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4經:本經為記述婆耆舍尊者臨滅之際,以偈頌贊佛。本文重點只講前半部分,即婆耆舍對自我解脫境界的陳述,即六根、六境、六識之間的相互關係及觀照方法。
婆耆舍尊者到晚年時居住於舍衛國東園鹿子母講堂,此時尊者「疾病困篤」,身體狀況很不樂觀。此時由富鄰尼尊者負責婆耆舍尊者的「供給供養」。有一天,婆耆舍尊者對富鄰尼尊者說:「汝往詣世尊所,持我語白世尊言:尊者婆耆舍稽首世尊足,問訊世尊少病少惱、起居輕利、得自安樂樂住不?復作是言:尊者婆耆舍住東園鹿子母講堂,疾病困篤,欲求見世尊,無力方便堪詣世尊。善哉!世尊!願往至東園鹿子母講堂尊者婆耆舍所,哀愍故!」婆耆舍所說話中的前半段是客套話,後面才是傳話重點,實際上就是想請佛陀過來探視並給他說法。
佛陀聞後,似乎也沒多言語,便「默然而許」。其實從早期的經典中,我們可以或多或少地看到世尊的一些個性特徵:嗜靜;平時不怎麼喜歡說話,無用的廢話基本上沒有。佛陀在身為太子時,一有閑暇,就喜歡靜靜地陷入冥思——坦率地說,這才是比較接近於真實生活中的佛陀。到了晡時(下午三點到五點之間),佛陀從禪覺中起,便從祇園精舍動身,來到婆耆舍的住所。尊者遙見世尊親自蒞臨,便「憑床欲起」,佛陀見狀趕緊制止:「婆耆舍!莫自輕動!」佛陀落坐後,便問:「汝所患苦,為平和可堪忍不?身諸苦痛為增為損?」佛陀意在詢問婆耆舍的病情是否有所好轉。婆耆舍回答是「我所苦患,轉覺其增,不覺其損」,看來是病情越來越嚴重了,甚至已病入膏肓。從佛陀與婆耆舍的對話之中,我們明顯地感受到佛陀對弟子充滿了慈愛與關懷,這是生活中的佛陀,更是人性化的佛陀。
婆耆舍作了肯定性的回答。
佛問:「汝雲何得心不染、不著、不污、解脫、離諸顛倒?」婆耆舍既然回答自己已經得到了心不染著、無有顛倒,那麼其具體表現又是哪些?在佛陀面前,我們必須老實回答,將自己修持的一切和盤托出,以便讓佛陀準確「印可」。在佛陀面前,我們絕對不可以去賣弄什麼「不可說、不可說」之類的玄虛。
婆耆舍從對過去、現在、未來三個方面,對六根與六境以及六識相互關係,作了深入理解與闡述。而正確地認識六根、六境、六識之間的辯證關係,正是出家比丘所必備的硬性功課之一,同時也是極難徹底搞清楚、也是很容易忽視的三組要件(即十八界)。婆耆舍的回答:
「我過去眼識於色,心不顧念,於未來色不欣想,於現在色不著。我過去、未來、現在眼識於色,貪欲愛樂念於彼得盡,無欲、滅、沒、息、離、解脫;心解脫已,是故不染、不著、不污、離諸顛倒,正受而住。如是耳、鼻、舌、身、意識,過去於法,心不顧念,未來不欣,現在不著。過去、未來、現在法中,念欲愛盡,無欲、滅、沒、息、離、解脫;心解脫已,是故不染、不著、不污、解脫、離諸顛倒,正受而住。」
眼對於色,能做到「心不顧念」,這是解脫的必備要件。「心不顧念」是書面用語,其義等同於當前流行語「放下」。如何做到「放下」呢?這里就需要有一個前提條件,即「戒」,也就是行有所止、口有所止,意有所止,努力剋制自己的慾望,即「禁慾」(非「禁慾主義」)。這有點類似於儒家的「非禮勿視」。相對於儒家的「勿視」來說,佛教進步了。佛教從來沒有禁止我們不可以去看,而是看了以後,是否會在心裡面留下影像,能不能做到「心無顧念」,這是問題的關鍵。作為現實生活中的人而言——無論比丘抑或普通的俗眾,若一下子要求他們全部「放下」,完全地「心無顧念」,其實是不現實的,也是不講人性化的。人之所以為人,原因是人有很多毛病,無始以來為無明所纏縛,故而我們生而為「人」。在現實世界中極其平庸之輩幾乎佔到了人口總數的95%以上,剩下的5%只能說在某一方面具備優秀,若要求其眼識於色時心無顧念,恐怕連0.1個百分點的佔有率都十分危險。只有心不顧念,才有可能做到將心中的「貪欲愛樂念」漸次斷除。對於貪欲愛樂,若一下子將其斷除幾乎不可能,只能一步一步來。當然,我從來不否認「本來無一物」的高妙,但是從現實角度而言,對治我們久劫以來的劣根性,只能逐步地去克服,所謂「時時勤拂拭」。這種方法在實際生活中更具有可操作性,比如說念佛就是「漸修」法門的最好體現,雖說念佛有時見效並不那麼迅速,然而卻很保險,不大容易走入偏邪。對於當前奉佛人士而言,我們所尋求的,是在喧囂的現實生活中,使心靈獲得更多的祥和與安寧。如何能做到這一點呢?最有效的辦法,竊以為在物慾與名聞面前,我們盡量讓自己少一點「顧念」,多一點「不欣想」。一切悉如鏡花水月,能為我們真正所擁有的,其實也就僅僅是一顆靜如止水的「心」。(7.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