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剛經》中的四相真義(二)
梁乃崇教授
今天我想把最近對《金剛經》中「四相」的一些感想和心得說明一下。
小乘,依我現在的看法,它主要的修持範圍就放在「我相」和「我執」上。那麼什麼是「我」的範圍呢?大家最容易接受的定義就是自己的「身」與「心」,也就是在「我」這個範圍裡面;不只是「我相」,還包含了所謂的色、受、想、行、識,以及自性。
當一個人修行成道,在他的歷程裡面,就會有很多很多境界和感受出來。我們從佛經可以讀到和了解這些過程,譬如說《楞嚴經》裡面講的「五蘊魔境」,就是把五蘊一個一個去除——色蘊盡、受蘊盡、想蘊盡、行蘊盡,然後識蘊盡——這五蘊就出了好多狀況。這些狀況全都是小乘的內容,小乘修行的過程都會遇到這些情形。
當一個人一修到自性,也就是他的阿賴耶識清凈了,就修成了。而在色蘊和受蘊漸漸盡的時候,一般所謂的氣功、超能力就會出來;想蘊也還有一部份;到了行蘊就沒有什麼超能力與氣功,就不是這回事了。而是什麼呢?是屬於外道的境界,像哲學家、科學家都在這個層次,有些宗教也在這個程度。
當然,以《楞嚴經》來講,「五蘊魔境」最後兩個已不是魔境,也不是外道,但還是不成道。是哪兩個境界呢?就是「羅漢」和「辟支佛」,也就是小乘和中乘(「辟支佛」應該算中乘)。要超越了小乘和中乘,才是所謂的「菩薩大乘」。
菩薩大乘做的又是什麼事情?菩薩大乘做的已不在「我」這個範圍了,他已超越了「我相」,所以修的不是「我相」,他的功夫是下在「眾生相」這個範圍。「眾生相」這個範圍裡面,照樣還是有色、受、想、行、識,但是範圍不同了,層次不一樣。
「眾生相」是什麼?它的範圍指的是什麼?我們說菩薩都要度眾生,而且是要度眾生心、度眾生心相,無論如何,反正他要度眾生就是了。那是什麼眾生呢?一個國家就是眾生,一個政府也是眾生,一個企業、一個公司、一個財團、甚至一個民族都是眾生,他是在度這些相。
所以「眾生相」是什麼?「眾生相」就是國家、民族、社會、政府、某某公司或者某某團體,這些就是「眾生相」。我們想要度「眾生相」,必須具備一個先決條件:「我相」先要超越,先要把它度好,才能進一步到解「眾生相」;「我相」都還沒解,想要解「眾生相」是解不成的。
最近我觀察自己心靈的過程,前幾年我關心了工商文化,後來又關心教育,最近又關心全民健保的問題,將來可能又要關心政治等等。這些是在做什麼?自我檢討的結果,發現這些東西都是「眾生相」,我是在關心這些「眾生相」,想要解這些「眾生相」。但要能解這些「眾生相」,一定要有解「我相」的基礎。「我相」去除了,超越了,才有能力進到「人相」、「眾生相」這個層次。
政治人物去搞政治,就是在「眾生相」裡面做事,他工作的重點面對的是「眾生相」。可是現在很多政治人物連「我相」都沒有去掉,那麼去處理「眾生相」,就會把「眾生相」處理成是「我相」,所以政治就搞不好,會弄得烏七八糟。
也就是他們沒有辦法把握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生命,把握不住;他們的眼光和習性還停留在「我相」,是從「我相」的立場來看事情,所以看不到整個國家、整個民族生命的演變——它生命的特質是什麼,會如何演變,根本就把握不住。如果能夠把握「眾生相」,就相當於《第五項修練》裡面講的「系統思考」,也就是「整體觀」。
其實「整體觀」是什麼?就是「眾生相」而已。像「人類」也是一個「眾生相」,它是整體人類的事情。所以當中的某一個人沒辦法代表人類;他是人類的一部份,但他不是人類——這和所謂「白馬非馬」的道理是相通的。
大乘菩薩度眾生,就是度這個「眾生相」,就是在「眾生相」上面能夠解脫。我做這些事情其實也沒有什麼目的,只是順著心性上的趨勢,自動走到這里。我回頭再看自己一路走來的狀況,才明白:原來是走在菩薩大乘度眾生的路子。
以前我對「眾生」兩個字,並不是把握得很清楚,認為豬啦,狗啦,貓啦,或者人,就是所謂「眾生」。大家是不是也這樣想?因為「眾」字就是「很多」的意思——但這個了解是從「我相」的角度來看的;若要把握其真諦,就得從眾生整體合成的立場去看、去感受、去了解,那才是真的「眾生相」,而它確實是存在的,是不是?
很多人可以為了國家、為了民族,拋頭顱,灑熱血,他們在幹什麼?發瘋了嗎?不是啊!因為他的生命已經和「眾生相」結合在一起了,他個人的「我相」已經不重要了。
做為一個政治人物,一定要確實把握整體「眾生相」的生命和它的特性,才能夠做一個好的政治領袖;或是做一個好的老闆、做一個團體的領導人也要如此,否則「眾生相」這個層次的東西根本就看不見。在這個「眾生相」的層面有很多內涵的,想解這些問題,就要能夠把握其中的特性。
所以修行是有階段性的。這些階段,我現在覺得是必須的,是要一步一步來的。因為「我相」這個部份都沒解掉,就想要做菩薩大乘,實在不切實際。
一般人都把大乘解成「自度度他」,不但度自己,也去度別人——但是那個「別人」還是一個一個的「我相」哦!說到「自覺覺他」,這個「他」都是「我」,都是一個一個的不同的「我相」。如果這樣就叫大乘,我覺得是不夠的。因為這只是做到什麼呢?——度「人相」;「我相」做完了,做到度「人相」而已。「人相」是什麼呢?「人相」就是一個一個其他的「我」,而每一個「他」的立場還是以他的那個「我相」做為立場的。
我剛才講的「眾生相」就不同了,那是另外一個層次,是整個國家、民族或人類社會。當然它還是由這些很多個別的「我」所組成的,可是它另外有一些內容不屬於這些個別的「我」,它多出了另外一些內涵,例如中華民族,它是一個民族,而不只是一個個單獨的「我」的集合,那也就是「白馬非馬」。
它是由個別的人組成的沒錯,但是它有別的新內涵產生。所以度眾生,是要度到這個層次,才叫度「眾生相」。否則如果只講「自度度他」、「自覺覺他」,那隻是度「人相」,只達到度「人相」。
依我的觀察,我發現我們佛教的修行裡面,只聽到有度「人相」的,還沒有看到、聽到有做度「眾生相」的。他能夠做到度「人相」,好像已經是很大的菩薩大乘了,我覺得這仍是不夠的,要再進一層到度「眾生相」。即使把這些「眾生相」都度完了,還要度「壽者相」。
所謂「壽者相」是什麼相呢?「壽者相」就是「壽命相」,也就是「時間相」,或是「永恆相」、「長生不老相」,也可以說是整個宇宙的「生命相」,連這個相都要度掉。而要度到這個層次,就更難了。
目前我們人類的活動裡面,有哪些活動與度「壽者相」有關?就是「生態保育」和「環保運動」。此外,現代企業或是國家都有一個觀念,要「永續經營」——這個「永續」就是「壽者相」,所以還要度到這個層次。「永續經營」這樣一個想法,還有讓地球整個生態都能夠保留給子子孫孫生存、使用這樣一個維護的條件,其心裏面考慮的事情就屬於「壽者相」。
所以我們這個世界裡面還是有這些內涵、這些結構的。假如這些問題都解除了,也就是我、人、眾生、壽者這四個相都度完了,那麼就到「無相」的層次,那才是佛的境界!
像「環保」的想法,世上還只有少數的人有,大部份的人根本就沒有這樣的觀念,他們的眼光都很短淺,只想到現在他這一生能夠賺到錢,能夠事業有成,就心滿意足了。
但是對於層次已經提升到「壽者相」的人而言,就會覺得:這怎麼行呢!你這一生是賺到了,但是子子孫孫卻都完蛋了,而這個地球很多其他的生命也都要滅絕了,這太可怕了!他們為什麼會覺得可怕?因為這個「壽者相」要毀了,也就是他的著重點已經放在整個宇宙的生命了,所以看法、想法都和一般人不一樣。
我把事情這樣子考量,把《金剛經》的四相做這樣子的詮釋以後,我們的修行就和世間的生活完全結合了;而不會像我原先對佛法的了解,或者是佛法給一般人的印象:你們好像只在追求自己的幸福嘛!就沒有這個問題了。
像我母親,在十幾年前她還沒有接受佛法的時候,她都會從天主教做慈善事業做得很積極這樣的角度來看我講的佛法,她曾說:「唉,你們都是在修自己嘛!」當時我還沒體會到剛才講的那些內涵,所以一旦她提出這樣的問題,我就說:「是啊!你也修,他也修,每一個人都修好了,不是就好了嗎?」
現在想想那確實是不夠的,因為所有的個人都好了,還不代表「眾生相」修好了,因為那個層次有新的內涵,是超過個人之外的東西。同樣的,到了「壽者相」,又有另外新的意義。
回顧我自己這幾年走的路,我覺得:現在才是真正的大乘佛法,大乘佛法本來就有這層內涵,只是後人的理解、後人的詮釋,沒有達到這個層次,所以彰顯不出來;也可以說他們其實還是小乘佛法,只是招牌是大乘而已。這是我最近的一些心得,不知道各位有沒有什麼可以補充的想法?或者是在這方面實踐的時候,有些經驗也可以提出來。
同修一:
我個人不敢說有什麼體驗,倒是有些觀察和閱讀的內容,跟師父現在講的基本上是完全吻合的。我看一些大團體的成功,和領導人的心態有非常大的關系。他們這些人不一定是佛教徒,但是基本上把「我相」和「人相」的分野做得非常好。最近剛好看到三人,正在做三件事情。一個是現在美國許多公司都在進行一件時髦的事,就是「重新再造」(re-engineering),在美國做得最成功的公司是美國ge公司的總裁 jack welch。
一九八四年到九o年的時候,我剛好在這家公司,他正在處理一個「眾生相」的問題,就是把ge公司從一個非常官僚的體系,也算是美國一個代表性的公司體系,轉變成比美國整體經濟成長高一倍以上的公司結構。結果使得美國所有的公司,不管是ibm、波音或是福特等公司,都跟著他這一條路走,紐約華爾街也認為他做得最好。他做到對「眾生相」的態度十分公平,而把自己放在外面。
他不是不自私,事實上你假使了解這個人的生活細節,會發現他是挺自私的;但是他對公司的文化,完全採用一個相當公平的態度,他要求上下能夠溝通,要能夠實際地面對問題,而不是粉飾、文過這種做法。這樣子等於是進行一場革命,他大概花了十年的時間,才把ge公司由一個非常大的官僚體系,變成一個像小公司一樣心態的大公司,這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文化轉變。他說他基本上只有六個原則:第一就是要面對事實。他用英文說:「要面對像它事實的事實,而不是想像的事實」;然後坦白地和員工溝通,還有一些大概都是這一類的很簡單的原則。
我在九o年回國以後,也在注意這方面的事情。中鋼是這方面非常成功的一個公司,它的負責人開始的時候是趙耀東先生,他在《天下文化》裡面寫了一些文章,說明有關他自己做事的一些原則,比 jack welch寫得還要好。因為他是在一個中國人的環境裡面,中國人對領袖的期望基本上比美國人還要高,就是說還希望他是一個道德的領袖;不像美國,並不希求他們的企業領袖是個道德領袖。
趙耀東先生我見過幾次,他說中鋼那十年左右的時間,事實上根本是虧錢的,就靠以前賺的錢來補貼他那個時候在中鋼做的一些事情。他曾說:「中鋼精神,必須是沒有趙耀東的精神」,中鋼一些選人的守則也都是在趙耀東離開之後產生的。中鋼最近民營化,大家都搶著要它的股票,這也是一個非常成功的「眾生相」的成就。
此外,我最近也看了一本書,是講新加坡前總理李光耀的生平,李光耀基本上治國也只有六個原則,第一個就是絕對不能自私。第二個,絕對要給老百姓一個很清楚的方向。第三,不要經常去改它。第四,絕對不容許自己身邊的人,從你的權勢得到好處。一共有六個很簡單的原則。所以趙耀東講的,和jack welch在美國講的,基本上是很類似的。當然您剛剛提到了《第五項修鍊》裡面講的「系統思考」,也是在講這些事情——以上是我看到的一些成功的典範。
我自己原來在國內一家公司待了三年,最近才離開,那家公司卻不是這樣的。領導者是從第一天開始就非常注意自己上報的形象,再來他就注意砍員工薪水,不過他自己的卻不會先砍,這樣事情怎麼做得成?可是我們在台灣現在看到很多企業,甚至政治的領導人,做事情都是如此。對於「眾生相」的問題,我不敢說有什麼體驗,而是看到了這些現象,和師父講的是非常地吻合。謝謝。
梁教授:
好,補充得很好。這個月,就是五月份的《天下雜誌》裡面,可以看到李光耀先生的一篇專訪,裡面講了相當多重要的事情,並且點出做為一個東方的政治領袖必須要具備的條件。
東方的,尤其是中國文化之下的政治領袖,必須具備一個特徵:就是他要很清廉,要沒有錢。這是非常特殊的一個特徵,因為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中,人的社會地位是按士、農、工、商這樣排序下來的。因此,在中國人的潛意識裡面,商的地位想要翻身是很難的,這個文化觀念已經進入潛意識了。所以在潛意識裡面,中國人願意信任託付的人,是既真誠又清廉的,這是第一個要求,也是最重要的要求。
當然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這樣的人,大家都不清廉,也不夠真誠,那也沒辦法。但是在政治人物裡面,只要冒出一個這樣的人,其他的人就沒得比——這是中國文化裡面非常特殊的情況;如果你想要有錢,可以,但就不要做政治領袖。你不做政治領袖,就可以有錢;一做政治領袖,想要得到人民的信任,那就要真誠、清廉,這是非常奇怪的一個要求。
這樣的要求,和中國社會的文化、制度有關系,中國文化是輕商的,對道德的要求很高。再一個原因就是中國人財富的來源,沒有一個有公信力的制度可以鑒別;也就是財富的來源是否清白,讓人可以非常清楚的鑒別制度目前還沒有產生。
所以,在沒有這種具公信力制度的情況下,要顯示自己的清廉,只有一個辦法:必須沒有錢!這是一個最明顯的證明。當哪一天中國的社會已經對財產的來源有公信力的鑒別辦法時,做領袖的才可以有錢;在它還沒有產生之前,唯一的辦法就是要沒錢,才能顯示他的清廉。
這個要點在台灣的政治人物裡面,好像還沒有人警覺這件事情的重要。
目前看起來,大陸的江澤民好像有所警覺,知道這點很重要;不曉得是誰告訴他的,也許是李光耀給他指點的,因為他現在肅貪肅得那麼凶,就是要做給老百姓看的。所以他周圍的人都不能夠用特權取利,他周圍的人只要做了這種事情,下場就很糟糕,他必須在這上面下功夫。當然江澤民會做到什麼程度還要繼續觀察,不過目前的跡象看起來他好像把握到這個要點。
老百姓、個體戶,都可以變得有錢,但做官的就是不能,官越大就越不能,如此人民才會信任他,才會把國家託付給他,道理就是這麼淺顯。你說我們中國老百姓多好嗎?也不見得,偷雞摸狗的事情也會,對不對?但是對於政治領袖可是這樣子要求的,沒有辦法,這是傳統。中國一直都很希望有一個聖人來治理天下,和這個期望都有關系。好,各位還有沒有別的問題?
同修二:
師父所講的「眾生相」與國家主義、民族主義、種族主義的區別在哪裡?我的問題是:以國家主義這樣的方式來解決「眾生相」的問題有何不同?如果說我們要解決的「眾生相」是一個有限制的「眾生相」,是不是也可能導致其他一些問題?
同修二:
我第一個問題是像國家主義、種族主義或者是民族主義,這些主義能不能解決「眾生相」的問題?
同修二:
我的看法是說整個世界,像巴爾干半島的種族沖突,甚至於中東問題,這些領導人在處理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們應該持什麼看法?這些主義是必須的嗎?
梁教授:
不是,這些都屬於種族主義,是「眾生相」當中的問題,他們那樣的種族主義不能解決「眾生相」,因為那些主義本身就是「眾生相」。
梁教授:
對,就是有問題。佛法就是要超越「眾生相」,是要把「眾生相」去除的。並不是因為目前自己只懂「我相」,程度還沒有到「眾生相」,所以「眾生相」就不存在了。不是的,「眾生相」還是照樣存在,因為你並沒有把問題克服,沒有解決其中的問題。要解決問題就是要超越它,超越了才能解,所謂的「解」就是把它超越。
要超越,就要用更大的角度、更高的層次來超越,而超越「眾生相」的方式就是用「壽者相」,「壽者相」就可以超越它了。所以像你講的目前塞爾維亞、波士尼亞、克羅埃西亞的那些沖突,用更高一個層次的「壽者相」就可以解了。
其實還不必如此,用更廣的「人類」就可以超越了,對不對?他們現在是不同的種族,只要用「人類平等」這樣子的角度,就可以超越他們的問題。其實「眾生相」裡面還是有層次高一點、低一點的問題,而高層次的就可以解決低層次的問題。
所以說來《金剛經》的四相是很好玩的,每一相都是超越前一個相、解決前一個相的問題的利劍。
譬如說,「人相」就可以解決「我相」;「眾生相」又解決了「人相」;「壽者相」又解決了「眾生相」;而最後「無相」連「壽者相」都可解掉。這種解決是超越的解決,並不是把前面一相給消滅,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超越它,不再受這個層次羈絆了。
譬如最明顯的「我相」怎麼超越?凡事都替別人著想,是不是「我相」的問題就解掉了?就這樣簡單嘛!凡事都站在別人的立場幫他想,那麼「我相」就不見了。
通常兩個人因沖突而吵架,別人來勸架,最常聽到的話就是:「你們彼此都退一步嘛!站在對方的立場想一想嘛!」這都是教我們用「人相」去除「我相」。還有教小孩子多同情缺腿或者是瞎眼的人,那怎麼辦呢?就是教他把眼睛蒙起來,過一天生活,小孩子就曉得眼睛瞎的人很痛苦。
這都是用「人相」的方式來超越「我相」。其實光是「人相」就已經很好用了,很多企業家只要懂得「人相」,他的企業都可以做得成功。
同修三:
……從時間的層面來看,譬如以色列和阿拉伯民族,要能夠長久地存活在這塊土地上,就應該解決彼此之間的歧視和偏見,從這個層面考慮,是不是就是利用「時間相」來解決「眾生相」的問題?
同修三:
因為如果不談和,兩個民族總是一直要對立,這樣總不是辦法,對兩個民族都是傷害。如果希望自己的民族能夠一直在這塊土地上生存,就應該和鄰近的種族和睦相處,那是不是要用時間、用比較長遠的角度來考慮事情,就能把彼此的一些問題解決?
梁教授:
喔,那還不是「壽者相」。「壽者相」是提升到「眾生平等」,就是說阿拉伯民族和以色列民族都是人嘛!甚至可以說我們都是「地球人」!整個地球人類大家都是同體的,我們可以把這個地球、整個宇宙視為一個生命,這個生命裡面容納了各類生物、各種種族、各個星球,山河大地全都在裡頭,動、植物也全都在裡面,這種狀態是「壽者相」。
同修一:
我對這件事情加一點解釋,很多人講「眾生相」或「人相」,其實是以「我相」的方式去延伸,而不是去超越「我相」。
梁教授:對!
同修一:
這就出了很大的問題,種族主義、國家主義,像我剛才講我們公司領導人出的問題,都是如此,他用他的立場去解人家的事情。甚至沙特的個人主義或是什麼主義,都有這個問題。反過來講,前一陣子報上的謬論也算有點道理,它說「清官誤國」,因為假使你只是去除「我相」,但完全沒有系統思考的能力,而去領導別人,是很糟糕的。
梁教授:
剛才你後面講的東西我就不談了,那是一些實務上的問題。你前面提到那一點蠻好的,是很重要的。不錯,有些人也講國家,也講民族,那應該是「眾生相」了嗎?他是在「眾生相」的層面嗎?
不是的!他的「我相」比「眾生相」還大,所以他搞個人崇拜,搞到他的「我相」凌駕在國家、民族的「眾生相」之上。那就是他的「我相」沒有超越,只是把他的「我相」擴大了,而且擴得很大,把整個國家、民族都給壓下去了,只是搞成這個樣子——這就是堅固的「我相」,完全沒有超越!很多人以為把這個「我」擴大了以後就是超越,那決不是!反而是把這個「我」養得更堅固、更壯大,結果並沒有超越「我相」。
這在修行上是蠻容易誤解的一件事,很多人都有這樣的誤解,這會給世界帶來災難的!因為我們常常也講「小我」、「大我」,那就變成「小xxx 」、「大xxx」了。但是不管這個「xxx」的大小,他就是沒有把「我相」超越,沒有破除,他仍然受到「我相」的拘束和限制!好,各位還有沒有什麼體驗,或是對以上所說還有疑惑的地方,都請提出來。
同修二:
這是我個人的問題,就是個人超越的問題。「十二因緣」中「無明」緣「行」,「行」緣「識」,「識」緣「名色」,我觀「名色」大概沒問題,但是「識」與「行」可不可以觀?它們之間的關系如何?
梁教授:
「識」與「行」是不是可以被觀?可以的!「本明」(本來面目)可以觀它們。先有「行」,再產生「識」。
梁教授:
「行」的部份你觀不到。為什麼會觀不到?因為你現在的層次還沒有超越它。如果你超越了「行」,到了「無明」(阿賴耶識),你的程度、你的境界是在「阿賴耶識」,那就可以觀到「行」(第七識)了。而且一定要到了「本明」,才能夠觀到「無明」(阿賴耶識)——就是你的境界要在更深的層次才觀得到前面淺的層次。
同修二:
我們從「觀察者」和「被觀察者」的角度來看,「觀察者」是落在「有為」還是「無為」?還是說「被觀察者」和「觀察者」是一體的?我的問題是這個部份是落在什麼地方?
梁教授:
喔,這個問題有好多層次。「觀察者」和「被觀察者」就是「能」和「所」,可以落在「十二因緣」中的「本明」,從「無明」以下都被你管到。但是你的「能」也可能只是在「受」的層面,只能夠觀到「愛」、「取」、「有」這些東西,這要看你的境界了。
很多人就只在「受」這個層次而已,他會覺得那個「受」就是他了,他非常有感受的就是從「受」這里看出去,他會看到愛、恨、恩、怨這些東西,可以看得很清楚。「取」、「有」以下他當然都清楚,都是被他觀的。
還有的人本身只在「愛」這里,那他只能看到「取」、「有」。所以想要看到「行」、看到「識」,就要回到「無明」甚或「本明」,才可以看到。所以當你在「愛」的層次,或者在「受」這個層次,那麼「觸」和「六入」你通通看不到,你只會覺得:「愛」或「受」就是你自己!
像「氣」那些東西,有時候就只在「觸」或「受」這里,有的時候是在較高的「名色」的層面,不一定的。如果把「十二因緣」弄通了,只是成辟支佛而已喔!還是「五蘊魔境」最後一境,原因是他沒有度到「眾生相」。
同修二:
依師父剛才那樣的講法,一般我們修行時觀察到「名色」,這部份是不是大部份落在「識」的情況?譬如說我們可以觀察我們的……
梁教授:那是在「識」的情況,因為「十二因緣」的「識」是第六識。
同修四:
師父以前在講企業體的事情時,曾經提過「應無所住而生其心」這個方法,那這個「眾生相」就是……如果一個公司,我們把它看做一個「法人」,這個「法人」是不是能夠「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梁教授:
可以做到,但是一般的「法人」是有所住的,因為它是有定義的。它有定義,就有所住,也就是說:入了世間,就有所住。所以我們入世間,一有相,就有所住。只要有相,就有住。所以「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有兩個方式:一個是出世的,一個是入世的。
出世的話,根本沒有住了,就是一點住都沒有;而一旦入世,「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要怎麼做呢?什麼都可以住,不予限定;也就是所住的東西並不限制是什麼,可以換來換去,擺來擺去,什麼都可以,是這樣子來生心的。
如果說一定要限定是某一個,不能換的話,就是受到局限了。我們要入世,就必須要入相;如果什麼都沒有,是空的,就入不了世。要入得了世,就是要有所住,才能生心。但是我所住的東西是滑動的、不定的、會換的,這就是入世的「無所住而生其心」的方式。
如此換來換去,一般人很難接受,因為像你們跟我講話,常常會發現我好像是變形蟲一樣,想法會變來變去,令人摸不著,捉不住。為什麼會如此?因為我心靈所住的地方是換來換去的,一直在變化,隨時都可以變,而且是立刻變的,不是說想了好久才變,而是一起心動念,隨時都可以變。
此時你們會覺得抓不住我的思路,但別人的思想則容易抓住——就是抓到他的基本假設在哪個地方,他的基本假設一下子被你抓住的話,他再怎麼變,就像孫悟空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一樣,就跳不出去了;但是如果在基本假設那個地方是會變的,別人就沒有辦法抓住。
就像人家要點穴,我的穴道可以移位,別人點不到!這就是「不定法」,入世就會變成「不定法」。不是說沒有法或相,是有的,但是它是不定的。以上的說法是不是解答了你的問題?
同修四:
我下一個問題是:如果是這樣的「無所住而生其心」,是不是可以超越「眾生相」?
梁教授:
可以!你要「無所住而生其心」。「無所住」就是沒有相給你住了,那就到了「無相」,到了「無相」,當然超越,連「壽者相」全都超越了,這個時候是沒有辦法說明的,那種狀況就變成不可說了。什麼時候是可說的?當我一入世,還是有所住,但是會換來換去,是在變化的,那個時候才可說,才有東西可以說得出來,否則是說不出來的。所以,我講的入世的「無所住」,就是沒有固定的住,它的「無住」是不固定住的意思。
同修五:
剛剛師父講的「無所住」,當然是很透徹的一個方法;但是假如師父是一個領袖,譬如說是一個總統,或是一個學校的校長,你在這個世間,是不能隨便變來變去的,你一定要設定一個什麼東西的時候,那師父怎麼做?
梁教授:
我會順應時代的特性,給世人一個明確的目標。譬如說中國人對領袖的要求是要清廉的,要誠懇的,這個要求是不變的,那我就順應這個要求,把我的財產都捐掉,就像陳履安先生,把他的房子還給國家。又譬如世人需要一個共同的理想一起奮鬥,我會提出「建立人間凈土」的理想,大家同心協力,促使人世間向真、善、美無限趨近。
梁教授:
說到管理,這個世界有一個競爭的機制,譬如說「全民健保」,我曾經提出一個意見,不可用一個僵化的辦法,要讓它有一個競爭的機制在裡頭,來解決它自己的問題;也就是讓它是活的、會如土長苗這樣子來生長的。
「如土長苗」把「壽者相」描寫得非常好,「壽者相」就是有「時間相」,就是動態的、生命會變化的一個相、一個狀態。要把這個做好,就要修「三摩缽提」(假觀)。修「三摩缽提」是在修什麼?就是修「壽者相」,「如土長苗」就是「壽者相」,是一個生命現象。
修好「壽者相」,就可以超越「眾生相」,就可以把「眾生相」度了。這些相都是環環相扣的,不是佛陀故意設計出這樣一串東西才有的,而是自然界本就具備的,因此並不是佛陀的創造而是他發現的。
所以像要做動態的「系統思考」,那些東西都是「壽者相」,動態就是「壽者相」,也就是「如土長苗」,所以「如土長苗」真是精采啊!就這麼簡單一句話,把所有的要點一語道破!
大家要注意,「三摩缽提」是誰修的?就是菩薩修的,菩薩是專門修「三摩缽提」的;羅漢是修「奢摩他」(空觀)的;佛才是修定慧均等的。「三摩缽提」就是慧,「奢摩他」就是定,「定慧均等」就是禪那--「定」與「慧」兩者都很重要。所以菩薩看起來會做事業,為什麼如此?他是修「如土長苗」嘛,就會解問題,解「眾生相」的問題。
好吧,我想今天中午就到這里,謝謝各位。
【編者的話】
梁教授去年曾在台灣和星、馬等地開示《金剛經》中四相的真義。各次演說因當時因緣的不同而各有重點(梁教授演講從無講稿,不過隨機赴感,稱性而談),然都十分精闢。為幫助大家對我、人、眾生、壽者等四相有全面完整的了解,並不負梁教授將其寶貴的體會與心得和大眾共同分享的美意,編者決定將他在新加坡和台灣的兩次演講內容編為一期,請讀者將二篇互為參詳,則必有收獲矣。
資料記錄-楊弘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