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定法師:漫說《雜阿含》(卷四十一)~G 1138經:本經敘述佛勸迦葉為大眾說法而未得響應之事緣。

  1138經:本經敘述佛勸迦葉大眾說法而未得響應之事緣。

  我們對於摩訶迦葉都很熟悉:尊者佛陀上首大弟子靈山會上「拈花微笑」的典故可謂廣為傳誦;他主持了第一次佛經結集,使得佛教流傳至今;被譽為苦行第一,等等。按照印順法師《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與開展》一文中的論述,認為迦葉尊者具備了「獨覺」的特徵。比如說尊者一生奉行苦行,始終未作更改。佛陀曾經勸說尊者說:「汝今已老,年耆根熟。糞掃衣重,我衣輕好。汝今可住僧中,著居士壞色輕衣!」而迦葉尊者卻說:「世尊,我已長夜習阿練若;糞掃衣、乞食。」(《雜阿含經》)意思說他長期行苦行已經習慣了,如果加以改變,恐怕一時半會恐難適應,故而對於佛陀的勸誡,恕難從命,「我今不從如來教,所以然者,若如來不成無上正真道者,我則成辟支佛。」(《增一阿含》)從這裡可以看出,行頭陀行是符合辟支佛的行為特徵的。

  除行頭陀這一顯著特徵外,摩訶迦葉尊者還具備了與其他諸大上座行為相迥異的特點,那便是不說法教化。他的觀點是「今諸比丘可為說法;若說法者,當有比丘不忍不喜」。而本經則正是敘述了此事的因緣經過。

  佛陀有一次對摩訶迦葉說:「汝當為諸比丘說法教誡教授。所以者何?我常為諸比丘說法教誡教授,汝亦應爾。」我們常說弘揚佛法,繼佛慧命,大體上就是繼承佛陀眾生說法開示傳統佛陀勸誡迦葉尊者大眾說法大意是說佛陀都不顧年高而為大眾說法,作為上座弟子迦葉尊者,就應該向佛陀看齊,主動協助佛陀說法,從而教誡諸比丘。而此時迦葉尊者的回答說:「世尊!今諸比丘可為說法;若說法者,當有比丘不忍不喜。」從這裡我們可以看出,並不是迦葉尊者不願說法,而是他也有難言的苦衷,即他為大眾說法,卻得不到應有的尊重;與其說法被人褻瀆,倒不如閉口不說,免得讓大家製造口業。

  佛陀聽後感到不解:「汝何因緣作如是說?」

  摩訶迦葉佛陀說:「世尊我見有兩比丘一名槃稠,是阿難弟子;二名阿浮毗,是摩訶目犍連弟子。彼二人共諍多聞,各言:汝來當共論議,誰所知多?誰所知勝?」

  摩訶迦葉不為比丘說法的緣由,原來是兩個比丘為了爭強好勝(多聞),彼此互不相讓。迦葉尊者見到二人如此爭來爭去,感到很不高興,於是他就下決心不為比丘說法

  我們看到這裡,或許有些納悶:這兩個比丘的互爭高下,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再說此二人爭吵,與迦葉尊者有何涉?我覺得問題的關鍵,還是在多聞」二字上面。佛教主多聞——增長見識本來就是好事情,應該予以支持和讚歎;可是這裡有個後綴問題,即作為比丘,是不是為了多聞而去聽聞佛法?或者說,我們能不能僅僅停留在「多聞」二字上面。阿難尊者號稱「多聞第一」,但「多聞」只是成道的附屬條件,卻絕非必備要件。比如說阿難尊者多聞當然是第一,問題是尊者一直到佛陀入滅,都沒有證得阿羅漢的果位。一方面我們可以理解為成道因緣未具,另方面也可理解為阿難沒有在「內正思惟」和「法次法向」方面所下的功夫達不到足夠火候。據說參加第一次佛經結集的必備資格便是要成就阿羅漢,而阿難恰恰不具備這個資格,故阿難曾經為此而苦惱不已。如今,阿難弟子槃稠與目犍連的弟子阿浮毗,正是犯了這樣的毛病。他們不僅止步於「多聞」,甚至還為「誰最多聞」而爭吵不休。試想,作為一個比丘,將自己僅僅定位在「多聞」上面,並將「多聞」作為吹噓炫耀的資本,這樣的修行又有什麼意義呢?在摩訶迦葉看來,與其裹足於「多聞」,倒不如堵住源頭索性不為比丘們講經說法,如此這般豈不是更好?

  佛陀聽了摩訶迦葉尊者的話之後,覺得說得也有幾分道理。而此時阿難者也在現場,他「住於佛後,以扇扇佛」,聽到自己的弟子竟如此無禮,便替弟子迦葉尊者好話:「且止!尊者摩訶迦葉!且忍!尊者迦葉!此年少比丘少智、惡智。」阿難尊者的潛台詞是:這兩個孩子不懂事,您不要與他們一般見識。

  摩訶迦葉尊者聽到阿難如此說,便頗為嚴厲地對阿難說:「汝且默然!莫令我於僧中問汝事。」從「汝且默然」(請你閉嘴)這句話中,我們隱約地感覺到迦葉尊者是極不高興的,其中也摻雜了對阿難尊者本人的一些看法,更何況是當著佛陀的面呢?——究竟是些什麼看法,我們可以參考一下印順法師的相關分析文章(《華雨集·阿難過在何處》)。

  佛陀也沒說什麼,直接讓人兩位當事人叫到跟前:「汝等二人,實共諍論,各言:汝來試共論議,誰多誰勝耶?」二人回答是「實爾,世尊」。佛陀繼續問:「汝等持我所說修多羅(契經)、祇夜(重頌)、受記(記說、授記)、伽陀(諷頌)、優陀那(自說)、尼陀那(因緣)、阿波陀那(譬喻)、伊帝目多伽(本事)、闍多伽(本生)、毘富羅(方廣)、阿浮多達摩(未曾有法)、優波提舍(論議)等法,而共諍論,各言:汝來試共論議,誰多誰勝耶?」回答是「不也,世尊」。佛陀繼問:「汝等不以所說修多羅乃至優波提舍,而自調伏,自止息,自求涅槃耶?」回答是「如是,世尊」;繼問:「汝知我所說修多羅乃至優波提舍,汝愚痴人應共諍論,誰多誰勝耶?」直到此時,是二比丘方感到事態的嚴重性。他們趕緊上前頂禮佛足,向佛陀懺悔:「悔過!世尊!悔過!善逝!我愚我痴,不善不辯,而共諍論。」

  從本經中我們可以獲知:親近佛法斷不能僅停留於知解與多聞,更不能將多聞視為向他人炫耀爭強的家資。身為奉佛者,當多聞後,更要做到「自調伏,自止息」,並進而「自求涅槃」,這方是「多聞」的根本目的,修學有次第,即「從聞思修,入三摩地」。倘若僅僅止步於「多聞」而再無升進,又何異於畫餅充飢呢?世人愚痴者眾而黠慧者鮮。觀吾今閱經萬卷且身居獅座滔滔不休者亦非難事,然依教奉行且能漸次升進直至甘露門者,則難得稀有矣!所以,當我們見到迦葉尊者感喟「今諸比丘難可教授」而拒不說法者,或許可以感同身受了。(11.3.)

  另:經中所謂「修多羅」等,系指十二部經,詳見《佛光大辭典》「十二部經」條。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