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群法師:我的修學經歷——與閩院畢業生談談心

我的修學經歷——與閩院畢業生談談心

編輯:釋濟群
來源閩南佛學

  內容提要:本文是我受學院之請,與即將畢業的同學作個交流。所以,今天在這里主要是和同學們談談心。同時向大家介紹一下,我近年都在想些什麼,做些什麼,包括這些想法的產生基礎和發展過程這是屬於「教外別傳」的部分,在以往的文章中是看不到的。
  關鍵詞:人生佛教一個根本三大要領
  作者簡介:釋濟群,閩南佛學院研究生導師,《閩南佛學學報主編,蘇州戒幢佛學研究所所長。

  一、從求學到教學

  我和大家一樣,也是從佛學院出來的。我1980年上學,1984年畢業,是中國佛學院恢復招生後的第一屆。上學時不過18歲,加上從小出家思想非常單純。論文化程度,肯定不如在座的各位。我不過讀了一年初中就出家了,如果按現在的招生標準,恐怕連上佛學院的機會都沒有。但在當時,宗教政策剛剛落實,年輕出家人很少,所以不太在意學歷程度問題。在那種生源嚴重不足的情況下才有了讀書的因緣。說這些什麼意思呢?在座的許多同學文化基礎都比我當年要高,不少還是大學畢業的。從世俗教育的起點來說,比我更有優勢。如果能安心學修幾年,必定可以大有作為。這並不是說,我們也要像在家人那樣干點事業來證明自己,而是佛教有這個需要,大眾有這個需要,社會有這個需要。面對這些需要,每個佛子都應該發願擔當,因為這是我們的責任所在,使命所在。

  佛學院畢業後,我留在中國佛協一段時間,不久就到了莆田廣化寺。當時,圓拙老法師成就我們幾個在小南山學律,同時在佛學院擔任教學。當時的講課方式,也和多數法師們一樣,每天需要備課,通過查字典、看註解和反覆思考,把經論闡述的種種理路搞清楚。然後,再把自己理解的道理告訴學生我覺得在備課過程中,對教理的認識比求學時更為深入,這就是人們所說的教學相長吧。
  從我自己來說,開始講課時說的也是戒定慧,是緣起輪迴解脫涅槃,20多年過去,說的仍是這些名相,這些道理,但認識和以往是截然不同的。當時所說佛法,更像是擺在店裡的水果,是批發來的。而現在,更多是長在自家果園里,需要時就可以現摘。

  二、對學院式教學的感想

  我覺得,目前佛學院教育存在的最大問題,就是所學既不成體系,也難以為日後學修奠定基礎。因為學生只是被動地接受灌輸,一會兒這個老師,一會兒那個老師,一會兒這門課程,一會兒那門課程,每天要接受這樣的輪番轟炸。其實,佛教的很多重要經論,學好一部已非易事。如《俱舍》、《中論》、《成唯識論》等,不下幾年苦功,是很難真正通透的。但現在只用少量課時來介紹,如果老師沒有特別的善巧方便,學生最多隻能得到一些浮光掠影式的印象。所以學不好是正常現象,學好了反而超常。在格魯派的學修傳統中,僅五部大論就要學上十年,甚至更久。而我們現在一學期都不止五部大論,如果有能力學好,那真是超人了。

  這樣幾年學下來,雖然知道一些中觀知識,知道一些唯識觀點,但涉及面太廣,信息太大知識太多,勢必無法深入。一方面,所學都是孤立而零碎的,沒有貫穿始終的理路;另一方面,所學都是從書本到書本,不曾落實於心行。於是乎,盡管學了很多,卻無法轉化成自己的認識,甚至越學越沒感覺。每天都在六度四攝,聽緣起性空,但什麼都用不起來。不僅如此,還會因為聽的道理多了,形成習慣性的麻木。就像濫用抗生素產生抗體那樣,使葯物不再有效。我們常常可以看到,有些人學佛幾年之後,無論聽什麼都很難生起法喜,覺得這些道理都已聽過,都不新鮮,都效果平平,甚至毫無作用這是特別需要反省,需要時時檢查的。如果已經出現這種法不入心的現象,必須立即加以對治,否則,未來就只能退步而不會有任何進展了。

  佛教的每部經論,都是為了幫助我們獲得某種見地。而每種見地的獲得,又會涉及很多方面。作為法師,必須將這些問題逐一吃透,進而了解其中的內在聯系,這樣才能把修學原理介紹給學生使他們知其然而知其所以然。也只有這樣,學生們才能完整地接受法義。接受之後,才談得上運用。否則,佛法再好,也是在經典中,在殿堂中,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但確實有些老師,甚至連書本上的道理還不曾理順。如果連這點都沒做到,能給學生什麼?只能是些似是而非道理就像沒煮熟的菜一樣。學生吃了自然會消化不良,甚至因此厭食也未可知。學了中觀學了唯識,但只知道些名相,對於其中的修行原理,不甚了了;對於法義和人生關係,更是一無所知。這樣的情況,在佛學院中可謂比比皆是

  除了我們自己修學不力之外,很多時候和老師沒把道理講透也有關係事實上,不管多深的道理,如果理解透徹一樣可以講得簡單講得直接,講得明了。很多道理之所以難懂,主要在於表現方式復雜,而不是法義本身有多難懂。當然,這也涉及文化背景的問題,不論是印度的論典,還是中國古德的註解,都體現了當時的文化特徵和表現方式。我們今天接受起來,自然有一些隔閡。所以,佛法也面臨現代化的問題。所謂現代化,就是把佛法用此時最容易接受的方式來詮釋,用此地最容易紮根的方式來繼承。如果僅僅是照本宣科,很多時候可能是雞同鴨講,台上的那個說得天花亂墜,台下的那些卻聽得昏昏欲睡,彼此根本無法接軌。

  我們還要檢討的是學了這么多佛法,究竟在自己的相續中產生作用了沒有?對生命存在的迷惑和煩惱能否解決?如果做不到的話,佛法你有什麼用?有不少學佛者,包括佛學院的學生,學歸學,但所有問題依然故我,迷惑還是迷惑,煩惱還是煩惱所學的這些,似乎只是為了得個文憑,為了寫寫文章,為了滿足某種精神需求,甚至只是為了多一些玄談素材,這和學佛是完全不相應的。因為我們只是在現有的心靈系統中增加了一點佛法知識生命本質並未因此有任何改變。如果自己在學佛過程中沒有受用,卻要給別人講這些道理,可能產生共鳴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因為你是在轉述一些概念而不是親身體證的經驗,不是心田中流露出來的。

  三、弘揚人生佛教心得

  我是1988年到的廈門,不經意間在五老峰已經住了20餘年。因為妙老的成就,我從1992年就開始面向高校和社會弘法,舉辦研修班及系列佛法講座等,這也是大陸教界開始弘法的起步階段。當時,民眾佛教誤解還很深,多數都是將之視為迷信,甚至封建糟粕。另一方面,那些有心一窺佛法門徑的善信,也多沒有任何教理知識在這情況下我就選擇人生佛教作為起點。一是因為它的教化面比較廣,以人生現實問題為載體,更容易使人接受;二是因為它的起點比較低,不需要太多信仰基礎,只要有心接受並付諸實踐,多少是可以從中受益的。

  人生佛教的弘揚,對我自身的成長也大有裨益。在此之前,我和其他法師一樣,只是想著如何把深奧的法義理順,再盡可能清晰地傳達給學生,從未想過以佛法解決人生問題,解決社會大眾現實問題。正是在弘法過程中,使我對人生和社會有了更多了解,更多關注,更多思考。也正因為這些思考,我才發現佛法還蘊含著以往所忽略的實用價值,不僅能將我們導向解脫還能現實人生的所有問題提供智慧引導和解決途徑。這就使我從書本中走出,把學佛重點從經典轉向現實。因為我開始認識到佛法的重點不是在書本,也不是在寺院,那都是禪宗所說的標月指。真正的重點是在於我們的心,以及心所製造的各種問題,這才是指頭指向的月亮,是我們需要找尋的真正目標

  人生佛教理念太虛大師率先提出,其後廣為流傳。從時代背景來說,這一思想的出現具有積極意義佛教自明清以來,出現了嚴重的鬼神化、出世化等傾向,使人以為佛教只是為亡者服務的法術,只是遁隱山林者的寄託。所以,非但不會主動接觸佛教,甚至避之唯恐不及,似乎其中沾滿了亡者的不祥之氣。人生佛教的提出,正是為了佛教從這些誤區中拉回現實,關注此人、此時、此地的問題。

  那麼,究竟怎樣來定義人生佛教這個問題似乎人人皆知事實上,很少有人可以完整表達它的內涵。我覺得,現在的人生佛教就像一個籮筐,很多東西都可以往裡裝,都可以與之拉上關係隨便說幾句生活感悟,再從經典找句相應的內容,就可冠以「人生佛教之名。果然如此嗎?須知,如果沒有相當的教理素養,這種對現實人生的關注,就會逐漸失去佛法應有的內涵,偏離出世解脫核心。久而久之,使人佛教等同於人生哲理,等同於人乘佛教這是人生佛教的矮化、膚淺化和世俗化,是我們在弘揚人生佛教時尤其要注意的。

  太虛大師所提出的人生佛教思想,是以「人成即佛成」為目標而不僅僅是使人獲得一些心靈慰藉,解決一些現實困擾。前些年,我在人生佛教的思考》一文中談到,人生佛教應該增加菩提心和空性見兩大內涵。具有這樣的高度,我們才能積極入世而不被世俗所染,才能廣泛利他而不被執著所縛,才能以人生佛教為起點,而以解脫和無上菩提為終點。

  道宣律師在《行事鈔·沙彌別行篇》中說到,出家人有三種行為:一是凡罪行,即凡夫的不善行為,比如為名聞利養而不惜破戒等;二是凡福行,屬於積集福報的行為,包括布施、建寺、講經等;三是道行,即成為聖賢必須具備的行為,那就是依佛法正見修習止觀成就解脫,這才是修行的根本所在。事實上,人生佛教同樣需要具備這些內涵。如果不是以解脫目標,單純將佛法作為哲學義理在談,作為人生指南來用,雖然也能使人獲得平靜安詳,但終究是短暫而不究竟的利益,不是佛陀設教的本懷。

  四、對漢傳佛教的思考

  佛教自西漢傳中國,至隋唐時期發展到巔峰。宋元之後日漸式微,走向衰落。那麼,其衰落的原因是什麼?對治的方法是什麼?還是說,這種衰落根本就是無可挽回的既定事實還會未來不可阻擋地衰落下去?2004年初春,我發表了《漢傳佛教的反思》一文,引起較大反響。文中,對傳統宗派的衰落之因作了探討。我發現,這些宗派是有先天不足,或是在傳承過程中缺失了重要內容,所以才導致今天這樣的局面。

  比如,菩提心是大乘佛教的不共所在,是簡別大小乘的唯一標準。但在修習大乘漢傳學人中,這個特徵並不明顯,自古便給民眾留下消極避世的印象,似乎對社會毫無作用。我出家接觸到的一些老和尚,最關心的就是念佛、了生死往生西方。當然,這些都是出家人的本分,也是今天很多出家人需要學習的。但作為大乘佛子來說,既要解決個人生死,更要關心大眾疾苦,關心佛教命脈,並發起「我要利益一切眾生、幫助一切眾生解脫」的大願。否則,算什麼大乘佛子?就這點來說,不少佛子顯然不具備作為菩薩道行者的基本特徵。

  此外,有些宗派教理部分非常豐富,但實修傳承有所中斷。比如天台華嚴等宗,本是教和觀都很完整的宗派祖師設立這些宗派目的,就是為了幫助後人在浩瀚的佛法海洋中找到一條解脫捷徑這就需要通過教理獲得正見,然後將這一見地轉化為觀照般若,並由此進入實相般若。但現在的問題在於,我們即使掌握了見的部分,也不懂得怎樣將知見轉化成止觀。因為我們缺乏用心的指導,也沒有過來人把手相攜,學來學去都是在紙上打轉,在嘴上熱鬧。

  再如禪宗這是漢傳佛教的重要宗派,其特色就在於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在幫助學人契入空性上有著特殊手段。但經歷唐朝一花開五葉的鼎盛之後,雖然法脈一直在傳,但更多隻是一種形式象徵而已,內涵已所剩無幾。曾經高僧輩出、氣象萬千的禪宗,為什麼也會一路衰敗下來?我覺得,主要有三個原因

  一是太重基礎引導,如果不是上根利智就很難契入,這就使它的受眾始終局限在小范圍內。其實,利根並不是天生的,同樣可以培養。那些根機較鈍者,無非是塵垢太厚,使智慧光明難以顯現。若能設立一些基礎階段修行而不是把起點定得太高,就可以接引更多眾生,奠定更為深厚的群眾基礎;二是不太重知見作用,雖然禪宗提倡不立文字,但這絕不等於不立知見。修禪到底要修什麼?見性到底要見什麼?需要明明白白。如果根本不知道要見什麼,不知道什麼是什麼不是,只能在那裡枯坐蒲團,盲修瞎練;三是缺乏明眼人的指點。因為心行是微妙而瞬息萬變的,有緣依止在證道者身邊,時時請益,才能在關鍵時刻一錘定音。否則,學人很可能在進入最後衝刺階段時不知所措,功虧一簣。

  這就使我開始思考,作為一個完整的修學體系,究竟應該具備哪些要素?在多年修學過程中,我發現法門雖多,宗派雖多,但都離不開皈依發心戒律正見止觀五大要素。其中,前三項是各宗修學的共同基礎。目前存在的修學問題,很多就是因為基礎不夠,或是信心不足,或是發心不正,或是戒律廢弛,這又會直接影響到正見止觀修行這是各宗修學的特有內容。換言之,之所以會出現種種宗派,正是依不同正見而建立。如阿含以苦、空、無常、無我為正見中觀緣起性空為正見。此外,還有根據這一見地建立的修學方法。具備這些要素,修學才不會產生偏差,同時也能避免得少為足的弊病。

  在弘法過程中,經常有人問到:基督教不過一本《聖經》,而佛法則三藏十二部經典,八萬四千法門,為什麼影響反而不如他們?原因在哪裡?我覺得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因為佛教的傳播還停留在傳統表現方式上,未能建構起令現代人耳目一新並樂於接受的模式。

  不少人學佛多年,依然不得要領。那麼,怎樣讓大家在短時間內掌握佛法要領?學法又該遵循什麼次第?每一步應該怎樣操作?驗證標準是什麼?這都需要一個可以具體執行的規範。我們在弘法過程中,往往強調對機設教,這當然沒錯。問題是,如果師長不具備觀察學人根機的能力,又怎麼對機?怎麼知道給予對方什麼樣的教化?所以在很多時候,這個對機並不是契合對方的根機進行指導,而是根據自己對佛法的理解,根據自己的修行經驗在談。自己是念佛的,就告訴對方念佛最穩;自己是誦經的,就告訴對方誦經最好;自己是參禪的,就告訴對方參禪最快信眾要多請教幾個師父,往往就無所適從,莫衷一是了。所以,這種方式彈性太大,且沒有一定之規,難以對教化效果有所保障。

  當今社會,很注重各種標準,如企業管理標準,產品質標準等。我覺得學佛也需要一個共同認可的標準,尤其在當下這個善知識難遇的時代,特別需要一些能保證基本教化質量的規範。在這個規範的統攝下,才有能力進一步學習各種法門。基於這種認知我在漢傳佛教的反思》之後,又發表了《佛法修學次第的思考》,主要從解脫道和菩薩道的高度來看整個佛教

  佛法雖有眾多的宗派法門和經論,但不外乎解脫道和菩薩道。其中,都是皈依發心戒律正見止觀五大要素為核心。首先從皈依開始起步,然後是正確發心受持戒律。奠定基礎之後,再掌握一宗正見,並通過止觀將之落實到心行。這是一個適用於任何宗派的次第,就像電腦的操作平台那樣,有了這個系統,所有軟體都可以順利運行。

  很多人念佛為日常功課,覺得只要保定一句阿彌陀佛即可,不必再管其他。其實,阿彌陀佛是萬德洪名,內涵極其豐富,如果沒有皈依發心正見基礎,我們對這句佛號的理解會非常膚淺。如果理解不到位,佛號對我們來說就只是一個空洞的符號,這樣的念,和念桌子板凳沒有多少本質區別。所以說,這句佛號念到什麼程度,取決於我們對它的理解達到什麼程度。是單純當做一句佛號,還是能「是心作佛,是心是佛」。如果沒有見的基礎,是不容易把一句佛號念好,念得有深度的。

  所以,我們在選擇具體法門之前,應該對修學體系具有總體認識。這種認識包括四個方面:一是掌握它的要素,知道哪些項目對修學是必不可少的;二是掌握它的次第,知道修學的先後順序和彼此關係三是掌握它的操作方式,知道怎樣將書本中的法義落到實處;四是掌握考核標準,知道每個階段的學習要達到什麼程度才算合格。

  五、一個根本、三大要領的提出

  目前的教界,為什麼會出現表面繁榮而實際無序的狀況?甚至於,開始出現庸俗化的傾向?我覺得,根本就在於修學體系的缺失。在第一屆世界佛教論壇時,我提交了《一個根本,三大要領》,這篇文章代表我對佛教更大范圍的思考。一個根本,就是佛教修學體系的建設;三大要領,包括佛教教育制度、僧團管理制度和弘法布教制度這是佛教存在於世的保障,就像三足鼎立那樣,共同支撐了佛教世間的傳承和弘揚。

  教界的問題雖然形形色色,但根源只有一個,就是出家人的修行不去。一旦修行上路,哪裡還有興趣追名逐利?哪裡還有精力說是道非?就像我們坐擁金礦之後,還會石頭念念不忘嗎?說起來,今天的出家人確實很難,因為我們面對的誘惑比任何一個時代更多,更密集。在如此浮躁環境中,我們靠什麼來堅守道心,靠什麼來抵擋誘惑?僅僅靠意志是不夠的。這只能作為修行之初的第一推動力,是難以持久的。惟有修行上路之後,才能從中源源不斷地獲取力量

  而現在的教界,既沒有很好的求道環境,也缺乏明晰的修學引導。不少人雖然好心出家,也曾發願解脫,但因為修行不力,覺得解脫永遠都像天邊的雲彩,遙不可及。因為缺乏法的支撐,凡夫自然會捲土重來。於是乎,就把目標重又轉向世俗需求,就開始把出家當做一種生活方式,只想著把日子舒服一點。更有甚者,將寺院當做一展身手、撈取個人資本的名利場。出現這種情況並不奇怪,因為解脫輪迴是兩條非此即彼的路線,如果我們不能進入解脫的軌道,必然會落入輪迴的軌道,落入凡夫心的運作系統。所以,佛教的根本就在於修學,修學上去了,很多問題自然迎刃而解,不葯而愈。但這種引導必須是簡明有序的,這樣才具有可操作性、可推廣性。如果過於繁瑣的話,就不具有普遍性了。有了這個基礎,還要從佛教教育、僧團建設和弘法布教三方面進行強化。

  首先是佛教教育制度的建設。教界自1980年辦學以來,雖然取得一些成績,但問題也在逐步浮出水面。近年來,教界也在不斷反思,希望找到問題所在和解決方式。我從求學至今,基本上沒有離開過佛學院,前後差不多有三十年,應該比較有發言權。我覺得,今天的佛教教育在思路上就有問題,因為它是參照社會辦學的模式而來,這和佛教教育的目的並不一致,在某些方面,還存在根本性的分歧。想要改變這一現狀,就得明確佛教教育的目標是什麼——那就是邁向解脫,是成佛作祖。

  所以,一是要重視僧格的養成,使學生成為像出家人的出家人。這個要求似乎不高,但做到的有多少呢?看看我們自己,再看看整個教界,僧不僧、俗不俗的大有人在。如果學生佛學學了幾年之後,信心道念不增反退,就意味著教育的失敗,而且是徹底的失敗;二是令學生解脫有信心出家,無非是為了解脫,可通過佛學幾年學下來,我們對解脫有多少認識?是不是知道這條路該怎麼走?是不是具備一定的正見解脫能力?這都是我們考察教育成敗的關鍵因素三是弘法布教能力的培養。

  對照現有的佛教教育,完成這幾項任務了嗎?佛學院辦了這么多年,畢業的學生有很多也在不同崗位上發揮著作用,但真正以弘法為使命並能化導一方的,卻寥寥無幾。我們在各地參加活動,碰到的總是那麼幾個法師。不少出家人覺得,弘法這件事似乎和自己沒什麼關係;或者覺得,沒人給自己搭台,心有餘而力不足。其實,我們當年有誰來搭台呢?關鍵在於有沒有弘法的意識,有沒有弘法的責任感。我們要相信,只有真正有法,真正想要弘法,自然就會護法

  其次是僧團管理制度的建設。現在社會有很多工商管理學習班,一些寺院的執事也去參加培訓。聽起來似乎是與時俱進,是引進社會的先進管理,其實不然。因為佛教企業管理的目的完全不同,前者是為解脫服務的,而後者是為利益服務的。對於這樣一些服務於利益的管理模式,我們能吸收多少呢?能有多少可以為我所用呢?如果也像他們那樣把利益放在首位,那就本末倒置了。其實,戒律就是一套非常完善的管理制度,包括自行和共行兩部分,對個人修學和僧團和合共住有著極其詳細的規範。問題在於,今天的出家人對戒律知之甚少,除了在那裡誦一誦,根本就沒有能力用起來。久而久之,使人以為戒律本來就是用來念誦而不是用來受持,用來管理僧團所有事務的。所以,這幾年我也開始重視對戒律的弘揚,並出版了「以戒為師系列叢書」,目前已有一輯五本,下半年還會出版相關視頻近百講。希望用盡可能簡明的方式,將戒律戒律所蘊含的修學原理介紹給大眾。我們只有認識到持戒意義,感受到持戒利益,這樣的持戒才會成為主動而非被動的選擇。

  在目前這個戒律廢弛的大環境中,另一個極端則是持戒為一切,以為這是最究竟的修行事實上,戒律只是修行基礎而非目的。所以,我們要在追求解脫層面來認識戒律。真正要把戒持好,是離不開皈依發心正見止觀的。在《佛法修學次第》一文中,我曾對五大要素之間的相互關係做了詳細說明。因為戒律並不僅僅是一些戒條,而是要放在整個佛法修學體系中來認識,來修學。否則,就會得很機械,很著相就會背離解脫的根本。

  第三是弘法布教制度的建設。基督教雖然教義簡單,但有一套結構縝密而操作性極強的教牧學。依託於這個基礎基督教在全世界得到了廣泛傳播。即使在以儒釋道為傳統中國,其發展速度也可稱得上是勢如破竹。反觀佛教界寺院蓋了那麼多,但真正有多少在弘法?即使在弘法,又有多少是有系統有次第地在弘法?沒有一套規範化的制度,弘法效果將大打折扣。這就要在修學體系的基礎上,建立一套適合當代的弘法布教制度

  我們現在推廣的「皈依共修」,就是特別為現代人量身定製的常規宗教生活。通過每周的集體共修,不僅能使大眾三寶信心得到強化,在皈依後找到歸屬感。還能加強信眾之間的交流,使道場形成一定的凝聚力。傳統宗教活動,或者一念就是一整天,或者一坐就是幾個鍾頭,這些方式都不太適合不同修程度的人在一起共修。所以,我們在共修儀軌中安排了開示念誦、安住、發願迴向等多項內容,參與性很強,不會因一時無法進入狀態心生厭倦。

  「皈依共修」在南普陀已實施了4年,每周日上午8點半開始,先有半小時教唱佛教歌曲,以寓教於樂的形式來增加共修的親和力。然後是敬獻香、花、燈的儀式,為共修營造庄嚴氛圍,並使大眾收攝身心,進入共修狀態。然後法師有半小時左右的開示,接著是懺悔、修七支供和唱念三皈依這是整個儀軌的高潮部分。之後有十分鍾的止靜,最後以念誦五戒和四無量心結束。整個活動大約在1小時左右,參與者多半會有意猶未盡之感,也因此對下周的共修有了期待。實踐證明,這是一種適合現代人的弘法模式。開始推廣時,正好是上一屆畢業前夕,我給他們帶過一次,後來有些同學就把這套共修模式帶到各地開展了。

  現在整個社會佛法需求日趨強烈,從學界到政界、商界,都紛紛向教界發出邀請。近年來,心理學界也開始對佛法予以特別關注,我曾先後參加了多次心理學界的活動。今年4月,就在杭州參加了由德中心理治療研究院支持的催眠培訓項目,和一些心理學專家進行對話。這是理學界規格較高的一次培訓,很多資深心理咨詢師都曾參加培訓。然後又到復旦大學,參加「第四屆心理分析與中國文化國際論壇」,論壇主題是「心理分析中的意象:積極想像文化心理治療中的轉化作用」,這是繼榮格之後首次以「積極想像」專業技術為主題的國際高峰論壇。月末又在北京參加「首屆華人應用心理學發展論壇」,並作了題為「生命的覺醒」的講座。這是理學傳統文化的一個高峰論壇,由北京大學儒商文化研究中心、世界人心理學家協會、中央財經大學用心理學系等聯合舉辦,數百位心理學從業人士參加了這次論壇,並對佛法表示了濃厚的興趣。

  在一般人感覺中,覺得佛法是一種迷信,而心理學是從西方傳來的科學,是主流文化。所以,心理學界對佛法的渴求,正是弘法的一個重要契機。去年,我還在蘇州西園寺主持過主題為「佛法心理治療」的論壇,邀請了一批對心理學有所涉獵的法師和心理學界的權威人士,面對面地進行交流。這是首次由佛教界發起的,和心理學界的正式對話,效果很好

  總體上說,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內心問題,關注心性層面,這也為弘法提供了廣闊的市場。在物質匱乏年代,人們往往將幸福寄託於條件改善。但在逐步富起來之後,卻發現煩惱有增無減,自然就開始從另外的方面尋找原因。目前,社會上已經開始出現佛學熱,而且有著越來越熱的趨勢。政府也意識到,和諧社會的建設需要佛教這就為弘法提供了較為寬鬆的大環境。面對這樣的需求,教界呈現出一個什麼面貌?我們能給予社會什麼?有沒有能力去承擔這一責任?現在很多人都面臨競爭和失業的問題,但只要做好一個法師,根本就是供不應求,根本就不存在失業的危機

  今天,以我自己的成長經歷和大家分享,希望對你們有所啟發。我們在與人分享佛法過程中,心胸會越來越開放。佛法強調發菩提心,菩提心就是覺悟而利他的心,多想著別人,多做利益他人的事,心也會隨之改變。如果只是想著自己,心胸會越來越狹隘煩惱會越來越多:生存還有問題,年紀大了怎麼辦?如果出家後還是老在這些問題中打轉,於人、於己、於這個身份都是有虧欠的。你們已學佛多年,在修學上多少打下了一些基礎,進一步努力的話是有可能成為法門龍象的。不論從我們自身成長,還是社會要來說,都應該加倍努力,應該具備這樣的責任感。我自己,就是在弘法過程中逐步鍛煉出來的。我開始的佛學基礎也未必比你們好,但因為教學和弘法的需要,就必須不斷充實自己,必須把學到的佛法用起來。你們現在正是最好的年齡希望大家好好努力,天天向上!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