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賢法師
以《法海你不懂愛》開始的戲謔佛教禪宗祖師事件,至今已一月有餘。雖然包括佛教界在內的社會各界抗議之聲不斷,但當事者從未正面回應過大眾的質疑。並且在湖南衛視、江蘇衛視的推動之下,戲謔之聲愈演愈烈。
《法海你不懂愛》播下的是一顆不良的種子,正如覺真法師所說:「唱的是愛,表現的是刺,吐出的是怨。在消費主義的商品社會里,愛,成了激動、沖動、私慾與排泄煩惱的代名詞。」因為順應了一些人的熏染惡習,連歌者本人也無法把控這一串習的蔓延。有網友說:「70後認為法海為了收妖而為難白蛇,80後認為法海喜歡白蛇而為難白蛇,90後認為法海喜歡許仙而為難白蛇。」任由此類串習肆意發展,必將導致的結果讓人不安。
《楞伽經》雲:「阿陀那識甚深細,一切種子如瀑流」。人類無法忽視種子串習的力量,因為,善的串習將影響一個人向善的方向調整,惡的串習將影響一個人向惡的方向傾斜,人類對於惡行的防範手段,往往滯後於惡行的發生,付出重大代價以後的反思,總是尷尬和沉重的!所以,中國文化很早就誕生了「防患於未然」的智慧,講求「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這顯然是中華文明的精華所在,但目前這種精華卻被大多人遺忘,乃至遺棄!
這樣的情形,促使我們開始積極地思考及尋找更加有效的護法方式,用以改變當下戲謔聖賢的現實!
看來,掌握應機施教的護法方式,是新時代護法的關鍵所在。
這使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古人那段「以法護法」的名訓。
在唐代道宣律師修行的凈業寺天王殿上,懸掛著一塊十分古舊的匾額,上書「以法護法」四個大字,此處的「以法」是指合乎時宜的正確方法,以此來強調順應時節因緣選擇適宜護法方式的重要性。
從中國佛教的歷史看,護法一直有「顯正」和「辟邪」二種方便。「顯正」是正面開顯大義,「辟邪」是反面破除非義。它們之間不是對立的矛盾,而是互為增上的助緣。遭遇不同事緣之時,應病施藥。急則治標、緩則治本。隨機應對,正確抉擇,正是佛法大智慧的應用。
歷代大德以各自不同的護法實踐,對「以法護法」作出了功載千秋的不朽注釋。
古印度龍樹、提婆二大士,以不設「自立量」的方式,破而不立,以為道義作正名。
大唐盛世,佛教的教法體系初始完備,所出現的障難多半是對於佛法道理的不理解。因此,破除邪見以後,繼而將道理講明白,問難的對方也會接受。所以,此時的「以法護法」,側重於積極「辟邪」,也是符合歷史因緣的。
而唐以後的情況則不盡相同。
北宋時期,世風日下,嚴重影響佛教的正面形象。此時的護法重心,進一步落實到「辟邪」的功用。北宋張商英居士《護法論》的宋濂序說:「《護法論》不容弗作也!蓋風氣隨世而遷故,奈何抵之、奈何斥之?世人觀此論,可以悚然而思、惕然而省矣!」
明朝末年, 社會風氣更是急轉直下。中國傳統文化面臨根本性的考驗。以蓮池大師、憨山大師、紫柏尊者、蕅益大師等四大師為代表的佛教力量,奮力挽救佛教及中國傳統文化於狂瀾,護法的重心更偏向於「辟邪」。蕅益大師雲:「先展轉縱奪以破外邪,後申立正義!」
民國時期,以西學東漸、五四運動、廟產興學、世界大戰等諸多社會事件為因緣,使本就羸弱的佛教更加岌岌可危,法師們紛紛尋求振興佛教的應世良方,尤以「辟邪」的護法行動最為可圈可點。最有代表性的當屬太虛大師和守培法師。
太虛大師說:「要做獅子吼,發海潮音!不要做啞羊僧!」守培法師雲:「平生最好是非辯,最恨是非秘不宣;明白是非如佛也,是非不別似茫然。是非混亂迷真理,顛倒是非誤後賢;不到無是無非處,我終不把是非捐!」佛弟子不務是非,但也不懼是非。
當前,社會已經步入一個信息極度發達的時代。足不出戶,便可將天下之事盡收眼底。信息傳播的便捷性,使得「堅守道義底線」成為權衡利益時一個重大的難題。在這既可以極端公正又可以極端偏斜的特殊共業環境中,佛教於世間的存在,早已不同於古人閉門自修便得以偏安求道的狀態。正如太虛大師所說:「利害得失,既不能獨享,也不能獨免」。
這,也許正是佛教在當今社會面臨的挑戰與機遇並存的現實狀況的某種寫照。
社會風氣既已實難迴避,唯一能做的就是——面對!
此時,「辟邪」方法所產生的積極護法效應不容忽視。
聖嚴長老說:「對方已經不幸,切莫讓他再製造更多的不幸!」放眼於人世間那五濁相爭的巨大名利環境,這樣胸懷的「護法」總讓人倍感清涼、倍感暖意。慈悲當然是佛門不變的胸懷,辟邪的護法,本身已是無盡的慈悲。當代社會,面對惡性競爭行為對佛教名譽、形象所產生的矜伐,既要使佛門不受損,又要令惡行止得住,那該需要何等廣大的悲願和智慧的手眼?
星雲法師說:「修行者什麼都可以失去,唯有慈悲愛心不能捨棄;學佛什麼都可以容忍,唯有毀佛謗教,不能姑息!」
昭慧法師在「思凡」事件的總結文字中提出:「『顯正』之外還需『破邪』的積極性,權益不會從天上掉下來,如果不去努力爭取,對方能有任何改變嗎?」。
都坎章法師說:「阻止社會的歪風邪氣,那就是我的慈悲觀!」
法藏法師雲:「到相關電視台去『嚴正表達關切』!」
文空法師說:「維護祖師尊嚴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堅決向這樣的娛樂無底線說『不』。」
顯然,面對宗教信仰自由與言論自由在公共領域內的界分,甚至需要積極爭取,才能獲得信教與不信教公民的相應尊重,才能真正實現和睦相處。
當《法海你不懂愛》這一戲謔佛教事件發生時,佛教界又一次面臨新時代的護法抉擇。有人提出側重「顯正」:做好自己就行了,戲謔佛教的事將會自然減少。而另外,也有更多人認為應重在「辟邪」:戲謔者全無對佛教和祖師的敬重之心,佛弟子有責任將其點醒並遏制其影響的蔓延。情勢迫在眉睫,傾巢之下已無完卵,一己偏安,實難保全,故應重於破邪以應急。
如若反將「辟邪」的魄力和勇氣誤讀為爭訟和執著,勢必縱容了戲謔者的僥倖心理,令其更加肆無忌憚,不知悔改。
白岩松說:「我們現在擁有全世界最高的道德期待,但是卻擁有不斷突破的道德底線。中國接下來最重要的是心靈變革,所有的決策都要建立在人性的基礎上。人性是什麼?人性就是我們都一樣,既有好的東西也有不好的東西。關鍵看周圍的東西是抑制我們的惡,還是抑制我們的善,而不是你是壞人我是好人!」
在「以法護法」原則的指導下,我們知道,對於這種拿捏歷史誤讀之「虛」,而務當下調侃戲謔之「實」的行為,選擇「一笑而過」和「聽之任之」是不負責任的做法,令當事者不知收斂反思,令大眾是非混淆,貽誤後學。此類事件會反覆地發生,而不可能「在這裡結束」!
沒有反思,就沒有人性的復甦;沒有爭取,就沒有道義的落實;
沒有警醒,就沒有人性的回歸;沒有提倡,就沒有人性的關照!
任何一個民族,都必定有幾座不可以被戲謔的神聖豐碑。周國平先生說:「世上一定有人的慾望不該褻瀆的價值,我把那不可褻瀆的價值稱作神聖。」
為了這份神聖,有識之士們向戲謔行為提出抗訴。其實,佛弟子於自身無索無求,今日所爭,只為大道。爭道義反踐踏,爭禮節反顢頇,爭底線反戲謔,爭善待反調侃!面對有意編排的調侃戲謔,反對高調行惡,於天理、國法、人情,皆無不當之處。非但合理,而且道出了大眾共同的心聲。就佛弟子而言,這時的破邪,便是大愛——愛國、愛教。保護國粹文化即是愛國,保護敬畏之心即是愛教!
以法護法,應機設教,不是在「非善即惡、非你即我、非死即活」之間的刻板選擇,而是回歸人性、還原神聖的重要關懷。
「以法護法」的古訓,世世代代的佛弟子都做出了屬於自己那個時代的精彩詮釋,從遠古到未來,形成一座古今不移的護法長城。中華民族二千年的佛法精髓才得以薪火相傳。「有我在便有佛法在」的無畏氣概,一直震撼著各個時代四眾弟子的心魄,形成洋溢在心間的信仰暖流——讓靈魂有托,讓生死有望,讓信仰有空間,讓生命有尊嚴!
我們迎來了一個「以法護法」的時代,更迎來了一個向所有戲謔佛教行為說「不」的新時代!
戲謔不停,護法不止!
不到無事無非日,我終不把是非捐!
願社會各界攜手同心,同願同行!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