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的中道實相和佛法所說的中道實相,
其精神是相同的,
所不同的是深淺。
把這條路找到了,
日常生活、閑忙動靜之中,
始終是不離當念,
即禪宗所說「隨處作主、立地皆真」,
儒家之說即為「惟精惟一、允執厥中」。
中涵虛空納兩極
這念心,超越了時間、空間
時時刻刻安住在實相上,始終不落兩邊
到達這種境界,就是中道,就是實相
佛法所講的中道就是「實相」,「實相」就是實實在在的相貌,禪宗稱之為「本來面目」,哲學上則稱之為本體。
我們的這念心不是善念,就是惡念。善念是光明的一面,惡念是黑暗的一面,光明與黑暗是相對待的東西。如果這念心善念不起、惡念也不起,就與實相相應了。起一個念頭就是「生」,不論是惡是善,念頭一起就是生。從早到晚,人的念頭時時刻刻都在生、都在滅。從早上一起床翻身爬起,就是一個念頭。起床之後穿衣服,這是第二個念頭,起床那個念頭便滅掉了。穿衣之後又穿襪子、鞋子,穿衣服這個念頭又滅掉了,穿襪子、鞋子這個念頭又生起。穿了鞋、襪還要洗臉漱口,洗臉漱口這念頭又生起來,以此類推。從早到晚,一個人每天的活動就是心念的活動,也就是生滅的活動。
一個念頭有「生、住、異、滅」四個過程。「生」,念頭剛剛一動,就是個生相;「異」,即念頭在變化當中;「住」,這個念頭安下來安住了,就是個住相;「住」了一段時間後,念頭漸漸滅掉了,這就是「滅」相。一個念頭的四種過程有生、有住、有異、有滅,這就不是實相。實相是不會變動的,是實實在在的相貌。所以,心當中起個惡念是虛妄的,做了惡事,將來就是個惡夢,惡夢是苦的境界;動個善念也是虛妄的,做善事是個好夢,是樂的境界。但是,惡夢有生住異滅、有終結的一天,好夢也有終結的一天。
獲證三種智慧就可以通達宇宙一切道理
無師智、道種智、一切種智
佛法上講,只要獲證三種智慧就可通達宇宙一切道理:第一、證到真空的境界--把貪、瞋、痴、慢、疑、邪見,六根本煩惱斷除,亦即斷除見思惑,就能證得「無師智」,也就是證羅漢果。第二、證到菩薩的境界--修假觀,斷除界外塵沙惑,即可證得「道種智」,成菩薩果。第三、證到佛的境界--修中道實相觀,破無明惑,得一切種智,證佛果。待三智圓明,成就佛的智慧,則宇宙一切道理自可通達無礙,一般人認為白天是明、晚上是暗,在佛法看來,明、暗都是虛妄不實的。佛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他不執著白天是白天,晚上是晚上,不執著明暗兩邊,這念心就是中道。然後再安住中道修觀行,就能得證三智圓明的「一切種智」。
這個世界上一切都是相對的,舉凡明暗、動靜、苦樂、禍福、得失、是非、善惡、美醜、欣厭、取捨等,由於我們這念心始終在兩邊上攀緣,因此始終見不到實相。佛就是悟到了這個道理--不執著相對的境界,這念心超越了時間、空間,時時刻刻安住在實相上,始終不落兩邊。到達這種境界,就是中道、就是實相。明白中道的意義以後,便覺得人生很有意義與價值,法喜充滿,這種喜悅就是人生真正的大富大貴。
道明循軌應緣起
「內聖外王」之道,就是中道產生出來的作用
佛法上講頓悟與漸修。漸修--去惡法取善法,達到最高的境界,善也不執著,最後歸於中道、歸於實相。實相就是指這念心不起心、不動念,超越善惡兩邊,達到風平浪靜、一塵不染、一念不生的境界。中庸上講:「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凡人皆有七情六慾,表現在日常生活中就是喜怒哀樂。心與外境接觸的時候,沒有喜、怒、哀、樂,當下這念心就是中道,這是中庸所講的中道,就佛法而言,假使這個沒有喜怒哀樂,但是在打瞌睡,感覺無聊,無所事事,也不是實相。
我們再研究中庸上所說的「喜怒哀樂之未發」。這念心不動,沒有起心動念謂之「未發」;再來研究「發而皆中節謂之和」,要怒就怒、要喜就喜、要哀就哀,喜怒哀樂要視時節因緣而發,等於禮節一樣。禮節是人與人之間溝通的橋梁,喜怒哀樂完全沒有,是不可能的事情。何時該「哀」呢?人皆有父母,養生送死乃做人的本份。父母親往生的時候,可以哀、可以痛哭一場;設或不然,在儒家所說,就是不懂孝道。佛法也是講要報恩,上報四重恩--父母恩、眾生恩、國土恩、三寶恩,這些都是真心至誠的流露。何時該「樂」呢?儒家有這么個說法: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這時候就真正值得高興、值得快樂。何時該怒呢?儒家講得很清楚,「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看到政治腐敗,社會紛亂,這個時候就可以發大慈悲心,發個大脾氣,把暴政推翻,把天下治理好,這就是發而皆中節,這是儒家的思想。
在佛法上,何時該歡喜?譬如說,每年的四月十五至七月十五日這段期間,是出家眾結夏安居日。結夏完畢,七月十五日這一天,諸佛菩薩見到他的弟子佛成道證果的很多,所以內心發出歡喜。我們見人修善也要隨喜贊嘆,凡此時節就該歡喜,所以稱為諸佛歡喜日,是謂中元節。
佛法上講俗諦、真諦與中道第一義諦,而儒家的思想只有俗諦和中道第一義諦。六祖壇經講:「不思善、不思惡,那個是明上座的本來面目?」本來面目就是中道,在佛法來講,必須悟到中道實相才算見到了自己的本來面目。中庸又講:「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假使能夠本著何時該喜、何時該怒的原則,把握適當的時節因緣,這些也就是發而皆中節,謂之和;沒有時節因緣的時候,當前這念心就平靜下來,好像一潭止水一般,不生一點波浪,這就是中道。俗諦和實相都能配合得好,此時產生的果報就是「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春夏秋冬四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萬物皆能各適其生,沒有天災、人禍,在儒家稱為「內聖外王」之道,這就是中道產生出來的作用。
相即相離佛儒異
儒家的中道實相和佛法所說的中道實相
其精神是相同的
所不相同的是深淺
所謂「內聖」是指這念心達到實相的境界,所謂「實際理地不立一法」;「外王」是指建功立德,治平天下之道,所謂「佛事門中不舍一法」。悟到實相、見到佛性以後,了知人人皆有佛性,只是迷失了本心,此時發大慈悲心,建立種種善巧方便,使眾生返迷歸悟,即稱之為「普度眾生」、「倒駕慈航」,或稱之為「乘願再來」,帶果行因。儒家雖然知道這個道理,卻認為境界太高,實在做不到。所以中庸講:「天下國家可均也,爵祿可辭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如孔子在魯國三月而國大治,確實把魯國治理得很好,這是「天下國家可均也」;「爵祿可辭也」--孔子在魯國當了三個月的太宰,最後辭官,視富貴如浮雲,然後周遊列國,推行仁義,希望天下大同,也就是達到「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境界,這和佛法的凈土思想--建立人間凈土,在原則上是相通的。又如「白刃可蹈也」--為了義之所在,可以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如孔子在陳絕糧,七天不吃東西,一樣安然自在;又如孔曰成仁、孟雲取義,均可說明「白刃可蹈也」的道理。
天地在我們這念心當中
當真正與中道境界相應的時候,就能夠感動天地,因為天地在我們這念心當中。在佛法上來講,生命包含兩大類:一個是心,一個是境。「心」就是指我在這里說法,諸位聽法這念心;「境」是指外在的境界。假使這念心達到實相的相似境界,就和外面萬事萬物相感通。在歷史上有二十四孝傳世,二十四孝就是一種感通--因孝而感通外境。孝在儒家來說,就是個「誠」字,一個人的心能夠達到誠的境界,馬上就會產生感應的效果。「誠」在佛法來講就是一種定、一種止、一種觀,假使這念心達到一個定境,當下就能產生不可思議的力量。中國的三綱五常講「君待臣以禮、臣事君以忠、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婦有別、長幼有序」,這些假使真正做到,就能有所感通。二十四孝中,王祥卧冰,雙鯉躍出、孟宗哭竹,而能生筍,就是因這念至誠的心而感通外境。佛法講這個道理,儒家的中道思想也是講這個道理,所不同處在於佛法上不但知其然,而且還知其所以然。此為一種感應法門,不是一種迷信。
搬柴運米,穿衣吃飯
無不是神通妙用
尚書講:「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中」就是指不起心、不動念,也就是實相。孔子「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七十歲時,他契悟了中道實相--「隨心所欲,不逾矩」,隨意起心動念都是善法,這個時候不思而得、不言而中,不須要經過思考,信手拈來即是,亦即佛法所說--隨拈一法皆實相;「搬柴運米、穿衣吃飯,無不是神通妙用。」因為這念心落實了,故與中道實相相應。六祖壇經講頓悟,頓悟到實相,亦即剛才所說「不思善、不思惡」--這念超越善惡的心,便契入了中道實相,內外就成一體,一起心動念便是神通妙用。
這念心到達實相境界
一切起心動念,皆是智慧,皆是神通妙用
心想事成
六祖開悟之後,十五年的時間在獵人隊中保養聖胎,亦即經上所說,「念無念念,行無行行,言無言言,修無修修」無功用行的境界。六祖大師悟道以後,這念心經常與中道實相相應。有一天,獵人放火燒山,整座山燃燒了起來,這時六祖大師立刻兩個腿子一盤,心契入中道實相,一念不生,心與山河大地完全合而為一之後,在實相當中起一個念頭,他說:「火不自火,火從心生,心中無火,火不自火。」言罷,外面的火隨即熄滅。也就是說,這念心到達實相境界,一切起心動念皆是智慧,皆是神通妙用,心想事成。中庸上講:「至誠之道可以前知,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就是說心達到「誠」的境界,自然就能內外一體,所以說「不誠無物」。
儒家的中道實相和佛法所說的中道實相,其精神是相同的,所不相同的是深淺。把這條路找到了,日常生活、閑忙動靜之中,始終是不離當念,即禪宗所說:「隨處作主,立地皆真」,儒家之說即為:「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儒家的中道實相之理與佛法是相通的,所不同之處在於層次:一個深,一個淺。換句話說,儒家的中道思想還在「受想行識」當中,這念心還有微細的生滅念頭,心當中還有無明煩惱存在;而佛法證到中道實相以後,運用中道實相觀來破除無始無明,希望能證到無生,得到究竟解脫。兩者的「中道」思想,確有層次上的差別。
如實來去體自虛
一個人起什麼心
就和什麼法界相應
起一念貪心,就墮入餓鬼道
起一念瞋心,就墮入修羅道
戰國時代,有一位隱士名顏斶,當時,齊宣王知道顏斶是一位有道之士,欲請他出仕,顏斶不願意,齊宣王旋誘之以名利富貴,予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官位,出入乘車,日食酒肉,與其金銀財寶,顏斶答道:我的富貴和你的看法不同,吾乃「晚食以當肉,安步以當車,無罪以當貴」。這里所說的「無罪以當貴」,就是指保持我們身口意三業的清凈,才不會有過失:就佛法而言,也就是起心動念都是善念,口無善言不說、身無善事不行、心無善念不起,一念清凈,一道齊平,這就是真富貴。六祖壇經講「一念不生」--不思善、不思惡,這念心就像一面明鏡,有印萬物之功,像來則現,像去則無。儒家思想講「克念則聖,罔念則狂」,一個人起什麼心,就和什麼法界相應。起一念貪心,就墮入餓鬼道;起一念瞋心,就墮入修羅道;起一念痴心,就墮入畜生道。是以,佛法說「人身難得,佛法難聞」,佛法就是在告訴我們轉念頭--時時刻刻念佛、念法、念僧,以善念對治惡念,等到惡念俱捐,最後連善念也完全放下,歸於無念,無念也就是中道、就是實相,這才是真正的富貴。悟到了這個道理,心當中便是一片光明,無論走到什麼地方都能夠自在,這念心都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以,「中道實相」確實是人生安身立命的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