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經偈
《占察善惡業報經》講這個善惡的業報,心生就種種法生,心滅就種種法滅;你若能不生不滅,就證得一切諸法空相。那麼我們再講一講這個修羅。
修羅,是梵語,翻譯過來叫「無端正」,又叫「無酒」。因為他有天福而沒有天德──有天人的福報,沒有天人的德行;其性好鬥。為什麼他這樣子呢?就因為他在因地的時候,他在念念之間,存著一種諂媚和打妄語的心。怎麼叫「諂媚」呢?講俗話就是「拍馬」,見到有錢的人,就把頭抬起來向人講話;見到沒錢的人,他就把頭低下不看人。又歡喜打妄語,他不是直心,你無論問他什麼事情,他總轉一個彎彎。你問他張三現在怎麼樣?他說:「喔!李四今天不在家!」總不照實來答覆,沒有這個直心。本來直心是道場,他是彎曲心;心不直,就在外面裝模作樣,假仁假義做一些個好事。
他可以做好事,做好事是給人家看的,希望人知道;說是:「你看某某人做了多少功德,什麼地方的橋是他一個人造的,這個橋對人很有利益的。什麼地方的廟也是他造的,這個人是盡做好事!」他就希望人這么樣說他,這么樣來贊嘆他。所以他做好事,在外面掛一個假招牌;在內裡面呢?他還是算計。算計這件事情我做了,對我有什麼好處呢?我在某一個人身上能得到什麼利益呢?總這樣想,總要打一個如意的算盤。
如意算盤,就是自己怎麼樣想,就得到怎麼樣的成就了。如意的算盤,他所行所作一切的種種的事情,怎麼樣都是願意和人爭勝負--勝負,就是勝敗。總逞強論勝:「啊!你看我勝過你了!你看我這回是第一了!你看我啊,比你好得多!」無論做什麼,總是有一個勝負心在心裡頭存著,就爭強論勝!這樣子,就造成了修羅的業道;修羅業道造成了,就變成了修羅了。這修羅也是三善道裡邊的,所以就在這十善業裡邊,它是下品的十善業。
那麼人怎麼會做人呢?做人也是由這一念心種的因,才能成做人的果。假如你念念之中,你就怕自己將來墮落到苦道裡邊去,你怕將來墮地獄、做餓鬼、轉畜生,就不想做這壞事;不做壞事,就不會墮落了。那麼就能自己控制著自己,不隨著這五欲來跑;五欲,就是財、色、名、食、睡。也不貪財、也不貪色、也不貪名、也不貪食、也不貪睡,這五欲他能自己控制住、管住;管住自己不叫這心跟著五欲跑,他存心就受三皈五戒。
三皈,你們各位都知道: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五戒: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以這種五戒的功德,他就有一種希望;希望什麼呢?希望將來還做人,來生不墮落到三惡道里頭去。那麼這樣子,他存這種的念,這就是人趣的一種業報;人趣也就是人道,在這個十善裡面,它是中品的十善。
那麼你要想升天,也是在你一念之中,造成這個天的果、天的業。怎麼樣子一念之中可以得到天人的果報呢?在這個時候你就發願,說是願意自己在將來常常得到殊勝的這種快樂。你發這種願,然後就知道要做功德;所以就盡量去多做這種的福德,修福報、布施,把一切的罪惡都制止住,不令這個罪惡生起,也不令自己有散亂的心。常常用這種攝持的方法,攝持這個散亂的心,令它入定,能以自己不隨這種色所轉,能把這個色也攝入空──即色入空,就攝這種色為空。這就是這個天趣的業果、業道;這是在這個三善道裡面,是上品的十善。你修上品的十善,就能生到天上,這是天界。
以上所說的,這是六凡法界;還有四聖法界,也是從現前一念心所成就的。你若能常常念念之間觀察三界──你自己這么觀察欲界、色界、無色界,這種境界都是苦的、是空的、是無常的,與我也沒有什麼關係;所以你就依照這四念處來修行。四念處,就是:身、受、心、法──身念處、受念處、心念處、法念處。要觀身不凈、觀受是苦、觀心無常、觀法無我,你做這種的觀想。
你觀身不凈,就不會自己自私,為這個身體做牛做馬。觀受是苦,你接受什麼都是苦的,你也就不會那麼貪了。觀心無常,這個心是念念遷流的,它是不常的。觀法無我,這一切五蘊的色法,不是真的我。你能這樣觀,依四念處而修行,再深信這個因緣果報;要深信這個因緣果報,好像今天來一個 condition(狀況),這也就是這個因緣果報。
那麼,要深信這個因緣果報,又要生一種永斷希求後有的心,永遠斷絕我來生如何如何。不要有來生,現生我就要證果,不要有來生。不是說我死了就沒有了,就因為現生就要得到這個不生不死了,所以就不受後有了,「所做已辦,梵行已立,不受後有」了,所應該做的已經做完了,這個清凈的梵行已經立了,沒有來生了。就單單地誌在這個寂滅無為的這種快樂、這種境界上,你若能這樣的存心、這樣的想念,這就是二乘聲聞、緣覺的業道。
那麼菩薩呢?那和二乘的思想又不同了。菩薩常常念念之間就想,他想順著這個苦、集二諦,就生出一種大悲的心了;他又順著這個道、滅二諦,就又生了一種大慈的心。修這個苦、集、滅、道四諦,生出大慈大悲來;這時候他又深深地觀察,觀察我和這個法有什麼關係?那麼觀察來、觀察去,觀這個我也空了、沒有了,法也空了、也沒有了。我空、法空,就得到我法二空的這種境界;然後就生出一種憐憫,憐憫一切眾生的愚痴顛倒。那麼眾生既然愚痴顛倒了,他就想辦法用種種的方便法門,使令一切眾生都得到覺悟,得到明白了。
在這一種的方便法之中,他就心量周遍十方法界,也沒有分別;十方法界也就是一法界,一法界也就十方法界。那麼他又發願盡未來的時候,永遠永遠度眾生;這個不是一個劫、二個劫、三個劫、五個劫。他這個度眾生的工作,是永遠要做這種工作,盡未來劫、盡未來際、盡未來時,他也不疲倦、不厭煩。不疲厭,就是英文說not tired。就是好像我們做工,一早做到晚間,一般的人所謂 very tired;沒有tired,還都很精進,很認真去做去。
在做這種的事情,救度眾生的期間,他對眾生有好處,也不求眾生來報答他;不希望說:我對這個眾生那麼好,他一定對我也是很好的。不想這個!我只要對人好,我來教化眾生,不管眾生對我好不好。這個道是找一面的,理才論兩方面的;我對你這么好,為什麼你對我不好?這就講到理上了,不是道上了。等到講到道上,就是我只對你好,我不管你對我好不好。他也不圖一個名稱,說是這樣做,一般人認識我了,我就得到一個好名,他一定能稱贊我、贊嘆我!他也不希望圖這個。
贊嘆又怎麼樣?人人又說:「啊!你是個菩薩!」你是個阿羅漢,那又怎麼樣呢?你要是真的阿羅漢,何必令人叫呢?人家叫你阿羅漢,你也是阿羅漢;他不叫你是阿羅漢,你還是阿羅漢。你為什麼又想要叫人稱一聲阿羅漢呢?你若有這種思想,那根本就不是阿羅漢了!
或者:「我是一個 bodhisattva(菩薩)!」你 bodhisattva就 bodhisattva,為什麼要人家叫你 bodhisattva?也不是其他人是菩薩,你要是何必又要人叫呢?好像我是個法師,你叫我法師,我也是個法師;你不叫我法師,我還是個法師。那有什麼關係呢?如果我不是個法師,人家叫我是個法師,那自己就應該生大懺愧了:我也不會講經,我也不會說法,他怎麼叫我法師呢?
講到這兒,我又想起果寧的爸爸來了。果寧的爸爸來到這兒,見到我,和我握手,他就自我介紹了:「我是恆靜法師的爸爸、father!」你看!你的爸爸已經叫你「法師」了!你一定要做到名實相符的法師,不可以有名無實。所以你父親都承認你是個法師了,現在你可以給他說說法;你這個兒子的法師,來給這個不是法師的爸爸說法,講得天花亂墜、地涌金蓮,他就高興了,來多看你幾趟。
菩薩行菩薩道,不是希望叫人認識自己是個菩薩;叫人認識,那根本就不是菩薩。你真要是個菩薩,怎麼會叫人認識你是個菩薩呢?若叫人認識了,那還是和認識那個人是差不多的。或者你是個菩薩,那是菩薩才能認識菩薩;叫人認識你,那有什麼用呢?若不是菩薩,他說你是個菩薩,這簡直的就是給你戴個高帽子!你若歡喜戴這個高帽子,那你就戴著,可是沒有什麼用的。
那麼行菩薩道教化眾生的人,他也不希望有人知道他是個菩薩;你若有這么一種思想,那就不是菩薩了,那就和凡夫一樣。凡夫做一件事情,就希望人家知道,做一件好事各處去宣傳;若做一件壞事呢?他就不宣傳了,他就怕人知道。好像某某以前,又賣毒藥、又吸毒,什麼都干;他不告訴他爸爸說我現在吃毒藥、或者販賣毒藥。這絕對不會告訴的!告訴了,他父親一定不高興的。那麼現在改邪歸正了,他就告訴他爸爸,說是他做工賺的錢都供養廟上了;大肆宣傳,這就不是菩薩。
菩薩是施恩不求報,予人不追悔--他對眾生有好處,他不希望眾生來報答他;他布施什麼東西,也不會後悔的。不像我們一般的凡夫,布施出去或者是財,或者是其他珍寶,若知道所布施的人用得錯了,就會後悔:「我若知道這么樣子,我不布施給他了!布施給他,他也不做正經事!」菩薩布施出去就不管了,你做什麼隨你自己;也不見一個能布施、也不見一個所布施。
我布施給人,我這叫「能布施」;對方接受我這個布施,他這叫「所布施」。在菩薩,他不知道有這個能、所,也不知道我是一個能布施的人、也不知道對方是我所布施的;根本他就不計較有我、有人,他布施給人,也就和給他自己是一樣的。因為他無人、無我、無相,所以這是菩薩的境界,這就是菩薩所造的這種業道。那麼前面說二乘那個業道是叫「無漏中品十善」;菩薩這種境界,叫「無漏上品十善」。這是菩薩的境界。
你若能常常有這種的思想,將來一定會做菩薩,或者現在就是菩薩。你說這一般的凡夫,就這么樣子妙,他不是菩薩,他就想要做個菩薩;自己本來是個魔鬼,他不想做魔鬼,不承認自己是個魔鬼,就想做菩薩。為什麼呢?就因為菩薩這個名好聽一點,魔鬼這個名字是很壞的。人人都知道這個魔鬼是最壞的,所以不願意做壞人,連名也不願意一個壞的名,這就是凡夫的境界。
等到菩薩的境界,根本也沒有一個菩薩的思想,也沒有一個魔鬼的思想。你若說他是魔鬼,他就是魔鬼;你說他是菩薩,他就是菩薩。菩薩也只是一個名而已,沒有什麼輕重;魔鬼也就是一個名而已,也無足輕重。沒有什麼問題!這是菩薩法界的思想。
最後是佛法界,這佛法界更不可思議;他就是念念之間,單獨觀察諸法實相。本來諸法實相不可以言宣,那麼他觀察這個諸法實相,他覺悟到這個權實不二的道理,就是在這個權教上也就是實教;理不礙事,事也不礙理,他是圓融無礙的,所以理事也都平等。可是他又知道即實而權,在這個實教,也就是權教;權巧方便,所以這裡邊有百界千如那麼多的差別相。
講《法華經》時,我講的十如是分成百界,百界又分成千如。這個千如的差別相雖然不同,可是它的用是從寂滅生出來的,所以說「寂」。雖然他清凈寂滅、寂滅無為,可是常常有一種的作用。作用,好像所行的六度萬行,就像虛空裡面的雲,行來行去似的,沒有了、又生出來,生出、又沒有了。
那麼他又能用而常寂,就是動而常靜、靜而常動;在這個動而常靜、靜而常動的這種境界上,就連一個邊際也沒有了。沒有邊際,他也不想這個一,也不想這個一切;可是在佛這種境界上,他可以不想、不分別這個「一」和「一切」,然而他能了知、能明白這個一也就是一切、一切也就是一。
所以,「微塵剎土,不隔毫端」:在微塵這么多的剎土、國土,在佛看來,連一個汗毛這么多、這么遠也不相隔離。「十世古今,不離當念」:你往上說十世以前到現在,都不離這現前的一念。你看!
「身遍十方,也無合散」:這一個身體就能周遍十方,也沒有說身就散開來到十方去,或者合到一起;沒有的,就是這個身體都周遍法界。
「智通三世,而無往來」:這個智慧能通達三世,也沒有往來的。三世,是過去世、現在世、未來世。不是說過去世,我就跑到過去了;未來,我就到未來那個地方;現在,我又過去,或者我到未來那個的地方,或者我到過去那個時候,沒有的!這個就是佛的境界上的業道,佛的果位上一種思想;這個叫「非漏、非無漏」,也叫「真中無漏」,是上上品的十善。這是「十法界,不出現前一念心」這種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