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昭慧法師
在台灣社會確實是女性出家人比較多,它也算是非常奇特的。曾經也有記者調侃我們,用一些煽動性的語氣說,這些人是不是因為失戀了,離婚太多啦,想不開啦,對現代社會環境適應不良啊,我想如果問題這么單純的話,那麼男性為什麼不增加?因為男性同樣也面臨這些問題。應該是說,在傳統的兩性關係中,就現在殘餘下來民法的痕跡,我們也看得出來,對女性並不公平。傳統家庭倫理,對於女性角色所擔負的責任,向來也是傾向於偏高。以一個現代女性,比較有自主意識,受過比較好的教育來講,不見得都願意過這樣子的家庭生活、婚姻生活。女性有很多人出家,我倒不覺得是這些記者所調侃的問題,就我們每一個人的經驗來看,大部分都還是女性的自覺。她們願意擺脫家庭制度,願意過非婚姻的生活。如果她有宗教信仰,她也願意過這樣的出家生活。其實大部分女眾出家很多都是這樣。
在僧團裡面,我們可以看到整體的表現,其實女眾是很強的。女眾不但擔任各道場的基層工作,我們試看很多道場本來是男眾道場,後來不得不變成男女都有,為什麼呢?起先也許這個比丘確實要維持比丘道場的純凈,可是他少了很多老媽子,沒有人幫他擦地板,沒有人幫他煮飯菜,那廁所臟得要命,於是不知不覺,他也會樂意有一些女徒弟。所以基層工作大部分都是女眾在擔負。女眾本身也比較有先天的母性傾向。所以很多信徒反而比較樂意接觸比丘尼。
比丘在傳統價值觀中,不但是原來的男性沙文主義,再加上到了僧團以後,又端出很多男性戒律裡面似是而非的觀念。除非是謙和的、有自省能力有智慧的比丘,不然很多放不下身段,也容易讓人不樂意親近。所以女性在台灣佛教的崛起這絕對不是偶然。你試問很多信徒,他樂意接近女眾的法師是為了什麼?他們會感覺到女眾比較可親。
再來就是,女眾在台灣佛教的權力機構之中並沒有占很重要的地位。好象女眾也不是很在乎這些事情,從來也不介意說佛教會的體系裡面為什麼女眾分配名額不勻,為什麼女眾沒有擔任理事長之類的?這個可能不是她們所計較的范圍。但是她也並沒有被嚴酷的箝制,就是因為佛教沒有權力集中的中央教會機構,因為它不是金字塔型的。佛陀時代,每個地方的僧團有它內在的民主,僧團與僧團之間有互相的交流。但是僧團與僧團之間沒有再結合成為更高的權力組織來統轄僧團與僧團。這樣的鬆散組織一直沿襲到中國,等到中國因為有教難,比如說當時很多知識分子排斥佛教,想要徵收廟產來做學校,很多的異教徒要侵犯佛教,政府的官員覬覦佛教的財產,這時候佛教為了自保才產生中國佛教會。
這種佛教會的結構,表面上是金字塔型,可是它權力不是由上而下的,它是由下而上的。所以這樣的鬆散結構它沒有直接指揮寺院,而讓寺院必須照它這么做的權力。因此這樣的結構也導致佛教,說難聽是一盤散沙,說好聽就是說比較有大家的自主空間。可是同樣的,也比較沒有內在的迫害,沒有因為由上而下達的權力迫害。總是這樣的權力結構如果太過集中到金字塔型的,它容易僵化、保守。僵化保守的體制經常都是先為既得利益去維護,或者既有的觀念去維護它。很難去創新,接受新觀念。
當我們看到原先佛教很多人羨慕天主教的組織嚴密、動員力強。但是現在相反的,很多天主教的人,也許他會羨慕我們佛教的女眾出家會有較高的地位,相反的,他們到現在還是為女性能不能晉鐸或封牧在爭吵不已。甚至於只要有哪個教會比較開明,想要讓女性晉鐸,就會立刻走掉很多教徒,說他要跑到另一個比較正統的,還在維持男性晉鐸的教堂。可以看的出像金字塔型的結構它確實存在保守僵化的源頭,佛教它因為基本上是鬆散的,所以你可以看到女眾叫法師沒有什麼不可以,男眾叫法師,女眾也一樣叫法師。男眾叫和尚、大和尚,女眾叫和尚尼,並沒有特別對女性名謂上的排斥。
職位上有沒有特殊排斥?沒有特殊排斥!到現在中國會的權力結構並沒有規定女性只能夠怎麼樣,女性不可以擔任理事長,它沒有這樣的規定。只是大家自然選出來的是男性而已,這裡面其實也包括女性不太熱衷權力。她不太熱衷跑到權力中心擔任最高領導者的職位。所以一般來講權力鬥爭、權力傾軋,女性參與的人不多。也許女性她頂多是說,因為都是在執事的局限中,局限了她的眼光,局限了她的心胸。所以有時候難免心胸狹隘、境界不能廣遠,老是在人際關係中打轉的,這個才是比較屬於女眾的問題。真正來講,運用權謀去做傾軋都是女性不參與的。
所以大體來講,女眾在台灣還保持社會上或者教界中人比較大的好感,有時候也是這個原因。這些女性們因為沒有婚姻的羈絆,再加上沒有教團社會力的壓抑,所以她的創造力顯然是非常的強大。我們可以看到大部分的女性在佛教中是女強人,她可以獨當一面的建寺院、照顧信眾、教導徒眾、做一些其他的社會公益事業等等。我們可以看得出來,當女性她沒有受到這些外在的世俗規范箝制的時候,其實她表現出來的活力是很驚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