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漠:將大愛種入心田

大愛種入心田

人類無論多麼大的幸福,也不過是一份好心情。好心情能延續一天,就是一天的幸福;延續一個月,就是一個月幸福;延續一年,就是一年的幸福;延續一輩子,就是一輩子的幸福。如果一個群體里的每個人都有心情,那麼這個群體就是幸福的;如果一個民族有好心情,那麼這個民族也是幸福的。

現在的戰爭災難很多,都是因為人類文化中,一種非常善的東西失傳了,或者說沒有占據主流媒體。占據主流地位的都是一些慾望東西、血腥的東西、暴力的東西,比如各種殺人掠城的游戲等等,這種東西一直會對人類進行一種罪惡自我暗示,增長著人類內心慾望、貪婪與嗔恨,並且形成一種集體無意識,讓整個社會都認為這就是對的。比如,許多人直到現在還在研究曾國藩們是如何成功的,而這研究對象無非做了三件事:第一殺人,第二戰爭,第三搞陰謀。為何從來沒有人研究甘地為什麼成功?托爾斯泰為什麼成功?信仰中為什麼有那麼多優秀的博愛東西

人類最可怕的不是屠殺,而是對屠殺的謳歌。翻開中國歷史和世界歷史,就會發現人類頂禮膜拜的正是屠殺自己同類的人。殺人越多,可能越被人們認為是英雄,如成吉思汗、拿破崙、亞歷山大曾國藩等。這是整個人類的墮落,也是歷史書寫者和文學參與者的罪惡

殺人者因為有其強權基礎慾望的引誘,固然可以屠殺。當我們無法制止其屠殺時,必須明白屠殺是罪惡,必須譴責屠殺,絕不能謳歌。謳歌比屠殺本身更值得詛咒。因為屠殺者終究會死去,而謳歌屠殺的文化卻會流傳下去,影響一代又一代的人,在人類心靈中植入惡的因子,並給予養分令其成長,使惡像滾雪球一樣地變大,最後砸向世界。揮動刀子者,必會招來刀子,罪惡最終埋藏的還是人類自己。

因此,讚美屠夫的文學是人類心靈上的毒瘤,我們必須割除它。我們必須明明白白地告訴人們,那曾經強大的拿破崙不是英雄,那「破國四十」的成吉思汗不是英雄,那被人類謳歌了千百年的所謂英雄其實是屠夫、是罪惡的載體。真正的英雄甘地老子孔子孟子等將愛灑向人類和歷史的人。他們才最值得人類讚美和謳歌。

也許,我們不能左右強權,也不能消除罪惡,但我們可以支配我們的筆和喉嚨,發出一種相對有良知聲音。一個微弱的聲音固然會被時代的雜訊淹沒,但千萬個喉嚨一齊發聲時,可能會使一些被夢魘裹挾的靈魂驚醒。更有可能的是,他們也會撥亮眼睛,放開喉嚨,發出一種有益人類聲音。當一代代人這樣喊下去時,可能會有更多的人明白什麼是罪惡

許多時候,比屠夫更可惡的是他的拉拉隊。正是在拉拉隊的鼓雜訊中,小屠夫成了大暴君。當然,他很可能做的一件事是,將那把越掄越瘋的屠刀,削去拉拉隊們的腦袋。我們的文學,更不應該是罪惡的拉拉隊。因為歷史告訴我們,所有謳歌罪惡者,最終仍會成為罪惡的犧牲品。面對歷史上的一把把屠刀,我們應該放直了聲音——哪怕會招來屠刀——歇斯底里地大叫:那是罪惡!當人類一代代地叫下去時,罪惡這塊抹布就會被扔向陰溝,並讓位於良知和善來重寫歷史。

我在西夏咒》這部小說中詮釋的,正是這樣的一種世界觀。

真正對整個人類群體有益的,不是一種狹隘的、慾望東西,而是一種大愛什麼叫小愛,什麼又叫大愛?小愛就是,至少能讓你親人得到一份好心情這是小愛。事實上,人類無論多麼大的幸福,也不過是一份好心情。好心情能延續一天,就是一天的幸福;延續一個月,就是一個月幸福;延續一年,就是一年的幸福;延續一輩子,就是一輩子的幸福。如果一個群體里的每個人都有心情,那麼這個群體就是幸福的;如果一個民族有好心情,那麼這個民族也是幸福的。當你的愛,給你身邊親人帶來這種好心情的時候,能讓他快樂清涼的時候,這就是小愛;當你的愛能夠給整個人類帶來一種啟發、一種感動、一種清涼和明白的時候,就是一種大愛

歷史上許許多多的愛是感動了世界的。比如,耶穌不是對身邊弟子多麼好,對一個女人多麼好,而是認為所有的人類都值得關愛,這就大愛甘地也是這樣,他倡導「勿以暴力抗惡」,對待任何一個群體,他都用博大的心去愛,最後死在一些偏激者的槍下時,仍然提倡博愛這就大愛大愛是對整個人類群體都有好處的,是真正應該讚美、謳歌與傳播的東西

要將小愛升華為大愛,需要進行一種靈魂的修煉。這種靈魂的修煉,實際上每個人每一天都在進行著,換一種說法,就是人格的升華、靈魂的重塑。

如何升華人格、重塑靈魂呢?你要自省,並且嚮往。自省,就是發現自己的不足;嚮往,就是敬仰並效仿比自己更偉大的一種存在。這個存在不一定是神,可能是人,可能是一種精神也可是一種藝術。希望自己和那偉大的存在達成一體活著接近它,並付諸行動,而不僅僅是想想而已,這樣的行為,就叫修煉。

你能夠在日常生活的待人處事中,發現自己的不足與局限之處,並且參照某個偉大存在——比如佛——的人格,改正它,在生活工作中升華自己的人格,變得更加善良、更加慈悲、更加清醒,並且將自己的收穫——清涼、明白、快樂,以及一種對世界有益理念思想文化光明——傳播出去,讓許多人都能因此而過得比昨天快樂的時候,就是最好的修煉。在所有的修煉中,這種修煉是最高境界,被稱為「法布施」,因為它能給這個世界帶來一種善美的文化每個人都是一種傳承鏈條的啟動者。當你有了這樣一種自省和嚮往的時候,你的身邊會有無數的人成為這個鏈條上的一環。無數的一環,又會發出不同的聲音光明,影響就會慢慢地擴散出去,整個世界就會慢慢發生變化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