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本元心,它不是無情之物,不是什麼感覺都沒有,而只是因為了知一切都像夢幻泡影一樣虛幻多變,沒有一樣事物是獨立存在的,因此能夠享受當下,但不會陷入其中。它明明朗朗,一切變化都瞭然於心。它恍如明鏡,但又比鏡子多一份靈性,如如不動,卻又能朗照萬物。
所以說,不能糊糊塗塗,不能昏昏沉沉,不能丟了那「靈、智、明」。如果丟掉「靈、智、明」,就會陷於無記和頑空,那便不叫本元心了。
人生中的每一天都像車輪在不斷地運轉,你不斷感知的一切,是身體在感知,還是心靈在感知?如果是身體在感知,為什麼在睡夢之中仍有非常真實的觸覺、嗅覺、視覺與行為言語?為什麼還會有喜悅、恐懼、悲傷和幸福、失落,以至於你幾乎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的界限?可見,人的一生,是心靈在感知,而非僅僅是身體在感知。但不能否認的是,安住真心時,你仍然能夠聽到許許多多的聲音,手指敲擊鍵盤會有相應的觸覺,睜開雙眼仍然能看見周圍的一切,也能聞到遠處飄來的花香和泥土的味道。這一切並不是不存在,只是它們並非獨立的存在。
一切都有生有滅,如大海上起伏的波浪,它們是大海的一部分,即使偶然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形狀,也終將與大海融於一體。你明白它們並非大海的全貌,也不是獨立於大海的某個存在,因此你知道,實際上並不存在所謂的某一個特定的海浪,你也永遠不會把它們分成海浪甲海浪乙區別看待。同樣道理,當你嘗試脫離肉體的限制及自我的身份來感受這個世界時,就會發現,包括自己在內,世界上的一切,都是虛空的一部分,生於虛空,滅於虛空,我們乃至這世界上的所有事物與虛空之間,都是海浪與大海的關系。
當你明白自己與海浪沒有任何本質上的區別之時,你就會發現,想要永遠擁有一樣東西,尤其是不擇手段去試圖擁有一樣東西是多麼荒謬。連自己都不是自己的,還有什麼東西能夠真正屬於自己呢?你或許仍然認為人和海浪是不一樣的,因為海浪很快會消失,人的一生卻要漫長得多,但實際上,時間與物質性的存在一樣,也不是獨立存在的個體,人對時間的感知也是有先決條件的。比如,跟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的時候,你覺得時間過得飛快,但假如跟你在一起的是一個你非常討厭的人,你就會覺得度日如年。
再比如,對於一個無所事事的人來說,人生何其漫長,但對於一個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的人來說,時間在飛快地消逝著。同樣道理,每個人總要面對死亡,但我們在面對死亡的時候,覺出的總不是人生的漫長,我們只能記起幾個瞬間,所以覺得自己也只活過了那幾個瞬間。無論什麼時候走到人生的盡頭,我們都會覺得自己沒有活夠,因為我們捨不得放下自己所擁有的許多東西,例如親人、愛人、興趣等等。捨不得,是因為我們把一切都當成實際存在的東西,尤其是我們自己。
假如真正明白了這個道理,你就不會強求許多東西,你會把一切看得很淡,不會再去在乎別人怎麼評價你,也不會在乎自己會不會一無所有。你只會專注於自己所篤信的方向,並且把這種淡然與堅定滲透到你的生命當中,變成你的人生態度與處世方式。這樣一來,你就成了自己心靈的主人,不會再被這個紛紛擾擾的世界牽著走,也不會被自己生生滅滅的念頭所迷惑。你會因此而發現,世界和人生比你想像的要簡單得多,所謂的「複雜」,只不過是一些妄念對你的矇騙。
保持這種清醒的覺知與出離,會讓你的心變得一天比一天博大,不再以得失、苦樂來區別自己所經歷的許多事情,而僅僅是觀察經歷過程中內心的體驗,用這種體驗來完整自己對世界的認知。然後,你會一天比一天更能理解各種各樣的人和事物,一天比一天更接近生命的真諦,一天一天消解那個由幻象構成的自我,以及由這個自我所衍生出的貪、嗔、痴、慢、妒。有一天你會發現,其實也不存在什麼清醒的覺知與旁觀者的出離——這里說的不存在,仍然是一種脫離於生命本體的獨立存在,比如一個模式化的概念,一種刻意的自我要求——甚至也不再存在任何需要釋懷的東西和需要弄清楚的問題,你會發現,世界的紋路雖然錯綜複雜,但是它也像掌紋一樣清晰。
這時候,你即使身處最嘈雜、最危險的地方,也是寧靜、快樂與專注的。你的心靈時刻安住在一種輕鬆但清醒的狀態之中,你明了外界發生的一切,但它們無法擾亂你的心。這個獨立、清明的心,就是我們所說的本元心,也就是所謂的「空寂靈知之心」。
相信它的質朴與簡單,相信凡夫與聖人同樣擁有它——區別只在於是否有著清晰的自覺。當你消除一切傲慢與懷疑,用心靈來觸摸真理,漸漸的,你就會親嘗它的滋味,那時候你也就徹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