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因法師:惟因老和尚文集《六祖壇經》講義(3)

    問曰:「汝何方人?欲求何物?」惠能對曰:「弟子是嶺南新州百姓,遠來禮師,惟求作佛,不求余物。」

    當時的五祖就問說:「你是哪裡人氏,來這裡想求什麼?」惠能恭敬地回答說,「弟子是嶺南的新州百姓,從遠道跨涉前來禮拜大師,只懷著一個最大心願只要求作佛,其它別無所求」。所謂作佛,就是圓成佛果,大徹大悟的意思。凡是斷除一切妄想迷惑,開了真知真覺,所作所為都是清凈湛然的菩薩萬行,這樣才可以成佛要想成佛,重要的是發心作願。願成佛道而後願度一切眾生證得佛法真諦,破除魔怨和斷除無明煩惱。然而,惠能於此已發初願,就是後來成佛作祖的先聲,可見學修行人願力之重要。

    祖言:「汝是嶺南人,又是獦獠,若為堪作佛」惠能曰:「人雖有南北,佛性本無南北,獦獠身與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別?」

    五祖又故意說:「你是嶺南人,並且又是葛獠,怎麼能夠作得佛呢?」原來葛是一種吠音很短如狗相似的小獸,葛獠是未開化而食人的生番,葛獠是指西南的夷人,也是西南部的番人稱呼。一般人都非常瞧不起西南番人。他們居住於嶺南海外,射生為活,吞噬昆蟲。葛獠,隋唐時仍為嶺南溪洞中少數未開化蠻族的名稱,故亦常用葛獠之稱呼嶺的百姓。當然這不是五祖的真心話,無非用俗言所稱來刺激惠能看他作佛的道心怎樣堅固試探而問矣。此時心如澄水意志堅決的惠能並不因受到遮難而退卻,反而理直氣壯地說:「人雖有南北的區分,佛性難道也有南北之分嗎?葛獠樣子的色身雖與和尚身份相差甚多而不同,但本自具足佛性有什麼差別呢?難道還有不同之處嗎?」然而「眾生皆有佛性」,上自飛禽,下至走獸,微小如昆蟲都有它與生俱來的佛性。這清凈湛然的真性是不會變易的,但因無明遮蓋佛性不能顯現,才墜入愚昧無知環境里浮沉於六道之中,不知修證的可貴而已。無明煩惱無知真性的存在,埋沒時眾生眾生一是真性顯露,本來真心光輝如月,如惠能當時覺悟的講述這番道理時,眾生就不再是愚昧痴迷,而和佛的光明心性一致無二了。

    「和尚意義是能教人修學戒定慧的有學德的方丈大師,也是一般出家徒眾對其師恭敬稱呼。然學德不優,戒臘不足,在寺中毫無地位的雲水僧是沒有資格被稱「和尚」的。

    五祖更欲與語,且見徒眾總在左右,乃令隨眾作務。惠能曰:「惠能和尚弟子自心,常生智慧不離自性即是福田。未審和尚教作何務?」

    惠能是如此的口齒伶俐,靈心慧性,年少聰穎超人,自然使五祖器重,深覺此子器宇不凡,不同尋常,資質善慧,心中暗喜。這從「更欲與語」中明顯地表達五祖當時的心境,「更」是更加,「欲」是想,「與語」就是和惠能談話,本來有很多的的話想和惠能說,但看見身邊徒眾實在太多,都隨侍在左右。如和惠能長談,就會被人認為厚此薄彼。所以就命令惠能跟隨大眾去做寺里的雜務。五祖一貫作風是以身作則,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楷模,率領徒眾操作寺務的,並且對待徒眾又是一視同仁,不分誰與誰,不能有少許的偏心,後來大德祖師不如此。

    惠能根基扎實,悟性甚高,當下就啟稟五祖說:「弟子體會到自性本體妙智,所接觸到本性時,好似像明月當空映在水面而映現,但水月不即不離本心不失,應用不乏,無始已來,靈覺的心性虛空恆在,不妨說自性就是自心的別稱,心即是佛,佛即是法,自心常現智慧而不自性。也是根本智慧自覺,有此自覺也就是種下良好的心性福田,然田以生長為義。人若行善修慧猛猶如農夫於日下種,能得福慧之報,稱為福田,但不知和尚我作些什麼樣的事務呢?」

    祖雲:「這葛獠根性大利,汝更勿言,著槽廠去!」惠能退至後院。有一行者,差惠能破柴踏碓。

五祖毫不猶豫地說「此西南蠻夷卻有如此銳利的根性,你不必再多說了,到槽廠去吧?」根性大利是根為能生,而人性具有生善業或惡業之力故稱為根性。大利是說太過銳利。根性大利是評論,並非贊辭五祖知悉惠能異質天成,並非一般人物,卻止住他繼續說下去,要他到槽廠去。「槽廠」即養馬的小屋。這在五祖說來有兩種含義,自古以來,賢者遭嫉。一個人太聰明了,往往言多必失,假使惠能遭到五祖門人嫉妒就不好。另一個意義是要試探惠能的能耐,是否經得起磨練的程度。養馬小屋是在後院本非待客之所,況且馬房有磨坊柴薪,看看惠能能否做舂米砍柴的苦差事。所以五祖說時口氣就欠溫順,又是不客氣的命令惠能往後院磨坊去,對惠能並無好的安頓,但惠能不但不顯一點不愉快或怒意,反而很樂意地接受了和尚的吩囑。心平氣和地遵照五祖的命令,惠能告退到後院小屋裡去。這時有一位寺里做打雜修習苦行模樣的人,毫不客氣地吩咐惠能,每天要用斧斫碎柴枝並且用腳踏舂米碓。這些費力而辛苦的工作似乎夠苦的,然而惠能有很大的堅強意志耐性,非常樂意聽從地去做,從來沒有一句不高興不願意的話。

    經八月余日,祖一日忽見惠能,曰:「吾思汝之見可用,恐有惡人害汝,遂不與汝言,汝知之否?」惠能曰:「弟子亦知師意,不敢行至堂前,令人不覺。」

    惠能如此辛苦的作著這份苦差事,從未說過太辛苦或可討厭得很的話語,不知不覺過了八個多月。終於有一天,五祖到後院忽然看見惠能坦誠地說:「我當時覺得你的見解真實用得處,因而耽心有壞人不利於你,因嫉妒你的靈性卓越起害你之心,所以就故意不和你多說,並不是真的要冷落你,你明白我的用意嗎?」惠能恭敬地回答說:「弟子也早知道師尊您的用意所在,所以我照您老囑咐在後院認真作務,甚至不敢到法堂前來早晚向您老頂禮叩安,使別人不覺得可疑而引起他們嫉妒,以為我愚昧無知。」從這句話可以看到,五祖與惠能師徒相互會意,一個是意欲將衣缽傳付與他,一個也明知即將承受乃師的衣缽。但為了有所願意,而且也是為了究竟都是有耐性大智慧修持者,因此兩人在表面上都能應付得第三者無從知覺。這就聖人的涵養深邃功夫到家,並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到的。

    這一段講明六祖是一位根性極利的人,自從嶺南聽到《金剛經》時,當下即體悟到「智慧不離自性」的道理。所以在此已經自悟之下自心常生智慧這就自性本智觸處應現的一種境界。此時雖識字不多也能吟詩作偈,或能悟人所難悟,見人所不見。這種境界也可說是輕安開闊,只要能保住得不離自性,即已種得自性福田,似乎只欠印證,還有什麼事務可作呢?但是,倘若不遇名師指導,放不下這個雖是猶非的境界那就輕安反而伏下危險,開闊反將陷落偏差,所以五祖批評一句根性太利,派下了一件勞苦工作學者須知,破柴踏碓,種工勞作,正是教人深深地真參實究的大方便啊!

    「祖見惠能,至令人不覺」,是敦煌本里所沒有的。敦煌本不免有神會門下弟子的增文添飾,但敦煌本里所沒有那就一定是法海原錄本無。倘若將各種《壇經》本子對讀細校起來,即由其(此有彼無或彼有此無)之處也可以略窺《壇經》原貌的大半了。堂前:佛殿佛殿稱為殿堂,參禪的所在稱為禪堂,禪師說法的稱為法堂或者講堂。此堂前是指和尚上堂說法法堂

    祖一日喚諸門人總來:「吾和汝說,世人生死事大,汝等終日只求福田不求出離生死苦海自性若迷,福何可救。」

    過了若干時日,有一天五祖認為機緣成熟,就呼喚門人徒眾一齊集合來跟前,對諸弟子們誠懇地囑咐說:「今天我老實告訴大家,要知道世間眾生,浮沉在生死苦海之中,這是人所應解決的一件大事。生死事大,生者死,死者生,生生死就像大火輪旋轉不息,即便是苦樂各有不同,但生的都不免一死,死的又要還生,百年光景,如同剎那之間,一切美好功名轉眼便過,富貴猶如春夢,情愛猶同苦海,不能出離業綱,時刻常煎熬。何況做了許多業報,一切還要自受,墮落地獄閻王鐵面無私,鬼王獄卒百般欺凌,刀山火海千萬苦楚,日夜都要挨受。那時追悔痛哭也都太遲,一失人身劫難復,這樣輪回苦報,隨著眾生宿世業障而來,無從逃避,所以說生死事大。哀莫大於心生死,有生死心而後有生死事,生死事只有眾生自心自造。例如貪求心、真恨心、愚痴心、傷害心、嫉妒心、諂媚心都是墮落生死輪回的生死事,所以說心是能造,生死是所造,如何了生死而免輪回?如何無能所而見自性這是行人應當急著鞭策的人生大事。」

    「你們每天只知道享福,求有限的福田」。要知人天有漏之果,福報盡的時候,便再墮入三惡道去。即使出家持戒自以為修福的僧人發願太淺沒有徹底的慧心,不知力求頓斷無明煩惱回歸凈土。那麼今生修持,最多日後感受寶貴的報應,然富貴的人富貴所迷終於造種種茶惑業以致墮落。而不知自求出生死苦海之道這就說明生死之苦就像大海一樣無有邊際,輪回六道渾然不覺,醉生夢死,不知道望求解脫。為什麼呢都是凡情業障深重習氣深,妄執四大假合為真,執我為實,但求聲色快樂而被慾念所惑,愚昧無知,輾轉因循,到頭來必然是墮三惡道,甚至不復人身。如《心地觀經》說:「有情輪回生六道,猶如車輪無始終。」因而如何求解脫,要求心凈性明,不染不絲塵埃。若能一切妄念不生就能度脫生死苦海

    「自性若迷」,正是點破凡情的庸俗混沌,執著深重,上至諸佛菩薩,下至禽獸含靈,雖然千差萬別,都是以不變的真性為體。若一旦迷此真性,被煩惱覆蓋而妄自流轉於生死大海。如若一念返觀,悟此真性就能疾出生死,得大解脫,證涅槃之樂這就真如自性自性在於自必清凈,稱為本佛。既有佛性,緣何他求?而凡情偏計所執,茫然迷失真性即是佛的道理假如迷失了自性,所修的福德又如何能挽救生死苦海的深淪呢?諸位要知道任何人天福報享盡,都不免再入生死大海來受苦的。所以只求福田是指只修人天福德而言。福德功德有異,外修事功的有漏善只是福德,內證佛性的漏智才是功德福德功德俱修足才是出離生死苦海乃至成佛作祖之道。倘若不明「見性」為修行人首為要緊的一著,不能自內證得自性即是功德。單有福德而無功德、終不可能出離苦海,又怎能成佛作祖呢?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