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雲法師:玉琳國師被逼還俗洞房之夜度化嬌妻

  星雲法師

  按:大覺普濟能仁通琇國師(1614—1675),明末清初著名高僧。十九歲投宜興馨山天隱圓修禪師,受具足戒,未及兩年,大徹大悟,後嗣其法,傳臨濟宗。1658年師奉詔入京,於萬善殿舉揚大法,受封「大覺禪師」,未久留弟子茆溪行森於北京弘法。翌年進封「大覺普濟禪師」,並賜紫衣。順治六年帝選僧千五百名,以玉琳為本師,授菩薩戒,加封「大覺普濟能仁國師」,世稱玉琳國師。玉琳國師一生很有傳奇色彩,星雲大師編成《玉琳國師》一書,曾拍成電視劇。這里摘出《玉琳國師》其中一段情節,雖是文學筆調,但卻感人肺腑,情節或有發揮,義理確不可拔。

  王小姐的病,在知道玉琳允諾了婚姻大事後的沒有幾天也就好了

  全相府的人都為婚期忙碌著。

  婚期逼近了,玉琳去向師父天隱老和尚告辭:「師父!徒弟是一個證果的聖人,此去不知能否像白玉似的歸真反璞,但向蒙慈訓,當時時記在心頭。關於我負的寺中香燈之職,請師父找人替我代理兩天兩天後再作決定。現在不知師父有什麼指示?」

  玉琳的師父聽懂了他的話以後,點了點頭道:「此去為教爭光,多多珍重!」

  玉琳沒有再說什麼,就辭別師父出來。宰相府中派來迎接姑爺的人也到了,玉琳換上了他們帶來的新衣,把兩件破舊的方袍圓領僧衣,疊得很整齊的包起來,並且現出對這套僧衣無限的依戀,宰相里來的人都在暗暗的竊笑玉琳,笑這位新姑爺慳吝得一件破舊的和尚衣還這樣重視,其他珍貴的東西那更不用說了。其實,他們哪裡知道玉琳把僧衣視為無價寶呢!

  玉琳在往宰相府中去的路上,他坐在轎子里,不住的思潮起伏,他念念都記取著師父臨別的贈言,「為教爭光」,這是多麼重大而神聖的榮耀的事!他心中早就立定了堅決的意志,他想到一個自命為教爭光的人他是不會為黃金美色所動搖的!

  起初,玉琳也曾懊惱一時,自己為自己擔心,他想這件事情不該輕易地承認下來,他也自己的年齡太輕,抵擋不住財色的誘惑,假若自己的感情一時不能控制,豈不是畫虎不成反類犬了么?最後還是他為人心切,他想人家小姐雖然愚痴,終是為自己而病了的,除了自己去救她外,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呢?尤其聽了師父最後一句「為教爭光」的話,他更增強了自己的信心!

  新婚的這一天,王宰相府中到的客人並不多,王宰相是一個很守法很要面子的人他也懂得招一個和尚做女婿,在情理上是很說不過去的,因此除了通知幾個知己的親戚朋友以外,這件婚事並沒有怎樣的鋪張。

  這一對新夫婦拜好堂後,被送進了洞房,一陣熱鬧以後,賓客也都漸漸地散去。

  玉琳抬起頭來,看了一看坐在床邊上的小姐,珠光寶氣,小姐打扮得真像天上的一位仙子,你看她那妖艷的身體、嫣然的容貌,玉琳在心裡不覺也暗暗地感嘆道:「甚矣哉!女色為力大也!」

  玉琳稍微把心定了一下,跟著他就在心中想到:「小姐!你芙蓉似的白面,不過是一個帶肉的骷髏罷了;你美艷的嬌態,不過是一個殺人的利器罷了。」這樣一來,玉琳的心安靜得如止水一般。

  玉琳聽到外面一點人聲也沒有了,他想這時應該是到替小姐醫病的時候,他就輕輕地對小姐說道:「小姐!你很有幸福,也很有智能,你懂得要我來拯救你出離苦海。」

  「是的,蒙君不棄,我是很感激的!」小姐將頭低下去。

  「凡事都願意聽我的吩咐嗎?」

  「很歡喜、很願意!」

  「我的一個條件?」

  「是的,我一定接受!」

  「那末,很好我們現在就來開始跑香吧?」

  「……」小姐用懷疑的眼光看了看。

  「我是說我們現在跑一枝香!」玉琳又加重了語氣,重說了一次。

  「我不懂什麼叫「跑香」!」

  「這是修學佛法所行的一個法門,」玉琳很莊重地解釋著,「我們將一枝香點好插在爐中,我們繞著圈子跑,等到香燒完的時候休息,這一方面是運動,一方面也是修行。」

  「我一向沒有運動過,」小姐皺著眉說。

  「這是很好修行,」玉琳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把香點好。

  王小姐現出為難的樣子

  「我很希望小姐尊重自己的諾言!」

  王小姐沒有辦法,只得也勉強地站起來。

  「我走在前面,你走在後面,一切都著我一切都依我而行。」

  紅光滿室的新房,在玉琳的眼中看來,是一個修行最好的禪堂

  王小姐心中也很佩服丈夫的道心,雖然還俗了,但他並沒有忘記他的修持

  玉琳自己在前面也曾說過,他不是一個離欲證果的聖人美色當前,哪有動心的呢?你看,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姐走在身後,她氣喘噓噓的,汗珠一滴滴的從臉頰上流下來,陣陣的粉香撲進玉琳的鼻孔,玉琳輕輕地慨嘆以後,他就智能的水澆潑心中生起慾念。他的這一法寶,就是用假設的觀想來驅除美色的誘惑。他想:所謂美人,不過是一些血肉皮骨穿起一襲漂亮的外衣,等到無常一來,在她的身上見到的只是血和膿、蟲和蛆,這有什麼美麗呢?這有什麼值得愛戀呢?玉琳的理智非常清楚,「為教爭光」四個字像一盞明燈似的照著他的心房,所以一切都能照著計劃進行。

  夜,靜悄悄的,什麼聲音也沒有,唯有玉琳和王小姐跑香腳步聲驅走了這房中沉靜的空氣

  玉琳是一個跑香參禪的能手,他越跑越快,越快越有精神

  王小姐跑得慢慢的時候尚能支持,跑得快了她已漸漸地吃不消。

  但是,一支香沒有跑完,玉琳是不會停下來的,而且玉琳就是想用過分的疲勞使王小姐息下愛情慾念

  王小姐拚命用力的跟在後面跑,跑的時間一久,小姐頭上本來梳得很整齊的頭發亂了,插在頭上鮮花也一朵一朵的掉落在身旁,臉上的胭脂和粉給汗水流得像爬滿了一條條的蚯蚓包裹在三寸金蓮上的腳布也撒開了拖在腳下

  玉琳知道小姐是不能再跑了他在一座穿衣鏡的旁邊招呼王小姐停止下來,王小姐就趁此機會想以她柔弱的嬌軀和萬種媚態依偎進玉琳的懷中,她這時實在需要玉琳給她的溫情與安慰。

  「不!小姐!你站好!」玉琳用手扶著王小姐將要睡倒的身子

  王小姐勉強地支持著站穩了。

  「你看長得美不美?」玉琳問。

  「當然你是漂亮了!」小姐鼓起了嘴,給玉琳一個嬌嗔。

  玉琳是一個身如琉璃的人跑了香以後,他的兩頰更泛出了紅韻,在小姐的眼中,玉琳美得是天上少地下無的。

  「小姐!請你來照照這面鏡子!」玉琳指著穿衣鏡。

  王小姐掉過頭來。

  「你再看看你自己呢?」

  「呀!……」小姐不照鏡子則已,一照鏡子差點兒把她嚇暈了過去,她這時候的面容現在鏡子中的明明像是個瘋人,一個母夜叉,披頭散發,滿面花紋,她真是萬萬料想不到在新婚的丈夫面前現出這么一幅難看的樣子

  玉琳請王小姐坐在身旁的一張凳子上,對小姐說:「假若以世俗美醜觀念來講的話,像你這樣配不配做我的妻子?假若是一個不認識的人,不知給你嚇得跑到哪兒去了!」

  王小姐羞慚得低下頭去,她是記不起前世分銀子時曾使玉琳含羞受辱。

  「小姐!你是因為看我長得很美,所以你願意將終身許配給我,是不是?」

  王小姐微微的把頭點了點。

  「其實,在我呢,正因為自己長得美好而才出家的!」玉琳把帶在頭上的禮帽拿下來摔在桌上,露出他的光頭,「這或許是你不懂的,因為我不形體上的美,而我要追求生命上永恆的美。因為我形體上的美是短暫的、是一時的,唯有生命上永恆的美才是不滅的、長存的。你不要看我今日長得這么漂亮數年一過,青春消逝,我也一樣會雞皮鶴髮、老態龍鍾。就是說你小姐吧,又何嘗不是一樣?年輕時,胭脂畫面爭妍,龍麝熏衣競俏,最後還不也是一堆白骨葬在荒郊野外?想到人生生命無常,我們為什麼要貪取這一形體虛假美貌呢?」

  王小姐的眼眶中含滿了淚水,玉琳繼續說:「唉!人生的前程渺渺茫茫,眾生飄泊在這廣闊的苦海中,不知出離,大家都沒有想想,究竟哪裡才是我們將來歸宿呢?」玉琳像是告訴王小姐,又像是自語似的慨嘆!

  王小姐伏在桌上嗚咽起來。

  「今日無數苦惱的眾生沉淪在業海里,他們為什麼都不肯為多數可憐的人類著想,而專在貪求個己福樂呢?我為自己的生死解脫,也為了眾生長遠幸福,披剃在佛門,總以為從此超生,不受輪迴苦果,萬萬料想不到和你小姐還有這么一段孽緣,這次要我還俗舍僧戒,也就是要我沉淪在苦海里……」

  「你,你不要說了,我的心如刀割!」王小姐有著無限的悲痛,阻止玉琳流水似的法音。

  「我看著我們這樣沉淪下去,哪裡又不心如刀割?」

  「我現在已經明白我的愚痴我不該牽累你,不該害你,不該要你還俗,你明天還是回去修行吧!」王小姐說話的時候揩了揩眼淚意志表現得非常的堅決,一點兒女情長的態度也沒有。

  「但是,我愛一切人,我也愛你,我不忍心見你在這里受苦!」

  王小姐給玉琳的話感動得又流起淚來,她這時候已經把玉琳再也不當作是一個男子,她這時只想到玉琳好似一尊和藹、慈悲、聖潔的菩薩

  「玉琳!不,我的師父!你不要怕!」王小姐走過去握住玉琳的手,「我已懂得怎樣從痛苦的深淵中自拔出來,我深深地敬佩你,我為的人格和悲心的感召,我唯有覺得你崇高偉大!我差點兒犯下彌天的大罪,使你不上進,現在我應該給你鼓勵,你去照你理想目的地走吧,假若你還有可憐我的話,你應該要指示我一條應走的路,讓我也能從此得到超生!」

  「我怕你捨不得所謂紅塵的福樂!」

  「我可以對你發誓,你相信我!」

  「你不後悔?」

  「決不!」

  「那麼,我可以告訴你,我雖然是不主張女人非要出家學佛不可,但照你的情形看起來,你最好也出家吧?」

  小姐稍稍考慮後,非常堅決的說:「是的,我就遵照你的指示去行,天也快要亮了,我稟告父母以後,他們一定會歡喜允許的,而且他們將更會歡喜的是我得你這么一位明師。」

  玉琳從王小姐的手中把手抽回來,臉上露出慈祥和藹的微笑。

  東方,一輪紅紅的慧日升起。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