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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9月,國學大師南懷瑾於蘇州去世。依佛禮荼毗(火化)後,異象發生。據其弟子說:“經過荼毗後,懷師的頭骨完整,上面綴滿各色舍利子;頭骨一半呈現黃色,一半呈現藍色;舌頭完整,上面布滿蓮花狀舍利子;其餘身體化成舍利子無數。”荼毗完畢後,南大師如彩色玻璃珠一樣的舍利子裝了整整七罐。作為高僧修為的體現,如此多而又色彩晶瑩剔透的舍利子無疑讓質疑南大師學養的人無話可說。南大師也憑藉舍利子一舉奠定他在“國學界”的不朽地位。
受過現代科學教育的人大概都會對人體火化後形成如此多的彩色透明物質感到困惑不解,這幾乎完全違反了生物學和化學常識。然而,如果略微了解舍利子的歷史,就會發現南大師的彩色舍利其實並不令人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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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利與佛塔舍利子源出梵語शरीर(śarīra),本是“身體”的意思,在佛教經典中一般指人死後留下的遺物。舍利可以多種形式出現,如高僧居士寂滅後遺體化為干屍,或是被稱為法身舍利的佛教經典,但是一般最常指荼毗後結成的固體物。
根據重要早期佛教經典,描述佛涅槃前後故事的《大般涅槃經》記載,釋迦牟尼暗示阿難尊者請求自己住世,直到本劫結束。反覆三次後阿難尊者未能領會。魔王請求世尊般涅槃,三次請求後世尊遂決定於三個月後在鳩屍那城(कुशीनगर/kuśīnagara)般涅槃。
在吃了淳陀供養的食物後,世尊劇烈腹痛,最終趕赴鳩屍那城,在雙樹之間般涅槃。佛陀弟子和天人極為哀慟。他們為佛陀按照轉輪王的禮儀舉辦了極為隆重的葬禮。但要荼毗點火卻始終不成功。最終佛陀弟子摩訶迦葉在般涅槃七天後趕到鳩屍那城,佛陀遺體方才自燃火化。
荼毗結束後結成舍利。近水樓台的鳩屍那城諸力士就此據有佛祖舍利,起大高樓供養,嚴令除比丘僧和比丘尼外其他人不可靠近。鳩屍那的行為觸怒了其他迫切想要建造寶塔供奉舍利禮佛的印度君主。其中以摩揭陀國王,佛弟子阿闍世王反應最為激烈,他甚至以戰爭威脅鳩屍那城要求分得舍利。他帶領下,印度八國爭搶佛舍利。經過徒盧那婆羅門的調解,佛舍利最終被分為十份,八國國君、徒盧那、鳩屍那城各將舍利帶回並建舍利塔供養。
早期佛教並不提倡偶像崇拜,也沒有造像的習慣。佛教信徒在釋迦牟尼涅槃後如想繼續禮佛,就遇到了缺乏膜拜對象的難題。結成的舍利為廣大佛教徒繼續禮佛提供了極大的方便,後世佛經,如《悲華經》《菩薩瓔珞經》《大般涅槃經》《金光明經》中均對佛舍利推崇備至,認為是佛度化眾生的工具,供養可得福報。但分布範圍僅限於北印度的十處舍利塔難以滿足日益擴張的佛教流行區域內虔誠佛教徒禮佛的需求,而佛舍利又不可能憑空產生,這個矛盾該如何解決呢?
早期的做法是將舍利進行進一步分割,分割佛舍利的核心人物是古印度著名雄主阿育王。阿育王在皈依佛教後,於印度各處修建舍利塔,將原有八處佛舍利分而置之。佛經記載阿育王總共修築了八萬四千座舍利塔。後世發現舍利往往將其歸於阿育王散舍利之故。
神跡:阿育王在中國修塔
奇怪的是,阿育王散的佛舍利似乎並不僅僅限於印度,中國也有阿育王興修的舍利塔寺。中國南北朝時期山東臨淄就有阿育王寺遺址。而阿育王修建的舍利塔更是遍及浙江、陝西、江蘇、山西、山東、河南等地。
阿育王是摩揭陀國孔雀王朝的君主。孔雀王朝時期,印度北部已經不再是諸國紛爭局面,而是摩揭陀一家獨大。強大的摩揭陀甚至能夠成功阻止亞歷山大大帝攻入印度腹地。阿育王作為孔雀王朝一帶雄主,疆域領土面積也達到了孔雀王朝的歷史巔峰。
但是,就算阿育王再厲害,摩揭陀的政令還是出不了印度次大陸。阿育王絕無可能派人在中國大規模修建阿育王寺、阿育王塔以供奉佛舍利。事實上,佛教經西域傳入中國已經是公元後的東漢年間,和阿育王生活的時代相差幾百年。無論從時間還是空間而論,阿育王都不可能將大批佛祖舍利輸入中國。
然而,中華大地上的各種阿育王舍利塔卻似乎顯示早在阿育王時代,這位印度君主掌握了神秘的技術可以將舍利連同舍利塔傳送到南瞻部洲的中夏之地以供後世中華佛教徒禮佛。並且他似乎特別鍾愛這片熱土——現今幾乎所有阿育王舍利塔都發現於中國。
寧波阿育王寺舍利塔的故事頗具代表性。這是中國最有名的阿育王舍利塔遺存。這座塔相傳由法師劉薩訶發現。
劉薩訶的生平歷史有頗多抵牾之處,甚至連生卒年月也弄不清楚。根據阿育王寺的說法,劉薩訶是並州西河離石(今山西呂梁市)人。“晉太康二年(281),因病中夢一梵僧指點,於是棄業出家,更名慧達,以懺殺業。後遍求舍利於洛下、齊城、丹陽,皆勿獲。太康三年(282),東游會稽之鄮山烏石嶴,忽聞地下鍾聲,遂哀求益切。越三日,舍利塔從地下湧出,其相青色,似石非石,高一尺四寸,廣七寸,露盤五層,四角挺然,光明殊勝。”
在劉薩訶法師的虔誠請求下,地上冒出了舍利塔,裡面含有佛祖真身舍利。舍利塔湧出地面的位置後來被稱作涌見岩。
如此機緣巧合,自然不是等閑之輩所能獲得。唐朝記載當時中國有十九座阿育王寺。雖然表面上看數量不多,但是考慮到阿育王寺背後往往對應如此令人咋舌的神跡,就不得不說阿育王對東土真是非一般的厚愛了。
當然,不是只有佛祖荼毗後才能有舍利。高僧死後也可留下舍利。南懷瑾大師去世後舌頭形成舍利就並非首創。一千多年前的龜茲高僧,著名佛教經師鳩摩羅什火化後舌頭就形成了舌舍利——大師在火化前對此早有預見,明言“今於眾前發誠實誓,若所傳無謬者,當使焚身之後,舌不燋爛”。今天大師的舌舍利供奉於甘肅武威鳩摩羅什寺內。
盡管陸續圓寂的高僧讓舍利有了源源不斷的供給,但是若論起供養的效果,在佛教徒眼中,佛舍利的地位仍然遠非高僧舍利能比。供養一塊佛舍利是虔誠的佛教徒的一大夢想。更重要的是,從隋唐時期開始,將舍利妥善埋入地宮被中國佛教徒視作一大功德。本就供不應求的佛舍利又因為大量埋地,更加激化了供需矛盾。數量眾多的佛教信徒,遠超過世面上真舍利的供給,因此,求助於感應舍利就成了禮佛心切的善男信女的不二選擇。
“空降”的感應舍利公元247年,三國東吳國都建業來了一位交趾客人。他是祖籍康居國(今烏茲別克撒馬爾罕),世居天竺,隨父親遷入交趾的胡僧康僧會,篤信佛教,一心弘法,一路去到東吳。其時東吳尚未有僧人來訪,康僧會的出現引發轟動。但孫權對康僧會並不信任,要求他顯示靈驗。康僧會搬出了阿育王建舍利塔八萬四千的故事。孫權遂要求康僧會求得舍利,如果能得則建塔供奉,如果不能則要加諸刑罰。
康僧會要求七天的時間禮請舍利。七天過後舍利並沒有來,康僧會說服了孫權寬限七日,結果舍利仍然沒有來。孫權震怒,但是康僧會竟然設法讓孫權又寬限了七天。在第三個七天的傍晚,一無所獲的康僧會似乎已經註定要倒霉了。然而五更天時,請舍利的銅瓶突然發出響聲。倒出一看正是一枚散發五色光芒的舍利。
能量守恆定律明確指出一個孤立系統中能量既不能被產生,也不能被消滅,只能由一種形式變成另一種形式。以目前的科技水平,尚且很難將動能、勢能、光能、電能、熱能轉化成為靜止能量(物質),康僧會卻早在近兩千年前的三國時期就可通過二十一天“感應”成功在五更天憑空生成舍利。更厲害的是,與佛祖荼毗時舍利只有黑白紅三色的記載不同,感應來的舍利不但有五色,還自帶發光功能。
在首次感應舍利成功後,東土佛教徒熟練地掌握了感應舍利的技術,如康僧會那樣感應二十一天,差點把小命斷送才求得一顆舍利在後世中國已經算不上有多麼神通了。從東晉到隋初,十多枚感應舍利漸次出現。它們得來大多非常容易,如東晉建安太守孟景只是想要建造佛寺,佛祖就大方地給了他三枚感應舍利;高平徐椿讀經後食物裡面即出現了兩枚感應舍利,後來更增長到二十枚。感應舍利的風氣愈演愈烈,終於引發了隋文帝年間的仁壽分送舍利事件。
仁壽(601-604年)是隋文帝末年的年號。仁壽元年,文宗敕送三十枚舍利到三十州,並起三十舍利塔。仁壽二年,又有五十一州沐浴皇恩,得到了舍利。仁壽四年分送舍利則受惠州數量不詳,依前兩次和其他史料推斷至少也有三十個。
如此巨量的舍利也是感應所得,得到的舍利具有發光、能治病、數量可增長等不可思議狀。而在皇家帶領下,感應舍利的風氣上行下效。從此中國再也不用擔心沒有舍利可供供奉了。後來甚至出現定製感應舍利服務,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