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鍾鳴鼎食、呼奴使婢的賈府最後「呼喇喇如大廈傾,」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在於奢侈浪費,長期地入不敷出。
賈家榮寧兩府每年要收數十萬量銀子的租子,收入實在不少。但兩府都十分鋪張浪費。
賈珍乃「寧府長孫,凡族中事都是他掌管」,所以賈府生活如何奢靡,應先從寧府說起。寧府當秦可卿病時,有三四位醫生輪流來診,一天有四五遍來看脈,每來一次,可卿就換衣服,坐見醫生。賈珍道:「這孩子也胡塗!何必又脫脫換換的?……孩子的身體要緊,就是一天穿一套新的,也不值什麼。」不久,馮紫英介紹一位醫生姓張名友士的來診,他開了方子,內有人蔘二錢。賈珍說:「他那方子上有人蔘,就用前日買的那一斤好的罷。」鳳姐也說:「你公公婆婆聽見治得好,別說一日二錢人蔘,就是二斤也吃得起。」
後來秦可卿死了,賈珍對鳳姐說:「只求別存心替我省錢,要好看為上。」
每年有中秋節、春節等許多節日,兩府又是大擺酒宴,又是看戲,銀子似流水地花。譬如《紅樓夢》第七十二回中,鳳姐拿二百兩銀子給旺兒媳婦,去辦八月中秋的節。過節用去二百兩銀子,以當時物價言之,不能謂不多。
榮府經常支出最大的,乃是傭人太多。男僕女婢,要吃要穿,每月還要發「月例」,這是一筆很大的開支。
當寶玉等遷入大觀園之時,「每一處添兩個老嬤嬤,四個丫頭,除各人奶娘親隨丫頭外,另有專管收拾打掃的」。請注意「添」字。那麼未搬入大觀園以前,傭人多少呢?黛玉初入榮府之時,「亦如迎春等一般:每人除自幼乳母外,另有四個教引嬤嬤;除貼身掌管釵釧浴沐兩個丫頭外,另有四五個灑掃房屋來往使役的小丫頭」。賈母等處傭人更多,據鳳姐說:賈母屋裡大丫頭八人,如今只有七人,因為一人撥在寶玉房中,那就是襲人,每個大丫頭每月人各月錢一兩。此外,當然尚有小丫頭,那有名的傻大姐,就是賈母房內的小丫頭。王夫人房裡有四個大丫頭,「一個月一兩銀子的分例,下剩的都是一個月只幾百錢」。
怡紅院小霸王賈寶玉的傭人特多。襲人本是賈母房裡的人,月錢一兩銀子,晴雯、麝月、秋紋等七個大丫頭,每月人各月錢一弔。佳蕙等八個小丫頭,每月人各月錢五百。至於寶玉所用的小廝共有多少,實難統計。寶玉第一次進入家塾之時,李貴是寶玉奶姆的兒子,年齡較大,小廝有茗煙、掃紅、鋤葯、墨雨等四人。賈芸趨謁寶玉之時,見到焙茗(茗煙改名)與鋤葯下象棋,還有引泉、掃花、挑雲、伴鶴四五個小廝在玩小雀。寶玉赴馮紫英家裡吃飯,帶著焙茗、鋤葯、雙瑞、壽兒四個小廝同去。總之,寶玉所用小廝至少必有焙茗、掃紅、鋤葯、伴鶴四人,而焙茗則為寶玉第一個得用的小廝。寶玉一人竟有丫頭大小十六人,小廝至少四人。僅此一端,就可知道榮府是何等的奢侈浪費。
總之,賈府婢多仆冗,漸漸地日子不好過。苦撐危局、艱難度日的王熙鳳對平兒說:「家裡出去的多,進來的少,凡有大小事兒,仍是照著老祖宗手裡的規矩,卻一年進的產業,又不及先時。多儉省了,外人又笑話,老太太、太太也受委屈,家下也抱怨剋薄。若不趁早兒料理省儉之計,再幾年就都賠盡了!」甚至黛玉也看得清楚,她對寶玉說:「咱們也太費了,我雖不管事,心裡每常閑了,替他們一算,出的多,進的少。如今若不省儉,必致後手不接。」寶釵也勸王夫人省儉,她說:「此外還要勸姨娘,如今該減省的就減省些,也不為失了大家的體統。……姨娘深知我家的,難道我家當也是這樣零落不成?」
俗話說得好:「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排場體面慣了,豈能一下子過將就省儉的日子?
收入不敷支出,年年有赤字預算,但賈府的「日用排場又不能將就省儉」,結果只有典當,以救燃眉之急。周瑞媳婦報告鳳姐說,外面還有歌兒呢,說是:「寧國府,榮國府,金銀財寶如糞土。吃不窮,穿不窮,算來總是一場空。」
冷眼旁觀世間眾生相,每見奢靡放逸、揮霍無度之人,到老來而能豐衣足食、福壽雙全者,極為罕見。何以致之,他們先把福享盡了,甚至於透支了。現在街頭的流浪漢中,就不乏早年擁有房舍田產的富人或富家子弟。
有一些人,以前一生修下的善業,招感到今生的樂果,享受福報。但就像賈府這樣的官宦之家一樣,有福而不知珍惜,奢侈揮霍,極盡享受之能事,很快的把福報享完了,未來只有受苦了。
當今,很多人人生價值觀迷失,心靈物化,以金錢為唯一追求的目標,攫取佔有,無所不用其極。有了金錢以後,競相奢侈豪華,如今上海、北京、深圳、廣州等大都市,一席酒宴,動輒人民幣逾萬元;甚至於一些普通小城市,飯店宴客,菜餚要多到後一半上的菜無人動筷子,才叫做「有面子」。
古人雲:「井涸而後知水之可貴,病而後知健康之可貴,兵燹而後知清平之可貴,失業而後知行業之可貴。凡一切幸福之事,均過去方知。」幸福之事過後方知,除了徒增悔恨與追憶外,於事何補?我們何不珍惜福。惜福首在約束慾望——知足,次在生活有度——儉樸。
惜福者受福,不惜福者受禍,這是必然的因果。本來以前生的善業,招感今生的福報,但是如果你不知惜福,奢靡放逸,胡作非為,照樣可以轉福為禍。
俗諺雲:「人在福中不知福」。今日中國迎來太平盛世,很多人富了起來。但是,有幾個人安分知足,珍惜現有的一切呢?福,好比存款簿上的存款,你節制使用,細水長流,可以長久保有餘福;你不知節制,浪費揮霍,自然餘額無多,甚而出現赤字。而揮霍浪費、驕奢放逸的後果,不僅是消耗福報,更造下無量惡業,必然要承受無量惡果的苦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