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詩雲「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杜甫感嘆「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柳永更是滿腹鄉愁:「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渺邈,歸思難收」……故鄉,承載了文人騷客的寄寓,勾起了多少遊子的鄉愁。
如今的人們,為了生計,人在他鄉,多少辛勞與疲憊,多少汗滴與委屈,幾許奔波和勞苦,幾許落寞與寡助。人在他鄉為異客的凄涼,工作的中斷與尋找,盤點工作和生活的失望……如果沒有達觀的心態,沒有一顆歡喜心來對待生活,人在精神上和心靈上恐怕吃不消。一個人在外漂泊,樂觀瀟灑是必要的,笑對人生,積極的尋覓自身的價值。
蘇軾《定風波》詞里有句:「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品味此句,有一種意態自足的淡然,惹得多少後人喜歡。想來,蘇軾作過那麼多詩詞,最可心最入耳的還是「此心安處即吾鄉」。單是這一句,便成就了他,詩人之外還是哲人。
蘇軾屢遭貶謫。同樣的事情,有人「愁苦而終窮」,而蘇軾「一蓑煙雨任平生,也無風雨也無晴。」東坡居士能夠這般從容淡定,實屬不易,更是徹悟!
在那麼多的古人里,蘇軾是難得的一位通達智者。即使貶官海南,他也沒有痛苦到絕望過。身體的漂泊固然愁苦,可是倘若有一顆安定平和的心,那麼在這世界上,就決不孤凄。他不需要別人來為他營造一種家的氛圍,而是靠內心的溫暖,找到了許許多多世俗家庭中都沒有的勇氣與溫馨。
一生困頓坎坷,大半生都在漂流展轉,可是蘇軾活得很灑脫。他以樂觀的情懷直面現實,在儒釋道兼容的寬宏博大中安頓漂泊的靈魂,超脫諸多苦難,實現了智者在困境中的超越,在文學藝術方面又多有建樹。
或許,東坡居士與香山居士有著相同的心態靈感應吧。一生的顛沛流離養成了白居易樂天知命的性格,他說「身心安處為吾土,豈限長安與洛陽」,又說「我生本無鄉,心安是歸處」,還說「心泰身寧是歸處,故鄉可獨在長安」,再說「無論海角與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樂天居士反覆詠嘆「心安即是家」,真無愧於他的字型大小!
「此心安處是吾鄉」,直到今天,仍然被無數漂泊者當作自況、自慰之語。多少「身在異鄉為異客」的人,因能隨遇而安,故而不論在什麼樣的環境里,均能安之若素。能安之若素,方可心無煩憂,一心做自己應做或愛做之事。
抗日戰爭期間,世居北平,生活優裕的梁實秋先生,為避兵燹,南遷重慶,在城郊租住陋室兩間,這兩間臨時居所其陋如何,先生在《雅舍》一文中有所描述,不僅是「有窗而無玻璃,風來則洞若涼亭,有瓦而空隙不少,雨來則滲如滴漏」,而且夜晚鼠子猖獗,夏夜聚蚊成雷,但這並不妨礙梁公安然,怡然,潛心寫他的文章,並將自己在這陋室中創作的作品,冠以《雅舍小品》之名。「我有一幾一椅一榻,酣睡寫讀,均已有著,我亦不復他求」,梁公在《雅舍小品》中之夫子自道。
我們現代人,所謂的哀傷與憂愁、失意與彷徨,是不是能在古人的詩詞中得到理解,得到解脫,得到升華呢?
人生在世,環境變遷,榮枯常事,倘能隨遇而安,便少卻無限煩惱。「隨遇而安」亦作「隨寓而安」。平時,不少人愛用「隨遇而安」一詞來批評他人或自嘲,以致使其成了滿足現狀、不思進取的同義詞。但是,細細品味這四個字,則含義頗深。
「隨遇」者,順隨境遇也。「安」者,一可理解為聽天由命,安於現狀;二可理解為心靈不為不如意之境遇所擾,無論於何種處境,均能保持一種平和安然的心態,並繼續堅持自己的追求。前者之「安」,或許可以稱之為「消極處世」,而後者之「安」,則需要一種良好的心理調節能力、甚至需要一種超脫、豁達的胸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莊子有言:「古之真人,其寢不夢,其覺無憂,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者,道家心目中的聖人也,而若在任何處境中都能做到睡覺時不做夢,醒來時無憂愁,飲食不求精美,呼吸均勻深沉,就要能夠隨遇而安。這種「安」,當然是心靈之安,而非安於現狀之安了。這種心靈之安,就是找到了安頓心靈的故鄉,不僅可以使人「其寢不夢,其覺無憂」,而且可以使人長葆青春,樂觀處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