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殷法師:從律典探索佛教對動物的態度(中)

從律典探索佛教動物態度(中)

釋悟殷

伍、三凈肉與素食

  畜生肉的來源,或活生生的割下畜生肉,或直接殺死畜生後取得,都會損害到畜生生命僧眾理應不得吃肉。那麼,何故世尊竟然允許弟子吃「三凈肉」呢?如《十誦律》說:

我不聽噉三種不凈肉,若見、若聞、若疑。見者,自眼見是畜生為我故殺。聞者,從可信人聞為汝故殺是畜生。疑者,是中無屠賣家,又無自死者,是人凶惡,能故奪畜生命。……如是三種我不聽噉。……我聽噉三種凈肉。何等三?不見、不聞不疑。不見者,不自眼見為我故殺是畜生不聞者,不從可信人聞為汝故殺是畜生不疑者,是中有屠兒,是人慈心,不能奪畜生命。我聽噉如是三種凈肉。……若大祠,所謂象祠、馬祠、人祠、和闍毗耶祠、三若波陀祠、隨意祠,若諸世會殺生處祠,如是大祠世會中,不聽沙門釋子噉肉。何以故?是大祠世會皆為客故。[1]

  世尊聽許:不親自眼見為我故殺畜生,不從可信人處聽聞為我故殺畜生不疑為我而故殺畜生,這三種清凈肉,僧眾得以食用。不過,世尊又特別規定:人肉、象肉、馬肉、師子肉、虎肉、豹肉、熊肉、獼猴肉、狗肉、蛇肉等動物肉,鳥等飛禽肉,及蝦蟆、水蛭肉等,此類肉品,皆不得食用[2]。

  既然可以吃三凈肉,為什麼象馬等肉品就不能吃呢?諸部廣律記載的事緣極為分歧,綜合而言,比丘不得吃師子肉、虎肉、豹肉、熊肉等的制緣是,比丘吃了此類肉品後,身上散發出的氣息,使「諸獸聞氣,遂殺比丘」;食狗肉者,「諸狗聞氣,隨後吠之」。居士見了,即譏嫌說:「沙門釋子無肉不食,過於鴟烏,雲何噉此不凈臭穢來入我家?無沙門行,破沙門法。」蛇肉的制緣是,善自在龍王(或說龍女)變化為人身,前來禮敬世尊,向世尊請求說:龍有大神力,力量足以毀壞國土,龍蛇本一家,比丘若吃蛇肉,諸龍瞋心起,可能傷害比丘,願世尊遮止比丘吃蛇肉。象肉、馬肉的制緣,《十誦律》、《四分律》說,象、馬是官物,比丘吃它,會招致國王瞋怒不悅,故世尊遮止吃象肉、馬肉。至於鳥肉的制緣,《僧只律》說:比丘吃鳥肉,入聚落乞食,或近林處經行,群鳥追逐比丘,並不斷喧叫,故世尊禁鳥肉[3]。

  這里,值得留意的問題是:在律典中,世尊制定弟子不得吃象、馬等獸肉及鳥禽肉的事緣,並不是因為它是肉類而禁絕,而是吃肉招致了殺生、偷盜的譏嫌;或吃肉比丘身上散發的氣息,鳥獸聞了,不斷鳴叫、追逐,或遭畜生報復反噬;或鬼神聞氣不樂等[4],故世尊遮止吃此類肉品。顯然,世尊之斷絕比丘吃象、馬、牛、鳥等十種肉類,不在於「肉」不能吃,而是違犯了慈忍護眾生沙門之道[5]。如《十誦律》律師自設問答:「問:故為殺畜生肉得食不?答:不得食,若食得突吉羅。不凈鳥獸不應食,若食得突吉羅。」(大正23.405上)這個問答,說明了一件事:世尊遮止比丘吃肉,重點在於:不得殺害畜生命。

  比丘不得吃象、馬、狗等獸肉,由它們身上剝下的皮革,及象牙、骨、角等,當然也屬違禁品,律中即說:不得使用師子、老虎、豹、獺、貓、人、毒蟲、狗、錦文蟲、野狐等之皮;不得蓄積象、馬、駝、牛、驢皮等;亦不得使用牙、骨、角等作針筒[6]。雖然如是,隨著各地之天然環境及出產的物資不同,世尊有「隨方毗尼」之制,如阿濕婆、阿盤提等邊地,地上多踤石土塊,荊棘難行;地方盛產皮韋,而麻、苧等植物較為稀少,一般人多用皮韋作敷具,故世尊特許此地比丘穿著一重革屣,以及可用皮韋作地敷卧具[7]。這是因地制宜的隨方毗尼。另外,生病時,世尊亦有開緣,如有比丘用師子、虎、豹、羆等獸油脂塗腳,經過居士圈養象、馬、牛、羊、驢等的廄舍,牲畜等聞到氣味,驚怖慞惶沖壞欄圈逃走,遂招致居士譏嫌:有如獵師,用惡獸油脂塗腳。由此因緣世尊制定:不得使用惡獸油脂塗腳。有比丘風病動,醫生教他服用熊、魚、驢、豬、摩竭魚等油脂,世尊即允許他服用[8]。比丘不得吃生肉、飲生血;若有病狂者,唯有吃生肉、飲生血才能治癒病狂,則不在此限。比丘托缽乞食得魚、肉等,隨宜得食;無病,則不得索求魚、肉等美食,以滿足口腹之慾[9]。這是因病而設的開緣。

  以上,是律典中有肉食類的制限與開緣。當時的僧眾,過著乞食托缽生活,隨居士布施所得隨宜而食,不可能完全禁斷肉食。但是「慈忍護念眾生」是沙門之道,適應於當時的乞食制度世尊有三凈肉之限制,這是立足於「不殺生」的道德規范,而作的權宜之計。然律典中,既有遮斷象馬獸肉及鳥禽肉的制限,又有吃三凈肉的開緣,在自由採證下,於是形成肉食主義與素食主義之分歧與諍論,有的甚至業已忘了佛教「護生」的根本精神,竟然拿世尊自己不斷肉食,作為滿足自己嗜食肉類習性的藉口,並譏刺禁斷肉食者非正信佛教徒,而是提婆達多之徒裔了[10]。

  《大毗婆沙論》記載,有人立論:「駝馬牛羊雞豬鹿等,皆為祠祀人所食用,是以殺之無罪」,「虎豹豺狼蜈蚣蛇等傷害於人,為人除患,殺亦無罪。」持這一類理論的殺生者,都是由愚痴邪見而起決定殺的意欲。大乘經典,一方面強調凡諸眾生「迭為父母兄弟姊妹」等六親眷屬,或說「應觀是食如子肉想」;另一方面則斥責食肉者是「斷大慈種」;若佛弟子吃肉,會招來世人譏謗:「雲何沙門修凈行人,棄捨天仙所食之味?猶如惡獸,食肉滿腹,遊行世間,令諸眾生悉懷驚怖,壞清凈行,失沙門道」。菩薩慈愍為護持眾生信心,令他於佛法不生譏謗,以慈愍心故,應盡斷一切肉食[11]。由此可見:從聲聞佛法大乘佛法,都稟持著「慈忍護眾生」的精神,尊重一切生命,不親自傷害眾生。理解世尊允許吃三凈肉是在不殺生的原則下,適應當時乞食制度而作的權宜措施,那麼,大乘經典明白的標示:吃肉「斷大慈種」,強調不殺生的素食,才更合乎世尊慈護一切眾生精神

陸、放生與護世間
  以上,是聲聞律典中與殺害畜生類有關的制限。僧眾日常生活上,如何實踐對畜生生命的關懷與尊重呢?分二點說明:

   一、放生
  如前面說過:寺塔裝上門窗,或挖掘塹壕,或豎立欄楯、或裝設羅網等,藉由障礙物,防止牲畜、飛鳥進入。若牛羊等牲畜來入塔寺中,觸突佛圖形像,毀壞花果樹木,可以用木棒、石頭等敲擊地面發出聲音,使它們離去[12]。

  僧眾不得豢養象、馬、雞、狗、豬、羊等牲畜亦不得用籠子系養玩弄鸚鵡等鳥禽類;無事不應搭乘象馬車乘輦輿戲笑玩樂,唯有老邁病痛無力行走者才可乘坐;同樣的,無病不得騎乘象馬牲畜,唯有老病無力者,或將有命難、梵行難者,才可騎乘代步[13]。又畜生間弱肉強食,強者為王,為爭奪領導權,動輒纏鬥殘殺,直至分出勝利為止,這是極為慘烈的場面,何況是人為的操弄?故比丘不得往觀斗象、斗馬、鬥牛、鬥雞等傷慈害生的競技;亦不得耍弄口技,學作象、馬、牛、驢、駱駝聲音:此類行為,皆違越毗尼,不得長養善法故[14]。此外,比較特殊的是,律典還有鳥巢與蜂巢的記載,如《十誦律》說:經行道頭窟上,有康郎鳥在上作巢,食物殘渣糞便等棄著地上,穢污環境,經行比丘想令鳥離去,便毀壞了鳥巢。康郎鳥念巢故,常來圍遶精舍,空中悲鳴;由此因緣世尊規定:「從今日不應壞是康郎鳥巢,若壞得突吉羅。」《根有律·安居事》說:住處門屋廊檐,若有蜂來結巢,不得任意摘除,應先「撿看蟲及蜂窠,蜂若出窠,即應除去;兒若未出,應以線懸系置余處,長成自去。」[15]由上來世尊的制限,可見佛教護生面向的寬廣與周詳。

  僧眾不得豢養畜類、籠子系養玩弄鳥類,不吃彼肉,不穿皮草,不用皮革坐墊等,這是佛教畜生生命的關懷與尊重,以及不忍它們遭受殘殺危難的悲心;為了解除它們受難招苦及生活恐懼;釋放它們,讓它們回到自由天地,也是護生的行為。廣律記載,有畜養主的象、馬、牛、羊、驢騾、駱駝牲畜,「比丘快心故,若截其足,若壞余身分」,或「解放令去」,得偷蘭遮[16]。這是釋放動物原則:有人畜養的家畜,不管是斷尾截肢,或釋放它離去,必使畜養主憂惱,即使因憐愍心而解放,亦是不當的行為。另有一則不同,如《五分律》說:

有阿練若處比丘,見野豬被箭走來,共相語言:當莫導見。獵師尋至,問比丘:見我所射豬不?答言:何處有豬,是誰豬,無有豬。後作是念:我言無豬,將無得藏豬罪?生疑問佛,佛言:不犯,若有如是因緣,作余語破其問,皆無罪。有阿練若處比丘,見獵師得生鹿系已捨去,比丘以憐愍心解放。生疑問佛,佛言:不犯,然不應他物方便放之,犯者突吉羅;憐愍心放他一切眾生,亦如是。(大正22.183上)

  比丘為保護被獵師追趕的野生動物(豬),權巧方便打發獵師離去,此類行為,不犯覆藏罪;如果獵物已死,或傷勢嚴重已頻臨死亡者,則應把獵物還與獵師;獵師捕獲的動物,若以憐愍心解放它,得突吉羅罪,要心念懺悔[17]。又破壞獵師裝置捕鹿的鹿弶、捕獸的陷阱、捕鳥的羅網等,則視比丘的存心而論定,「快心壞,得偷蘭遮;憐愍心壞,得突吉羅」[18]。

  要注意的是,以聲聞律制來說,比丘的行為是否如法如律,犯與不犯及得罪輕重,全都以身語行為動作作為判別的准則,對於個人起心動念的意業,並未加以規制,故《大毗婆沙論》說:「意業非戒」(大正27.723下)。此處,破壞獵師裝置捕獸的弶、陷阱、捕鳥之羅網等,「快心壞,得偷蘭遮;憐愍心壞,得突吉羅」,卻改由作者心動念來論定罪罰輕重;且突吉羅罪,不須要在僧中,也不須要對人說,只要自己心念懺悔可得清凈。由心念來論定罪罰輕重,就與聲聞律制之原本用身口行為來判定罪罰,顯然有了實質上的變化。這樣的變化,因不忍動物遭受殘殺,解放獵師的獵物,或毀壞捕獸的種種陷阱對於此類行為,似乎有不鼓勵也不絕對禁止的意味(憐愍心放,憐愍心壞,得突吉羅);然用這樣的方式解放動物及破壞獵師裝置的陷阱,必然會遭致獵師之非議與譏嫌[19],或將造成僧眾與獵師間的緊張關係,故用突吉羅罪治,以戒其數數犯的習性

  這里,透露出訊息:佛教對於發自慈愍心護生者,確實給予一定程度的肯定與寬容。佛弟子在極力釋放動物有情之時,也別忘了護念人類有情獵人眾生之一,豈可偏重動物而忽略了人?如律典規定:比丘不得使用熊皮。《根有律·百一羯磨》記載:「有獵射人,情生敬信,遂將熊皮施與苾芻,苾芻不受,即便白佛。佛言:獵人敬信,誠實難得,宜應為受,安置頭邊,熊皮有力能令眼明。」(大正24.491中)比丘本來不得使用熊皮,「獵人敬信,誠實難得」,為長養獵師的信心世尊囑咐弟子接受熊皮。由此可見,世尊護念獵「人」的悲心,對於一個沒有護生觀念的人,要長養他的信心,漸次引導他培養護生觀念放下屠刀,不再從事捕獵事業,這才是根本的解決之道。另外,由心念來論定罪罰輕重,聲聞戒律也將邁向「凡是罪者,我說由心;能從罪起,不由治罰」的轉變,難怪大乘佛教將不僅學理上偏向於唯心,連戒律也向唯心邁進了[20]!

  又《大毗婆沙論》中,論師對「憐愍心壞,得突吉羅」,有極其精彩的分別,如論師主張十不善法皆有從貪、瞋、痴等三種意欲起決定,而虛誑語從痴生的現象是:

如有一起如是見,立如是論:諸為自他身難命難而妄語者,不得妄語罪,如獵師問鹿所在,及賊軍問王軍所在,雖實見實知,恐害彼故,雖不實答而無有罪。〔論主〕當知彼類非不有罪,彼謂都無,便數數作,此等虛誑語名從痴生。(大正27.606中)

  如果為了維護自身或他身的生命安全,方便說妄語,不得妄語罪:持這種言論者,是從愚痴邪見意欲起的虛誑語,因為會帶來既然無罪就「數數作」的副作用。有部論師的解說,或許正是世尊「憐愍心壞,得突吉羅」的意趣所在!

  另外,還有一則與放生有關的記載,《僧只律》說:

檀越作佛生日大會,菩提大會,轉*輪大會,羅?羅大會,阿難大會,五年大會,檀越信心歡喜庄嚴象馬布施眾僧者,不聽受。若檀越鸚鵡孔雀、雞、羊、獐鹿與,不聽受。若言不受我當殺之,應語言:汝自放已。應與水食,守護勿令眾生傷害,不得剪翅羽、籠系,若能飛、能行自活,放去莫拘制。若受眾生者,越比尼罪。(《僧只律》,大正22.495中~下)

  當信眾布施走獸飛禽等牲畜時,僧眾不得接受,應勸他自己帶去放生放生要注意的事項是:「應與水食,守護勿令眾生傷害,不得剪翅羽、籠系,若能飛、能行自活,放去莫拘制」。又如蛇、老鼠類等的野放,不可用繩索系縛它的咽喉,應用「器盛覆頭,遠著無人處」[21]。這樣的放生,才可避免放生不成反變成放死的遺憾,以及免除毒蛇等放生物給他生命威脅與恐懼等,這是放生者必須注意的原則

   二、護戒與護器世間
  緣起世間,包含有情世間與器世間,器世間是有情所依住的世間世間上的森羅萬象,都由有情業增上力所構成,彼此存有相依相成的關係,故護念眾生涵蓋了護念有情世間與器世間

  世尊制戒,規范弟子護念有情眾生,因而護戒也可說是護生。在佛教聖典中,有許多護念眾生寧死也不違犯戒律的傳說。如《大庄嚴論經》中,舉比丘護鵝的故事,作為「堅持禁戒寧捨身命終不毀犯」的典範[22]。然而,比丘現見鵝吞寶珠,為護鵝故不說真相,珠師又因失王寶珠焦急誤判而拷打比丘,幸好比丘只是受傷,未造成人命,否則,珠師將犯下殺人罪了!又即使比丘只是受傷,珠師在明了真相後的遺憾,如經中珠師說:「汝護鵝命不惜於身,使我造此非法之事?」或如《大毗婆沙論》:珠師慚恥,悲喜交集,禮謝比丘,而說:「尊者!何不早示?使我盲愚,苦楚尊身,造斯惡業,長夜受苦,無有出期。」比丘答道:「我受禁戒,寧捨身命,不傷蟻卵,若先示汝,必定害鵝;不護眾生,豈名持戒!」或許珠師該深自懺悔愚痴,未能審慎觀察,以致傷害了比丘;進而讚揚比丘:「不遇如是惡,持戒希有,要當值此苦,能持禁戒者,是則名為難。為鵝身受苦,不犯於禁戒,此事實難有。」[23]不過,從鵝珠事件,給我們一個提示:個人持戒謹嚴,風範可崇,然在護戒(護生)過程中,如何做到護鵝(畜生)也能護人(珠師),也是個嚴肅的課題。

  鵝珠的故事,標示了比丘「堅持禁戒寧捨身命終不毀犯」的風範,這是護生;佛教聖典中,還有護器世間的記載。如律典規定:僧眾欲建立住處,應先請知法持律比丘往觀地理環境,乃至整地興建,都要避免破壞生態自然環境等。樹木有蔭涼、調節氣溫的作用,而印度民俗認為樹是鬼神的依附處,當然不得任意砍伐,砍樹不僅失去蔭涼,壞了鬼神村,鬼神不得安寧,且招致傷殺物命有失沙門法的譏嫌[24]。律典上記載:有客比丘精舍住,任意斫伐樹木。舊比丘見了,即說:「汝何故斫截我等勤苦種植?汝客來但逐蔭涼坐,不能助愛護,而狼藉稱意,明日便去,不知我苦!」[25]這是種樹人等待樹長大、卻被他人任意砍伐的心情寫照!

  世尊對建寺整地等的規制,是護生,也是護器世間。如經上說:

不應焚燒、破壞、澆灌,城邑、聚落山林、川澤、園觀、宮殿庄嚴樓閣,一切行路,及諸橋樑自然窟宅,一切谷、豆、麻、麥、花果、草木叢林不應焚燒,不應破壞,不應澆灌,不應斫伐。何以故?以彼諸物皆共有命畜生等有,無不用者,而彼眾生無有罪過不應其所受用物令生苦惱;又彼一切外樹林等,諸善凈天、一切鬼神皆悉共有,於中受用;屋舍、宮殿庄嚴樓觀,諸天共住;又彼園池、屋舍、宮殿庄嚴樓觀,一切水陸有命諸蟲,悉皆共用,所謂雀、鼠、雞、狗、鳩、鴿、鸚鵡、象、馬、牛、羊、貓、狸、蛇、蠍、鵝、鴨、魚、鱉,乃至一切微細諸蟲,所共受用。行法行王,與諸眾生共依止此器世間活,不應破壞,如是名為行法行王護器世間安樂眾生。(《大薩遮尼乾子所說經》,大正9.335中)

  器世間上的森羅萬象皆是一切眾生共依止共受用的公共財產不應該任意焚燒、破壞、澆灌、斫伐等,以維護器世間。亦即器世間是有情所依住的世間世間上的形形色色事事物物,都由有情業增上力所構成,是有情共業所招感,個人不應任意破壞,是為護器世間行。

  世尊規定覓地及整地建房舍,要注意水土保持,避免破壞自然生態環境[26];在暑熱的印度,樹可蔭涼,世尊遮止砍伐草木、焚燒山林的行為,不但是護生,還有維護綠色水庫(器世間),預防水災、旱災的作用。為大地的永續經營,世尊不但遮止破壞器世間的行為,還教導弟子種樹及照顧的方法,為了避免遇到野火蔓延時大家驚慌失策,另有撲滅野火的教戰手冊[27],這些都是世尊有情世間及器世間的關懷。

【下期待續】

[1] 三凈肉,見《十誦律》,大正23.264下~265上;《五分律》,大正22.149下;《僧只律》,大正22.486上;《四分律》,大正22.872中。
[2] 《僧只律》:「不聽食鷲鳥肉,乃至鷲髓亦不聽食。……一、人肉;二、龍肉;三、象肉;四、馬肉;五、狗肉;六、烏肉;七、鷲鳥肉;八、豬肉;九、獼猴肉;十、師子肉」等,一切皆不聽食。(大正22.487上;《五分律》,大正148下~149上;《四分律》,大正22.868中~869上;《十誦律》,大正23.186上~187上,461中,405中)
[3] 出處頁碼,如上則。
[4] a.有比丘寺里燒煮撿來的豬腸,失豬者見了,懷疑比丘偷盜,帶到斷事官處評斷。雖然無罪開釋,但世尊由此因緣說:「從今露地豬腸不得取,取者突吉羅。及園中甘蔗、多羅果,亦如是。」(《十誦律》,大正23.281下~282上)按:同樣的事緣,《僧只律》的長老律師判:汝以何心取?無主想取無罪。(大正22.468下)
b.有比丘食麻、蜜、魚、肉,往冢間求糞掃依,鬼神不喜。佛言:「不應食此諸物往至冢間。」(《五分律》,大正22.134下)
[5] a.慈忍護眾生,是沙門之道,見《五分律》,大正22.5中,7下,8上。
b.世尊遮止吃象馬肉等肉類,不在於「肉」不能吃,如世尊制無病不得露地燃火,若煮飯、煮肉等無犯(大正23.105上)。又說:不得取虎殘肉,犯者突吉羅,虎不望斷故;若取師子殘肉不犯,師子望斷故(大正23.286上)。另外,如自煮飛鳥銜來的,或賊人捨去的肉,(大正22.468中下),或由凈人煮亦可(478上)。
[6] a.《四分律》:有比丘「蓄大皮,師子皮、虎皮、豹皮、獺皮、野狸皮、迦羅皮、野狐皮。……佛言:一切大皮不得畜。」(大正22.846中)又說「有五種不應用,師子皮、虎皮、豹皮、獺皮、貓皮,是為五。復有五種皮,人皮、毒蟲皮、狗皮、錦文蟲皮、野狐皮,是為五。有五種不應畜,象皮、馬皮、駝皮、牛皮、驢皮,是為五。復有五,羖羊皮、白羊皮、鹿皮、熊皮、伊師皮,是為五。」(大正22.1006上;《十誦律》,大正23.182上,286下,371上,460下;《五分律》,大正22.144下)
b.按:世尊制不得用骨、牙、角作針筒的事緣,諸部廣律都說:工師為比丘作此類針筒,令工師廢家事業財物竭盡,無復衣食,故世尊遮止,若違犯得波逸提。見《五分律》,大正22.70中~下;《僧只律》,大正22.391上~中;《四分律》,大正22.693下~694上;《十誦律》,大正23.127中。唯《五分律》說:有比丘至屠殺處,見屠夫欲殺畜生時,預先索求,屠夫即譏刺言:觀此沙門,唯欲多殺,見殺便喜,晝夜常說慈愍護念眾生,而今無有仁惻之心(大正22.70下)。
[7] 《僧只律》,大正22.416上;《四分律》,大正22.845中~846中;《五分律》,大正22.144上~下。《十誦律》,大正23.181上~182上。《根有律·皮革事》,大正23.1052中~1053上。
[8] 比丘用惡獸油脂塗腳,見《十誦律》,大正23.469上。生病服食動物油脂,見《四分律》,大正22.627中,869下;《五分律》,大正22.147中。另外,如病須食野鳥肉,得服食(大正22.877上)。
[9] 食生肉、飲生血,見《四分律》,大正22.868中。乞食得魚、肉等得食用,見《五分律》,大正22.148上。無病不得索美食,這是比丘的波逸提戒之一,諸部廣律都有記載,見《四 分律》,大正22.664上~中。
[10] a.如《入楞伽經》說:「自稱律師,墮在二邊,種種虛妄覺觀亂心,貪著肉味,隨自心見,說毗尼中言得食肉,亦謗我言諸佛如來聽人食肉,亦說因制而聽食肉,亦謗我言如來世尊亦自食肉。……彼痴人,自言律師,言毗尼中聽人食肉,亦謗我言如來自食,彼愚痴人成大罪障,長夜墮於無利益處、無聖人處、不聞法處。……諸聲聞人常所應食米、面、油、蜜種種麻豆能生凈命,非法貯畜、非法受取,我說不凈尚不聽食,何況聽食血肉不凈!」(《入楞伽經》,大正16.563中~564上;《大般涅槃經》,大正12.386中)
b.提婆達多提出「五法是道」,其中一項,即是盡形壽禁斷一切魚、肉、血味、鹽、酥、乳等,見《五分律》,大正22.164上;《四分律》,大正22.594中;《十誦律》,大正23.24下;《根有律·破僧事》,大正24.149中;《大毗婆沙論》,大正27.602下。
[11] 《楞伽阿跋多羅寶經》,大正16.513下~514上;《入楞伽經》,大正16.561上~564上;《大乘楞伽經》,大正16.622下~624下;《大般涅槃經》,大正12.386上。
[12] 防止牛羊來入,掘作塹障,見《四分律》,大正22.941下。惡象、馬等惡獸來塔寺,不得打,得捉杖木瓦石等打地令他離去,見《僧只律》,大正22.376上。
[13] 《四分律》,大正22.961上~中。
[14] 不得往看斗象、斗馬、斗車、相撲、斗羊、斗水牛、鬥雞、斗狗、斗男女、斗小男小女,犯者皆突吉羅。(《十誦律》,大正23.290下;《僧只律》,大正22.374下;《長阿含》,大正1.89中)「作象聲、馬聲、牛、驢、駱駝,如是等畜生聲,長引促斷,促引長斷,是名惡聲。」此惡聲,越毗尼罪。(《僧只律》,大正22.429中)
[15] 不得蓄狗、豬、馬等走獸類旁生,見《四分律》(大正22.962下);不得蓄畜鸚鵡鳥、鴝鵒鳥等飛禽類旁生,見(大正22.961上)。不得壞鳥巢,見《十誦律》(大正23.431上)。蜂巢,《根有律·安居事》(大正23.1042上)
[16] a.人畜養之象馬羊等,「解放使彼生惱,偷羅遮」,見(《十誦律》,大正23.381上;《薩婆多毗尼摩得勒伽》,大正23.613下)。
b.「偷蘭遮,雲何懺悔除滅?佛言:有四種偷蘭遮,有偷蘭遮罪從波羅夷生重,有偷蘭遮罪從波羅夷生輕,有偷蘭遮從僧伽婆屍沙生重,有偷蘭遮從僧伽婆屍沙生輕。優波離!從波羅夷生重偷蘭遮,應一切僧前悔過除滅。從波羅夷生輕偷蘭遮,應出界外四比丘眾悔過除滅。從僧伽婆屍沙生重偷蘭遮,亦出界外四比丘眾悔過除滅。從僧伽婆屍沙生輕偷蘭遮,一比丘悔過除滅。」(《十誦律》,大正23.425上)
c.「偷蘭遮者,於粗惡罪邊生,故名偷蘭遮。又復偷蘭遮者。欲起大事不成,名為偷蘭遮。又復偷蘭遮者,於突吉羅惡語重故,名為偷蘭。」(《毗尼母經》,大正24.843上)
[17] 突吉羅,或作「越毗尼心悔」,「有犯心悔念學,罪即滅也,以戒難持易犯故。常慎心念學不結罪名,直言應當學也。」(《薩婆多毗尼毗婆沙》,大正23.562上)此突吉羅罪,不須要在僧中,也不須要對人說,只要自己「心悔念學」就可得清凈
[18] 「有諸獵師作鹿弶,比丘以快心壞,得偷蘭遮;以憐愍心壞,得突吉羅。……捕鳥師有籠鳥車,比丘快心壞,偷蘭遮;憐愍心壞,突吉羅。」(《十誦律》,大正23.431中;《薩婆多毗尼摩得勒伽》,大正23.588上)
[19] 《眾許摩訶帝經》記載:「提婆達多見一飛鵝從空而過,挽弓仰射,墮太子前。太子見之,嗟念傷害,與拔其箭,放鵝飛去。提婆達多遣人取鵝,太子告曰:我發菩提心,常行慈愍行,利益有情,不欲見損惱,所有飛鵝拔箭放去,令彼安隱。汝宜回心,勿生嗔恨。提婆多聞是語已,默然不悅。」(大正3.943上)按:由「提婆多聞是語已,默然不悅」,透露出一個訊息:釋放眾生是慈愍行,但對於沒有這種觀念的人來說,既不曾發出離心,更不曾發菩提心把他辛苦狩獵得來獵物放脫離去,當然會招致他的不滿。
[20] 說一切有部律,在戒律思想上,有一些轉變,根據《十誦律》記載:犯了僧伽婆屍沙,當在僧中行波利婆沙摩那埵法(服勞役,服務大眾)後,懺悔清凈。有六種人,不方便行波利婆沙摩那埵法,此人「若一心生念,從今日不作,是時即得清凈」。(大正23.458上~中)這與《根有律·尼陀那目得迦》:「凡是罪者,我說由心;能從罪起,不由治罰」(大正24.438中),顯然都是偏向於心念了
[21] 蛇的解放,《十誦律》,大正23.278下~279上;蛇、鼠、蜈蚣、蚰蜒,見《四分律》,大正22.870下。
[22] a.「堅持禁戒寧捨身命終不毀犯」的典故有一比丘,到珠師家乞食,當珠師進屋去拿取食物時,一隻鵝走來,吞食了寶珠。後來,珠師發現少了一顆價值昂貴的寶珠,此珠是國王所有,自己家貧失王寶珠,既無能力償還,又擔心國王動怒,恐怕有生命之危,覓珠不得,情急之下,就懷疑比丘他不在時盜取。雖然比丘親眼看到鵝吞寶珠,但為了保護鵝的生命,只辯稱自己並未取珠,任由珠師之打罵杖擊,直到鵝被珠師遷怒杖擊致死,才說出寶珠是被鵝吞食。珠師剝開鵝腹,果然找回寶珠。(《大庄嚴論經》,大正4.319上~321上;《大毗婆沙論》,大正27.621中~下)
b.寧當舍此身命,不可毀破三世諸佛所制禁戒,如說:「又諸比丘,賊所劫奪,以草系縛,風吹日曝,諸蟲唼食,以護戒故,不絕草去。如鵝吞珠,比丘雖見,以持戒故,極苦不說。」(《賢愚經》,大正4.381中)
[23] 見《大庄嚴論經》,偈頌,大正4.321上;《大毗婆沙論》,大正27.621下。
[24] 建立居處,必須是無難處。《四分律》說:「難處者,有虎、狼、師子諸惡獸,下至蟻子,比丘不為此諸蟲獸所惱,應修治平地。若有石、樹株、荊棘,當使人掘出;若有陷溝、坑、陂、池處,當使人填滿;若畏水淹漬,當預設堤防;若地為人所認,當共斷,當無使他有語。」(大正22.585中;《五分律》,大正22.14上;《十誦律》,大正23. 20下)砍樹壞鬼神村,諸部廣律都有記載,如《四分律》:「若比丘鬼神村,波逸提。」(大正22.641下~642上;《僧只律》,大正22.339上~340上)
[25] 《僧只律》,大正22.495下~496上。
[26] 作房整地,見《四分律》,大正22.940下。
[27] a.世尊說樹可蔭涼僧眾可多種樹造林,並教導種樹和照顧樹的方法,並叮嚀弟子必須等待樹長大,或者委寄他人照料後,方可離去(大正24.286上)。《雜阿含》亦說:「如人種樹,初小軟弱,愛護令安,壅以糞土,隨時溉灌,冷暖調適。以是因緣,然後彼樹得增長大。」(大正2.79上~中)
b.滅火法世尊說:「若野火來時,應打揵捶,若唱令僧同集,使凈人刈左右草,以火逆燒,水土澆坋,濕衣撲滅。」(《五分律》,大正22.176上)《四分律》說:「逆除中間草,若作坑見塹斷,若以土滅。」(大正22.960上)另外,《五分律》有持佛名與火神以熄滅火災(大正22.175下),《十誦律》佛咒願以真實語滅火等記載(大正23.468中)。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