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節 再參句
百丈侍馬祖行次，見一群野鴨子飛過。祖曰：是什麼？丈曰：野鴨子。祖曰：甚處去也？丈曰：飛過去也。祖遂把丈鼻孔扭，丈負痛失聲。祖曰：又道飛過去也。丈於言下有省。卻歸侍者寮，哀哀大哭。同事問曰：汝憶父母耶？丈曰：無。曰：被人罵耶？丈曰：無。曰：哭作甚麽？曰：我鼻孔被大師扭得痛不徹。同事曰：有甚因緣不契。丈曰：汝問取和尚去。同事問祖曰：海侍者有何因緣不契，在寮中哭，告和尚為某甲說。祖曰：是伊會也。汝自問取他。同事歸寮曰：和尚道汝會也。教我自問汝。丈乃呵呵大笑。同事曰：適來哭，如今為甚卻笑。丈曰：適來哭，如今笑。同事惘然。次日，馬祖升座。眾才集，丈出卷卻席，祖便下座。丈隨至方丈。祖曰：我適來未曾說話，汝為甚便卷卻席？丈曰：昨日被和尚扭得鼻孔痛。祖曰：汝昨日向甚處留心？丈曰：今日鼻孔又不痛也。祖曰：汝深明昨日事。丈作禮而退。後來：雪竇頌曰：野鴨子，知何許，馬祖見來相共語，話盡山雲海月情，依前不會還飛去。欲飛去，卻把住。道！道！佛果道：馬大師與百丈行次，見野鴨子飛過。大師豈不知是野鴨子，為什麼卻恁麽問？且道：他意落在什麽處？百丈只管隨他後走，馬祖遂扭他鼻孔，丈作忍痛聲。馬祖雲：何曾飛去。百丈便省。而今有的錯會，才問著，便作忍痛聲，且喜跳不出。看他馬祖百丈恁麽用，雖似昭昭靈靈，卻不住在昭昭靈靈處，百丈作忍痛聲。若恁麽見去，徧界不藏，頭頭成現。所以道：一處透，千處萬處一時透。看他悟後阿轆轆地，羅籠不住，自然玲瓏。
百丈再參馬祖侍立次，祖以目視禪床角頭拂子。丈曰：即此用，離此用。祖曰：你他後開兩片皮，將何為人？丈取拂子豎起。祖曰：即此用，離此用。丈掛拂子於舊處，祖便喝。百丈直得三日耳聾。雪竇拈曰：奇怪。諸禪德！如今列其派者甚多，究其源者極少。總道：百丈於喝下大悟，還端的也無？然刀刀相似，魚魯參差。若是明眼漢，瞞他一點不得。只如馬祖道：你他後開兩片皮將何為人？百丈豎起拂子，為復如蟲御木？為復啐啄同時？諸人要會三日耳聾麽？『大冶精金，應無變色。』佛果曰：此一則因緣，叢林謂之再參馬祖話，人多舉得不同。然宗師家只拈他著力處。看他馬祖一喝，百丈直得三日耳聾。且道：此一喝，意作麽生？輪王髻中珠，不可輕吩咐。古人那裏肯獨自用來，且打葛藤，引相似一二。僧問雪峰：佛未出世時如何？峰豎起拂子。又問：出世後如何？峰拋下拂子。僧禮拜，峰便打。到這裏，棒頭有眼明如日，要識真金火裏看。後來黃檗問百丈：馬祖在日有何言句？丈舉再參因緣，黃檗不覺吐舌。但如此參到至玄至妙處，隨分舉一毫，便蓋天蓋地。便能拈一莖草作丈六金身用。將丈六金身作一莖草用。天下人惣不奈你何。古人雲：三日耳聾猶自可，三聖瞎驢愁殺人。且道：作麽生會他恁麽道？汾陽道：悟去便休，說甚麽三日耳聾。石門聰雲：若不是三日耳聾，爭承當得這一喝。汾陽後來道：我當時恁麽道：猶較石門半月程。雪竇拈汾陽石門聰道：百丈於喝下大悟，似則似，爭奈魚魯參差。雪竇問：百丈豎起拂子，為如蟲御木？為是啐啄同時？殊不知雪竇一口吞盡，亦乃盡神通妙用，拈出似與人。既拈出他，且畢竟如何出他一隻眼？你等諸人，要見三日耳聾麽？『大冶精金，應無變色。』這語句沉卻了多少人了也。雪竇要出氣，露一機一境，千古萬古撲不破，諸人且莫錯會好！(解脫長者：此則因緣不知錯會多少人，死心曰：既是大冶精金，應無變色。為什麼卻三日耳聾？諸人要知麽？從前汗馬無人識，只要重論蓋代功。『蓋正因三日耳聾，更顯金無變色。』所以道：若不是三日耳聾，爭承當得這一喝。雖然如此，嵩乳密曰：馬祖大機大用，猶若電掣雷奔。百丈伶俐小心，未免依草附木。汾陽諸老，雖然判斷分明，只向機後播揚。當時若馬祖問，開兩片皮，將何為人處？便喝。不但打破馬祖機關，亦免後代兒孫說聾說悟。)
雪岩欽舉百丈再參馬祖，即日恭維，馬豎拂，尊候萬福。丈雲：即此用，離此用？強生分別。馬掛拂舊處。『依舊孟春猶寒。』馬卻問：汝後將何為人？不可更別有也。丈亦豎拂。『好兒終不使爺錢。』馬雲：即此用，離此用？毫髮無差。丈掛拂舊處。『總離這里不得。』馬震威一喝，丑舉止。丈大悟，直得三日耳聾。真個麽？往往道：喝下大悟。『不知阿魏無真。黃金無假。』古今老和尚不辨青黃，獨雪竇較些子，道：『大冶精金，應無變色。』汾陽頌：『偶因無事侍師前，師指繩床角上懸。舉放卻歸本位立，分明一喝至今傳。』順朱填墨，不是好手。真凈頌：『客情，步步隨人轉，有大威光不能見，突然一喝雙耳聾，哪吒眼開黃檗面？』大力量人，語默裏轉卻。妙喜頌：『馬駒腳下喪家風，四海從今信息通。烈焰堆中撈得月，巍巍獨坐大雄峰。』說道理則不無，見馬祖百丈遠在！兄弟！欲承當個事，如疾流奔焰，眨眼劍去久矣。丈才見竪拂，便折作兩段，猶較些子。無端問即用離用，鼻繩落他手也，便被他拖拽。至震威一喝，卻道大悟，耳聾三日，大屈哉！還識羞么？山僧路見不平，與一頌：『一喝當頭雷電奔，人聞說亦暗銷魂。看來何止聾三日，直到如今海岳昏。』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