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支離彌梨經
主講人員:大拘絺羅
參加人員:質多羅象子比丘(象首舍利弗)及其親朋好友、眾比丘等
經中大意:本經敘述質多羅象子比丘(象首舍利弗),不等待他比丘說法完了,就爭搶著說出自己的見解。又因不恭敬,不善觀問上尊長老比丘,因此而被大拘絺羅詰責。可是其親朋友,卻為象子比丘多所回護。尊者就為其親友說種種退失的法喻。後來,象子比丘果真舍戒還俗。
這部經典的經名叫《支離彌梨經》。什麼叫「支離彌梨」呢?這倒是頗令人費解之事。但是縱覽全經,我們看到了「支離彌梨蟲」,「佛光大藏經」對其解釋為「蟋蟀」。那麼經名的「支離彌梨經」是不是就可以稱之為「蟋蟀經」呢?如果可以的話,那麼本經為什麼以蟋蟀為經名呢?按照我個人的想法,這其中必定是大有深意。
縱觀全經,其實它不單單是講象子比丘個人的問題,而是要經中講述了一個非常現實的話題,就是比丘在未證道之前,應該如何與白衣(即俗家居士眾)打交道。我們知道,比丘、比丘尼二眾的披度出家,如果認為他們真正脫離了紅塵,不僅不現實,而且也對自己的修行並沒有實際性的幫助,因為佛法本身就根植於世間之中,釋迦佛也是於此娑婆世間成就佛道,過去未來諸佛都是在此世間成道,故而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佛法,恰如覓兔角」。佛教的生存與興旺發展,自然少不了眾多的護法來前護持,否則寺院僧人連起碼的吃飯或許都會成問題。護法當代有,在佛陀時代,也是同樣存在的。比如說像摩揭陀、波斯匿、阿闍世等,都是有名的大護法。至於王公大臣、一般平民百姓都不同程度地扮演著護法的角色,更是司空見慣。那麼,面對自身素質參差不齊的眾多護法(白衣),作為出家的比丘,應該如何與他們相處呢?這是一個比較現實的,也是比較敏感的話題。而在這部《支離彌梨經》中,尊者大拘絺羅給了我們一個標準的答案。那麼這個答案是什麼呢?讓我們跟隨著經文的節奏,一步步往下看。
故事發生時間在一天的午飯之後,地點在竹林精舍。從經中可以得知,佛陀雖然行止於竹林精舍,但是此次討論會他並沒有參加,而是由弟子們自由談論,最後由聽聞弟子將整個過程記錄下來,並經過佛陀的印證。
今天大家在討論一些問題,就是大眾比丘把佛陀之前的一些開示進行了歸納,比如說一些可以歸入法類,一些可以歸入律類。在如何歸屬的問題上,弟子們當然也會持有不同的觀點與主張,這本來很正常。我們知道,在原始佛教僧團內,民主氣氛很深厚,大家有什麼想法,可以暢所欲言。但是,這裡面也有個規矩,就是不靠譜的胡話八道或奇談怪論還是不說為好,因為佛陀一貫反對講些無益於修持的無聊話,大家修行時間都很寶貴,沒有人願意聽聞那些花邊新聞或馬路消息。另外,大家在發言時,要有個先後順序,一個一個地發言。如果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像一群麻雀那樣嘰嘰喳喳,那就會像開了鍋似的一團糟,最後根本無法統一意見。經中的反面典型象子比丘,就明顯地破壞了這些規矩。
那麼這個象子比丘是如何破壞規矩的呢?經中說他最喜歡插嘴,不管合宜不合宜,他想說就說,不待別人說完,立馬將人家的話打斷,就發表自己的看法。經中說他「於其中間競有所說,不待諸比丘說法訖竟」,實際上這種人我們現實生活中往往會碰到,我們往往會說這種人「缺乏教養」。而更要命的是,象子比丘還自以為是,認為自己的發言都是金玉良言,傳世經典,他的話都是對的,而別人的任何發言都不及他萬一,因此他「又不以恭敬、不以善觀問諸上尊長老比丘」,就是對老前輩蠻不在乎,根本不把這些老一輩放在眼裡當回事。那些德高望重的長老比丘一見象子比丘如此得意忘形,只好沉默不語,轉而修習禪定了。
如此看來,這個象子比丘其實是非常令人討厭的。後來,大拘絺羅尊者(得四辯才,觸難答對第一)實在看不下去了,於是他就挺身而出,開口質問象子比丘:「賢者!當知眾多比丘說此法、律,此佛教時,汝莫於中競所說!若諸比丘所說訖已,然後可說。汝當以恭敬、當以善觀問諸上尊長老比丘,莫不恭敬、莫不善觀問諸上尊長老比丘。」大拘絺羅的話講得很明白,你象子比後不要隨意打斷人家的話,自己搶著發言;你對上尊長老比丘要恭敬,不要目空一切。等別人說完了,你再發言,也是不遲的,為什麼當別人講到一半時,就毫不知趣地打斷人家的發言呢?
故事發展到此處,我們似乎只是覺得象子比丘這個人很是自以為是,缺乏教養而已,只要象子比丘低頭認個錯,似乎也就可以結束了,與護法弟子好像全無瓜葛。但實際情形又是如何的呢?經中接著說,「爾時,質多羅象子比丘諸親朋友悉在眾中」。這個「諸親朋友」,其中成分很是復雜,其中有比丘,而更多的則是居家白衣。由此可見,當時講堂之上不僅有比丘眾,還有相當數量的白衣暫居其中親近佛法。這些「諸親朋友」,很可能就是象子比丘的皈依弟子,或者與象子比丘的私交相當好。他們一見到象子比丘被大拘絺羅呵責了,就立馬站起來向大拘絺羅尊者發難:「賢者大拘絺羅!汝莫大責數質多羅象子比丘!所以者何?質多羅象子比丘戒德多聞,似如懈怠,然不貢高。賢者大拘絺羅!質多羅象子比丘,諸比丘隨所為時而能佐助。」
我們通過象子比丘「諸親朋友」的這段話,就可以看出他們這些人純粹是感情用事,根本就不問是非皂白了。象子比丘明明是錯的,他們卻對象子比丘大加稱嘆,還說他是「戒德多聞」,表面上看起來有些懈怠,然而並不貢高我慢。甚至他們還進一步顛倒是非,說象子比丘的插嘴亂說是能夠「佐助」那些比丘的發言。看到這些,真是讓人哭笑不得了。這些白衣們明明知道象子比丘做得不對,卻一個勁地替象子比丘說好話呢?這就不得不提到一個群黨以及有關不講原則的所謂「私交」的問題了。時至今日,我們往往會看到一些佛教論壇上,那些居士們為了維護各自皈依師父的聲譽,結果導致雙方對罵,甚或不惜捏造事實,顛倒黑白,令局外人著實驚駭不已!
我在這裡用「私交」二字,可並不是什麼褒義詞——我是指為了所在小團體的一己私利,刻意模糊是非,不講原則的私人感情。這個象子比丘很會偽裝,當他在佛陀以及諸上尊長者都在場時,裝得很講因果,很講修持,知道可慚可愧。但是背地裡,卻把這一切都拋在腦後,私自跑到白衣家裡,在那裡與白衣們大搞私人感情,「調笑貢高,種種談嘩」——就是海闊天空大肆吹噓自己,並與白衣相互開起了一些無聊下作的玩笑,相互戲弄對方。一句話,就是與白衣同流合污,打得火熱。如此一來,,道心自然就會退化,導致欲心膨脹,身心俱熱。如此一來,哪有心思去用功辦道?時間久了,自然就會「舍戒罷道」,還俗去了。
在談起這個問題時,大拘絺羅作了一個譬喻:一頭牛闖入別人家的田裡,然後大肆糟塌莊稼。主人趕後,牽著牛鼻子將牛拉入圈中,並加固圈欄。後來牛人逢人便說:「我家的牛從此以後不再會跑到你們家的田裡去了。」這種話能不能信呢?當然不能信的,因為圈欄是死的,而牛是活的。牛可能會掙脫韁繩,可能會撞破圈欄,也有可能會趁機溜出。一旦牛跑出來了,誰能保證它再也不會為害莊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