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驤陸:入佛明宗答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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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人何故而應當學佛?

  答:為了生死故,應明此一大因緣故,此是正宗,亦名正法

  問:人因何而入生死?

  答:人各各有佛性,本來清凈寂滅,無有生死,只緣見境而起妄見,執取不舍,隨幻心以轉輾流浪,遂入生死,且習久不覺,此入彼出,六道往來,無有止息,遂名生死輪,而一念之起滅,即一生死也。

  問:如何能了生死?

  答:了有二義,一為了解,明白了生死之義,本不得者,此屬於理。二為終了,在明心見性後,永不入六道者,此屬於事。但此二了,僅斷分段生死,終未離義,亦未離法,遂未離心,畢竟還在生死中。必待功深力足,法凈心空,了了了時,無可再了,則不取生死,不厭生死,此變易生死了,而生死真了矣。

  問:學佛何以能了生死?

  答:生死之義,非佛出世,人世終不得明,終不得了,所以恩深難報,雖粉身碎骨,無以酬也,而佛尚有種種了生死法門為人方便不可盡述。

  問:何以佛有種種法門?

  答:因眾生有種種習性故,如病有多種,方葯亦多種也。

  問:方葯雖多,究有所宗一否?

  答:曰有,佛以眾生之所以入生死者,由一惑字,以不識自己未入生死前之本來面目,故惑。不明一切因地與果地,故惑。能使其不惑,則生死自了,此惟令其明自己之心,見自己之性。所謂方便多門,歸宗不二,是第一義,名曰宗一。

  問:舍明心見性外,另有法門否?

  答:只此一門,除明心見性外,諸法皆不是佛之正法

  問:何故不是佛之正法?

  答:佛是覺義,以不明心地,不見心性相貌者,不名正覺,故不是正法

  問:在未明心前,修一切法門,如念佛講經持咒等,豈亦名非正法耶?

  答:曰然,因了生死成佛,是究竟義,到彼岸為宗,此念佛等法,是坐船乘筏法,為歸宗之前方便,及到近彼岸,自身兩腳跳上岸時,才是佛法,及已上岸,連佛法亦不有,一切清凈無餘,斯則名為佛矣。

  問:佛法何以要分宗?

  答:佛本不分宗,是為後來人方便,然反分門戶之累。如守戒為律宗,本來戒體戒相具足,利根人原可一悟成佛,但愚人一法不能開悟,勢必加行他宗,故律宗者,以律法歸於宗也,非僅以律為宗也。禪者,以禪定法歸宗也,非僅以禪為宗也。又修禪者,非不修戒律,且戒律亦有初學久修深淺之不同,方法亦宜隨變,非廢之也。凈土宗者,亦以凈土法歸宗也,歸宗後,方可往生,然往生咒,密宗也,齋戒,律宗也,發願,心宗也,尚必以各宗為輔,始可行堅證實。若專以凈土為宗,則鄙小之見,必不肯兼修他宗,而立穢凈之劣見。今之不求自己功行,發願往生,一味謗他宗分門戶之輩,已背凈義,非佛弟子,斷不能往生,故分宗非佛之本旨也。

  問:然則分宗究有礙否?

  答:曰無礙,只要明白宗旨,分宗為便於專一起見,乃一門深入之意,不故立門戶則可,而分宗之義,因各人根器不同,有性所近者,故立先後,及將到彼岸時,則同一歸宗矣,亦不至執取一法矣,譬如大學中學之課本,自異於小學也,非小學為劣而大學為勝也。

  問:各宗歸宗之義可略示否?

  答:可以。佛法各宗,有直證過渡二種,茲約述如下:

  (一)過渡者,先使修至萬法歸一後,更由一歸宗者也

  甲、相宗,破相無餘,然後歸性者。

  乙、律宗,以戒律攝心於一,然後證入法空見性者。

  丙、天台,先修一心三觀成就,然後空觀見性者。

  丁、凈土,先修至一心不亂,證入阿裨跋致往生後,再修至華開見佛者。

  戊、密宗,此指東藏現行所傳諸密法,先由事相儀規,攝心歸一,然後再無相密,直證悉地者。

  (二)直證者,下手即尋一歸何處,直指心田者,此必隨根而授,非可普傳,且有仗佛力與自力二種

  己、禪宗,此不假文字語言諸法,仗自力一意尋參證入者,以仗自力故,非二三十年不能澈了,且痛師資之日少,加以時代不同,根器日薄,無人敢於問津,不得已求過渡法以自了,轉入他門,此最可痛心者也。惟佛法無滅時,以佛性無滅時也,今之入佛者,皆具夙世因緣,利根亦自有人,徒以師資太少,接引乏人,遂都湮沒。今於禪宗衰落之際,忽有異軍突起,為宗下開一無上方便法門,則無相心中心法出世因緣也。此法至今不過十年,於民國十七年(一九二八年)行於世,此十年中,親證心地見實相者,不可勝數,以無不與禪宗相接,世遂以禪密名之,雖於名法未合,而事實如是耳。

  庚、印心宗,即心中心密,此仗佛力,三密加持,不重有相,唯證心田。以一切修法,為大愚阿闍黎廬山親證後特定之法,故後人依之而修,必可於二三年內證入,無三十年問津之苦矣。在初,世人只知為密法,而未了直證心田與禪宗會合之理。至十九年後,大師臨隱去時開九次般若法會,始以密意示人,當初受法者,七萬餘人,中途不疑退者,不過百也,而與於九次會者,只四十人耳,故未嘗味而談味者,終難明其奧妙,何可以口舌爭耶。

  問:在中國佛教中,以何宗為大?

  答:法無大小也,論人數,一若凈土為多,然真往生者極少。只禪宗一門,其潛力最大,中國之所獨有,推行於日本台灣等地,印度反無矣。國內修禪定者,向不與世通,而國人根器特異,如老幼男女內道外道,莫不喜歡金剛般若經、心經、壇經與彌陀經也,可見其潛勢力之大矣。世人每以彌陀經為凈土經,不知其為禪宗之要經也,修凈土者,只得其上半部,慕其極樂而已,未能通達實相之妙,如不通宗者,決難得其妙諦,會內同人,自修心中心法,印入心地後,無不喜誦此經,此經亦最難解,非可以文字語言表者,本舍於第四年始講此經,亦意在融通各宗,勿分門戶耳,此各宗之大略也。

  問:入佛明宗,下手之法如何?

  答:此無定法,當隨機而決,授法前,先審其人,然後付法,本舍印有《乙亥講演錄》一書,雖覺簡陋,然尚不致誤人,內分啟機、正修、印證三門,亦為入門者方便,而以明宗為第一義也。

  問:心中心法人人可修否?

  答:未可定也,在未修心中心法之前,另有他法可授,用以接引也。

  問:印心精舍何以亦參用禪宗語錄諸書?

  答:非用也,藉以考證其內證之深淺而已,在未明心地前,亦在不許看之列,不獨此也,讀經亦在其後,以早讀仍無用耳。

  問:修心中心法後,即可了生死耶?

  答:生死之了不了,在自己而不在法,如自己不痛切,任何妙法無所用之,以此等人,佛亦無可奈何也。心中心法,未必人人當機,在各人因緣耳。

  問:禪宗何以稱為宗下?

  答:禪宗比較他宗,至為簡捷了當,以無教相可名,故曰宗下。不知禪定法亦尚未歸宗,宗者,究竟寂滅之圓覺實相也,空凈無染,更無法之可言。今言禪定,即未離法,即不是本相,故未名宗。是以禪宗者,以禪定法歸宗也,非禪即為宗也,及至歸宗,並禪亦不有耳。

  問:一切法門,是否先以銷除種種習氣,抑先以明心為主?

  答:此問至為緊要,世人紛紜莫決,即是此點,當知先明心地,後除習氣,是千古不磨之定論,心地不明,如入暗室而不開燈,雖欲整理一切顛倒,實無辦法習氣是現行幻心之流轉,如搖動之燈,光雖迷閃,究無礙於火也。故人雖顛倒,乃一時之迷醉,其佛性本體無二也。通達不二者,自能釜底抽薪,不從習氣上下手,先從覺上著力,一覺即回複本來,否則硬制習氣,見功於一時,而非徹底清了,久久外境力強,又被境奪。入暗室而言整理,豈非盲修瞎練也哉。

  問:各宗歸宗之法,其義雲何?

  答:各宗各法,意在借用,必修至法空,歸到心地本來面目,方得名了。如戒律者,人徒知以守戒律為宗,此是方便初學人說法,論其究竟,必以空戒為義。以戒者,戒其心也,心既空矣,則能所兩忘,善惡都凈,無可戒者,斯名得戒,又名具足,他宗亦同此義也。

  問:凈宗念佛之義雲何?

  答:念佛直接生西,非念佛之義也,以念佛法攝心歸一,自凈其土,方可入彌陀願海,而與諸上善人相合,以眾生生者,皆必阿裨拔致也,此名不動地,非明心者,不能如是。故念佛者,改念貪念嗔念痴之習,而習於念佛念法念僧也,常念於佛者,時時不忘覺性,不離本來也,此名真念佛古人念佛,不似今人之口唱,古人時刻不放鬆,時刻念佛,二六時中,不雜用心者,即處處不忘本來,非故作如是,亦熟極功深,打成一片,流露於不覺耳。又古人念佛只在下一句,若已生若今生若當生,非若今人之求於死時,以頂暖即為上生,是重於臨時,而不求於平日,欺人自欺,可勝嘆哉。

  問:帶業往生之義雲何?

  答:帶業者,其習氣未凈也,彼以願力足,行持堅,心已攝一,故可往生,至於三業尚未清凈無餘,不能成佛,況菩薩亦尚有習氣耶。

  問:密宗即生成佛之義雲何?

  答:此言明心後,顯法身見實相,為成佛也,非習氣亦凈也,惟證法身後,除習氣方有辦法,方入正修,非於此生,並習氣亦凈盡也。

  問:嘗見許多用功人,多年苦行卓絕,然終不易得究竟,到終了仍無把鼻者,是何原因?

  答:此有數因,其咎半亦在師,師無方便力,識其根器,一也。不予以合機之法,二也。自己未先徹悟,不得不襲老法以示人,不知變通,三也。未能預杜學者病根,四也。為學人解義未清,入於盲修,五也。故立門戶,六也。強分勝劣而求名聞,七也。

  至學人之自誤者,一曰求佛不求己,二曰考師不考己,三曰多依賴性而貪省事,四曰心不痛切而少恆,五曰性急多疑,六曰不肯於人事上練心,七曰器量太小而福薄,八曰貢高我慢,不虛心而疾入,九曰善惡之見太深,十曰不明本來。此皆誤人而自誤者也

  問:何謂解義未清?

  答:如初為人說法,必為徹解法義,方不致中迷疑誤,如定字空字佛字無字等,皆不可依表面字義而簡釋者也。定者,非如木石不動之定,雖於動中,心不被境奪而惑亂,此為定也。空者,非有無之謂,乃一切正有時,其體無自性,本來空寂,不住不執取之為空也。佛者,非單指佛言,凡覺,凡寂,以及本來實相,皆名為佛也。無者,非有無之無,乃毋執取之謂也。諸如此類,非反復闡明,學人必至誤解,引人盲修,可不懼哉。

  問:修持之法,究有次第否?

  答:本無次第,但亦可假定如後:一曰先明根本,以明心見性為主,二曰除習氣,三曰除余習。初步功夫,非仗法不可,然自力為主要。二步功夫,全在人事上練心,第三步,在意境松活念念不忘,而勿執取於法,恐反不活潑也。又初見道,次為修道,次為明道,次為證道,次為運道,運用之也,次為空道,即空法也,再次為忘道,此空空也,如是刻刻不離於道而無道見,斯得大自在矣。

  問:究如何而合學佛之本旨?

  答:在不惑二字,眾生無不由惑造業,因業受苦,苦復為惑,今以慧破惑而解空,因空而得定,定則慧生,以此三輪,破彼三輪也。

  問:學佛之大機大用究安在?

  答:在定慧體三力。定力強,心自不能惑,不淫不屈不移是也,慧力足,則識見遠大,因果明了,自然不入惡也,由此二者,自然身體力強,方足以任大事。凡一國家之興替,賴乎民族精神,此真正民力,用之於世,方為國利民福,得佛法之大機大用矣。故佛法消極自了,正是積極用世,殺生成仁者,非具大布施精神不能。故佛法必以明心為第一義,惜世人了解者少,僅以死後往生西方,自了消極目之,其咎在人,非法之誤,豈不冤哉。

  問:理解無補於事修,則事修有成,理終無所用之,是可廢棄之矣?

  答:理解者,所以正事修者也,如地圖是理解,行路是事修,兩無礙也。若一味讀地圖而不走路,固屬不可,但不看地圖,一味瞎走,亦不可也。且理者,事之蘊於心者也心中事也,事者,理之表於境者也,境上理也,理事不二,兩無傷也。惟世人偏執之病,強分勝劣,失之遠矣。

  問:佛與菩薩菩薩與金剛何別?

  答:世人偏執好分別,每以佛為最,菩薩次之,金剛又次之,不知一切眾生都是佛,何況菩薩乎。惟菩薩者,功行未圓者也,其實明心菩薩即是佛位。佛是寂滅之性體,菩薩金剛乃慈悲妙用。在三昧定中是佛,由三昧起,廣度群品,是菩薩。於諸行中,了無法見,動靜一如者為佛,能所未忘,法見尚在者為菩薩。又溫和順度者為菩薩,忿怒逆度者為金剛,同一菩薩慈悲也。又弘法者為菩薩護法者為金剛,然而護亦弘也,皆方便也,知方便則魔亦化為佛矣。

  問:何以魔力如是之大?

  答:初學人不辨魔佛之義,遂若驚弓之鳥矣,當知魔亦佛也。只此一念,顛倒惑亂者為魔,故從麻從鬼,鬼多如麻,其亂可知。妄心分別顛倒,亦由是耳,若此一念清凈無染,了無執住,內魔既息,外魔亦亡。息者歸入自心也,以魔佛同一為我之本體,故其力相同而相對。識得根本,魔軍自破,頓開佛慧,文殊亦難與辯義,此言心轉般若,其妙如是。學人當從佛上用功,勿從魔上生怖畏,自己不肯用功見他人過處,才是魔耳。

  問:開悟之人將如何考測之耶?

  答:開悟者,悟於心也,此學人自己事,他人何可測度。惟過來人知過來事,不開悟者,不能測他人功行之淺深與所證入之如何程度也。今之妄評某焉開悟,某焉成魔者,必其人先已成佛而可,或其人做過魔子,何也,如考場中之主考,其學識必過人而可,否則妄評顛倒,即成大妄。為一時之快論,其罪小,若由是而阻他人進步,則罪大矣,此口業中之綺語是也。

  問:初發明道人,往往流露驕慢之習,何也?

  答:驕者,自恃其所有也,此亦非他人可測,世人徒見其不遜,以為驕,然而師之與弟子,加以棒喝,此亦名為驕耶,同門中直道而行,直言規過,亦豈可名為驕耶。總因世人責人嚴,已成為習,不受直言,但見其驕,而不知其用意也。又初發明道人,以歡喜之流露,不覺手舞足蹈,而對方嫉忌之根未除,宜有此誤會。又驕之為害,入於自是,學業不進矣,此屬害己,未有誤於人者也。至於明道人,已有師資之位,若其人能受其呵斥,福緣已屬不淺,當感激之不暇,豈可以驕慢目之。又患人驕慢者,其人亦必驕於人者也,倘為彼之驕慢所動,即我生死之可怖,又安知彼之故作此態以試我耶,故君子必自反也。

  問:往生之義開示否?

  答:學人先知往者惟心,動願即已成就,如靜坐而觀九宇,萬千世界,無不包藏於懷,則西方世界,亦在我包藏之中矣,萬物皆備於我,更有來去耶。

  問:學人入佛,多自阻礙,其最甚者,果屬何事?

  答:惟量小二字,為阻道之最,佛故首重布施,以眾生但知執我,我執愈強,其量越小,不能發大心承當,一也。見小事驚怖,大事更不堪矣,二也。好與人爭勝,堅執勿舍,三也。其機呆鈍不靈,四也。善惡之見難除,五也。為說平等不二法,必不堪承受,六也。雖布施亦只限於有相,而小者更不能捨去我見,為真正之大布施,七也。此關不破,則一切學問,皆難深入。凡中途疑阻者,皆此因緣耳。

  問:有人雲一切革新,佛法亦應革新,然否?

  答:非是,心無新舊,佛法亦然,不可革新,當雲復舊,因已失其本來也。惟方法允宜變通,切不可膠執一法,因時代不同,因緣亦異,人性又習於浮動,斷不肯拘守一法,入無相門,比較尤難,當以多法引之,先使感有興趣,然後可言上乘。

  問:今有兩種人,一為拘謹,一為浮活,此二等人,誰先成佛?

  答:先後本難預定,比較則以浮動者為易,因由活而定,尚有辦法,由拘謹而轉活潑則極難也。

  問:善人惡人比較又如何?

  答:善人有不等之善,由惡而轉善者較易,因其機性,本已活潑也。惡亦有不等之惡,五逆十惡人,比較容易,因其膽識先具,只不覺耳。若疲軟取巧虛偽不實之人,尤甚於惡,是為甚難,因其病在骨,如得痿症者必死,五逆十惡,如火症傷寒,雖險而可救,然不就醫不服葯皆無用耳。

  問:近代眾生,於何類中根器比較為利?

  答:此有五種,一外道中人,二青年學子,三政客,四摩登女子,五優伶界中人,此中根器好者居多。因外道中人肯吃苦勤修;青年學子好奇,而有勇氣;政客多思想;摩登女子男女之見不堅;優伶時時逢場作戲,易悟入於幻,皆可造者也。惜調伏之不易,彼不信則已,一信則精進甚速耳。

  問:同一學佛多年人,何故成就各不同耶?

  答:學佛不當以年計,當以世計,因不於一佛二佛種善根也,在今世,甲為年多功深,論多世,則乙又居上,故後學之不可輕也,知此則亦勿驕於人矣。

  問:歐美人可學佛否?

  答:有何不可,但入無相大乘,則甚少,因彼視生活太重,而我見過深也,惟法國人比較不同,因富於感情思想多喜自在爽逸,故多詩人,而古意盎然,其國地位,又居歐洲之中心,如中國之長江流域,民性靈活深默,故可學佛

  問:佛法不外體用,用之義可得聞否?

  答:佛法論體則一,論用則無量,般若妙用無盡。佛故說般若垂三十年,重重無盡,幾無一經不說般若,皆由用以顯體也。心經菩薩與三世佛,無不依此,況眾生而可外此耶,雖然,心地不明,般若不啟。簡言之,學佛只此一事,無他事也。

  問:佛說許多經,演許多法,乃佛與祖師,又雲無一法示人,何也?

  答:以本來諸法空相故,恐學人之執取也,且法屬借用,法不凈,則生死不了耳。

  問:禪宗妙處雖不可說,究可表否?

  答:妙無形相,非可指授,故不可說。以已知者,則不必說,不知者,則雖說而亦無用,惟同證意境者,亦非不可說也。禪宗妙處,在一逼字,逼其覓自己之本平等不動之相貌,根利者一覓即得,一得即承當,一承當即通達無餘,凡所有相,所有法,當體解空凈盡,即是成佛,毫不猶豫客氣。所難者,不逼不覓則不見,正逼正覓時,又已非本來平等不動相貌矣,重不得,輕不得,是為甚難。且死參不活,鈍根人,雖三十年,亦未必能罷參耳。

  問:何謂信具足?

  答:信佛,信自己是佛,信一切眾生皆是佛。信師,信法,信一切法空,皆不名信具足。必信自己之本來面目,如是如是,方名信具足,而行願等等,方肯真切實。

  問:修心之義雲何?

  答:凡物有成壞者,方可言修,心非物也,無雜無壞,雲何而可言修耶,惟有迷覺,故心只可言明,明心則性自見,般若自開,學佛者,只此一事,無他事也。

  問:習氣為害,固知之矣,但明知而不能除,此為人生大患,如何可消除之耶?

  答:習氣者,心垢也,心上起垢,還從心除,此不足患也,只要明心開覺,用般若以掃盪之,習氣自然而除,今人不從根上著手,故雖行持多年,終無辦法,所有習氣,只是暫止,或壓住不起,遇緣復生,學者應當知明心是第一關鍵若不今生徹了,來世倘有因緣,仍必從此門入也,余前注釋《圓覺經抉隱》,於此義最詳,可一參閱。

  問:佛與眾生,固知有別,然最要點究在何處?

  答:佛與眾生,體實不二,用卻不同;性實不二,心卻不同;識實不二,智卻不同;眾生如能心起妙用,轉識成智,即完全與佛不二,但因緣不同而已。

  問:心凈則佛土凈,心又如何凈法?

  答:只要認識本來,心之不凈者,由於見不凈,見由我執而起,執又因見而堅,見成為習,則逆我見者,憎惡之念自生,種種煩惱起,心亦不平等矣。凈者,無染之謂,如善惡二字,不能不分別,但切不可堅固執取分別,如惡人作惡,為環境所驅,初非本壞,既成為習,視為當然,但其本體性,畢竟無雜無壞也,我如起妙觀之用,知世間一切,法爾如是,自然平等智開,譬如我父兄子弟,素性本極和順,偶然飲酒過量狂醉顛倒,正醉時,雖一切不可理喻,究不可視為非父兄也,以明日酒醒,全複本來矣,世人嚴於責人,斷不肯以酒醉之父兄為比量觀。為我見所障,此妙觀智之所以難啟,而平等智之不開也,推求其根,仍由八識大圓鏡智之未得,體不立而言用,心不明而求凈,此即因果顛倒,可嘆可嘆。

  問:因果之理如何?

  答:因果者,天經地義,不可動搖之律也,世間一切一切,步步不能離因果。今言因果者,只說報應因果,使廣博無量之義,縮成微末淺小之理,豈不可痛。世事紛紜,人心顛倒,戰爭之果,動死千萬,其因果可謂大矣廣矣,密矣遠矣。得如此痛苦之果,而人尚不悟,則因果之不明,可深痛也。言因果者,但說報應二字,欲求其回頭,等於杯水車薪耶。況談因果者,其人多半不明因果,聞我言者,縱不惱怨,亦必心不為然。不知學佛不從明心下手,即是不明因果;不求先開般若,而欲求除習氣即是不明因果;不達自己是因佛,即是不明因果;眼前一切是因果;明明如是,我卻被境奪,即是不明因果;執我為因,顛倒為果,不痛切我見者,皆不明因果者也;不以眼前明白痛苦事告誡人,而以未來不可見之報應,希望愚人信入,即是不明因果;人未有不自明而可明人者也。是以眾生不知因果凡夫怕果,二乘怕因,菩薩不昧因果,佛則了了因果,人如不明因果,與盲人何異,學者慎勿輕於因果哉。

  問:前聞開示雲,世間惡事,多半是善人所作,其義未明,乞再開示?

  答:善惡等事,都因見而立,見之堅固執持者,其腦中影象勿舍,日久自然引出,照樣去做矣。善人對於惡事以疾惡之深,影象亦深印勿忘。如種種殘虐酷刑方法,本來不著意,乃因善念過切之反動而留於心,一遇機會即無形引出,再加心未平等,一時嗔心之難制,過情之舉,勢所必然。前清某撫軍嫉惡而好名,一年中殺人逾萬,其冤枉者無數,民不堪其虐,當時彼無刻不想做好官也,豈知其為惡之過甚,而終以自殺哉。故心地不明,則見不凈,雖善亦必輾轉歸入於惡,以未究竟耳。

  問:修法功行,有緊有松,有收有放,其義雲何?

  答:修行只是練心,調伏其心不離一切人事用心處,要時緊時松,緊者,防嚴之意,恐其放逸也,松者,圓通之意,恐其膠執也,故律己宜緊,對人宜放,用法時當收,則易精進,不用時當放,則機可靈活,是謂調伏,冀得自在而已。

  問:世人何故性多活動,學佛求定,是此意否?

  答:世人在表面,似乎活動居多,其實定亦不少,惟非慧定而屬頑定,如人人有一我見,始終不放鬆,不肯半點通融也,倘肯活動,亦自讓步少爭,世界和平,基於此矣,其人之痛苦煩惱,亦自此減矣。

  問:音屬於耳,何以名觀,觀世音菩薩之聖號,又所何義?

  答:見雖心見,非關於目,聞亦如是,當初大士耳根悟入聞性,因而得道,故名。此慧心內發者也。蓋一切音聲得聞者,無不由外來,入於耳而能聽,遂以為聽之功能,全屬於耳矣,然心中起念,一切聲浪,宛然在耳,外實無聲,亦未過耳,則此可聽之功能,在心乎,在耳乎,由此悟入心性,起妙觀之用,故曰觀音。由此而起普世同體大悲,知世間一切眾生,亦復如是,同具佛性故名觀世音。南瞻部洲眾生耳根最利,故與大士緣最深也。又普陀落伽山,在印度洋之正南,無神通不能往,非今之浙東海普陀也。

  問:地藏文殊普賢觀音大士,何以有地水火風之別?

  答:地藏王者,悟自己之心寶藏成道者也,故屬地,此系自悟成道,然不忘度生大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實則早已成佛,作此語者,恐人之徒知自修而不發大心,甘作羅漢也。其慈悲大願即是觀音觀音慈和若水,萬物賴水而生,得大悲水以為饒益,故觀音屬水,地藏經第十二品,佛說觀音世人特具因緣,意在利己利他,雖非二事,而大士合為一也。但此非修行不可,精進勇猛,若大柴大火,如普賢之行願,故普賢屬火。及其所成就般若之圓轉妙用清涼活潑如風,故文殊屬風。合此四大士者,即成為佛,成佛因緣,終不離此四法,固以寂滅之體為佛,而般若靈妙之用菩薩矣。

  問:智與識何別?

  答:無別也,智亦識也,以無識即不能啟智,惟識之圓通方便而究竟者,乃為智耳,皆同屬於幻心,畢竟非有,故曰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

  問:何謂神通?

  答:神者智也,通者達也,智足以通達一切,不受境奪者,曰大神通。

  問:佛何以有六通?

  答:五通外道皆有,獨無道通,以無智也。佛則定慧成就,以六通為體而五通為用,故道家之五通是修得,終必退轉;佛家五通是證得,由體起用,無盡藏也。

  問:道家宗旨,是否專求肉體長生?

  答:不盡然也,道宗久已失傳,今之道者,已失道之宗旨,但取於術,去道益遠,即養身之術,亦未得其全,真正道宗,亦在練心,惟僅做到萬法歸一,惜未見性,故不能空法,再進一步,與佛不二矣。余前著有《道法宗源》一文,為日後接引道眾之用,其度鬼治病諸術,密亦有之,此屬用而非體,修行當以得體為先,孔子所謂先立乎其大者是也,是以通佛即通道,其間不可以寸。初學者,門戶之見過深,一言道教,即存鄙棄之見,此即非佛法廣大之願,不能成佛也。

  問:內道外道不應分耶?

  答:為初學人宗旨,勿入歧途,以亂正修,原不可無分別也,不知明體達用,即不應有此見矣。且學佛而不內究心地,外取諸相,即皈依外道也。純陽祖師皈依黃龍後,自恨從前用心之錯,是外道而內道矣,知此又何傷乎。

  問:純陽之義作何解?

  答:此即直心道場之意,凡心地光大者,純乎陽明,一有我見,即入陰魔,安能成道

  問:大小乘之義雲何?

  答:分大小乘者,法之前方便也,為初學人不能直受,故以小乘引之,若已明根本,當啟般若妙用,更無定法。《法華經》言:只有一乘者,並此一乘亦不可得也。

  問:如何而可名善知識?

  答:善者善巧,知者知人之病根所在,而以葯為之對治,以方便力度生者,曰善知識。但其人不必盡有學問,一言微中,足以啟發人者,亦善知識也。然有人本有學問而無善巧方便之力,亦非善知識也。孔子曰,三人行,必有吾師也。是惡人可為我善知識也,在我之自擇耳,惟盲於目者,有色不見,終無用也,能見則自己亦善知識矣。

  問:佛何以不能度無緣之人?

  答:緣之一字,難言之矣,無緣之人,絲毫不可相強,勉強而行,必多煩惱。人妄想名利而不可得,因貪而嗔,亦無緣而強求者也。如其人之不可度,菩薩慈心過切,往往強而行之,亦未達因者也。終不免微細煩惱,是法見未凈,故菩薩亦稱眾生。又緣者,前因也,假使無前因,今亦無緣。如人有奴僕,夙世亦為人服務者,不必定有此事,要有平等心量,其福德亦已不可思議。佛為菩薩時,無一事無一時不與人結緣,遂成此佛土莊嚴故知為人者,即以為己,愚人不為人結緣,以為利己,而不知其自害也,是可憐憫者。又人事往來,無非相對,借人一金,只還一金耳,若為人結緣,救濟於患難之中,則還報者,必十百倍也,設有不還則亦了結前緣,或放賬於未來,因因果果,無有不報者矣。

  問:世法出世法應分別否?

  答:論事固有可分,論性體則不能分也,亦不可分也,當知動心即已入世,若與世事和同,而心不系染,即名出世。

  問:出家之理如何?

  答:為煩惱故遂欲出家大乘人不兒女家庭為家也,必以回家為出家。回家者,回複本來清凈無染之德性,明心後,一切無礙,名回家,亦名真出家。若執取清凈厭惡塵勞,即永無出家之日,其表威儀者,是尊重佛制,方便利眾之法。然必自己先明根本,堪以度眾,再顯此威儀不遲。倘父母在堂,人子之義未盡,佛本不許,以佛門中無不孝佛子也,縱身出家,亦負養親之義而背佛矣。又真明心者,必不以喧靜動其心,心既平等,會入不二,便無此分別矣。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