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定法師:漫說《中阿含》(卷二十八)~C 三、蜜丸喻經

三、蜜丸喻經

  說法地點迦毗羅衛的釋羇瘦

  參加人員執杖、迦旃延、阿難以及諸比丘

  經中大意本經敘述佛陀先為名叫執杖的釋迦之人說宗本法,執杖乃不是、不非而去。其次為比丘略說,然後就進入室內去靜坐;諸比丘轉問大迦旃延,迦旃延就廣說其義,其說得到佛的印可與贊嘆。   

  這部《蜜丸喻經》,可以說既有故事情節,又有具體的佛理分析,是一部有著一定文學色彩的經典。只是早期翻譯系列阿含經的譯師比較注重經典原義,因此基本上採取了「直譯」的方法。「直譯」在鳩摩羅什大師之前,曾經是譯經師們通用的一種翻譯方法。它有長處,主要是能夠相對準確地譯出原經典義理對於領悟能力強且文字駕馭功底高的人來說,無疑是不錯的選擇。

  這部經典說法緣起大約是這樣的:佛陀曾經有段時間遊歷到他的故鄉,即迦毗羅衛國境內。有一天,佛陀吃過午飯,就坐在樹下安坐,准備進入禪定。此時有一位屬於釋迦族名叫執杖的人來到佛的面前,向佛請教一些問題。大約佛陀也叫不出這個人叫什麼名字,只見此人手裡拄著一根拐杖,因此佛陀就將他稱作「執杖」。這個人與世尊屬於同族,因此對佛陀似乎也缺少了一些必要的禮節,比如說「叉手」、「合掌」甚至頂禮這些規矩。這個執杖之人是「拄杖立佛前」,從中看出對佛陀似乎不太那麼恭敬,大約是對佛陀教法不太了解,也有可能是位婆羅門教的教徒。他見到佛陀之後,就問佛陀一個問題:「沙門瞿曇,以何為宗本?說何等法?」意思是說,你們佛教究竟主張什麼樣的宗旨?你們的核心思想理念是什麼?你到底在說些什麼樣的法呢?

  對於執杖的提問,佛陀的回答是:「對於一切世間里一切眾,如天、魔、梵天沙門、梵志,從人間天上,我可以使他們不再斗諍,教導他們修習離欲而得清凈梵行;舍離諂曲,除棄懊悔,不執著於有或非有,也無想,這就是我的宗本,我所說的法,就是這些內容。」

  那位執杖先生,神情很是奇特,他聽了佛陀的回答後,不置可否,然後就拄著拐杖,轉身離去,連個招呼也不打。我想,執杖的默然離去,其原由不外二種一是他肯定聽不懂佛陀之法,甚至根本就不知所雲——這涉及到一個對機說法關係;第二是執杖聽懂了,但是他並不認同佛陀觀點與主張,所謂「道不同不相謀」,於是他掉頭離去。根據我的理解,我想兩種情況或許都有可能存在,而聽不懂的可能性或許會更大一些。但是無論如何,當回答了別人的提問,別人卻一聲不吭、面無表情、莫名其妙地離去,倒是讓人頗為尷尬的事情

  但是佛陀並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他繼續進入禪定之中。大約到了下午三點多鐘的時候,他從定中出來,步行至講堂之內。此時,講堂內已是比丘雲集,大家都在靜靜地恭候著佛陀的歸來。待佛陀入座之後,便將午後自己所經歷過的事情向大家講述了一遍。眾人一聽,也都感到迷惑不解。於是大家就向佛陀請教:

  「世尊什麼叫做一切世間的天、魔、梵天沙門、梵志,從人至於天,使其不鬥諍呢?什麼叫修行離欲,而得清凈梵行呢?什麼叫做舍離謅曲,除棄懊悔,不執著於有與非有,也無想呢?」

  從這里我們便可以得知,前面那個執杖的釋種,其實根本聽不懂佛陀的回答,甚至都不知所雲。此時連經常聽聞佛陀說法的眾比丘都聽不懂,更何況一位對佛法相當陌生的執杖釋種呢?

  對於比丘們的提問,佛陀的回答卻極其簡單:「比丘!若人所因念,出家學道思想修習,及過去、未來、今現在法,不愛、不樂、不著不著是說苦邊。欲使、恚使、有使、慢使、無明使、見使、疑使、斗諍、憎嫉、諛諂、妄言、兩舌及無量惡不善之法,是說苦邊。」

  佛陀在說完這段話之後,便站起身,進入到靜室中去禪坐去了

  對於佛陀的作答,眾比丘仍是一知半解而不得要領。就是說佛陀只提綱挈領地闡述,並沒有將要義展開來講。大家都面相覷,誰也不出個所以然來。此時佛陀已進入靜室之中禪定,決不能冒然去討擾;可是眾中又無人能廣說其義。怎麼辦呢?於是大家想到了一個人,那就尊者迦旃延。因為迦旃延尊者很有智慧,由於他善於分析法義、擅長說法,「略義能廣、廣義能略」,因此在佛陀十大弟子中,被譽為「論議第一」。看來,大家去請迦旃延幫忙解答,那是最合適也不過了

  可是當大家滿懷歡喜來到迦旃延的住處,並說明來意之後,迦旃延卻不肯為大家「廣說之」。為什麼呢?倒並不是因為迦旃延謙虛,他是在遵守著師徒之道,即這些比丘眾,是剛從佛陀那裡來。對於這些問題,他們為什麼不當面向大家共同的導師請教,反而舍近求遠,來向這個當弟子的請教呢?為了說明自己不便作答的理由,迦旃延在此在作了一個十分形象的譬喻。他說:「諸賢!猶如有人慾得求實,為求實故,持斧入林。彼見大樹成根、莖、節、節、枝、葉、華、實,彼人不觸根、莖、節、實,但觸枝、葉。」他的意思是說有個人想得到樹的實心材料,於是就拿著一把斧子到了樹林之中。立在他面前有一大樹,這棵大樹枝葉繁茂。這個人既不拿斧子樹根、樹莖,或者樹節或樹的樹的果實,卻專挑砍的枝葉,這不是撿了芝麻而丟了西瓜嗎?迦旃延的意思是,你們不去請教佛陀,而大老遠地跑來問我,這豈不是捨本逐末的愚人行為?

  諸比丘聽後說:「尊者迦旃延您所說得沒錯,世尊的確是我們所有人的精神導師。但是,世尊老人家已經進入靜室里禪定了,我們也不便多作打攪。而您迦旃延尊者時常獲得世尊以及所有修行人的稱譽,所以我們就到您這里來請教了。請你務必慈愍我們,為我們廣說其義。」

  迦旃延此時若再次推辭,估計會令眾比丘大失所望。於是他勉為其難,為大家闡釋了佛陀所說那段話的意義所在。他首先分析了六根緣六境(六塵)而生六識,並在此基礎上分析了三者相會,會導致我們分別心的生起。具體如下:

  眼根緣於色境,而生眼識,此三者會合到一起,便產生了更觸。有了根觸,便會有所覺;有了所覺,便會有想;有了所想,便會所思;有了所思便會有所念;有所念,便會產生分別。身為比丘,就應該順著這個思路,對世間萬物進行思惟觀察。在這基礎之上,進一步觀察過去、未來、現在所有之法,如果對這些法不愛、不樂、不著、不住,那麼就能達到苦邊(痛苦的邊際)而獲得解脫;同理,如果對於欲使、恚使、有使、慢使、無明使、見使、疑使、斗諍、憎嫉、諛諂、欺誑、妄言、兩舌,以及無量惡不善之法,都能夠滅除乾淨的話,這就是所謂的苦邊。同樣,對於耳、鼻、舌、身、意與聲、香、味、觸、法等五根、五境、五識,也是如此。

  我們了解了上述的一些道理之後,便可以發現這些根、境(塵)、識等等名相之間,都有著相互依存、互為因果關係。比如說,離開了眼根,離開了色境,離開了眼識,而去談什麼更觸,那等於是空談,沒有絲毫意義。就是說,我們的更觸是建立在根、境、識的基礎之上,若要滅除煩惱,就要從最基本的做起,即眼根不為色境所轉,眼識也就無法產生分別。我們平常所講的「隨緣不變,不變隨緣」,實際上就是這個道理。如何能做到「隨緣不變」?這個「緣」,就是我們每個人所遇到的因緣與所處的各種客觀環境與主觀環境(包括心理因素),所是我們的六根並不為六境(即六塵)所轉,不被它們牽著鼻子走,這樣我們就可以做到不為所動,泰然自若。若進一步從心理上講,就是「八風吹不動」,這是屬於更高一級的層次。舉個例子來說,我們在大街上看見一個豆蔻年華、宛如天仙的美女,大部男生都會多看一眼。這種多看一眼有時是不由自主的、情不自禁的,此時我們的眼根就會受到色境的影響;當我們看了以後,有時候還會掛在心,甚至還會反覆地品玩心中的那個美女形象,此時,我們不僅是眼根受到影響,連我們的眼識也受到了巨大影響。根據經典的分析,我們在這基礎之上,漸次便會產生分別之心,即西施與東施二者的分別。那麼,這個分別心是如何產生的呢?從遺傳的角度看,與先天因素肯定有關係;而從後天方面講,我們肯定受到各種自然環境社會環境以及心理環境的影響。佛教不僅講這三種環境,它更講三世因果環境,它涉及到了一個十分關鍵概念那就是「欲」。這個「欲」的內在驅使動力,就是無始以來一直伴隨著我們的「無明」。

  在這一點上,佛教無明是十分高明的。它不僅釐清了導致我們分別心的來源,並且還提出了解決問題方法與途徑。如何解決?就是要滅除我們的「欲」,從而達到「無欲狀態。具體做法是從我們的六根做起,六根不為六境(六塵)所轉,自然就不會產生六識(注意,這里所講的「六識」,是有染之識,而非清凈之識)。六識不產生,自然就不會產生想、思、念等意識活動,從而分別也將無從生起。對事物不產生分別心,那麼就不會產生貪戀之心,美的與丑的都一樣,西施和東施沒有差別,我們的心中自然也就不會被那些亂七八糟的雜念所縈牽,這樣豈不是挺自在?如何得大自在?無分別心就能得大自在。因此觀世音菩薩又被稱為「觀自在」。為什麼觀音菩薩能得大自在?因為他觀察到了「五蘊皆空」的道理。這個「空」並不是沒有,而是無分別心、無差別心,一切平等心,所以他獲得了自在。那我們凡夫為什麼活得自在就是我們的分別心太重了,嘴上說得比誰都好聽——「視金錢如糞土」。如果我們真的能做到「視金錢如糞土」,我相信很多為都會得大自在。問題是,當我們到了入不敷出,甚至到穿衣吃飯都成問題的地步時,我試問一下:「視金錢如糞土」這句話,你還能說出口么?若果真說得出,我想大部也就是過過嘴癮,讓精神勝利法發揮一下作用而已。

  最後讓我們來回憶一下,佛陀在回答諸比丘時,說了這樣一段話:

  比丘!若人所因念,出家學道思想修習,及過去、未來、今現在法,不愛、不樂、不著不著是說苦邊。欲使、恚使、有使、慢使、無明使、見使、疑使、斗諍、憎嫉、諛諂、妄言、兩舌及無量惡不善之法,是說苦邊。

  世尊在說完這段話之後,就到靜室中去入定。那麼佛陀為什麼不為比丘廣為宣說,或者說不詳細分析解答呢?根據我的理解,佛陀的本意不僅是想讓大家自己去細心體會,而且更為重要的是佛陀是在告誡弟子們:百說不如一行,縱然說得再多,也不如付諸實際行動。「要想知道梨子是什麼味道你就必須親自去嘗一口」,即是此理。我們再來分析一下迦旃延尊者佛陀這段話的分析理解,無論從哪種角度上講,都完全符合佛陀的本懷。因此當比丘們將迦旃延的「廣說」向佛陀作了稟報後,立即得到了佛陀的印可和贊嘆,將其譬喻為「蜜丸之味」,並勉勵比丘們「應當如是受持」,因為「以說觀義應如是也」。

  在此經中,我們再一次領略了佛陀以及迦旃延尊,作為聖者的超絕風采!(09.06.12)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