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士強教授:《大慧普覺禪師宗門武庫》燕語

大慧普覺禪師宗門武庫》燕語

陳士強

大慧普覺禪師宗門武庫》,簡稱《大慧宗門武庫》、《大慧武庫》、《武庫》等。臨濟宗楊岐派名僧大慧宗果(賜謚「普覺」)的參學弟子道謙編。南宋紹興十年(1140)初成,淳熙十三年(1186)重編。收入《續藏經》第一四二冊。

有關此書的由來,南宋禪僧曉瑩在致徑山宗演的《雲卧庵主書》中,有一節十分詳細的記敘:

今略敘《武庫》之權輿,乃紹興十年春,信無言數輩在徑山,以前後聞老師(宗杲)語古道今,聚而成編。福清真兄戲以《晉書·杜預傳》中「武庫」二字為名。……(次年五日,宗果被秦檜定以「訕謗朝政」的罪名,流放衡陽)由是山頭識者莫不以武庫」二字為憂,故千僧閣首座江州能兄揭牓子於閣門曰:近見兄弟錄得老師尋常說話,編成冊子,題名《武庫》,恐於老師有所不便,可改為《雜錄》則無害焉。其後又偽作李參政漢老《跋》,而以紹興辛酉上元日書於小溪草堂之上。其實老師則不知有《武庫》。及於紹興庚午在衡陽見一道者寫冊,取而讀,則曰:其間亦有是我說話,何得名為《武庫》?遂曰:今後得暇說百件,與叢林結緣,而易其名。未幾移梅陽。至癸酉夏,宏首座以前語伸請,於是閑坐間有說,則宏錄之。自「呂大申公執政」,至「保寧勇禪師四明人」,乃五十五段而罷。時福州禮兄亦與編次。宏遂以老師洋嶼寮牓其門有「兄弟參禪不得,多是雜毒入心」之語,取稟而立為《雜毒海》。宏之親錄,為德侍者收;禮之親錄,在愚(曉瑩)處。(《雲卧紀談》卷下,《續藏經》第一四八冊第46頁下一第47頁上)從這段文字可以得知:

一、《大慧普覺禪師宗門武庫》原名《武庫》,最初由信無言等人於紹興十年(1140)春天編成,並根據《晉書·杜預傳》中的「武庫」二字而定名。當時宗果並不知道。

二、次年五月宗杲遭流放[案:起因是宗杲與主張抗金、反對議和的侍郎張九成友善,又在四月的一次法會上,稱張九成為「神臂弓」,並作「神臂弓一發,穿過千重甲。子細拈來看,當甚臭皮襪。」一偈以見其意,從而招致秦檜的忌恨],山僧擔心《武庫之名可能會刺激秦檜,對宗杲更為不利,於是曾將它改名為《雜錄》,並偽造了李漢老(據《佛法金湯編》卷十四,當是指「李邴」)的《跋》附行。

三、紹興庚午(二十年,公元1150年),宗果在衡陽第一次見到《武庫》的傳抄本,癸酉(二十三年,公元1153年),他在梅陽新述五十五事段,由宏首座和禮禪師筆錄,作增補《武庫之用。其中宏首座的筆錄本名為《雜毒海》,為他弟子所收藏;禮禪師的筆錄本為曉瑩所收藏。

由於今本《武庫》中已有曉瑩提到的「呂大申公執政」和「保寧勇禪師明人」等事段,而且總數有一百餘段,故它當是信無言等的《武庫》初編和宏首座的《雜毒海》的合編本。

今本《武庫》書首有淳熙丙午(1186)四月李泳的題記(無標題)。說:

大慧禪師之機辯,譬之武事者,則韓白之儔也。其麾城摲邑,所嬰者破,所摧者靡,魔壘百萬,望風倒戈。人徒見其堂堂之陣,鼓行無前,而不知此老(宗果)宴坐油幢,未始提寸鐵也。麾下偏裨,乃按其營壘之跡,拾得其噫烏猝嗟之餘,目之曰《武庫》。(《續藏經》第一四二冊,第920頁上)

這篇題記的用詞造句,與李泳於淳熙己酉(十六年公元1189年)為《聯燈會要》作的序言的風格是一致的,因而可以肯定是李泳的真作,它與曉瑩提到的那篇偽造的李漢老的《跋》當是兩回事

由於《武庫》是以宗果個人的名字取題的著作,它的全稱與《大慧普覺禪師語錄》一類十分接近,故後人常常望文生義,將它當作是宗杲的又一部語錄,或記載臨濟宗史實的書。如明寂曉的《大明釋教匯門標目》卷四對此書的解釋是:「集大慧禪師宗門機辯,目之曰《武庫》。」但語錄一般是禪師接引學人時所說言語的匯編,它的本質是表達禪師個人的思想觀點。而《武庫則是以記敘宋代臨濟宗(包括楊岐、黃龍二派)、雲門僧人的言談逸事為主,兼及其他禪林人物(禪僧與參禪的宰臣士夫)的行跡和宗果自己的若干言語雜錄,性質上屬於佛教筆記。書名中所說的「宗門」,泛指禪門而不作者所屬的某一宗某一派。全書一百餘事段皆不立標題,編次無定例。所敘及的人物大多以字型大小、地名、或僧人法名的後一個字相稱,說出全名的較少。

這些人物有:洞山廣道、雲蓋智(守智)、慈明(楚圓)、琅琊(慧覺)、大愚(守芝)、湛堂准(文准)、暹道、雪竇(重顯)、雲居舜老夫(曉舜)、浮山遠(法遠)、天衣懷(義懷)、真凈(克文)、葉縣省(歸省)、法雲圓通(法秀)、延平陳了翁(陳瓘)、慈昭聰(蘊聰)、大覺璉(懷璉)、佛眼(清遠)、圓悟(克勤)、佛鑒(慧懃)、洪覺范(慧洪)、丞相呂蒙正、保寧勇(仁勇)、清素首座、兜率悅(從悅)、王荊公(王安石)、張無盡(張商英)、五祖演(法演)和尚等。

武庫》既出自宗果的口述,道謙所作的只是將從前的筆錄編集整理而已,故書中的語言比較接近於口語,不事雕琢,平易質樸。例如:

筠州黃檗泉(當作「全」、指道全)禪師,初習《百法論》,講肆有聲。更衣南詢,見真凈(克文)和尚於洞山。有《悟道頌》,其略曰:一鎚打透無盡藏,一切珍寶吾皆有。機鋒迅發,莫有當者。真凈嘗嘆曰:惜乎先師不及見。(第933 頁上、下)

佛鑒(慧懃)初受舒州太平請,禮辭五祖(法演)。祖曰:大凡住院,為已戒者有四:第一勢不可使盡,第二福不可受盡,第三規矩不可行盡,第四好語不可說盡。何故?好語說盡人必易之,規矩行盡人必繁之,福若受盡緣必孤,勢若使盡禍必至。鑒再拜,服膺而退。(第937頁上至第938頁上)

師(宗果)雲:圓通秀(法秀)禪師因雪下,雲:雪下有三種僧。上等底僧堂中坐禪,中等磨墨點筆作雪詩,下等圍爐說食。予丁未年冬在虎丘,親見此三等僧,不覺失笑。乃知前輩語不虛耳。(第947頁上)

武庫》是一部知名度很高的禪籍,自南宋至清代,在禪林人物故事佛教通史撰作中徵引過它的不下數十家(據筆者所見而言)。它不僅受禪宗僧人的重視,也受禪宗以外的其他佛教學者的重視。天台僧人志磐在編纂《佛祖統紀》時,將它列入引書目錄之中,就是其中的一個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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