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這位耆那教的中興祖師,親自率領著自己的五百位上首大弟子,朝著優婆離府第的方向,浩浩盪盪而來。但是,他們在意欲進門之時,被守門的衛士又一次無情地攔下。
尼犍親子對守門人說:「我們並不是來乞食的!我們只想面見優婆離居士!」
守門人對尼犍親子說:「大師請在此稍等片刻,容我等進去向主人稟報。」
優婆離早就料定了尼犍親子的到來,此時他心境坦盪,毫不畏懼。當他聽到報告之後,就吩咐手下人:「你等將家中的大會客廳收拾一下,並敷設好床座,我將派上用場。」
那些家丁不敢怠慢,趕緊依照主人的吩咐,將大廳布置得庄嚴肅穆。在大廳的正中央,敷設著一具「極高廣大,極凈好敷」的床座,格外醒目。
當一切布置妥當後,優婆離居士「結跏趺坐」於那張巨大的床座之上,然後告訴守門人:「你們去告知那位尼犍親子一行,請他們進來說話吧!」
尼犍親子帶領著五百位大弟子,從前面至於中門,然後依次進入大廳之內。
優婆離居士遠遠地看到尼犍親子以及他們弟子們,便說:「請大家隨意而坐,不要拘束。」
當尼犍親子以及他的五百位弟子們,一進客廳,見到大廳中央那張既廣又大的床座,都想這個座位肯定是為尼犍大師預備的吧!當大家見到優婆離居士自己端坐其上時,個個都驚詫不已,簡直是目瞪口呆!中央首座已為優婆離所佔據,那麼身為精神導師尼犍親子大師應該坐哪呢?大家此時面面相覷,顯得尷尬不已。此時,作為祖師的尼犍親子難堪無比。相當初,優婆離居士對他是頂禮膜拜,無上恭敬;而今卻是如此冷漠,連正座都不讓一下,著實讓這位大師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簡直是無地自容。
尼犍親子對優婆離說:「居士,汝應爾耶?自上高座,結跏趺坐,與人共語,如出家者學道無異?」他的意思是說,你優婆離居士怎麼能這樣呢?你自己跑到高座上端坐著,像出家沙門一樣與我們說話,似乎不太妥當吧?
優婆離居士聽後,微微一笑:「大師,這個座位是屬於我們家中之物啊,我好像有權支配它們吧?自己家的床座,我想坐哪就坐哪,還用得著人家來指手劃腳嗎嗎?」
尼犍親子聽後,他想了想,也是啊,這床座本來就是人家的嘛,何必計較呢?於是他就隨意找了個座位坐下,然後問道:「居士,你原本是去降伏那個大沙門的,可是你最終卻被人家降伏了。我倒想聽聽,這其中到底是什麼原因,你能說說嗎?」
優婆離說:「大師,請聽我打幾個比方,聯明的人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接下來,優婆離開始作了一個形象的譬喻:
有一個梵志,在中年之際,娶了一位年青漂亮的女人,兩人十分恩愛。沒過多久,他的妻子懷孕了。大約快到預產期的時候,妻子對丈夫說:「我們的孩子很快就要降臨這個世間了,你到集市上去,買幾件小孩子喜歡的玩具回來。」
梵志一聽,覺得有道理,於是就立即來到集市之上。看著琳琅滿目的玩具,他倒犯起愁來。他想,孩子尚未出生,是男是男不得而知;我到底是買男孩的玩具呢,還是買女孩的玩具呢?他想來想去,總是拿不定主意,結果空著手跑回家來。
妻子一見丈夫兩手空空,就問是怎麼回事?梵志對妻子說:「玩具的事情你不要操心,你只管安心滋養身體。當我們的孩子生下來了,你還怕我不給他(她)買玩具嗎?」
妻子聽後對丈夫說:「孩子生下來後,家裡肯定很忙碌,你還是提前把玩具買回來吧!」
丈夫一聽,便問:「那你說我是買男孩的玩具呢,還是買女孩的玩具?」
妻子一聽,心裡也沒個准譜。她只是一個勁地催促丈夫盡快把玩具買回家來。可是她的丈夫卻一直追問到底是買男孩子的玩具,還是買女孩子的玩具,結果二人鬧得很不愉快。
後來梵志的妻子也實在不想再爭吵下去,索性說:「那你乾脆去買一隻小猴子來家,作為我們未來孩子的玩具吧!」梵志聽後,就依著妻子的吩咐,到集市上買了一隻小猴子來家。
當梵志滿懷歡喜地抱著小猴子返回家門的時候,妻子卻對猴子那是一百個不滿意。她一會兒說這里不好,一會兒又說那裡不好。最後把梵志弄糊塗了,問妻子到底是哪裡不好?妻子說:「這個小猴子的毛色不好看,而且毛色暗淡無光。這樣吧,你拿著這個猴子到染房去,把猴子染成黃色,然後想辦法再小猴子渾身發出光澤來。」
梵志聞後,便奉妻命來到染色鋪里。他取出小猴子對老闆說:「勞駕你一下,請你把我這隻猴子身上的毛染成黃色,然後再想方設法使其渾身發出光澤。」
染房老闆聽後,說將猴毛染成黃色,應該不成問題。但是若要讓黃毛再弄出光澤來,恐怕做不到。因為小猴子經不起那麼擺弄,弄不好就把猴子擺弄死了。再說任憑你如何擺弄,猴子身上也無法散發出光澤來啊!
在說完這個譬喻之後,優婆離對尼犍親子說:「大師,你所說的那些東西和這個猴子是一個道理。你的那些說教,都經不起人們反復推敲和追問的,如果推敲追問,你的說教就會漏洞百出,甚至像那隻猴子一樣被擺弄而死,因為你的說教里,根本就沒有真理的光澤(光芒)。你的那些愚痴說教,只能迷惑那些愚蠢的人,卻不能感化那些充滿智慧的人群。」
為了進一步說明道理,優婆離再作一喻:就好像一件上好的雪白布料,主人將它送往染房,對染家說:「請你幫我把這件布料染成可愛之色,然後再使勁敲打,使這塊布料生出好看的光澤出來。」染家聽後,爽快地答應了,並如期染成了一塊顏色鮮艷、光彩奪目的上好布料來。很顯然,優婆離在此處,將佛陀的教導比喻成上好的白凈布料,無論別人如何為難它、搓揉它,都可以染出可愛之色來。
尼犍親子聽後,對優婆離說:「居士,你是不是被沙門瞿曇使用什麼幻咒給迷惑了啊?」
優婆離居士此時並沒有反駁,而是很高興地回答說:「大師,事情正如你所說,我的確被迷惑啦!可是,這是一種極好的咒術,我很樂意被其幻化。不僅如此,我的妻子、奴婢、傭人乃至整個村落與國家,甚至連世間的一切眾生,都十分樂意被這種神咒幻化呢!」
尼犍親子聽後,開始向優婆離作最後的攤牌:「優婆離居士,你要知道,全那難陀村的人民,都知道你是我尼犍親子的弟子;而今我再問你一句:你到底是誰的弟子?」
優婆離居士聽後,便從高座之上起身下床(床座),然後右膝著地,對著佛陀住住的方向,合掌而說:「尼犍親子大師,你可聽好了——我是釋迦文佛的弟子!」接著,他用詩一般的語言,讚歎自己的精神導師——
他斷除穢污,降伏一切,無有怨敵;
他嚴持禁戒,禪定而安隱。
世間中人,無人能比,堪稱人中師子。
聽完了優婆離盛讚其導師之詩偈後,尼犍親自徹底地絕望了。此時,他精神恍惚,時而語無倫次,時而默不作聲。最後,他仰天長嘯。一口鮮血,伴隨著他那長嘯之聲噴涌而出!
眾人見此,頓時慌作一團,那些尼乾子們七手八腳,抬起大雄祖師,匆匆而去。
據史書稱,尼犍親子大師自從吐了這口鮮血之後,從此一病不起。當行至波惒國(今印度比哈州巴特那地區)時,他再來站不起來了,從此一命嗚呼…… (09.07.03)
(三十二卷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