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詩芙(找師父)
我現在是一名高中生,很想拜一個像您這樣的師傅,不知道您是否願意收我這個徒弟。
我的回復:
成為俺的弟子很簡單。就是日常行為的操守。
五戒,是做人的基礎。
十善,是處眾的基礎。
奘三條,是修行的基礎。
記得2006年10月7日從印度飛回,10月8日就飛去烏魯木齊,調停廣東衛視、西行組委會、和西行人員三方的關系。調停結束之後,新疆幾個銀行界的弟子,陪同我去天池參觀,午餐時,幾位分別跟我請教,請教的原因是他們的堅持了很久的早晚功課和放生吃素卻越來越覺得並沒有從中得到信仰佛教的好處和利益。
奘師,為何我們堅持早晚功課,感覺越來越累,還有吃素,也堅持放生,可是老是覺得心裡不是味,按說,學佛應該越來越開心,越來越輕鬆才是,怎麼我們倒覺得越修越勞累,越修越不開心是怎麼回事。
我的反問:別搭上別人,說你自己。
弟子說:是,師父,是我自己的問題,跟別人無關。
我的追問:你想通過學佛,獲得什麼?
弟子回答:就是經書上說的那些唄,現世安康,死後往生極樂。
我的追問:現世安康怎麼得?死後極樂如何去?
弟子回答:就是按照大家說的那樣唄,吃素,念佛,放生,早晚課。
我的追問:駱駝、馬牛羊兔等,生下來就吃素,有幾個往生了?
弟子回答:還是,真的是。
我的追問:那你怎麼想的?
弟子回答:我不敢說,說了怕得罪佛祖。罪過罪過,阿彌陀佛。
我的回答:不怕,有罪師父擔著。再說了,又不是故意要說壞話,是為了弄明白一個問題。
弟子說:那我可就說了。師父。
我說:說吧。有罪算師父的。
弟子說:其實,我覺得吃什麼不算什麼。
我說:為什麼?
弟子說:我琢磨著,光是嘴上吃素,心裡一點都不素,心不碰口,口不碰心。做作。
我說:還有?
弟子說:成本過高?
我說:為什麼?
弟子說:我經常去北京上海深圳香港出差,因為吃素,跟人家談事應酬不方便不說,去一趟素食館,花費比普通飯店吃一餐還貴,明明吃素,應該便宜才是啊。成本過高。
我說:知道希特勒吃素么?
弟子:不知道。
我說:希特勒是素食主義者,不過,屠殺猶太人的時候,不見得心慈手軟。
弟子:堅持吃素這幾年,開始還真的感覺身體輕巧的多,過去爬樓,五層樓就喘,吃素了半年,爬樓輕巧的多,好像身體輕了。可是後來又不行了,明顯的感覺體力跟不上,容易無精打采,總感覺哪裡不對勁,又沒個地方可問。這回師父來了,可得多住幾天,好多問題要問師父。
我說:看過金剛經么?
弟子:讀過幾次,不是太懂。
我說:金剛經開頭,說吃飯的時間到了,世尊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托缽乞食,說沒說吃葷吃素的事?
弟子:沒有。
我說:最容易獲得的就是最適合的。
弟子不解:為什麼這么說?
我說:最大程度的節約社會成本。
弟子迷惑:為什麼??
我說:出家人不成為不佔有。這是最終的目標。可是,走向最終的目標過程中,出家人還是人,人的最基本需求,還是要得到保障,否則,借假修真就做不到了。
弟子:這話怎麼說?
我說:世尊憑什麼被尊稱為天人師?為什麼被認為是導師?
弟子:厲害唄。本領大啊。
我說:錯了,世尊所以被尊稱為人和天人的導師和老師,是因為他的圓滿的智慧和行為。世尊在人間,吃飯也得去托缽,睡覺也得躺倒下,走路靠的是雙腳,講法憑的一張嘴,既沒有三頭六臂,也沒有百手千足。所以,依照自己的親身實踐,約定僧團住處不能離開村莊太遠,太遠托缽乞食走路太久,體力耗散很快,印度本身又熱,出家人為了一頓飯,就得把一個上午都搭上,根本無法安心修行,所以不能離開村莊太遠。但是也不能太近,太近,村子裡雞鴨鵝狗鳴叫,男男女女打架,老老少少說話,都會影響出家人安心修行,所以,也不能太近。
弟子:這跟吃葷吃素有什麼關系?
我說:關系大了。
弟子:為什麼?
我說:人類什麼時候開始用電?
弟子:一二百年。
我問:人類什麼時候開始用冰箱保存食物?
弟子:幾十年。
我說:印度天氣冷還是熱?
弟子:熱,誰都知道。
我說:旱季,不但熱,也不長莊稼和蔬菜,因為沒有水,很多河流在旱季是乾枯的。
弟子:挖水窖啊。跟吐魯番似的。有了水,就能種蔬菜,有了蔬菜,不就吃素容易了么。
我笑暈。印度人,沒有那麼勤快,即使今天,也是一樣的遵從大自然的自我規律,雨季多雨,旱季乾旱。雨季,蔬菜相對對一些,旱季,蔬菜,不是相對的少,本來就是少。
因此,覺者佛陀,約定比丘弟子們托缽可隨意接受供養,不可挑剔。但也明確規定了以下四種肉類不可吃:人肉、龍肉、馬肉、鷹肉。
弟子:師父,兜了半天,我明白點了。
我笑:明白啥了?
弟子:吃什麼不是關鍵。
我問:那什麼是關鍵。
弟子:關鍵在心。
我問:把心掏出來給我。
弟子:掏出來人就死了,比干無心而死。
我笑了。
弟子:師父,我這樣想不知對不對。其實,吃什麼真的得隨緣,關鍵一顆心要好。
我笑。
弟子:不但吃什麼不是關鍵,就是平常的念佛誦經早晚課也是一樣。要是一日除了規定的早晚課之外,除了吃素放生之外,該跟人吵架還是吵架,該生氣還是生氣,該煩惱還是煩惱,那這個也不能算是修行。
我笑。
弟子:師父又笑了。其實,我這幾年也在琢磨,要是修行,就只剩下早晚課和吃素,那中國的皇帝大臣們早就修成了。
我問:為什麼?
弟子:你看電視劇上,皇帝早朝,比誰起得都早,大臣們還在午門外候著,文臣站一邊,武將站一邊。我跟著在寺院上早晚殿念經,感覺特彆扭,怎麼感覺自己跟早請示晚匯報似的啊。
弟子:再說了,那些大臣們,站在皇帝面前一個樣,離開宮殿完全另一個樣,該勾心鬥角還是勾心鬥角,該你死我活的一點不減少。
我笑問:可是,寺院早晚課不是這樣啊,也不準這樣啊。
弟子:師父,你是有所不知,我們一起學佛的好幾個,念經時比著誰虔誠,比著誰嗓門大,調子高,誰的大似乎佛祖就聽的清楚,誰的功德就大。真的,師父,不騙你,我們好多師兄弟就是這么過來的。
我說:修行,以轉變身心氣質為唯一要道。
弟子:不解,請師父教教我。
我說:不教。
弟子:為什麼不教。
我說:因為你們執相而求。君子之交,其淡如水;執相而求,失之千里。
弟子:求你了,師父。您老人家難得來一趟新疆,就沖這一點,您還是教教我們吧。我們是真的不懂。
我說:我說話直接,說了得罪人,最後師徒做不成,朋友也做不成。還是不說最好。不說,下次來,還可以騙吃騙喝,騙茶喝,騙床睡。說了,不明白,就戳了人家短處,弄得灰頭土臉的,彼此不自在。
弟子:師父,給您磕頭了,真的,我是真的心裡不安,這么多年,找不到一個師父可問,找不到一個可以把自己心裡的疑惑傾倒給他的師父請教。你說吧,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怕。
我說:你不怕,我怕。
弟子:師父還有個怕?
我說:我怕你。
弟子:怕我什麼。我又不是老虎。
我說:禪宗講求機教相扣,離開了當時的環境,離開了當下的情景,就不是了。當時的當場的明白,離開了這個特定的環境,一傳出去就成了把柄,成了是非。突然給人增添煩惱。還把自己的情景也搭進去。索性不說。
弟子避席而起,跪在蒙古包的大炕上,給我磕頭。
我說:起來吧。
弟子:不說不起來。
我說:我怕了你了。起來說吧。
弟子:謝師父慈悲。
我說:我才不慈悲,我說話得罪人。
弟子:不怕。
我說:人活著,要麼自欺,要麼欺人,要麼被人欺。
弟子:糊塗。
我說:臨濟義玄祖師說:老僧三十年找個不受人瞞的人不得。
弟子:不明白,師父,您就直說了吧。
我說:孔子說:敬神若神在。
弟子:?
我說:敬神若神在,就是自欺。明明沒有神,假裝神在,不苟言笑,敬若神明,戰戰兢兢,不是自欺么?尤其把本來是導師的佛陀歸類為予取予求的神靈,這是最大的自欺。不但欺了己,也欺了佛。
我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就是欺人。明明佛陀告訴弟子們的是這樣的:做善得樂受,作惡得苦受,強調的都是當下直接的而不是死後的。明明佛陀告訴弟子們的是:此猶故彼有,此無故彼無,此生故彼生,此滅故彼滅。都是強調的一個當下,對自己的行為徹底的負責,不推諉自己的過失,承擔自己的責任,擔當自己的應所當為,而不是把自己的行為善惡另交給天神地鬼去主宰。
我說:大眾慧命,在汝一身,汝若不顧,罪歸汝身。這是中國禪宗寺院禪堂里的一句最典型的恐嚇人言,並且其來有自:祖師大德立下的規矩。這是典型的被人欺。只有佛陀一人時,哪裡來的禪堂?只有鹿野苑五比丘時,哪裡來的精舍?只有原始佛教單純的禪坐經行時,哪裡來的祖立清規?自己不深思熟慮,不溯本清源,盲目的遵從所謂的祖師大德的規矩,不知因緣時節的變通,不懂因時因地的良性變革,不懂契理契機的佛教人本主義情懷,盲目的一味泥古,不但不是佛教的功臣,還是佛教的罪人了。
弟子:?
我說:五戒,是做人的基礎。十善,是處眾的基礎。有人來跟從佛陀修行,必先遵守五戒,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而這五戒,不是一朝受了,就畢其功於一役了。這五戒,是一生的操守,是一生的行履,禪宗有言:不貴子眼正只貴子行履說的就是這個意思。而這五戒,又跟吃素念早晚功課毫不相關。即使你早晚功課純熟,吃素吃的謹嚴,不能說明什麼。但是五戒做的好,做人的資格有了。做人的資格有了,才有修行的基礎。
我說:徹底的反思,以為吃素就可以獲得往生,以為放生就可以獲得救贖,以為早晚功課就能獲得解脫,這是典型的賤賣了寶貴的佛法。佛法,是行得,不是信得。你信了,不行,還是不得。你行了,不信,還是得。所以,佛法不大關乎信不信,佛法,重要的關乎行不行。
我說:佛陀不關心成立宗教,不關心是否被推崇為教主。佛陀,關心弟子們是否依說修行。依說修行者,即使千年之後,還是佛的弟子;不依說修行者,守在佛陀的身邊也是於事無補。
我說:我不鼓勵誦經,不鼓勵念佛,不鼓勵持咒。我主張禪修,主張明理,主張開竅(明心見性)。但是,真的你明理開竅之後,不用禪修也行。真的明理開竅之後,隨緣的怎麼迷糊糊塗迷信烏煙瘴氣的都無所謂。因為,要想度化那些人,你必須得先跟他們一樣。這也就是菩薩四攝法的布施愛語利行同事。你只有跟他們站在一起,他們才會覺得:原來,我也能!
我說:你通讀所有的高僧傳記,找不出一個是因為吃素而成為高僧大德的。所以成為高僧大德,或因為德行,或因為操守,或因為見識,或因為膽量,或因為學問,或因為文章,或因為能力,或因為影響,或因為見地。
我說:身心氣質的轉變,來自戒行清凈的基礎。不殺生,而行慈忍,慢慢的身體就會柔軟。不貪欲不嗔恨,慢慢的心靈就會自由,人到無求品自高事能知足心長愜說的就是這個理兒。人遠離了物質慾望的束縛,自然心靈自由展現。自然用不著阿諛奉承,用不著欺上瞞下,用不著貪生怕死,用不著等待救贖。人成為自己的心靈的主人,樂得自在逍遙。
我說:即使沒有明白佛法的透徹見地,即使沒有達到佛法的圓滿實踐,但是因為你遠離了物慾嗔恨的束縛,不再成為嗔恨或者貪欲習性的奴隸,你的道氣自然增長,清凈氣息流露,那就不用再做給任何人看,徹底遠離了宗教的偽善。所以要偽善,要在信徒面前裝點自己,打扮自己,是因為你沒有這些美好的品質。等你真有了,自然流露,即使你真誠的不裝,即使你裝作沒有,也一樣。「路人見己如見肺肝然」。
我說:執相而求,那是初級幼兒園的水準,目前的大量佛教徒,考量一個出家人的標准,還遠遠不夠格。自身的眼界、自身的胸懷、自身的修為、自身的見地、自身的行履,還不具備勘驗別人的能力。
弟子:(啜泣ing)
我說:別哭了。
弟子:這么多年,我白白浪費了。
我說:不,不走彎路,不知得來之艱難,也不會珍惜今天之所得。何況,走了彎路多一點,給做鞋賣鞋的創收。磨得腳丫子結實。
弟子:師父真會說笑話。(擦眼淚ing)
我說:佛法至簡至易。只是無人知道。即使有人知道,不懂得怎麼說給別人知道。只知道自受用,不懂得他受用。有點像茶壺裡煮餃子。
弟子:謝師父。(笑ing)
我也開始傻笑。
弟子:師父,新疆正在打造觀音菩薩出身地佛教文化園區,我們跟管理的人有關系,請你來住持這里的寺院吧。
我說:我當年出家三個不要。不要當方丈,不要收徒弟,不要接法脈。樂得清風白雲在在處。
弟子:師父自己說瞎話。我都看到網上師父接臨濟宗法脈的照片了,還有,夏天都看見網上報道你接手建設祖山望海禪寺的新聞了。
我說:我傻了唄。一不留神,把自己給賣了。
弟子:那不是師父自己說妄語了么。
我說:妄語,是指以欺騙他人為目的,要發生自他的關聯。自己發願幹什麼,只是針對自己,何況發願並不一定為外人所知,更多的是一種自我激勵或者自我規範。
弟子:那就是師父願意接手新疆這個寺院了。我們有福了。
我說:要接你接。我不接。
弟子:為什麼?
我說:政府、企業(投資人)、僧團,三方期許不同,差異太大。
弟子:怎麼說?
我說:政府要一個公園,公園要的人氣。企業要的人氣,還是為了財氣。僧團要的清凈,與他們背道而馳。
弟子:借力打力么。師父,省得跟佛教徒化緣建廟,也是不容易,我們自己組建了一個qq群,本來也是為了一起交流方便,請了幾個法師講課,結果,無一例外,最後都成了法師化緣建廟,我們很尷尬,不支持吧,人是我們請來的,支持吧,實在不願意。問題還不在乎是不是真的建廟,而是建了廟幹什麼我們才擔心。萬一,我們幫忙見個類似少林寺那樣的廟,那我們真是冤死了。
我說:呵呵,不用擔心出現第二個少林寺。少林寺在中國佛教的地位,很獨特。給少林寺加一個完整的綴語就沒有這么多非議了。乾脆叫「少林文化創業產業園區」,就可以徹底跟佛教扯不上關系了。
弟子:不明白。
我說:全國只有一個少林寺,而少林寺的作為不能代表整個佛教的作為。但是,不管佛教徒還是非佛教徒都拿少林寺說事,那就不對頭了。讓少林寺從佛教中獨立出來,只做少林擅長的運作商業以及文化,但是不要跟佛教沾邊。這樣,即使有點誤會,那也跟佛教關系不大。
弟子:問題是人家願意么?
我說:事在人為。不然,這樣下去,社會都以為佛教和佛教徒是這個樣的,就如馮侖,也拿少林寺來說事,再比如,那些求發展的中小企業家,也想模仿少林寺的做法,建個寺院就收錢,雇請幾個和尚充點門面,那和尚這個高尚的職業和佛教這個寶貴的文化,就徹底給幾個臭錢給毀了。
弟子:怎麼會給毀了呢?有那麼嚴重么?不是這樣都給全世界知道有佛教了么?
我說:給全世界知道的少林寺的拳頭和武術,而不是佛法。
弟子:那佛法是啥?佛教又是個啥?
我說:佛法,唯一一個目標:煩惱的止息,或者說是苦的止息。針對個人,苦滅。針對人類,和樂。
我說:佛教,本來應該成為承載佛法的載體,但是因為時代環境的因緣變化,因為佛法傳播區域的文化信仰背景不同,因為佛法面對的眾生當下的最根本需求不同,這個載體,做出不變隨緣隨緣不變的自我主動調整或被動調整,但是不管主動還是被動,都得調整,否則,佛教這個佛法的載體根本無法立足,談不上立足,又何來生存發展,沒有生存發展,何來凈化社會人心。
弟子:讓全世界都練武,或者全世界都念佛誦佛經社會不就和平了么。
我說:全世界都練武,恰恰全世界再也不會坐回到談判桌前了,人類必然退回到冷兵器時代,以蠻力解決一切爭端。其實,現在美國獨霸,不就是人家的武力高於一切國家么。所以,這個想法一廂情願。再回頭來看,全世界都來誦佛經,這個更是痴心妄想中的大妄想啊。就拿咱們新疆來說,現在全疆只有5個開放的佛教寺院,跟歷史上,這里發生過的佛教現象和影響也太懸殊了。改變別人的信仰,不是一件容易事,但是改變別人的生命態度,是一件容易事。
弟子:何謂為什麼?
我說:改變信仰,是背叛。或者背叛民族,或者背叛傳統,或者背叛歷史。
我說:而改變人的生命態度,就容易的多。釋迦牟尼是個了不起的教育家,他不關心誰是什麼教徒,他也從來不承認自己是佛教的教主,他只看見來跟他學習的弟子,只看見渴望從生命逼迫中解脫出來的修行訴求。找到讓生命逼迫的內在原因並運用佛法的滅苦之道消除這些內在原因,改變讓生命逼迫不自由的外在惡劣條件,這些,就是釋迦牟尼教法的核心。跟宗教可以說毫不相干。
我說:因此,佛法的教育,是這樣的。只是放下而已。
弟子:凈空老法師也教人放下。
我說:凈空老法師的放下,跟我說的放下不是一個放下。我說的放下,是個放下。他老人家說的放下,不是放下,是抗著。
弟子:此話怎講?
我說:放下是減法。任何生命的源頭圓點,跟佛陀,跟覺者,一模一樣,只是加多了分別,就負累起來。放下就是。所以,佛法的道理,很簡單。比如,五戒之一的第一條:不殺生。只要全世界人類都放下武器,不殺生,要軍備競賽幹什麼?
弟子:?
我說:減法,還是簡法。心經說,色受想行識五蘊皆空,既然五蘊皆空,那生命從身體到精神,從精神到感知,從感知到理性,從理性到邏輯,從邏輯到現象,無不是空。既然無不是空,那就是本來空。既然本來就空,不必再去滅空,放下對一切執為實有的認知當下就是啊。
我說:可見,佛法至簡至易,不是說辭,是功夫和見地的圓滿。老法師說的放下,是理論。我說的放下,是個功夫和見地混論一起的。
弟子:要是師父能常住新疆就好了,可以隨時請教師父。聽師一句話,勝讀十年書。真的。
我說:散仙,閑漢,野人,自由人,飛人,雲水生涯都過了。給佛法一些生命,然後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成為,繼續我的雲水。這就是俺做這些的唯一目的。
弟子:可是,師父,每每看了你的文章,聽了你的說法,之後會莫名其妙的傷感,想哭,想落淚,不知道是因你的個人,還是因為你說的法。我推薦我的高中好友看了你的幾篇文章,原以為她會跟我斷絕往來,沒有想到,她那麼固執的一個人,竟然開始跟我要佛經看了。還經常電話簡訊給我,讓我給他介紹更多的好的佛教文章給她。
我說:其實,這個我也不大清楚。說法者無法可說。我沒有想要成為什麼,沒有想要度誰,沒有想要改變誰成為什麼的動力和願望。我只是稟乎我的樂趣,做我願意做的。哪天,老子不願意做了,或者做的不開心了,丟下就走,看都不看一眼。既不願意拉幫結派,也不願意跟誰站在一起。說我好的,也有,說我壞的,也有。好壞,不是本身有什麼好壞,好壞是因為認知是否與我相同。與我認知相同的,雖壞猶好;與我認知不同的,雖好也壞。所以,佛陀說,「一切言說都無實義」。又說「但有言說只是戲論」。
弟子:要是多幾個師父這樣的僧人就好了。
我說:就像我師父說的,「明奘這樣的活寶不可多得,也不能多得」。我自己想想也是,多了,整個佛教還不被徹底搞翻版了。但是,又不能沒有,沒有了,死氣沉沉的佛教,不過垂垂待老而已。
蠻佩服自己的記憶力的,過去了好幾年,竟然當年的對話,基本還記得。這得感謝28日那天在白鹿洞書院狀元泉旁邊的呆坐發呆犯傻。本來在那裡發呆,竟然撞上了多年不見的熟人。竟然還記得人家的姓氏名誰。竟然記得在一起聊天的記憶。
哈哈,這就是俺的想法,所以,不管俺做過什麼,永遠不會留下深刻印記。
1995年7月10日,俺到了柏林寺。記得站在觀音殿後面的聖旨碑前跟師父說:
「這里,腳下最悠久的是泥土,天上,最彌長的是空氣。我來出家,什麼都不想成為,什麼也不想留下,等我走時,就如同這里什麼也沒有發生」。
2009年10月31日於京竹林精舍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