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節 祖師語句 容有不同
僧問南陽忠國師：古德雲：青青翠竹盡是法身，鬱郁黃花無非般若。有人不許，雲：是邪見。亦有信者，雲：不思議。不知若為？陽曰：此蓋文殊普賢境界，非諸凡小而能信受。皆與大乘了義經合，故《華嚴經》雲：佛身充滿於法界，普現一切群生前，隨緣赴感靡不周，而常處此菩提座。翠竹既不出於法界，豈非法身乎？又：《般若經》雲：色無邊故，般若亦無邊，黃花不越乎色，豈非般若乎？深遠之言不省，難為措意。華嚴座主問大珠曰：禪師何故不許青青翠竹盡是法身，鬱郁黃花無非般若？珠曰：法身無象，應翠竹以成形。般若無知，對黃花而顯相。非彼黃花翠竹而有般若法身，故《經》雲：佛真法身，猶如虛空，性體周徧，應物現形，如水中月。黃花若是般若，般若即同無情，翠竹若是法身，翠竹還能應用，座主會麽？答雲：不會。珠曰：『若見性人，道是亦得，道不是亦得，隨用而說，不滯是非。若不見性人，說翠竹著翠竹，說黃花著黃花，說法身滯法身，說般若不識般若。所以皆成諍論。』妙喜曰：國師主張青青翠竹盡是法身，主張到底。大珠破青青翠竹不是法身，直破到底。老僧將一個主張的，一個破的，收走一處，更無拈提，不敢動著他一絲毫。要你學者具眼，透國師金剛圈，又吞大師栗棘蓬，具眼者辨得出。未具眼者未必不笑。又曰：眾中商量道：二尊宿恁麽切磋，一人得其體，一人得其用。其得用者，事上建立。(指國師。)得其體者，理上掃除。『所謂：實際理地，不受一塵，佛事門中，不舍一法，我為法王，於法自在，或抑或揚，無得無失。恁麽見解，(義解)喚作矮子看戲。』妙喜見處，也要諸人共知，不見道：破脊驢上足蒼蠅。
香嚴上堂，僧問：不求諸聖，不重己靈時，如何？嚴曰：萬機休罷，千聖不攜。疏山在眾作嘔聲曰：是何言歟！嚴聞便下座曰：適對此僧語，必有不是，致招師叔如是，未審過在什麼處？山曰：萬機休罷，猶有物在。千聖不攜，亦從人得。如何無過？嚴曰：卻請師叔道。山曰：若教某甲道：須還師資禮始得，嚴乃禮拜，攝前問。山曰：何不道：肯諾不得全。嚴曰：肯又肯個什麼？諾又諾於阿誰？山曰：肯即肯他千聖，諾即諾於己靈。嚴曰：師叔恁麽道：向去倒屙三十年在！山後果病吐二十七年而愈，山卻每於食後抉口令吐，曰：香嚴師兄記我三十年倒屙，尚欠三年在。山後問鏡清：肯諾不得全，子作麽生會？清曰：全歸肯諾。山曰：不得全又作麽生？清曰：個中無肯路。山曰：始愜病僧意。後來高峰舉曰：二老互相屈辱，還分優劣也無？若謂不分，因甚倒屙三十年？若謂分，漏逗在甚處？緇素得出，非唯截斷天下人舌頭，釋迦彌勒與你作奴，亦不為差。不然，更聽頌：『洞澈是非如夢幻，轉身未免墮深坑，須知別有通霄路，不許時人造次行。』(在義解邊行。)芭蕉清上堂拈拄杖，示眾曰：你有拄杖子，我與你拄杖子。你無拄杖子，我奪卻你拄杖子。靠拄杖下座。後來大溈喆曰：大溈即不然，你有拄杖子，我奪你拄杖子。你無拄杖子，我與你拄杖子。大溈即如是，諸人還用得也未？若人用得，德山先鋒，臨濟合後。若用不得，且還本主。天童覺曰：你有，則一切有。你無，則一切無。有無自是當人與奪，關芭蕉甚事！正恁麽時，作麽生是你拄杖子？翠岩真舉龍牙雲：學道如鑽火，逢煙未可休，直待金星現，歸家始到頭。神鼎雲：學道如鑽火，逢煙即便休，莫待金星現，燒腳又燒頭。真曰：若論頓也，龍牙正在半途。若論漸也，神鼎猶少悟在。於此復且如何？諸仁者！今年多落葉，幾處掃歸家。慈明有善侍者號稱明眼，聞大愚芝之風，自石霜至大愚，入室，愚趯出只履示之，善退身而立，愚俯取履，善輙踏倒，愚起面壁，以手點津，連畫其壁三，善瞠立其後，愚旋轉以履打至法堂，善曰：與麽為人，瞎卻一城人眼在！羅山閑在禾山與清貴上座說話次，貴曰：天下無第一人，大小溈山猶輸他道吾。閑曰：有什麽語輸他？貴舉石霜辭溈山，才禮拜起，溈山問：有句無句，如藤倚樹，子意如何？霜無對。卻到道吾，吾問：甚處來？霜曰：溈山來。吾問：有甚言句？霜舉前話。吾曰：汝何不道取？霜曰：只為道不得。吾曰：汝為我看庵，待我與你報仇去。吾往溈山，溈泥壁次，忽回首，見道吾在背後，溈便曰：智頭陀因何到在此？吾曰：某甲不為別事來，只為和尚問諸道者，有句無句，如藤倚樹，還是也無？溈曰：是。吾便問：樹倒藤枯時如何？溈山呵呵大笑，被道吾捺向泥裏，溈山總不管。貴上座舉了曰：這個豈不是溈山輸與道吾。羅山曰：上座三十年後，若有把茅蓋頭，切忌舉著這個話。貴不肯，卻與道吾作主。被羅山擒下地曰：白大眾，各請停喧，某甲今日與清貴上座直為溈山雪屈話，且須側聆，貴曰：知也知也。便禮拜，羅山曰：何不早道，你還識得道吾麽？只是館驛裏本色，撮馬糞漢。(羅山眼光確是不錯，可惜只有一隻，有為道吾雪屈的嗎？請試道看！)
龐居士曰：凡夫志量狹，妄說有難易，又曰：難，難，難，十擔油麻樹上攤。
五祖演一日室中問曰：釋迦彌勒猶是他奴，且道他是阿誰？開聖覺曰：胡張三黑李四。祖然其語，時佛果為座元，祖舉此語似之，果曰：好則好，恐未實，不可放過，更於言下搜看。次日入室，垂問如前，覺曰：昨日向和尚道了。祖曰：道什麽？覺曰：胡張三黑李四。祖曰：不是不是。覺曰：和尚為甚昨日道是？祖曰：昨日是，今日不是。覺於言下大悟！陸亘問南泉：弟子家中有一片石。或時坐，或時卧，如今擬鐫作佛像得否？泉曰：得。陸曰：莫不得否？泉曰：不得。金峰志曰：老僧二十年前有老婆心。二十年後無老婆心。僧問：如何是二十年前有老婆心？峰曰：問凡答凡，問聖答聖。問：如何是二十年後無老婆心？曰：問凡不答凡，問聖不答聖。(解脫長者：『祖師語句縱有同異，實際上不一定真是同異，或且更有同異以外的意思。學者如果不會，亦不可遽生同異是非之見。』不見法眼道：『異若異於同，全非諸佛意。』所以，麻谷到章敬，繞禪床三匝，振錫一下立，敬曰：是，是。雪竇著語曰：錯。又到南泉，亦繞床三匝，卓錫一下立，泉曰：不是不是。雪竇亦著語曰：錯。佛果曰：須明這兩錯始得，難道這幾位祖師所見有不同嗎？至於南陽三喚，侍者三應。則後來祖師，更加葛藤落索了一大堆。再看大慧示人日：靈雲和尚因見桃花忽然悟道，有偈雲：『三十年來尋劍客，幾回落葉又抽枝，自從一見桃花後，直到而今更不疑。』溈山和尚詰其所悟，與之符契，乃印可。曰：『從緣悟道，永無退失。』又：雪峰和尚自作壽塔銘序曰：『夫從緣有者，始成而終壞。非從緣得者，歷劫而常堅。』『此二尊宿所見，且道：是一般是兩般？若道是一般，一人以從緣而得為是。一人以從緣而得為非。若道兩般，不可二大老，各立門戶，疑惑後人。咦！鵝王擇乳，素非鴨類，還知二大老落處嗎？若不知，為你說破，二由一有，一亦莫守，一心不生，萬法無咎。』以上兩段不同，收歸上科口，咄！又另示人曰：『你莫記我說的，便以為是，今日恁麽說。明日又卻不恁麽說。你才恁麽，我卻不恁麽。你不恁麽時，我卻恁麽。你向那頭尋我住處，只我亦自不知住處。』又：《宗范》曰：『過去聖賢，或為當機，或為影響，現權現實，現正現邪，示圓示偏，示順示逆，權如觀音文殊，逆如善星調達，邪如長爪殃崛，偏如緣覺聲聞，甚至顯為九十五種外道，逞其邪智，以與佛角，俾我佛圓頓正教得以五時顯密，闡揚流通，其人皆不得作實法會。宗門諸祖亦然。故有時雲：即心即佛。有時雲：非心非佛。有時翠竹盡是真如。有時黃花決非般若。莫非解粘去縛，點歸正轍。雖或示有優劣，要皆乘願示現，不有偏者，何以顯圓？不有異者，何以顯勝？來哲須感示現之深心，不萌攻擊之快說。學無常師，主善為師。庶幾祖印高提妙心澈透雲爾。』)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