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節 呵佛罵祖
德山曰：老漢這裏佛也無，法也無，達摩是老臊胡，十地菩薩是擔糞漢，等妙二覺是破戒凡夫，菩提涅槃是系驢橛，十二分教是鬼神簿，拭瘡膿紙，四果三賢初心十地是守古墓鬼，自救得也無，佛是老胡矢橛。(雲門曰：贊佛贊祖，須是德山老人始得。)老漢與你脫卻籠頭，卸去背馱，作個好人去！三界六道收攝你不得，更無別法，是個垣赫虛空，無礙自在，不是你庄嚴得的物，從佛從祖皆傳此法，而得出離。一大藏教，只是整理你今時人。『諸子！莫向別處求覓，乃至達摩小碧眼胡僧到此來，也只是教你無事去，教你莫造作，著衣吃飯，屙屎送尿，更無生死可怖，亦無涅槃可得，無菩提可證，只是尋常一個無事人。』第一莫拱手作禪師，覓個出頭處，巧言語魔魅後生，欲得人喚作長老，自己分上都沒交涉，徒知心識浩浩地日夜捏怪不休，稱楊稱鄭，我是江西馬大師宗徒。德山老漢且不是你群隊人，我見石頭和尚不識好惡，老漢所以駡伊。『諸子！你但莫著聲色名言、句義境致、機關道理、善惡凡聖、取捨攀緣、染凈明暗、有無諸念；可中與麽得，方是個無事人。』佛亦不如你，祖亦不如你。仁者！莫走蹋汝腳板，別無禪道可學。若言入定凝神靜慮得者，尼犍子等諸外道師，亦入得八萬劫大定，莫是佛否？明知邪見精魅。仁者！老胡不是聖，佛是老胡矢橛，且要仁者辨取好惡。莫著人我，免被諸聖橛，菩提橛，解脫橛，殊勝名言妙義，沒溺系縛汝，何以故？『一念妄心不盡，即是生死相續，仁者！時不待人，莫因循過日！時光可惜。』(這樣慈悲，叮嚀懇切，學者還可蹉跎空過麽？)仁者，莫求佛，佛是大殺人賊，賺多少人入淫魔坑。莫求文殊普賢，文殊普賢是田舍奴。可惜許堂堂一個丈夫兒，吃他毒葯便了，擬作禪師面孔。見神見鬼，向後狂亂傍家走，被無知老禿奴教你禮祖師鬼佛鬼，菩提涅槃鬼。是小淫女子不會，便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這老禿奴便打禪床作境致，豎拂子，雲：好晴，好雨，好燈籠。巧述言詞，強生節目，言有玄路，鳥道展手，若取如是說，如將寶器貯於不凈，如將人糞作梅檀香，竟日就他諸方老禿奴口嘴，接他涕唾吃了，無慚無愧，狂卻子去，因果分明，牽犁拽耙，眼睛突出。諸子！莫道德山老漢不曾入叢林商量，高聲駡取，無人情，不怕業，只為諸子，不守本分，馳騁四方，傍他門戶，恰似女姑鬼，傳言送語，依事作解，心跡不忘，常負死屍，擔枷帶鎖，且圖你放下重提，去卻枷鎖，作個好人去，還肯麽？
李都尉將終，邀慈明往敘，俾資話別，明往住月余，而李果歿。臨終作偈與明問答，並詢臨行一句作麽生？明曰：『本來無掛礙，隨處任方圓。』李曰：晚來倦甚，更不答話。明曰：『無佛處作佛。』李於是泊然而逝。明哭之慟，臨壙而別，有旨賜官舟南歸，中途明謂侍者曰：我忽得風痹疾，視之，口吻已過斜，侍者以足頓地曰：當奈何！平生呵佛罵祖，今乃爾。明曰：毋憂，為汝正之，以手整之如故。
翠岩真將入滅，示疾，甚勞苦，席藁於地，轉側不少休，喆侍者垂泣曰：平生呵佛罵祖，今何為乃爾。岩熟視，呵曰：汝亦作此見解耶？即起，趺坐，呼侍者燒香，煙起，遂示寂。
琅玡覺曰：十方諸佛是個爛木橛，三賢十聖是個茅廁頭籌子，汝等諸人來到這裏作麽？良久，曰：欲得不招無間業，莫謗如來正*輪。
長春居士曰：或問宗門每有呵佛駡祖之語，何也？答：佛身充滿於法界，普現一切群生前，隨緣赴感靡不周，而恆處此菩提座。《華嚴》四句，誠為諸佛要語的旨。雖然，人若於此，隨語生解，便成天地懸隔。即此隨語生解之心，便是業識茫茫，無本可據。於此，尚未能灑然，命根何由得斷？縱使盡山河大地化為齒頰喉舌，一一齒頰喉舌，演無量妙音同時贊佛，亦沒交涉。夫能讚歎者，即所讚歎者也。所呵駡者，即能呵駡者也。然則何讚歎之有？又何呵罵之有？況乎能所皆空，讚歎呵駡，又有何處可以安著？眾生以是佛為聖，非佛為凡，凡聖兩途，即是眾生無始以來之見病，必得聖凡情盡，然後人我雙忘，古德老婆心切，是以呵佛駡祖，除其見相雲爾。夫虛空大地，皆屬幻結而成，然此大地虛空，即是實際理地。真全是幻，諸幻皆真，幻全是真，一真亦幻。此幻影中，步步不離真地，此真如性，剎剎歷此幻緣。幻影(幻影即信位，真如即人位，如何是無位？)真如，無二無別，幻影『圓。』即真如矣。離此一字，便屬魔外。夫聖凡俱泯，然後前後際斷，固已。然若以呵駡為聖凡俱泯，則此聖凡俱泯之見，並凡見亦無分矣，安得不墮畜生道？宗徒又謂古德嘗言：『須向異類中行，六道輪迴，一道齊平，方是透天透地，有何因果可言。』不知，即此執著狂見，止有墮畜生道分。無古德透天透地分，無古德心行，驢年未夢見在。人果踏過重關，幻真一致，正須圓滿幻中真果，安得呵佛駡祖？若猶未也，則呵佛罵祖如何可容？(長春居士即清雍正第四子寶親王，後來繼位號乾隆者是也。此文系在寶親王時所作，文雖不佳，然尚具有相當程度，姑亦摘錄於此。)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