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其海教授:天台佛學 第五章 天台佛學研究 二、周武帝滅佛異致天台宗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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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周武帝滅佛異致天台宗產生  一種新思想的創立,除了需要有思想家本人的內在體驗和仰杖傳統學說的繼承外,還要受到社會條件和歷史背景的限定。在研究中國佛教在台思想創立時,不能不對這點加以充分的考慮。陳隋之際天台宗的創立雖有相當理由,但從社會條件和歷史背景去考察,北周武帝滅佛對天台宗的創立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一)印度佛教在皇權面前的失敗——周武帝滅佛  公元6世紀初,南朝的梁武帝佛教看做是治國的根本;馮太後掌管朝政的北魏佛教在朝延的保護下也極其隆盛金色燦爛的大伽藍聳立於兩國的帝都南京洛陽佛教禮儀到處盛行。據傳,禪宗的第一代祖師菩提達摩來到洛陽,看到永寧寺,讚嘆不已,說如此富麗堂皇的大伽藍,在印度也難也見到。這件事也足以顯示當時洛陽佛教以及佛教建築之一斑。儘管當時佛教如何興盛,但畢竟還停留在「印度佛教」、「外國佛教」的階段。因為當時國內外弘法者傳譯的種種經典,以及了們對這此經典的研究,都不過是將印度佛教的種種學派教理加以集中、理解而已,還沒中國佛教學者自己的創見。雖然,南北朝時代由於《涅槃經》的傳釋,以至「佛性學說很流行;基於《般若經》,對「空」也被普遍議論;同時,也產生了教相判釋,但儘是對印度佛典的讚揚、研究和理解,真正為中國佛教徒所能領悟的教理體系還沒有出現。創立中國自己的佛教,不是像南北朝那樣靠佛學者對印度佛典的研究、理解就能成功的。中國人超越印度佛教、創立自己的佛教是在公元600年前後,即從南北朝末到隨代。剛好在這個時候,北周武帝中國北部嚴厲地推選廢佛毀釋的政策,一舉而遮斷、廢絕了北魏以來走向隆盛佛教發展。正是由於這種廢絕,作為中國自己的佛教反而創立了。武帝滅佛不久,新鮮的、充滿生機的的中國佛教天台宗產生了,並在中國社會成長、發展。  北周武帝(在位年代為561-578)推行富國強兵的政策,虎視眈眈地等待討伐北齊機會。當時的佛教寺院,擁有很大的社會財富佛教僧侶也日趨墮落。周武帝對曾侶的矣奢淫逸極為憤怒,於是打算清肅佛教,把寺院財富充實國家財政。但要這樣做,必須師出有名,即把滅佛的理由正當化、合理化。為武帝提供正當理由的人是還俗僧衛元嵩。  衛元嵩,益州成者人。初出家為亡名法師弟子,善於陰陽曆數。師父授意他「佯狂乃可以得聲名」,於是他佯狂漫走,觸物吟詠。後來,嫌蜀土狹小,不足以展懷,乃易俗服入關,交遊權貴。上書請廢佛,並自還俗。武帝對他「尊禮而不敢臣之」。衛元嵩一面用當時流行的讖諱,激起周武帝佛教厭惡:「時有讖記,忌已黑衣,謂沙門當次襲運為天子武帝信之,遂行廢盪。」《北齊書·上黨王渙傳》也有「初術土言『亡高者黑衣』」的說法。所謂「黑衣」即指僧人,周宇文護《致僧妄名書》有曰:「豈虛緇染?」可見周代僧人是穿黑衣的。另一面,衛元嵩向周武帝提供「平延寺思想」的理論武器。衛元嵩於天和二年(567)上書,請周武帝省寺減僧,說:「治國不在浮圖。唐虞無浮圖而國安,齊梁有寺舍而祚失,大周啟遠,遠慕唐虞之化,宜遣齊梁之末法。」衛元嵩並請造平延大寺,「容貯四海萬姓,不偏立曲見迦藍,偏安二乘五部。」夫平延寺者,「無選道俗,罔擇親疏。以城隍為寺塔,即周主是如來,用郭邑作增坊,和夫妻為聖眾,推令德作三綱,尊耆老為上座,選仁智充執事,求勇略作法師,行十善以伏未寧,示無貪以斷偷劫。是則六合無怨紂之聲,八荒有歌有周之詠。飛覺安其巢穴,水陸任其長生。」衛元嵩的上書有十五條之多,基本思想(即所謂「平延寺思想」)是:不分在家出家,所有的人都可加入平延寺。這是出家佛教的否定,對在家佛教的積極肯定。以為只供出家人住持寺院沒有必要存在,世俗城隍就是寺塔,皇帝就是如來。又以在家生活夫婦為聖眾,積極贊成婚姻生活,肯定儒家家庭制度。人人應以不貪心態社會生活,說:「平延寺思想」實現時,和平理想社會就會出現於世間。並且說,這種「平延寺思想」是《大智度論》中天王佛的政令,天王佛告人裝束和生活要與在家者無異,不要用僧人常用的缽,不要超出家人特有的生活這是大乘思想最廣闊的解釋。  衛元嵩的這一套理論,深合武帝之心,在建德三年(574)六月二十九日的詔書中,武帝把「平延寺思想」稱為「至道」的見解,並把它表述為「即事而言,一切無非道」。武帝在這種理論的支配下,推行了極為嚴厲的滅佛政策。《房錄》卷十一雲:「建德敦牂(三年),迄於作噩(六年,平齊),毀破前代關山西東數百年來官私所造一切佛塔,掃地悉盡。融刮聖容,焚燒經典。八州寺廟出四十千,盡賜王公,充為宅第。三方釋子減三百萬,皆復軍民,還歸編戶。」  周武帝滅佛的理論根據是「即事而道」,這促使中國大乘佛教哲學「即事而真」的思想成熟武帝思想成了佛教的斷滅的興隆,它好比一把「雙刃劍」,一方面為滅佛提供了理論根據,另一方面卻又為中國佛教的產生指出了方向武帝目的,無疑是在於前者,但無意間歷史卻朝向後者的方面展開。印度傳入中國佛教,從武帝滅佛得到轉變,滅佛的理論,反而成中國佛教諸宗的思想淵源。  (二)「即事而真」思想的展開——天台宗的產生  與北周武帝「即事而道」的思想相通的,是「即事而真」的思想。  鳩摩羅什在中國傳播印度龍樹的中觀佛學思想,鳩摩羅什的門人僧肇致力研究般若思想他在《肇論》中寫道:  甚奇世尊不動真際,為諸法立處。非離真而立處,立處即真也。然則道遠乎哉?觸事而真。聖遠乎哉?體之即神。  僧肇這段慶表現了下面的思想:道不遠,它就在我現實生活中,我們現實生活之外,沒有真理。僧肇的「立處即真」被後來各宗普遍引用,如在唐末的臨濟的義玄語錄中,就可看到;華嚴宗的澄觀也引用過「道遠首哉?觸事即真」;初唐三論學者元康把僧肇的「立處即真」闡釋為「即明眾生是真際。」這是眾生性即佛性菩提性。真正使用「即事而真」這個概念的是真言密教。密教批評天台宗等雖有「即事而真」的思想和用例,但並沒有表現同真正的即事而真,只有密教才把它全部的內容表述出來。客觀地講,密教地講,密教確實在「事」上將真理表象化得很徹底,但真正圓熟地表現「即事而真」的是天台宗。  天台智凱在他晚年的著述《摩訶止觀》卷一中,道破了天台實相論的究極世界他說:  「圓頓者,初緣實相,造境即中,無不真實。系緣法界,一念法界,一色一香,無非中道。已界及佛界、眾生界亦然。陰入皆如,無苦可舍。無明塵勞即是菩提,無集可斷。邊邪皆中正,無道可修。生死涅槃,無滅可證。無苦無集故無世間,無道無滅故無出世間。純一實相,實相外更無別法。  上文巧妙地闡述了「圓頓止觀」——天台思想的究極。一切對象世界皆為實相,一切對象世界皆為實相,一切真實世界,作為法界世界,也也了「一色一香,無非中道」的妙有世界。開在野外的無名花朵、河川的流水聲等,也都是色香中道世界。按此說法,則我們喜恕哀樂的現實人生自然也是佛界的顯現。在我們生存的世界之外,沒有別的世界。我們苦難現實就是佛的恩命,捨棄現實苦難就是捨棄佛的恩命。生死即佛,又說無明煩惱菩提,因此四聖諦的集諦(無明原因)不須斷,只有在集諦中才能感悟佛性。若是這樣,則沒有特別修道的必要,本來就在佛的覺悟中,因為生死涅槃,所以也不必憧憬涅槃世界。在絕對否定苦集二諦時,苦惱三界本來就是佛界,就是佛的慈悲發動。在絕對否定道滅二諦時,出世間世界成了烏有,真、善、美、聖的世界不開現實世界。  智凱生於動亂的南北朝,年幼時父母雙亡,出家後,徹底體悟到世間無常。越是真視充滿矛盾現實人生,就越感覺到佛的大悲。基於這種立場的天台思想自然是重視「即事而真」的。  《摩訶止觀》卷十上說:「又無名即法性,煩惱菩提。欲令眾生即事而真,法身顯現。是故起慈,與究竟樂。」這是表明煩惱菩提的立場即事而真所證實。  《法華玄義》卷八上又說:「若大乘觀心者,觀惡心非惡者心,亦即惡而善。亦即非惡非善。觀善心善心,亦即善而惡,亦非善非惡。」  這里,天台宗用「善惡相即」的觀點來論善惡,認為善惡並非絕對對立,而是對立統一。這種思想後來再發展一步就是天台的性惡說,主張「佛不斷性惡,闡提不斷性善」,人人天生有佛性,只要能修善。哪怕是十惡不赦的惡人也可成佛。這種理論,顯然是為現實世間作論證的,充分體現了天台的「即事而真」的思想。智凱還依據《法華經》的思想,說「治生產業,皆與實相不相違背。」他又說:「一切世間外道經書皆是佛說」,「深識世法即是佛法,何以故?束於十善即是五戒,深知五常五行義,亦似五戒仁慈矜養,不害於他,即不殺戒。義讓推廉,抽已惠彼,是不盜戒。禮制規矩、結發成親,即不邪淫戒。智鑒明利,所為秉直,中當道理,即不飲酒戒。信契實錄,誠節不欺,是不妄語戒。周孔立此五常,為世間法葯,救治人病。」「又五行似五戒不殺防木,不盜防金,不淫防水,不妄語防土,不飲酒防火。又五金似五戒:《禮》明撙節,此防欽酒。《樂》和心防淫。《詩》風刺防殺。《尚書》明義讓防盜。《易》測陰陽妄語。如此等世智之法,精通其極,無能逾。」以上的大段闡述,都是現實社會中的「事」,從仁義禮智信的五常到金木水火行,乃至《禮》、《樂》、《尚書》、《易》;從生產到生活、結發成親、飲酒防盜、推廉、矜養等等。天台宗把現實社會中的一切「事」都收歸實相,表現出對「事」的極其重視,表明天思想是「即事而真」思想展開。  (三)天台「即事而真」思想華嚴宗創立的影響——「理事無礙」思想的形成  華天宗也接受天台「即事而真」的思想,對「事」的重視,是華嚴思想的特質。例如華嚴第二祖智儼的《孔目章》說:「生死涅槃」的思想就是表明「即事備真」。「備」是「俱」、「完全」的意思,因此「即事備真」就等於「即事俱備」。華嚴說事與理融即,重視「事」的思想基礎可以就在於這「即事而真」上。  關於華嚴思想的源流,即其先驅思想,向來都說是地論宗促成了華嚴思想的產生。在教理上,或許真的是這樣,但從重視「事與理」、「事與事」相即相入的華嚴思想特質考察,卻不能只從地論宗來說明。  含有華嚴先驅思想的典籍,首先應提到的是天台二祖慧思的徒弟仙城慧命的《詳玄賦》。這樣說的依據是是,因為華嚴二祖智儼在《孔目章》中引用慧命《詳玄賦》開頭重要的一句。  《孔目章》卷四《融合三乘決顯一乘之妙趣》中先說「夫圓融通之法,以具德為宗」,並比較同、別二教,論別教的特質,又說他的別教一乘思想同於慧命的思想:  前德雲,唯一實之淵曠,嗟萬象這繁雜。真俗異同而體同,凡聖分而道合者,此則先人已通斯趣耳。  文中的「一實」是指「實相」、「真理」、「法界」,「淵曠」是指深遠而空豁之意。而存在於現實中的一切事物,卻千姿百態、性質各異,形成了繁雜的世界現象雜多的世界,就是真與俗兩個世界兩個世界是相即不相良離的。文中被智儼稱為「前德」的,是指仙城慧命。  在道宣的《續高僧傳》中,有慧命(531-586)的傳略。從傳略知,他師事天台二祖慧思,這對慧命思想的形成具有重要的意義。因為慧思是《立誓願文》的作者,他親身體驗到北朝僧侶腐敗墮落的現實,曾數次被惡僧迫害得幾乎至死。他是中國佛教史上一個體驗到佛教末法的人,而且提出了在末法到來時佛教徒應如何生活的問題。慧思傳給了慧命很深的人間洞察力。從慧命的《詳玄賦》中可發現,他認為覺悟煩惱非二,染與凈、空與有都是融即的思想。  慧命的思想,可憑藉他的《融心論》而得知。《融心論》現已不存,但永明延壽的《宗鏡錄》卷九八收錄有一部,藉此可以有所了解。他在文中說:「理心涉事,事無非理」。顯然,這是在表明他理事相即的觀點。從華嚴的立場來說,那說終教的分合。說事與事圓融思想,到華嚴宗才加以探討。慧命的思想只停留在理事相即的階段,它雖然顯示華嚴一乘的思想,但那是在終教範圍的華嚴思想。  注釋慧命《詳玄賦》的是《詳玄傳》被認為是表達禪宗三祖僧璨思想的典籍,今收於禪宗的《楞伽師資記》《詳玄傳》說:此明秘密緣起,帝網法界。一即一切,參而不同,所以然者,相無自實,起必依真。真理即融,相亦無礙故,巨細雖懸,猶鏡像之相入。彼此之異,若珠色之交形。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緣起無礙,理理數然也。  這段注釋。是在發揮慧命《詳玄賦》中的華嚴思想。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帝網法界法界緣起學說。由此可知,《詳玄傳》的思想是從理事無礙的立場來說明《詳玄賦》的。  當然,除了慧命的《詳玄賦》外,還有其他有華嚴無盡緣起佛學著作。如活躍於初唐的延興寺沙門玄婉,著有《鏡喻論》、《無礙緣起》、《法界圖並十不論》等,都是闡述華嚴無礙圓融思想的。可以推定,華嚴思想淵源,除了當時的地論派外,還有其他比較成熟華嚴思想。  上述只是說慧命對智儼思想形成的重大影響,亦即是華嚴思想形成的思想淵源,但不能說等同於後來的華嚴思想,因為慧命的《詳玄賦》思想,只止於華嚴宗形成過程中的「理事無礙」階段對於闡述各個事物之間的相即相入的關係,即事事無礙理論的成立,只有《華嚴經》使它成為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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