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田大作:續·我的佛教觀 三 鳩摩羅什及其譯經事業

三 鳩摩羅什及其譯經事業
 
  「絕後光前」的譯經僧
  松 本 在來自西域地方的譯經僧中,鳩摩羅什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下面我們談談他的譯經事業意義
  野 崎 日蓮大聖人的御書中說:「自月支向漢土傳入經論者一百七十六人。其中唯羅什一人未在教主釋尊之經文中摻入私義。一百七十五人中,於羅什前後來者一百六十四人,以羅什之智,當可知之。羅什前後一百六十四人均有錯謬。新譯十一人亦有錯謬。略顯聰明,也因羅什之故。此無私義,感通傳謂之『絕後光前』。」(《復太田閣下夫人書》)
  據說這些數字是根據唐玄宗開元十八年(730年)以前的記錄。以後截至元世祖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為止,漢譯佛典的人據說總計為194人。
  這些翻譯佛典的譯經僧,大半都是西域來的。其中最傑出的是鳩摩羅什。
  池 田 是這樣的。人們都公認鳩摩羅什的譯作是名譯。這不只是說他的翻譯技巧上給我們留下了傑出的譯文。他的最大功績是在於以印度大乘教義正統派龍樹[龍樹(nagarjuna)生卒年月不詳。約在150-250年期間出生於南印度。在印度各地開展傳教活動,反對以前的小乘佛教,建立和弘揚大乘佛教著作甚多,主要有《中論》、《十二門論》、《大智度論》、《十住毗婆沙論》等。為中觀派之祖。後世又被尊為八宗之祖。]的哲學基礎,準確無誤地把佛教傳到中國
  另外法華經[法華經是大乘佛典,據傳原型是公元前後在西北印度形成。強調永恆的生命大乘菩薩道。漢譯本有6種。現存僅有竺法護譯《正法華經》(286年)、鳩摩羅什譯《妙法蓮華經》(406年)闍那崛多和達磨笈多譯《添品妙沙蓮華經》(601年)三種。其中羅什譯最有名。一般說法華經是指妙法蓮華經》。]、般若經[般若經是宣說依據一切皆空之理來獲得般若(智慧)的經典群的總稱。並非全部一次形成。據說1世紀中葉出現原始形態,以後逐漸擴大增多,形成各種般若經。鳩摩羅什譯成漢文的般若經典有《摩訶般若波羅蜜經》、《金剛般若經》和《仁王般若波羅蜜經》等。]、維摩經[維摩經的內容是以在俗居士維摩詰(vimalakiri)為主人公,對佛弟子講說大乘的法理,強調空觀和社會實踐。鳩摩羅什的譯本題名為《維摩詰所問經》。]等大乘經典之所以傳遍全中國,無疑是由於其內容卓越。但也不可忽視在很大程度上有賴於什三藏的名譯。
  以上之點在考慮鳩摩羅什的譯經事業時是很重要的。在討論這些問題之前,首先讓我們通過對羅什的身世和修行過程的闡述,思考一下為什麼他能產生名存史冊的名譯。
  從天竺到龜茲國
  松 本 關於鳩摩羅什不幸的身世和曲折的人生,通過梁代慧皎撰的《高僧傳》[《高僧傳》為梁代慧皎(497-554)著,是從東漢明帝永平10年(67年)至梁天監18年(519年)約450年期間的高僧傳記集,共14卷,分為譯經、義解、神異、習禪、明律、亡身、誦經、興福、經師、唱導10例,按各自的特徵記述。鳩摩羅什收入譯經部。]等書籍,完全可以了解。當然,有些地方也許是由後世佛教徒多少作了一些粉飾和誇張……
  野 崎 不過,就連鳩摩羅什的生卒年代也有幾種說法。收入唐代的《廣弘明集》[《廣弘明集》為唐道宣編著,30卷。,在道宣之前,梁僧祐曾經以「弘道明教」為目的,收信集文獻,編《弘明集》。道宣根據同樣趣旨,集錄《弘明集》未收的六朝諸家文章,以及梁至唐初同樣趣旨的文獻,題名為《廣弘明集》。《弘明集》所收僅限有關佛教文章。《廣弘明集》也收錄佛教以外文獻。而且不限於論文形式,還收錄了詩賦及詔、銘等。]中僧肇[僧肇(384-414),長安人,鳩摩羅什門下的四哲之一。家貧以傭書為業,廣讀經書、史書。最初信奉老莊,讀舊譯維摩經,感而出家。鳩摩羅什來姑臧時,慕名往訪,成為其弟子。與羅什同往長安,協助其譯經事業,被稱為「理解第一」。31歲去世。著著《肇論》、《寶藏論》等。]撰的《鳩摩羅什法師誄》說他死於公元413年,享年70歲。那就是說他生於公元344年。
  可是,根據《高僧傳》來推斷,他的生卒年代公元350年至409年,整59歲時死去……當然啰,這兩種說法差異也並不像所說的那麼大。
  池 田 在印度,不論是釋尊還是龍樹、無著[無著(asariga),生卒年月不詳,據傳5世紀出生於印度西北部健馱羅地方。最初修行小乘佛教。不能滿足而轉向大乘後學大乘唯識,著《攝大乘論》、《大乘阿毗達磨集論》等,集唯識思想大成世親之兄。]或者是世親世親(vasabandhu),生卒年月不詳。5世紀北印度人。兄無著。與弟師子覺均為有名的論師。最初學小乘佛教,因兄無著而轉向大乘,繼承並完成唯識。著有《阿毗達磨俱舍論》、《辯中邊論》、《唯識三十頌》、《十地經論》、《攝大乘論乘》等。據說著有小乘百部大乘百部,有「千部論主」之稱。],他們的生卒年代都不固定。學者的說法有的相差100年乃至200年(笑)。
  中國可不一樣,它留下了相當正確的記錄。就拿鳩摩羅什來說,如果他不是從西域去了中國,恐怕連他的生存事實也不會在歷史上留存下來。
  野 崎 這種可能性是完全可以想像的。
  松 本 據《高僧傳》說,鳩摩羅什是天竺國(即印度)人。家庭是名門。世代擔任國相。父親鳩摩羅炎也預定要當宰相……由於與國王的意見對立出家,向東越過了帕米爾的崇山峻嶺。
  野 崎 要說鳩摩羅炎為什麼要流亡西域,這恐怕不單純是由政治上的失意,很可能是在心靈的深處,在弘揚佛法方面發現自己的人生目標
  池 田 我完全是一種推想。他恐怕早已完全懂得了佛教不光是印度宗教
  另外,在政治生活那隻限於現世。也可想像有一願望,希望在更根本的佛法世界生活,從而為超越國界的廣大民眾的永恆幸福作出貢獻也可想像他是想把佛法傳到中亞的西域各國乃至東方的漢土而出走的。
  松 本 日蓮大聖人的御書中說他「背負著佛陀。」大概他是背負著釋迦佛的木像,越過艱險的興都庫什山,來到帕米爾高原,然後再朝著塔克拉瑪干沙漠,朝著東方前進。
  池 田 當時沒有交通工具,肯定是一次無法想像的艱難阻的旅程。我記得從哪兒聽說過,地處西域北道要沖的龜茲國[龜茲是古代位於中亞塔里木盆地北部的綠洲國家。居民是雅利安民族。因據交通要道,通過轉口貿易而獲得繁榮。而且由於佛教傳布,形成佛文化一大中心,現在仍留存著優秀的佛教遺跡。]的國王特意到郊外去迎接鳩摩羅炎,還以國師的待遇來優待他。
  當時佛教已經普及到西域全境,受到熱烈信仰,龜茲國尤其盛行。如果說鳩摩羅炎是為了傳播佛教而拋棄了故國,可以想像他並不是打算終生待在龜茲國,而是想再往前到不太遙遠的中國去。
  可是,龜茲國王一定是早就想尋找一位傑出的國師,決不會輕易把他放走。當時所謂的國師,與其說是佛教的領袖,不如說是一國政治文化方面的智囊、參謀之類的人物。一個國家要想在變化莫測的國際形勢下生存下去,最重要的是要擁有一位傑出的國師
  野 崎 因而給予了國師的優厚待遇,極力讓他期待下去(笑),而且還給他娶了房媳婦,以建立磐石一般牢固的體制(笑)。這都是說笑……
  松 本 這媳婦就是鳩摩羅什的母親了。據說她是龜茲國王妹妹
  據梁代僧祐撰《出三藏記集》的鳩摩羅什傳中說,他母親20歲時,「才悟明敏,過目必能,一聞則誦。」可見她是一個罕見的才女。所以鄰近的西域國家不斷地來說親,但都被她拒絕了。
  可是,她一見了鳩摩羅炎就動了心。是所謂的「一見鍾情」吧(笑)。
  野 崎 於是她把積鬱在心中的戀情告訴了國王哥哥。傳記中說:「王聞大喜,逼淡娶妻,遂生計。」
  這位母親名字叫「什」(亦譯為「耆婆」),與父親名字「鳩摩羅」合在一起,就是鳩摩羅什了。
  鳩摩羅什可以說是天竺和龜茲國的國際結婚所生孩子生下來就是國際人(笑)。而且就其出生的環境來說,龜茲國可以說是東西文化交流的通道。
  松 本 出生和環境都是國際性的呀(笑)!
  池 田 鳩摩羅炎早已出家當了沙門。當時出家人當然不允許娶妻。他的心中一定有著很大的矛盾。後來他的兒子羅什也不得不體驗這樣的矛盾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也可以認為,鳩摩羅什父子經歷了這種嚴酷的命運,反而使他們加深了人性、開闊了心胸。後來鳩摩羅什由小乘佛教改奉大乘佛教,可以說這也是一個原因
  野 崎 龍樹的情況也是如此。一般來說,大乘菩薩人生都充滿了曲折起伏。
  池 田 是這樣的。從這里也可以看出,隱居山林、獨自刻苦修行小乘比丘同積極向社會挑戰的大乘菩薩生活態度是不一樣的。
  游學西域各國
  松 本 被譽為神童的鳩摩羅什,七歲出家繼母親之後進入佛門。據說他一天能背誦經文千偈、凡三萬二千言;接著誦習了阿毗曇[阿毗曇為梵文abhidharma的音譯,亦譯阿毗達磨、毗曇等。漢語譯為對法或論等。所謂「對法」是「針對法」的意思。就是說,針對佛說的法——即經典,把經典所說教義進行分類整理,再加上解釋。]之後,自己能全面解釋師父的說教,闡明其含義
  池 田 真是了不起的神童!
  松 本 羅什十歲的時候,為了進一步加深佛道修行母親帶著他渡過印度河,到達罽賓——天竺的一個國家,在現在的克什米爾地方。一般認為,這是他父親鳩摩羅炎的出生地。
  野 崎 據說羅什在這里拜德高望重的法師盤頭達多——罽賓國王堂弟——為師,終於掌握了雜藏、中阿含和長阿含。
  池 田 據說鳩摩羅什確實在罽賓國王面前折伏了外道國王為之感嘆,對他十分尊崇,賜大僧十人、沙彌五人為其弟子。就是說,從這時開始,印度西域各國都已經知道了鳩摩羅什的大名。
  松 本 羅什十二歲時隨母親踏上回國的路途。《高僧傳》中甚至說,各國久聞大名,「皆聘以重爵」。不過羅什不顧這些,和母親一起來到月支的北山。
  野 崎 在那裡遇到一位羅漢,贈給他一些不可思議的預言。這些預言是預示鳩摩羅什今後的命運的,傳記作者特意把它記了下來。我在這里讀一讀:「常當守護,此沙彌若至三十五不破戒者,當大興法,度無數人,與優波掘多無異。若戒不全,無能為也。正可才明俊詣法師而已。」
  這里所說的優波掘多,就是使阿育王皈依付法藏[付法藏,即把佛說奧義交付囑託給某人,讓他當繼承人。《付法藏因緣傳》中按釋尊滅後印度的付法藏的師序,列出迦葉以下24人。]第三(或第四)的高僧。鳩摩羅什後來雖然破了戒,便結果還是大興佛法
  池 田 就是說這位羅漢的預言一半說中了,後一半說中(笑)。
  這暫且不說。後來鳩摩羅什從月支去了沙勒(疏勒)[沙勒是古代中亞的綠洲城市之一。在現在的喀什地方。為東西交通要地。曾作為翻越帕米爾的基地而繁榮。]國,在那裡待了一年左右。《高僧傳》上說,在這期間,他主要背誦了阿毗曇、說一切有部[說一切有部是印度小乘部派教團中最強有力的部派。意思是主張一切是有的人。佛滅後300年左右,從根本上座部分出,重論,編纂了《發智論》、《六足論》、《大毗婆沙論》等龐大的論書。]的六足論等小乘系統的諸論。
  松 本 另外,他待在沙勒國的期間,還遇到了一位在他的人生中可以說起著決定性作用的人物。
  池 田 他就是須利耶蘇摩吧。……不過,在談論這次相遇之前,我希望能注意一下羅什在沙勒國修行期間,甚至學習了外道佛教自稱為內道,對其他宗教學說通稱外道。——譯者]的諸論。
  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羅什在登上沙勒國所設的法會的講壇講說《轉*輪經》[「轉*輪」是佛說教的意思。釋尊成佛後首次在鹿野苑所說教法中道和八正道故稱此兩經為《轉*輪經》。有東漢安世高的漢譯本,收入日本大正新修大藏經》第2卷。]的空隙時間,據說還學習了四吠陀[吠陀(veda)是知識的意思,指集錄古代印度婆羅門教知識文獻。四吠陀是《梨俱吠陀》(頌詩)、《娑摩吠陀》(歌曲)、《耶柔吠陀》(祭詞)和《阿闥婆吠陀》(咒語)。]和五明諸論。
  他在十幾歲時就已經把小乘經典全部學完了。他還要進一步學習外道學問,看來大概是為了讓當時一般社會知識分子能接受他的說法。
  野 崎 所謂五明是指聲明、工巧明、醫方明、因明和內明。按現代的說法,那就是文典、訓詁學、工藝、技術、曆數學,醫學和葯石學,論理學和四吠陀論。看來羅什還學過吠陀的韻律學。他的學習的范圍廣泛,涉及到各種學問
  池 田 這些學問當然都有效地運用到後來的佛典漢譯上去了。特別是可以稱之為佛教的百科全書的《大智度論》[《大智度論》,據說為龍樹著。《摩訶般若波羅蜜經》的法釋書。梵書原典現不存。傳說原文有十萬頌,鳩摩羅什大量節略翻譯後仍達百卷。內容雖是經的注釋,但涉及到各派的學說思想、實踐規則,教團生活等各個領域乃至佛教以外的事項,像是佛教百科辭典。],如果沒有這些涉及各種學問的積累,只是憑籍文字那是不可能理解的,更不可能把它譯成漢語。
  但這是三四十年以後的事。這時候的羅什還是在拚命地學習,可以說是建立他一生最重要基礎時期。就語言來說,懂天竺語、即梵語自不用說,我想還會西域各國的語言。當時正是少年時期頭腦純真而靈活,就好像在潔白的畫布上畫畫兒,吸收了各種各樣的學問
  野 崎 這里讓一個小沙彌上講壇也是沒有先例的。他精通各國語言的才能,以及甚至能驅使各種外典學問的高深的說法,一定使沙勒國的人們驚嘆不已。從《高僧傳》的記載來看,很可能國王也出席了羅什的說法會,龜茲國派來了重臣。
  松 本 這次說法的講壇,本來是根據該國的一個名叫喜見三藏沙門建議而開設的。
  喜見三藏對沙勒國王說:「此沙門不可輕,王宜請令初開法門。凡有二益:一、國內沙門恥其不逮,必見勉強;二、龜茲王必謂什出我國,而彼(沙勒國王)尊之,是尊我也。必來交好。」龜茲國果然派來了使節,締結了兩國的友好。
  池 田 就是說,一個沙彌的說法,把兩個綠洲國家聯結起來了。後來鳩摩羅什的大名傳到漢土時,他變成大家爭奪的對象。但這時候的氣氛還是非和平友好的。
  不過,由此也可看出,羅什在西域各國已經非常受人歡迎了。用現在的話說,是一個頗有名氣的超級名星。他的說法當然會有許多沙門法師來列度旁聽。
  松 本 我想回到與須利耶蘇摩相遇的問題上來。《高僧傳》中說,蘇摩是莎車[莎車,古代東土耳其坦西部綠洲國家,現在的葉爾羌地方,從塔里木盆地越喀喇崑崙山脈去印度的交通要地。]國的王子,和哥哥一起出家沙門,一向在疏勒修行哥哥和其他許多學者都以他為師
  野 崎 應當怎樣來看待鳩摩羅什與蘇摩師徒相遇呢?當時的情景,我想只能藉助於想像……
  池 田 首先可以想像的是蘇摩可能也去聽了羅什的說法。但蘇摩已經學習了大乘,即使對羅什的廣博的學識感到欽佩,但一定對他的以小乘為根本的論理會感到美中不足。
  接著出入於蘇摩門下修行僧,有時會向羅什指出小乘佛教的局限性。如果說羅什當時已經窮究了小乘佛典和有部論,正想進一步邁更高深的佛法哲理,我想像羅什會生動去拜訪蘇摩,向他請教。
  松 本 《高僧傳》中說這個問題:蘇摩為羅什解說了《阿耨達經》。但羅什不能理解一切法皆空無相大乘教義。他坦率問道:
  「此經更有何義,而皆破諸法?」
  對此蘇摩回答說:
  「眼等諸法,非真實有。」
  也就是說因緣所生的法——一切法,只要執著於眼根等的實有,那就不可理解。傳記上說,羅什因這句話而對大乘佛教的深義開了眼,從此廢寢忘食地專心研究大乘小乘的區別。
  野 崎 結果據說羅什說了這樣的話:「吾昔學小乘,如人不識金,以[釒+俞]石為妙矣。」
  羅什就是這樣廣泛地探求大乘佛教的要義,聽了《中論》、《百論》、《十二門論》[《中論》是龍樹的著作,說徹底的中道。《百論》是提婆著作,顯彰中道,破外道見解。《十二門論》是龍樹的著作,根據十二門闡明一切皆空。這三部書由鳩摩羅什譯成漢文,後來由此而形成的三論宗。]的講說,並把它背誦下來。
  池 田 對於鳩摩羅什來說,和這位須利耶蘇摩大師的相師,竟成了決定他人生的轉折點。這說明了在人生中能遇到良師是多麼地重要。
  後來羅什去了漢土,翻譯了法華經之後,說過下面的話。這些名言到處被人引用,我在這里念一下:「予昔在天竺國時,遍游五竺,尋討大乘。從大師須利耶蘇摩餐稟理味,殷勤付囑梵本言:佛日西入,遣耀將及東北。此典於東北有緣,汝慎傳弘。」
  松 本 以後羅什和母親一起離開了疏勒,在溫宿國短暫逗留後,回到了龜茲國。羅什的盛名已經傳到中國,各國許多問僧都慕名而來。這時年輕的鳩摩羅什已成為天竺西域、漢土的首屈一指的大乘法師,就等待著即將到來的中國的時刻了。
  可是,這個時機的到來都必須經歷意想不到的漫長歲月。在這期間,經過種種有為轉變[有為轉變為佛教用語,變化不已的意思。——譯者],羅什自身也碰到了許多困難
  進入長安的經過
  野 崎 據傳記說,鳩摩羅什進入長安是弘始三年十二月二十日,公元是401年。如果根據《廣弘明集》對他出生年代的說法,這時就是57歲。根據《高僧傳》的說法則是51歲。根據最近的研究,後一種說法比較可靠。
  池 田 所謂五十而知天命,五十幾歲確實可以說是人生的總完成時期。獨創性一般都表現在二十幾歲到三十幾歲,四十幾歲進一步加以發展,五十幾歲才逐漸地完成。
  從人生的這樣的圖式來看,應該說羅什是在精力最充沛、最好的時期進入長安這一點很重要的。
  松 本 羅什在進入長安之前,在32歲——據《出三藏記集》則為33歲——已經踏上了漢土——中國土地。這是因為前秦苻堅苻堅(338-385),五胡十六國時代前秦的第三代皇帝。前秦是氐族建立的國家。第二代皇帝苻生是個暴君。苻堅殺了他而即帝位。他即位後整頓內政,滅前燕、前涼,統一了華北。企圖進一步攻佔南方,在「淝水之戰」中大敗於東晉苻堅被姚萇殺死]想得到羅什,派驍騎將軍呂光去西域攻打龜茲國,生擒了羅什。
  野 崎 在所謂五胡十六國時代,以佛教特別盛行而著名的國家有後趙、前秦、北涼等。前秦的苻堅尤其是個很有的人物。
  早在他企圖生擒羅什之前,釋道安[釋道安(314-385),出生於河北省正定的一個儒家家庭,入佛門,為佛圖澄的弟子。因亂世,輾轉各地說法。居住襄陽15年期間,進行教化活動,著經疏、經錄。379年前秦王苻堅為得道安而攻陷襄陽。來長安後住五重寺,培育許多弟子。作經典目錄,創造序分、正宗分、流通分三科的經典解釋法,以釋氏統一僧侶的姓。在早期中國佛教史上留下了巨大的足跡。]當時已在襄陽(湖北省襄陽縣)博得盛名。為了獲得釋道安,苻堅派出10萬大軍。這是公元379年的事。這次作戰十分成功,不僅是道安,還獲得道安的好友、文筆家習鑿齒,把他們都迎入了長安。據說以後道安在五重寺住了七年,指導的僧徒多達數千人
  松 本 後來羅什譯場中的精英,很多都出自這位道安的門下。從這一意義上來看,我覺得也可說是釋道安為羅什的名譯的產生打下了基礎
  事實上前秦苻堅之所以派呂光去西域,也是因為從道安那裡聽到了羅什的名望。這是公元382年或383年的事。但是,苻堅不久就死了。呂光在歸途中聽到這個消息,在河西的涼州地方獨立,建立了後涼[後涼為五胡十六國之一。前秦苻堅的部下呂光,在長征西域的歸途中駐軍姑臧,386年宣布獨立,建立了後涼國。延續了四代十八年。403年降後秦姚興,後涼滅亡。]國。因而在以後的16年期間,羅什都留在後涼的都城姑臧(甘肅省武威)。
  池 田 羅什在這期間過著什麼樣的生活,由於記載不明,只好藉助於想像僅憑片斷傳聞,他已能熟練地騎牛和劣馬,擔當呂光的參謀,即所謂軍師之類的職務。我想這大概是他一生中最艱難的時期
  野 崎 這位呂光將軍並不是什麼傑出的人物。他對佛教當然沒有什麼理解,反而千方百計地引誘羅什破了不欽酒戒,又強索龜茲國王女兒,讓羅什犯了女戒。據說在戰爭用了羅什了的計策時就取得勝利,但大多情況是不聽羅什的意見,部下經常叛亂。
  池 田 對於羅什來說,三十幾歲至四十幾歲的時期,看來是經受了許多艱難困苦。在中國的邊境地帶這16年期間的事,他自己也很少跟弟子們談過,所以在後來的鳩摩羅什的傳記中,這段期間變成了空白。
  按我個人推測,羅什即使在這個困難時期,一定也是經常仰望東方的天空,希望能很快進入漢文化的中心地長安,傳播誕生在印度的正統的大乘佛教。所以他才天天刻苦修行,甚至學習了中國語言,寫出流麗的漢詩。
  野 崎 是這樣的。這並不是浪費,而是把消極轉化為積極。可以說羅什的偉大正這里。
  以前去中國的譯經僧,當然大多是高僧。但是,能深入中國民眾之中、和民眾一起生活的人極少。他們雖然受到王侯貴族和知識階層的歡迎,但像羅什那樣具有混在魯夫莽漢中生活體驗的人是很少的。
  所以在羅什進入長安之前,據說中國佛教界還不知道小乘佛教大乘佛教的區別。看來其原因就在這里。
  松 本 對於鳩摩羅什來說,去中國傳播大乘佛教,早已成為他終生的使命。
  因為他在龜茲國時,20歲就受了具足戒[指加入佛教出家教團時的考試。要在所謂「三師七證」的十位僧侶面前,接受是否違反十三遮難的提問,才被正式承認為比丘比丘尼。規定比丘要守250戒,比丘尼要守348戒。十三遮難是作比丘比丘尼的條件,如已到20歲,得到父母的許可、沒有負債等。],成了一名優秀的比丘。後來他母親不忍看到龜茲國的衰敗,隻身去了天竺。《高僧傳》中說,她在跟自己親生的兒子羅什訣別時,這樣教導他說(這里我稍加了一些話,試作意譯):
  「大乘高深的教義,完全應該在真丹(中國)大大地闡揚。把它傳到東方各國,只有依靠你的力量。但你自己不會因此而獲得利益。你已經有了這樣的覺悟了吧!」
  對於母親的教導,羅什毅然地回答說:
  「大乘菩薩之道,在於不惜身命,為了有利於民眾而而厲行利他的實踐。如果能以大乘教化眾生,使佛教流傳到中國,開啟蒙昧,洗悟小乘的俗理,我身受爐鑊之苦也不後悔。」
  他表示了這樣的決心。我想由此也看出羅什是想早日把大乘佛教傳到中國,一直在等待著這樣的時刻到來。
  池 田 是這樣的。想一想16年的邊境生活也太長了。他一定有過切齒扼腕、不勝激憤的時刻,也有過橫卧熱沙,無法成眠的夜晚。不過,為著崇高的使命而生活人生,勝利的時刻一定會很快到來的。
  弘始三年十二月二十日——在這個已邁年關歲末的冬天的日子,這位馳名西域各國的名僧,終於在後秦國王姚興[姚興(366-416),五胡十六國時代羌族所建立的後秦的第二代皇帝太祖姚萇的長子,394年繼位,東攻洛陽,西滅西秦、後涼,大揚國威。將待在後涼的鳩摩羅什迎入長安,給予優厚待遇,建造許多寺塔,開展大規模的譯經事業晚年北魏東晉壓迫,國力衰落。]的熱烈歡迎中進入了長安
  羅什離開他久住的西域要地姑臧,我想這一年的秋天。看來他是背負落日,在一片沙漠上前進。他抑制著自己焦急的心情進入了長安。連這個日期都準確地記載了下來,可見羅什進入長安對當時中國佛教界已成為歷史性的日子
  羅什譯經的特徵
  松 本 鳩摩羅個這樣進入長安之後,不顧長途跋涉的疲勞,立即答應了國王的要求,開始從事佛典漢譯的工作。他受僧叡[僧叡,生卒年月不詳。據《高僧傳》卷第6的傳記說,67歲時去世。河南省人。18歲出家,拜僧賢為師。鳩摩羅什一到長安,立即去長安受教,成為其弟子,被譽為羅什門下四哲之一。參加羅什的翻譯事業,寫有《妙法蓮華經》、《大智度論》、《中論》等的譯序。]的委託,從弘始三年十二月二十六日開始翻譯《坐禪三昧經》,弘始四年正月完成。從弘始四年又開始翻譯百卷的《大智度論》。
  野 崎 略微查閱了一下文獻,也使我再一次感到吃驚。
  據說羅什三藏新譯和重譯的經典,合在一起共五十餘部、三百幾十卷。根據《出三藏記集》則為35部、294卷。不管怎麼說,《高僧傳》說他於弘始十一年去世,僅八年時間就翻譯了這麼龐大數量的經典。用簡單的算術方法來計算,大體上不到十天就譯完一卷。即使根據《廣弘明集》的說法,羅什從進入長安到世為12年,也等於是一個月譯出兩卷到三卷。真是驚人的速度
  池 田 這也可以看出,當時的佛教界是如此強烈地期望和要求像羅什三藏這樣的名僧來把佛典譯成漢文。
  在羅什來長安以前,佛典主要是由來自西域僧人譯成漢文的。因此,即使忠實於原著,但從中國人來看,還是難以理解其意思。或者是相反,由於想盡量接近於漢文,有時反而脫離了佛教本來的精神。特別是大乘般若經典群書,文意是很難掌握的。羅什首先翻譯了《大口般若經》的注釋書《大智度論》,看來也是為了滿足中國佛教界的這種要求。
  松 本 關於這一點,道安門下的精英僧叡也曾高興地說過,參加了鳩摩羅什的譯場工作才明白了大乘的「空」的概念
  池 田 另外,羅什之所以能夠高速翻譯了大量經典,看來也是由他在西域各國長年修行,已經能夠把一切經基本上默記下來。這當然不只是記住經典的詞句,一定是窮究了文底所包含的深奧的哲理,真正掌握了一切經。
  所以,羅什手持原典所作的解說,人們都原封不動地當作流麗的漢譯經典來誦讀。我覺得可以這樣來理解。
  野 崎 他的弟子們提到過這種情景。如慧觀[慧觀,生卒年月不詳。南朝宋元嘉年間(424-453)71歲時去世。年輕時出家,師事鳩摩羅什。後又受教於廬山的慧遠,晚年住揚都道場寺,從事教化活動。著《法華宗要序》、《論頓悟漸悟義》等,並以建立五時教判而聞名。]的《法華宗要序》中說:「什自手執胡經,口譯秦語、曲從方言,而趣不乖本,即文之益,亦已過半。」也就是說,羅什手裡拿著西域傳來的原典,親自把它譯成漢語。而且是準確的漢語,與原典的趣旨不差分毫。
  另外,僧叡的《大口經序》中也說:「法師(鳩摩羅什)手執胡本,口宣秦言,兩釋異音,交辯文旨。」就是說,羅什一面親自把原典譯成漢語,同時糾正舊譯的錯誤,進行講解。而且發願秦王姚興也列席譯場。正如序中所說:「秦王躬覽舊經,驗其得失,咨其通途,坦其宗致。」秦王和參加譯場的五百多學問僧確認了羅什新譯的經典優秀,然後才把它筆錄下來。
  池 田 這當然是作為國家事業來進行的了。
  松 本 關於這一點佛教學者橫超慧日先生把產生鳩摩羅什的名譯的背景歸納為以下四點:
  一是羅什精通梵語西域語和漢語的外語才能;二是羅什不僅精通小乘的說一切有部和般若中觀系的大乘教義,而且精通律部。即羅什對佛教教義的全面理解;三是後秦王姚當為首,當時中國佛教界給羅什建立了可以安心翻譯的體制;四是羅什的門下中了許多年輕的精英,給予了協助。
  池 田 是這樣的。指出的這幾點都很重要
  那麼,和我們剛才所談的可能有一些重復,但帶有歸納整理的意思,就讓我們圍繞著這四點,繼續談下去吧
  法華經的漢譯
  松 本 首先關於外語的才能。盡管羅什是出生於西域的龜茲國,但幸而他的父親鳩摩羅炎是天竺人,來自佛教的發祥地。而且羅什九歲就留叡賓——即西北印度在那裡學習了佛法的源流。從用梵語直接吸收釋尊開創的佛教意義來說,這一點也是最有利的條件
  池 田 就是說,羅什三藏在自己學習佛教方面沒有多大語言上的障礙
  當然,要從龜茲國去印度必須要在無邊無際的沙漠地帶往西走,越過帕米爾高原,渡過印度河。但在語言方面,他從注就生活在可以學習梵語的優越的環境之中。再加上他天資聰穎,應該說這都是他容易理解佛法深奧哲理的條件。所以當他還是一個年輕的僧人時,就已經在西域各國遐邇聞名。這在很大程度上當然也是有賴於他從小掌握的外語能力
  野 崎 其次的問題是他掌握漢語的過程。前面我們已經談過,那是經歷了極大的艱難困苦他在中國邊境地帶待了16年,在作戰的軍宮中同魯夫莽漢們生活在一起。但正由於他這樣投身於異民族之中、融進漢字文化圈之中,才熟練地掌握了漢語。
  池 田 羅什在那裡一定已經有機會讀了漢譯的佛典的漢語的典籍。最初他大概是為了提高自己的外語能力而讀的,但後來逐漸地發現佛典翻譯的拙劣。
  當他能進一步熟練地說、寫漢語時,發現舊譯的漢譯佛典到處都有原則性的錯誤,羅什也就明白了這是明顯地歪曲了佛法本義
  松 本 我看確實有這種可能性。例如竺法護譯的《正法華經》是公元286年譯的,距羅什的翻譯已有120年。當時法華經在中國還沒有多大影響。
  以前已經談過,這位竺法護是在敦煌出生的月支人,被人稱作「敦煌菩薩」。他是一位外語的天才,據說會西域36國語言。但是,就是這樣的竺法護在漢譯佛內時也必須要藉助於兩位翻譯的力量也就是說,並不完全是竺法護本人譯成漢文的。
  當然,竺法護譯的《正法華經》和羅什譯的《妙法蓮華經》的根本差異,雖然也有他們外語能力差異原因,但我認為主要還是出於他們兩人對義理解的差異……
  池 田 是這樣的。這就與剛才列舉的第二點有關。如果沒有對教義正確理解,就難免要犯意想不到的錯誤。即使是同一種語言,有時也會有正好相反的理解,何況在語言不同的翻譯中,更難免不對教義本身作出錯誤的解釋。
  這一點很重要的。有了像羅什這樣的大學者,才糾正了在他以前的中國佛教界的錯誤
  野 崎 順便說一下,竺法護譯的法華經和鳩摩羅什譯的法華經的差異我想也有他們所依據的原著的不同的原因。例如《添品妙法蓮華經序》中有這樣的話:「昔燉煌沙門竺法護,於晉武之世,譯正法華。後秦姚興,更請羅什,譯妙法蓮華。考驗二譯,定非一本。護(竺法護)似多羅之葉,什(鳩摩羅什)似龜茲之文。余檢經藏,備見二本。多羅則與正法符會,龜茲則共妙法允同。」也就是說,隋仁壽二年(601年)闍那崛多和達摩笈多翻譯《添品妙法蓮華經》的時候,經藏中還保存有兩種原典。
  不過,我也是認為兩者的根本差異,還是由於對教義理解深度的差異
  松 本 另外,羅什的翻譯態度端正,自己不明白的地方,一定謙虛地向前輩請教。他對繼承龍樹的般若中觀系統大乘教義當然抱有絕對的信心,但對律部還是有信心不足。所以,當產生了實在無法解決的疑問時,就跟國王姚興說:「貧道雖誦其文,未善其理。唯佛陀耶舍[佛陀耶舍(buddhayasas),生卒年月不詳。4世紀前後生於罽賓國的婆羅門家庭,13歲時入佛門他是精通大乘小乘學者。在沙勒國受到太子的厚遇時,曾教授正在留學的鳩摩羅什的阿毗曇、十律誦。以後至龜茲、姑臧弘教時,受羅什之招,408年去長安,住中寺,將《四分律》、《長阿含經》等譯成漢文。據說以後回了印度。]深達經致,今在姑臧,願下詔征之。一言三詳,然後著筆,使微言不墜,取信千載也。」請求把當時在姑臧的佛陀耶舍請來。
  池 田 是的、是的。為了準確地傳播佛法目的,應該說他是很謙虛的。他是希望把事情做得十全十美。大概正因為是這樣,才產生了許多可以留傳後世的名譯吧!
  野 崎 羅什的學識是很卓越的。通過他和住在南方廬山的學匠慧遠[學匠慧遠(334-416,學匠是佛教佛學精湛者的尊稱),東晉時代雁門(山西省)人。最初學儒學、老莊學。21歲遇道安,出家學於其門下。以後因襄陽的道安教團解散,遷居廬山,住東林寺,與僧俗百餘人發起「白蓮社」,寫《沙門不敬王者論》,主張佛教徒國家權力自由。為了和約1個世紀後的凈影寺慧遠(523-592)相區別,一般稱作廬山慧遠。]的來往書函也可以看出這一點。這些書函以《大乘大義章》的題名流傳下來。對於慧遠有關教義的提問,羅什都懇切而認真地給予了回答。從這里可以看出,中國佛教界由於羅什的指點才知道了大乘教義要比小乘教義優越。
  松 本 第三點應該說國王的援助是羅什能夠專心致志於翻譯的不可缺少的條件
  因為當時的中國正是五胡十六國的戰亂時代佛教徒多次遭到迫害和殺戳。拿竺法護的情況來說,他為了逃避戰亂,背負經卷,在敦煌長安洛陽、酒泉等各地流浪,在這樣的狀況下進行翻譯。《出三藏記集》的竺法護傳中這樣寫道:「自敦煌長安,沿路傳譯,寫為晉文。」
  池 田 在這一點上,羅什的條件就優越多了。
  不過,他也有過16年這樣的經歷。並不是有國王的援助就直接成為產生名譯的契機。我看還是因為有了鳩摩羅什所具有的天賦和才能以及通過長年嚴格的修行所獲得的學識,再加上大乘教義深遠的哲理,在這樣的基礎上得以後秦王的援助和支持,這樣才開花結了果。國家的支援應當始終看作是產生羅什名譯的一種從旁援助。
  野 崎 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下面的第四點所謂集中了眾多的精英也是同樣,其意義也只是協助了羅什的翻譯。
  池 田 是這樣的。剛才提到的《大品般若經》的翻譯,據說有五百多沙門參加,有時還有兩三千沙門聽講,是這樣一個具有歷史性的翻譯活動。
  不過,與此有關的重要一點是,為什麼集中了這麼多的學問僧?一是聽說著名的僧人鳩摩羅什來到了長安,優秀的僧侶中國各地紛紛聚集而來;二,不知道是姚興主動積極召集來的,還是羅什要他這麼做的。但是,參加這個譯場的學問僧們都要分散到各地去,在中國大地弘揚羅什翻譯的大乘經典
  我認為這第二點特別重要。因為不論多麼優秀的名譯,如果無人讀誦和弘揚它,經典也不會成為民眾所有。
  野 崎 確實是這樣。通過剛才引用的慧觀的《法華宗要序》和僧罽的《法華經後序》,完全可以看出這樣的一幅情景:在那兒列度的八百到兩千多名精英,都為獲得羅什譯的《妙法蓮華經》而歡喜,懷著幾分激動的心情回到了他們的出身地,在那裡弘揚新譯的法華經。
  松 本 是這樣的。慧觀的序里就寫道:「秦弘始八年夏,於長安大寺,集四義學沙門二千餘人,更出斯經,與眾詳究。」
  意思是說弘始八年(公元406年)夏天,兩千多名沙門聚集在長安大寺的期間,產生了羅什的名譯《妙法蓮華經》。並且談到當時的情況說:「什猶謂語現而理沉,事近而旨遠。又釋言表之隱,以應探頤之求。」
  池 田 就是說,羅什的翻譯方法始終不離法華經的根本,而且一邊解釋文底的含義,一邊進行翻譯。
  我們的眼前就好像出現了這樣的一幅情景——羅什三藏手持法華經的原典,在兩千多名的聽眾面前,一邊譯成流麗的漢文,一邊講解為什麼要這樣譯,以及這些詞句包含著什麼深刻的意義。有時還聽取來自全中國的精英們的提問,加以研究,給予詳細的解答,直到大家都信服為止。 
  野 崎 如僧叡就說過:「今喜得羅什親譯,如得以自晴朗之崑崙山上俯觀下界。」
  池 田 說得太妙了(笑)!這大概也是所有參加譯場的人真實感覺吧。
  野 崎 羅什除譯了我們剛才提到的經文之外,還譯了《小品般若經》、《金剛般若經》、《十住經》、《維摩經》、《思益經》、《首楞嚴經》、《菩薩藏經》、《小無量壽經》、《彌勒佛經》、《十誦律》、等經典。另外還譯了《大智度論》、以及《成實論》、《十住毗婆沙論》、《中論》、《百論》、《十二門論》等許多重要的大乘論書籍。從這一意義上來說,羅什三藏通過佛典漢譯,在以後的中國佛教史上建立了不朽的金字塔,給中國佛教乃至日本佛教帶來了極大的影響。
  松 本 最後,《高僧傳》上談到羅什臨終時與眾僧訣別時說:「自以闍昧謬充傳譯,……若所傳無謬者,當使焚身之後,舌不燋爛。」
  果然如他的遺言所說的那樣,在逍遙園用火焚燒他的遺體時,柴薪滅後,他的形體變了,唯有舌頭不變。
  池 田 這對於今天合理主義思想的人們來說,是根本無法相信的。但這大概是當時在場的鳩摩羅什的弟子們親眼看到的,作為羅什所譯經文沒有錯誤的實際證明,而把它傳之後世的。為了慎重起見,我再一句,傳下這些話的漢民族,據說自古以來,起碼要比日本人更具有合理主義的精神
  總之,歸根結底可以這麼說,鳩摩羅什所譯的漢譯經典,在古今翻譯史上是罕見的名譯,為人們廣泛讀誦,直至今天仍然未失其光輝。特別是他譯的《妙法蓮華經》,是為數不多的佛典中的最高峰,在以後長達1500年期間,最為廣泛地為人們所讀誦。這是不可動搖的事實。所以,所謂只留下舌頭沒有燒掉,也可以看作是一個象徵性的插曲,表明最後羅什的身體雖然消失了,但他譯出的《妙法蓮華經》卻放出不朽的光輝,永存後世。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