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果燈/文
印度佛教為世界各地區佛教的源頭,對佛弟子具飲水思源的意義,也是各地區佛弟子在法義的抉擇或應用上,所應依循的根本,否則一旦忘此法源,佛陀所囑付之正法即有毀滅之虞。唯正法住世,乃有僧寶,甚至佛寶,此理甚明。
明朝末年之後,漢傳佛教走入黑暗期,口頭禪和音聲佛法成為當時佛教的風潮。及至清末民初,漢傳佛教凋零破敗至無以復加,此於太虛大師和印順導師之相關作著,有頗多披心瀝血的針砭。這兩位佛教大師,都不禁自國族滅亡之痛,全面檢討當時佛教何以無助於國家社會之健全,人心之理性和凈化?
印順導師的《印度之佛教》,就是在這樣的時代使命下,對全體佛法進行體檢、正本清源的一本時代性巨作。這對於一向偏於宗派意識,重大乘輕小乘的漢傳佛教,不啻是一當頭棒喝、醍醐灌頂,搖醒沈睡千年的獅子,急起改革死灰般的民初佛教,復燃佛法的一線生機,免於國族衰頹之連累、社會觀感不佳而寺產被充公興學的威脅,為佛法之紹隆留下可貴的活水源頭。
印順導師的《印度之佛教》寫成於民國30年,比起於民77年後續補充說明的姊妹作《印度佛教思想史》,早了47年!對於一位大師,47年的研究成果,有其相當可觀之處,這證之導師系列性的著作可見一斑,然而,《印度之佛教》仍有其不可取代之重要性,最主要的是導師對印度全體佛法的本質和脈絡演變,早於《印度之佛教》里一窺無遺,其論證之精闢,組織嚴整,見識獨到,佛學涵養之淵博,可謂前無古人!
導師於印度佛教之史識,最令人激賞之處,是提到「緣起」乃佛教之基本教義,是大小乘的共同主張。特別是三法印: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是依緣起而成立。這三法印也是大小乘一致認同的,然則一味和合的佛教,卻也因為對三法印的偏重發展,而漸於此離異、分裂成三系!這不僅是聲聞佛法、大乘佛教同時如此,印度佛教的整體發展也一樣有此前後偏重傾向。
無常法印,主要是說生滅,時間上的前生後滅;無我法印,重在說明因緣於空間上的離合;涅槃法印,為修學的目標,聖者證道的境界。這三者,立基於緣起,應是有機的三而一,一而三,學人如未察及此要點,執守其中一法印,便可能愈深入其中愈不得其真義,直至將中道佛法解讀得支離破碎以救其偏執;或者發現其機械之弊端,反向另一極端靠攏,以為即可解決得了問題,殊不知早已陷入兩端邊見的擺盪,而不知何時可停息諍議。
《印度之佛教•自序》說:「能立本於根本佛教之淳樸,宏闡中期佛教之行解(梵化之機應慎),攝取後期佛教之確當者,庶足以復興佛教而暢佛之本懷也歟!」印度佛教三期三系,各有其意義和特長,如此宏觀視野,豈是一般宗派徒裔者所能體會!如此深入佛教各宗各時期之精微處,更非一般急求證悟者所能窺探萬一。
望似仙風道骨、書生多病的導師,多年的用心學道,終究不忘報答佛恩,復興佛教,為國族救亡圖存,一盡棉薄之力。每讀到這段,常有泫然之感,導師總能在平凡之中,示範大悲無私的身教,比起他老人家犀利的空之探究,更叫人五體投地,原來宗教的神聖一直在平凡中啊!深心感恩平凡,讓我有機會體驗大悲大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