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傷歌邏經
經中大意:本經敘述佛陀向傷歌邏(人名)解說如意足示現、占念示現、教訓示現等三種示現。三種示現中,以教訓示現(教誡神通)為最上、最妙、最勝。傷歌邏聞後,乃歸依三寶。
這部《傷歌邏經》是一部很有意思的經典,它從一個側面,駁斥了阿羅漢只顧自己、不願度眾生的謬論。在現今僧人的印象中,阿羅漢是小乘果位,他們自私自利,不度眾生,只顧自己了生死,甚至被斥為焦芽敗種。之所以有這種偏見的產生,主要是受了一些蓄意誤傳的影響所致。那麼,能不能說阿羅漢就沒有自私自利之輩呢?不能這么說,只能說的確有一小部分的阿羅漢,只顧自己了生脫死,不管他人閑事;而大多數的阿羅漢,都是在千方百計地方便度生。比如說佛陀的十大弟子中,可以說個個都已證得阿羅漢的境界,但是沒有任何人敢說他們都是自私自利之徒。我們不得不承認這樣一個事實,佛教雖然在中國獲得了新生,並得到了發揚光大,但是中國佛教的思想,與印度原始佛教思想已有了較大的差異,中國佛教是對印度原始佛教的思想進行了適合於自己的改造後(或者說進行了適合中國口味的解釋),逐漸形成了富有中國特色的佛教。但是,能不能說中國佛教就比印度的原始佛教高明了?完全不可以這種認為。從教義方面來講,雖然中國佛教將印度的原始佛教加以改造後,適合了中國的國情(與傳統文化相融合),但是我個人的觀點是,經過層層改造,反而喪失了印度原始佛教的純粹性和樸實性。有時候我們似乎需要靜下心來反思,在提倡「人間佛教」的同時,我們萬萬不能把佛教的「世俗化」與「庸俗化」劃起等號。在很多時候,真理與謬誤,也就半步之遙。
本經中的「傷歌邏」是人名,他是一位年青的婆羅門。雖說是婆羅門出身,但是他很有善根,經常去親近佛陀及諸大比丘。當然,與佛教界接觸得多了,彼此也會時常在一起聊天,相互談談自己的感想。有一天,這位傷歌邏就前去面見佛陀,當面向佛陀請教一些問題。
傷歌邏的問題是:
「瞿曇!梵志如法行乞財物,或自作齋,或教作齋。瞿曇!若自作齋,教作齋者,彼一切行無量福跡,以因齋故。沙門瞿曇弟子隨族剃除鬚髮,著袈裟衣,至信、舍家、無家、學道,自調御,自息止,自滅訖,如是沙門瞿曇弟子隨族行一福跡,不行無量福跡,因學道故。」
傷歌邏在這裡將那些梵志(一般多指婆羅門修行者)和出家的比丘作了一番對比。他說,梵志在乞到財物後,便會辦些齋會,或者奉告他人辦齋會供養大家——也就是利用手中行乞來的財物,多作公益慈善事業。正因為梵志們經常作齋行善,所以他們都會獲得很大的福德。而佛教出家的比丘呢,他們剃除鬚髮出家修行,雖然也獲得一些福德,但是他們僅僅是自己一人獲得福德而已,大家並沒有因為他的修行而得到任何好處。
從這段話中,我們便可以知道,傷歌邏實際上在闡述這樣一個觀點,即顧自己與顧大家的關係,用行話講,叫自利與利他的關係。在傷歌邏為代表的婆羅門看來,佛教比丘們出家純粹是為了自己了生死,不管他們閑事的;而唯有婆羅門,才是兼顧大家利益的,處處為大家著想的。這種觀點在古印度具有一定的市場,很多婆羅門開始時,都是認為佛教就是只顧自己的宗教,因此很多人對佛教保持著敬而遠之,甚至是懷著排斥的態度。
此時站在佛陀身邊、手執拂塵的阿難見傷歌邏如此說,便不愛聽了。他問道:「年青人,請你告訴我,你剛才所說的兩種修行方式,到底是哪種更好、更妙、更勝一籌呢?」
這個傷歌邏沒有正面回答問題,而是說:「尊者阿難,無論是佛陀,還是阿難您本人,我都是很恭敬、很尊重的。」
阿難見到傷歌邏顧左右而言他,有些生氣,他繼續追問道:「傷歌邏,我並沒有問你恭敬誰、侍奉誰的問題,而是問你這兩種修行方式,那種更為殊勝。」
阿難如是三問,傷歌邏依然是沒有正面回答。那麼我們不禁要問,傷歌邏為什麼不願正面回答呢?從心理上講,傷歌邏更傾向於婆羅門的那種修行方式,而不太贊成比丘只存自己的修行方式;但是在佛陀面前他又不好意思直說。再說他對比丘只存自己的修行方式雖不太贊成,但把個人的生死大事徹底解決了,這本身又是件十分了不起的壯舉。因此他很是為難,故而避重就輕,四顧言他。
佛陀不愧為高人,他一眼就看出了傷歌邏的心思,他心想傷歌邏心裡有話,但是他難以啟齒。如果任由阿難一味地追問下去,弄不好會鬧出僵局。此時,必須要替傷歌邏解圍。於是他制止了阿難,而問傷歌邏:
「傷歌邏,我且問你:前一段時間,國王召集群臣召開大會,在一起商討一件事情。你說說看,他們在討論什麼事情?」
傷歌邏聽後答道:「瞿曇!昔日王及群臣普集大會,共論如此事:何因何緣,昔沙門瞿曇施設少戒,然諸比丘多得道者?何因何緣,今沙門瞿曇施設多戒,然諸比丘少得道耶?」
在這裡,傷歌邏所答的問題就比較尖銳起來。我們知道,佛教的戒律制定是一個緩慢的、循序漸進的過程,從五比丘出家那天起,一直到佛陀涅槃之日終,這期間都有各種制定戒條的活動。我們現在知道比丘戒共有250條,但是那些佛陀並沒有明示的所謂「小小戒」呢?它們共有多少?具體條目又是哪些?但是,根據我個人的設想,佛陀住世時,大大小小的戒條全部加起來,估計不下上千條。可是隨著戒條的制定,一個令人不安的事情卻意想不到地發生了,例如戒條很少或根本沒有制定戒條的時候,比丘們的覺悟能力都很強,可以說有的悟性高的比丘,只要聞佛一偈半頌,就立馬證得阿羅漢果位。戒條的增加,說明犯戒種類及次數的不斷增加,直接地說明比丘們越來越不守規矩了。在這種情況下,證道的人卻反而越來越少了——戒條少,證道多;戒條多,證道少。這是什麼道理?就連王公大臣們對此種現象都迷惑不解:沙門瞿曇所創建的佛教,究竟是怎麼啦?
佛陀並沒有順著傷歌邏的回答問下去,而是提出一個新的命題:
「若使有一沙門梵志自行如是道、如是跡,行此道、行此跡已,諸漏已盡,得無漏,心解脫,慧解脫,自知自覺,自作證成就游: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辦,不更受有,知如真。彼為他說:我自行如是道、如是跡,行此道、行此跡已,諸漏已盡,得無漏,心解脫,慧解脫,自知自覺,自作證成就游: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辦,不更受有,知如真。汝等共來亦自行如是道、如是跡,行此道、行此跡已,諸漏已盡……彼亦自行如是道、如是跡……彼為他說,他為他說,如是展轉無量百千,於摩納意雲何?我弟子隨族剃除鬚髮,著袈裟衣,至信、舍家、無家、學道,行一福跡,不行無量福跡,因學道故耶?」
在上面的一段話之中,我們體會到,佛陀實質上就是在正面回答傷歌邏一開始所提出的那個疑問。在傷歌邏看來,出家比丘一心想了生脫死,實質上是一種自利行為,對他人毫無幫助。但佛陀在這裡,破斥了傷歌邏的邪見。世尊的觀點是,出家比丘一開始身無山林無事之處,努力精勤修道,在外人看來,的確是無世無有大益,自然是沒有種下多大的福德。在自己都一所所獲的情勢下,比丘又拿什麼去度化眾生?度化眾生的最好形式,就是自己先要做到無有疑惑。當自身把生死問題解決的時候,即「不再受有,知如真」的時候,再回過頭來為大家宣說,這樣的學修並重的說教方式,更有利於眾生少走彎路,盡快獲得解脫。如此這么,一傳十、十傳百……乃至「展轉無量百千」,讓無量百千的人都獲得解脫,這難道不是在種無量大的福德嗎?相對於梵志外道作齋會的小恩小惠,比丘的廣度眾生的行為,才是真正的無邊無際的恩惠,才是種得無量福跡的驚世舉動。
1、如意足示現——就是神變神通。這種神通很有本領,比如說孫悟空的七十二變,二郎神的七十三變、豬八戒的三十六變,像那些隱身術、遁身術、穿牆術等等,都算是神變神通。經中所謂的「分一為眾,合眾為一,一則住一,有知有見,不礙石壁,猶如行空,沒地如水,履水如地,結跏趺坐,上升虛空,猶如鳥翔」,都是神通之術。
2、占念示現——即記心神通。這裡有點像他心通似的,當然,也包括一些預測術。
3、教訓示現——即教誡神通。我們常常說佛具有究竟的五眼六通,而有一種神通往往為我們所忽視,這就是教誡神通。什麼叫「教誡神通」呢?上面比丘通過自己的證悟行動,再來讓無量無邊的人獲得證悟,這就是教誡神通。
佛陀問傷歌邏:「此三種神通之術,哪種神通最上、最妙、最勝呢?」
傷歌邏在對上述三種神通術作了一番認真的對比後,最後對佛陀說:「是教誡神通是最上、最妙、最勝的。」
傷歌邏回答說:「世尊,我是由衷地稱嘆佛陀您呀!因為您對於此三種神通,悉數具備。」
從本經中,我們可以深刻地體察出,佛陀對於教誡神通所持的贊賞態度。在原始佛教時期,佛陀時常教導弟子們,以把弘揚佛法作為自己的份內事、家務事來對待。每當弟子外出遊行的時候,佛陀總是會千叮嚀萬囑咐:要使那些未聽聞佛法的人聽聞佛法,要使那些沒有被度化的人得到度化,要使那些沒有解脫的人獲得解脫……類似的經文記載可謂比比皆是。在佛陀的十大弟子中,舍利弗號稱「智慧第一」,經常代佛說法;須菩提被譽為「解空第一」、、迦旃延號稱「論議第一」,富樓那更是被尊為「說法第一」……可以說,凡是佛陀座前的大弟子,個個都是弘法先鋒,他們人人都堪稱大菩薩、個個都可以說是古佛再世,乘願再來。他們每個人,都擁有無上的教誡神通。因此,有關斥阿羅漢是「自了漢」的說法純屬無中生有,別有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