨,不獨龍威。諸法如是,文亦如是。譬如畫師,調和彩色,因素加畫,無形不即。皆須緣合,非獨一力。」
諸法如是,皆須緣合,非獨一力,亦非有主。佛陀要吾人析色歸空,明徹五蘊危脆,法塵非實,豁然看破世間假相,直至潔凈六根,入佛界亦入魔界。
間宮是位著名的教師,曾向一位禪師請求指導,禪師教他參究只手之聲。他日夜參究於只手之聲,但是禪師不滿意的說:
「你未死心,貪著六根的慾望和得悟的境界,你不如死去好了,那倒可以一干二凈。」
間宮再度叩見禪師,禪師再要他舉示只手之聲,他立即倒在地上,看起來猶如死人一般。
「我還沒有參破。」間宮抬頭答道。
禪師一棒把間宮打出去。
妄心不死去,於人我起刀兵劫難,愁困飢饉,熱渴纏綿身心。自苦惱他,怨諍相習染,徒增我見我愛,枉生憂悲怖畏。無量世中,相互惱害,立我爭人,不曉轉妄緣境為安樂國,向無明性中認取真實主人。
鎌倉時代,有一位名叫真觀的僧人,他研究天台教義六年,然後學禪七年,其後又到中國習禪達十三年之久。
有一天,一個五十多歲的僧人向真觀問道:「我自幼研究天台宗,始終有一點無法理解。天台宗認為:草木畢竟成佛,草木並未覺知,如何成佛呢?為此問題我苦思了數十年。」
「草木能否成佛,於你何干?你應該重視的是,你自己要如何成佛!」
公案中的僧人,數十年苦思「草木成佛」的問題,就像從《金剛經》二十八分起的「果法」中,佛陀教誡行者,不要生心動念,於空有起妄見,言佛陀是否有得法,有證果?證果者,是否不以具足相見?是否實有見相可得可斷?佛陀勸勉行者,即使是信、解、行的階次上,尚須應無所住,而行布施,更何況證果者,哪裡還有這些妄念?欲解佛所說義,應知無上菩提離色離相,無說而說,無得而得。若不會此意,起心動念,便生是非,即為謗佛,辜負佛陀殷勤的婆心。
前文總除粗細執著,空掉心外的「我等四相」,心內的「我等四見」,如此妄心頓息,就像倒完杯中的濁水,除盡田中的莠草,即能灌注甘露醍醐,播種菩提慧苗。見相俱凈,回歸於「安住真心」的主題。
發菩提心者,於一切法,應如是知、如是見,如是信解。此三句了斷佛陀與須菩提這一段公案。
溥畹大師的《心印疏》:問我雲何應住,我則教汝住心無住,不住六塵等境界,汝應如是知也。
問我雲何降伏,我則教汝度脫一切眾生,度盡眾生不見有眾生可度,汝應如是見。
問我發菩提心法,我則教汝無法發心,是真發心,汝應如是而信解也。果能如是而知,是真知也。如是而見,是真見也。如是信解,乃真信解也。
行者以如是知、如是見,如是信解此法,但要不生法相。如果執著無住離相,無法之說,恐又執葯而成病矣。所以佛說法相者,不過隨順俗諦而言,以真諦性理,哪裡有恆常不滅法相的實體?謂之即非法相,但入中道第一義諦,妙有不妨真空,真空含容萬有,不廢法相假名。《大乘伽耶山頂經》:
復次,善男子!菩薩摩訶薩有十種發起,何等為十?一者身發起,為一切眾生凈治身業故;二者口發起,為一切眾生凈治口業故;三者心發起,為一切眾生凈治意業故;四者內發起,為一切眾生無所取著故;五者外發起,於一切眾生行平等行故;六者智發起,修習一切佛智故;七者國土發起,示現一切佛剎功德庄嚴故;八者教化眾生髮起,知諸煩惱病葯故;九者真實發起,能成就決定聚故;十者無為智滿足發起,於一切三界心無所著故。善男子!如是名為菩薩摩訶薩十種發起。
復次,善男子!菩薩摩訶薩有十種行。何等為十?一者波羅蜜行;二者攝物行;三者般若行;四者方便行;五者大悲行;六者求慧資糧行;七者求智資糧行;八者清凈信心行;九者入諸諦行;十者不分別愛憎境行。善男子!如是名為菩薩摩訶薩十種行。
復次,善男子!菩薩摩訶薩有十種無盡觀。何等為十?一者身無盡觀;二者事無盡觀;三者法無盡觀;四者愛無盡觀;五者見無盡觀;六者資糧無盡觀;七者取無盡觀;八者無所執著無盡觀;九者相應無盡觀;十者道場識自性無盡觀。善男子!如是名為菩薩摩訶薩十種無盡觀。
菩薩摩訶薩發起大心、大行、大觀,皆以不分別愛憎境,於一切三界,心無所取著,為一切眾生凈治身口意三業。諸學道人,欲證聖果,應於有情行平等行,教化有情知諸煩惱病葯,生清凈信心,知自性有無盡佛剎功德庄嚴。《金剛經註解》:
「如果我活不到那一天呢?」
「我們可以請其他的人代替。」
峨山大聲答道:「您不要擔心這種不可預測的問題,您要睡,只管睡去吧!」
我們的心,漂盪在過去、現在、未來的幻影里,以苦為樂,認假作真。貪逐欲樂,自他相惱,造諸惡業,如刀上舔蜜,如無足攀岩,如盲人行路,如破船渡河,種種夢想顛倒,紛然失心。行者如何警醒公案中峨山禪師的喝聲,不再於前際中際後際的想念,出沒不得,就只管睡去!當下安息那顆揀擇無明的妄心。
山岡鐵舟禪師四處參師訪道。有一天,他去參叩相國寺的獨園和尚。
為了表示他的悟境,他得意對獨園說道:「心佛眾生,三者皆空;無悟無迷,無聖無凡,無施無受。」
當時獨園默然不答。只是舉起捧子將山岡打了一下,這位年輕的禪者至為憤怒。
「你不是說,一切皆空,為什麼還有這么大的脾氣?」獨園悠悠的說道。
空,不是鸚鵡學說話,那隻是口頭禪,虛浮不實的,真正悟解空理的行者,是以不執一法,不舍一法,廣修功德資糧。於無相無住的第一般若波羅蜜,散盡一切珍寶,普濟苦厄,不吝惜捨去頭目骨髓,令眾生滿足歡喜。佛陀五百世作忍辱仙人,被其割截其身,心不動念,未有瞋意。五欲的快樂,逃脫不了「苦、空、無常」的生滅,三世諸佛了明此「壞苦」,千般煎逼有情,因此才吐露「無相無住」的法樂。凡夫沈迷財、色、名、食、睡的欲樂,一個修行人,又是以什麼為快樂呢?
(三)以禪坐經行為樂。
(五)以奉獻服務為樂。
富有是心靈豐盈滿足,不被渴愛之火燒灼,情慾之水淹沒,人我之山囚困,妄想之風襲卷。安然恬適,具慧眼遍照器世間,有情世間的幻化,不再心外求法,求神通妙術,求諸事順利。明白因果業報,從自心求,曉知了脫生死,從自凈其意開始。
盤珪禪師於龍門寺說法的時候,有一位篤信念歡喜佛即可得救的信徒,嫉妒他的法緣興盛,表示與他公開一比高下。於是他跑到法堂大聲吵鬧,使得正在說法的盤珪不得不暫時停下,問他有什麼事。
「我宗的初祖具有大神通,能持一支筆在河的此岸,把阿彌陀佛的聖名寫在彼岸的紙上。你有這種不可思議的神通嗎?」
盤珪輕聲答道:「這些是野狐精玩耍的把戲,不是禪的生活方式。我只是平常無事,餓了就吃,睏了就眠。」
如是知六塵虛妄,住心無住;滅盡一切眾生,不見有一眾生可度;以無法發心,是名真發菩提心也。種種知見不住,法相不生,如是知,如是見,如是信解。如盤珪禪師所說,只是平常無事,餓了就吃,睏了就眠,日用常顯無量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