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胡向山的父親胡老太公,是金山縣刑房役吏。為人處事很忠厚,凡收受賄賂作弊偏護之事,平生從來不作。 恰好金山縣發生一起盜竊案,被盜人受傷而死。逮捕了首犯從犯三十多人。當時法律規定很嚴,凡搶劫偷盜傷人者,無論首犯從犯,一律問斬。這件案子由胡老先生承辦。他看三十餘人,都是失業貧民,不忍心他們都被殺頭。就以他們動機是行劫,下手作案時才誤致人死命為由,判處其中首犯二人擬斬,其餘均判處充軍流放定了案。
縣令認為他量刑過輕,老先生極力辯說:「案子雖是行劫,但看他們的供詞,都不是慣賊。即使受害人致死一節,是在黑夜,慌忙倉促中被推擠跌倒,並不是用刀刃之類殺人器械所致,看來應從輕量刑。」縣令又擔心上級會嚴厲批駁下來,老先生又說:「如果受到駁斥,問下罪來,請把我押解進省,治我輕縱之罪!」縣長臉色嚴肅地說:「你都肯為民請命,難道我就沒有仁愛之心嗎?」於是就按老先生的意見,作了定案處理,詳文上報。
果然被駁回,又另擬呈狀。老先生重新寫過詳情,頂報上去。三駁三頂。巡撫大怒,嚴厲下書申斥,要提案親自審訊,並又下令縣長帶上官印到蘇州聽候處理,看來勢必遭參劾。縣長恐懼萬分,埋怨胡老先生。老先生表示願意隨縣長進省,並說:「縣公見了撫憲(對巡撫的尊稱),請把一切責任推在胡某身上。如果有幸得到寬釋,是你縣公之福。如果不釋,胡某獨擔其責!」縣長就帶老先生來到省城蘇州。
縣長入府謁見巡撫,先生等候在轅門之外。巡撫斥責縣令量刑過輕,臉色言辭極其嚴厲。縣長叩首謝過。巡撫又說:「你初上任,是誰教你這樣作的?」縣長說是刑房胡吏。「他跟你來了沒有?」縣長說:「他在轅門外。」巡撫冷笑著說:「我本就懷疑,一定有狡猾的貪吏,受了賄賂在案卷上作弊。果然不出所料!我要親自問他!」當即下令捕官把胡先生帶進來。
巡撫迎面斥叱說:「你身為刑吏,難道不知凡劫盜者傷事主至死,應當不分首犯從犯一律問斬嗎?」
先生叩頭說:「我知道!但是條律雖然有此規定,其中判定的輕重,應當有所分別。」
巡撫發怒說:「同一劫盜傷主,還分什麼輕重?」
答說:「條律規定的是積年巨盜,明火執械,殺死事主者才處死。但此案所涉及的都是失業貧民,迫於饑寒,以致鋌而走險。事主之死,是由於推擠跌倒,似乎應當從寬處理。」
巡撫高聲說:「你究竟得了盜匪多少賄賂,竟敢巧言為他們開脫?不老實說,就用夾棍夾你!」
老先生又叩頭說:「如果說下吏我有意為盜賊開脫,我不敢推辭這項罪名。至於受賄在行文上作弊,下吏我從來不屑於這種行為。不用說像這樣的大案,就是鬥毆小案,下吏也不敢昧了良心!」
巡撫冷笑說:「既然沒有受賄,為什麼極力要從輕發落?」
先生說:「不敢說!」巡撫堅持要他說,先生回答說:「沒有其它理由,只是公門裡面好修行罷了!歐陽公(歐陽修)曾說:『如果我是盡力幫人免死而未做到,我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死者也不會怪罪於我。』大人聽過這句話吧!」
巡撫聽了,很覺詫異,就叫老先生走到案旁來。仔細一看,見他滿臉善和之氣,一望而知是一位忠厚長者。立即和顏悅色問:「你有幾個兒子?」
答:「四個兒子。」
問:「幹什麼職業?」
答:「長子令儀,饒幸考中上一科的舉人。下面的三個,都是縣上的學生,老四今年恩蒙府尊選拔為第一名貢生。」
巡撫心懷敬意說:「這就是你公門裡面好修行的回報!這一案我就依你的主意,保全那些人的性命吧!這又是你兒子明年中進士的先兆了!」
即命他們下去,案子也就照上報的材料定了!殺了主犯兩人,其它人全部保住了性命。縣長仍官還原任。第二年老大果然中了進士,下面三個兒子都是貢生入了太學,老四為廩生。至今仍是書香門第。
坐花主人說:「我認為人作善事,不僅應該常懷善心,而且還應當有卓越的見識和不可動搖的信心,才能不為權勢所嚇退,不被邪見所動搖。世上人往往有第一念發心很純正的,並非不知為人處事應以濟人利物為理念,但當面對赫赫威勢,波及自身利益的時候,就改變了最初的善念。從古至今的賢士大夫中,因此而喪失高尚人品的不少啊!胡老先生,區區小吏,以堅定的見識與不屈的信念,雖面臨巡撫之尊威,脅之以嚴刑,凌之以盛氣,仍能持理侃侃,不屈不撓,充分陳述己見,巡撫大人終能收斂威慢而聽取了他的意見。由此推之,即便象張釋之(漢廷尉,善盡其職,古有『釋之為廷尉,天下無冤民』之說)、徐有功(唐武後朝大吏,持平守正,所全活者甚眾)這樣的先賢,他們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呢?難道不是堅定的見識和不退的信心,助成了他們的心願嗎?!」
文宰相曰: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
難行而能行,堅持操守,胡封翁真賢人啊.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