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您在《大漠祭》、《獵原》、《白虎關》、《西夏咒》、《西夏的蒼狼》中,都融入了佛家思想,您認為您的佛家思想對您的創作帶來了益處嗎?
●雪漠:確實帶來了益處,尤其在我的《獵原》中。我的《獵原》沒《大漠祭》影響大,主要原因是沒有宣傳,但崔道怡等專家認為《獵原》比《大漠祭》好。在人民文學出版社的「專家推薦排行榜」中,《獵原》排過第一名。怪的是,好多人將小說的故事層面,當成了小說的全部,認為小說是環保小說。錯了,這等於將《堂吉訶德》當成騎士小說一樣,將一個大作品讀小了。《獵原》中,就融入了我的佛教精神。有人也許會問,佛教精神是一種什麼精神?我會告訴他,佛教精神就是一種利眾精神,就是對這個世界有好處。當然,我的作品中不僅僅是利眾精神,更有一種智慧,更有一種與眾不同的人生感悟。但無疑,佛教精神是我很重要的營養之一。
●雪漠:一個作家他可以沒有宗教信仰,但不能沒有宗教精神。我很系統地研究了家鄉獨有的打著涼州烙印的佛道文化。對它們,我進行過系統的研究和考察。它們帶給我的,不僅僅是創作上的收獲,還有一種豁達的胸懷和利眾的精神。像孔繁森的精神,就是佛教所提倡的菩薩精神,所以孔繁森被藏族老百姓稱為「菩薩」。嚴格說來,佛教不僅僅是一種信仰和文化,更是一種精神,一種利眾的精神。一個作家,如果人格修煉達不到一定層次,文章是不會大氣的。他可以文字玩得非常好,但就是沒有那種大氣。佛道文化,首先給我的,是精神境界上的升華,和一種悲天憫人的胸懷。我的文字都很樸素,都很淡,但它又不是一般的淡。它的背後,有一種我獨有的東西,這得益於宗教精神對我的滋養。
宗教精神是人類文明中最精髓、最崇高的精神。什麼是宗教精神?就是能夠讓這個世界更美,能夠利眾。
◎問:您為什麼信仰宗教?有人說中國文學最缺乏靈魂維度的東西,缺乏對人的靈魂的拷問,您如何看待這一點?
●雪漠:我信仰佛教,但我的信仰,並不是希望得到什麼福報。我從來不求福報,更不嚮往來世,我只信仰一種精神。我覺得,一個人到這世界上來,就應該為這個世界做些什麼。你既然耗費了這個世界上的許多資源,你至少應該貢獻出相應的東西,使這個世界因為你的存在而多了一種東西,而且是一種好的東西,別人會因為你的活著而更美好一些,那麼你就沒有白來。我在《狼禍》的「序」中就談了這個主題。我認為,要是一個作家做不到兩點——這個世上有你的作品比沒有好;別人讀你的作品比不讀好——那麼你的存在,就沒有任何意義,你就是一堆垃圾。要是一個作家用他的筆去宣揚一種罪惡,宣揚一種邪惡,那麼這個作家的死去比他的活著更好。所以,作家必須要有一種宗教精神。
中國作家和西方作家的區別,就是這一點。一些中國作家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宗教精神。要是一個作家僅僅為自己活著,他可能會比一般的老百姓更沒有價值。目前,中國文壇有種流行病,就是好多人都去嘲弄一種高貴的東西。我親耳聽到一位有名的評論家說:「我們並不比別人強。」他於是理直氣壯地嘲弄高貴,他說:「我就是個卑鄙的人。」他說這話時,好多作家都在叫好,認為他很真誠。所以,中國作家確實缺乏一種宗教精神,缺乏一種靈魂的維度,缺乏一種靈魂的拷問。如果這個問題解決不了,中國作家很難走向世界。因為你太小了,一個螞蟻大的作家,你想生下黃豆大的作品,都會漲破你的肚皮,你別想生出更大的東西。你要想生出真正的大東西,你只有自己先變得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