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洞禪法
溫金玉
曹洞宗以良價和本寂為宗祖。因良價和其弟子本寂先後在江西的洞山和曹山舉揚一家宗風,故後世稱為曹洞宗。其實曹山原名為吉水山,因本寂曾至曹溪禮六祖慧能塔,回到吉水(今江西宜黃縣),大眾請他開法,本寂追念慧能道風,便把吉水山改名為曹山。曹洞宗之宗風主要體現在「君臣五位」、「接引三路」和「三種滲漏」說之中。
曹洞宗的思想淵源,可上溯到石頭希遷。他們受希遷《參同契》中「回互」說的影響,特別重視真如本體(理)和現象世界(事)的關系,主張「即事而真」的見解,從個別(事)上來顯現出全體(理)去指導踐行。其實,曹洞宗五位之說及偏正回互說皆導源於「由事相上能顯出理體」的理論。這可看作是曹洞宗密傳之旨。為了體現這種以偏正回互為根本宗旨思想,為了廣被三根,在勢利導,曹洞宗師從事理各別交涉的關繫上,根據《寶鏡三昧》所說:「重離六爻,偏正回互,疊而為三,變盡成五」之意,建立種種五位正偏說法來接引、勘驗學者。曹洞宗所說的五位,有正偏五位、功勛五位、君臣五位、王子五位等四種,構成了一個綿密完整的體系。正偏五位、功勛五位是洞山良價的創說,君臣五位和王子五位,則是曹山本寂所立。其中正偏五位是五位說的基本理論,君臣五位則在五位說中最具特色。
曹洞宗的五位說,是其接引學人所設立的權宜方法。主要是依偏正回互之理,來開示正中偏等五位之別。《禪宗正脈》卷七曾敘述良價創立此說的因由:「盛化豫章、高安之洞山,權開五位,善接三根,大闡一音,廣弘萬品。橫抽寶劍,剪諸見之稠林;妙葉玄通,截萬端之穿鑿。又得曹山,深明的旨,妙唱嘉猷,道合君臣,偏正回互,由是洞上玄風播於天下。」《景德傳燈錄》卷十七也論及曹山本寂時說「及受洞山五位銓量,特為叢林標準。」可見,曹洞宗之五位說,始創於洞山良價,而後由弟子曹山本寂繼承發揚,成為曹洞宗勘驗學人的標準。
所謂「五位」是指正中偏、偏中正、正中來、兼中至、兼中到。其中,正,是指體、空、理、絕對等;偏,是指用、色、事、相對等。這就是說事理相互配合,也就是說偏正回互,生出正中偏等五位之別,以顯示法的德用自在,也就是開悟過程的五個階段。
(1)正中偏,這一階段的開悟,乃以現象界為主,雖然承認有所謂的精神本體,但不懂得萬物由精神派生,滯於外物,於理事關繫上孤理而缺事。也就是背理就事,從體起用,無語中有語也。良價《五位君臣頌》雲:「正中偏,三更初夜月明前,莫怪相逢不相識,隱隱猶懷舊日妍。」首句中,「三更初夜」為正位,「月明」為偏位,即是明暗黑白未分之位;次句謂正即是偏,顯示色即是空之理;末句乃指正偏互融,各還其本來面目,表示不變隨緣之義。《五家宗旨纂要》三山來頌雲:「正中偏,沉沉古殿鎖蒼煙,漏聲欲盡更初罷,澹澹蟾光映碧天。」
(2)偏中正,在這一階段里,學人不再強烈呈現分別見解,現象界的一切逐漸隱退。即是舍事入理,攝用歸體。良價頌曰:「失曉老婆逢古鏡,分明覿面別無真,休更迷頭猶認影。」首句中,「失曉老婆」為正中偏位,「逢古鏡」為偏中正位,意思為自千差萬別的事象直指真如平等法界;次句說在明相未顯之時,如同照古鏡而面容模糊不分明;末句乃勸誡學人不要迷執於鏡中影象的有無。三山來頌雲:「偏中正,滿天星斗雲攢鏡,隨他萬象自森羅,無窮光中含混沌。」
(3)正中來,這一階段已不再感覺身心的存在,二者皆泯滅無餘,也就是本體已達無念的境界,不居尊貴位,無化而無所不化,應萬象之差別,變現出沒自在的妙用。良價頌為:「無中有路隔塵埃,但能不觸當今諱,也勝前朝斷舌才。」首句「無中」為正位,「有路」為來偏,以示凡聖尚隔之相;次句謂「說有論無」皆不中;末句則顯示有語中之無語、無語中之有語。三山來頌為:「正中來,木人踏破古蒼苔,縱橫不礙平原闊,朵朵蓮花信步開。」
(4)兼中至,在這一階段,從現象界差別之妙用,體悟到現象與本體冥合,而達於無念無想的境界。良價頌雲:「兩刃交鋒不須避,好手猶如火里蓮,宛然自有沖天志。」三山來頌雲:「兼中至,妙用無方全理事,戛玉敲金韻冷然,希間透徹雲天際。」
(5)兼中到,這是圓滿總收前四位,挾妙用而歸正位,亦任冥應眾緣,動靜施為,平常自在,良價頌雲:「不落有無誰敢和?人人盡欲出常流,摺合還歸炭里坐」。這樣正偏兼帶,理事圓融,內外和合,非染非凈,非正非偏,便是達理想的境界。三山來頌雲:「兼中到,及盡有無還大道,撒手回途不露蹤,歸家拍掌呵呵笑。」
後來,曹山本寂繼承良價五位說,假託君臣之誼來說明五位的關系,稱為君臣五位。據本寂的說法,即是以君臣關系作比喻,來表示理與事之間可能存在的五種關系。在《撫州曹山元證禪師語錄》中他說:「五位即空界,本來無物;偏位即色界,有萬象形。正中偏者,背理就事;偏中正者,舍事入理;兼帶者,冥應眾緣,不墮諸有,非染非凈,非正非偏,故曰虛玄大道,無著真宗。」這是本寂時一學人提出的何為「五位君臣旨訣」的回答。正,相當於宗密所謂的「理法界,」,偏。相當於「事法界」,二者同是孤立的存在,因此,不論是「背理就事」,還是「舍事入理,」都是片面的。唯有理應眾緣、眾緣應理,達到所謂「兼帶」,的狀態,才是合乎「大道」的「真宗」。理事「兼帶」相當於華嚴宗的理事互徹,所謂識必「事理雙明」,行必「事理俱融」。以正偏五位解釋君臣關系,則「君為正位,臣為偏位,君視臣是正中偏,臣向君是偏中正,君臣道合是兼帶語」。君相當理,臣相當事;在二者關系中,若只有君主一方面發揮作用,相當於「舍事入理」,反之,若只有臣民一方面發揮作用,就是「背理入事」,都是失「位」的表現 ,只有「君臣道合」,才是「事理俱融」,也就是符合理想的。在《撫州曹山元證禪師語錄中,本寂是這樣來解釋「君」「臣」關系的。
如何是「君」?妙德尊寰內,高明朗太虛。如何是「臣」?靈機弘對聖道,真智利群生。如何是「君視臣」?妙容雖不動,光燭本無偏。如何是「臣向君」?不墮諸異趣,凝情望聖容。如何是「君臣道合」?混然無內外,和融上下平。
這就是說,君,常位真空,了無一物,凝然獨立,至貴至尊,故名君,臣,於色界之中,種種萬象,物物無偏,贊化裁成,少伊不得,故名臣。
由上可見,這「君臣五位」即是君、臣、臣向君、君視臣、君臣道合五種關系。君是正位,臣是偏位,臣向君相當於偏正五位的偏中正;君視臣相當於偏正五位的正中偏;君臣道合則相當於偏正五位的偏正兼帶。這五個關系或階段,可系統地顯示佛教思想的不同層面、不同境界。君之德是至尊,超越於眾機之上,象徵空界本來無物,是超越層,無任何差別相,這是正位。臣則受君之命,闡揚君之聖道,象徵森羅萬象的個別物,是現象層、經驗層。這是偏位。所以,君可看作是普遍原則,而臣則是具體性原則。臣向君,即臣以赤誠事君,去除一切階級差別,這是偏中正。在此中,一切差別的事相的偏位,都歸於無差別的平等界的正位,這是舍事入理,君視臣,則君以公平無私心,一視同仁,唯臣之才幹以任用之,使各得其所。這比喻超越平等的法性的正位,泯入差別的事象的偏位中,以成就各事象差別性。也就是背理就事,這是正中偏。君臣道合則君臣打成一片,相得益彰,混然圓融,自由無礙,天下太平。這表示普遍性原則與具體性原則綜合起來,而成一具體的普遍原則,具體中有普遍,普遍中有具體,具體即普遍,普遍即具體,空色相融,事理不二。這里偏正兼帶。
曹洞宗視「君臣道合、偏正回互」為理想的境界,擁有這一境界,便能「冥應眾緣,不隨諸有,非染非凈,非正非偏。」在《人天眼目》卷三中形象地描述為:「混然無內外,和融上下平」。「君主相忘古殿寒,萬年槐樹雪漫漫,千門坐掩靜如水,只有垂楊舞翠煙」。這時已達到體用圓融、理事圓融的至極境界。
接引三路
禪宗歷來重視師承關系,唐末五代以來,禪系五家更是機鋒棒喝,電光石火,接化學人花樣迭出。曹洞一脈,家風綿密,在隨機利物、就語接人方面,尤為周到細密。《景德傳燈錄》卷十五載有洞山良價與學人的一段話:雲岩圓寂後,良價年年於忌日設齋上供。僧問 :「你從雲岩處得到什麼開示?」良價答:「雖在彼中,不蒙指示。」僧說:「既然未蒙指示,又為什麼要設齋供奉?」良價說:「因為他是恩師。」僧又問:「你是在南泉普願座下悟道的,為什麼稱雲岩是恩師並為他設供?」良價說:「因為雲岩不為我說破。」僧說:「那麼,你是肯定雲岩禪師要人自悟禪的風了。」良價說:「半肯定,半不肯定。」僧問:「為什麼不全肯定?」良價說:「若全部肯定,那就太辜負先師了。」於中反映了曹洞之家風,以及接化學人時所遵循的原則。洞山接引「三路」,即是良價為接引學人而設的三種手段。
僧到夾山,山問:「近離甚處?」僧雲:「洞山」。夾山雲:「洞山有何言句?」僧雲:「和尚道:『我有三路接人』。」夾山雲:「有何三路?」僧雲:「鳥道、玄路、展手。」山雲:「實有此三路耶?」僧雲:「是」。山雲:「鬼持千里鈔,林下道人悲。」後浮山圓鑒雲:「不因黃葉滿,爭知是一秋。」所謂「鳥道」,是指鳥飛空中,不其跡,取無蹤跡、斷消息、往來空寂處之意。所表達的是自性自悟的解脫之道。《景德傳燈錄》卷十五載:
僧問:「師尋常教學人行鳥道,未審如何是鳥道?」師曰:「不逢一人。」曰:「如何行?」師曰:「直須足下無絲去。」曰:「只如行鳥道,莫便是本來面目否?」師曰:「闍梨因什麼顛倒?」曰:「什麼處是學人顛倒?」師曰:「若不顛倒,因什麼認奴作郎。」曰:「如何是本來面目?」師曰:「不行鳥道」良價的回答,意思是令學道者明白,自古求道者都是孤峰頂上人,須耐寂寞孤單,因為無人能傳達於你,冷暖已心知,方可悟得「不與萬法為侶」的獨特境界。所以良價說:「不逢一人。」佛性圓成妙明,人人具足。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學道人只應「直須足下無絲去」,莫生分別,勿取執著。自可體悟。故而良價告訴學人需行鳥道,而又不取鳥道,方是本來面目。在《五家宗旨纂要》中,對「鳥道」的詮釋為:「不開中處玄關轉,未措言時鳥道玄,此是不落語言,聲前一句。」
至於「玄路」,即指玄妙之路,取離語言文字之意。它的設立,重點用以對治「三種滲漏」中的「語滲漏」。《人天眼目》卷三有大陽警玄於「語滲漏」作案語雲:
體妙失宗者,滯在語路,句失宗旨。機昧終始者,謂當機暗昧,只在語中,宗旨不圓。句句中須是有語中無語,無語中有語,始得妙旨密圓也。
這里表述的是有關言語的要點問題,與臨濟禪的「三玄三要」說有異曲同工之處。它要求禪師們要注意在日常言語間解悟佛法。師家應以玄妙語言去引導學人悟解禪的宗旨,而學人也應從玄言中去體會禪的意義。曹山本寂視「金鎖玄路」為「洞宗三綱要」之一。《人生眼目》卷三載其頌為:「交互明中暗,功齊能覺難;力窮忘進步,金鎖網鞔鞔。」根據這一偈頌考察,則「玄路」的施設並未混同於「三玄三要」,而是堅持了曹洞宗的立場和特色,其立足點乃在偏正回互上。《五家宗旨纂要》上對「金鎖玄路」的表述更為直截明白:
金鎖者,鉤鎖加環,血脈不斷,事中隱理,理中隱事,偏中有正,正中有偏,理事圓融,正偏不二,交羅無礙,妙應不窮,故曰玄路。
其頌為:「金鎖玄關達者稀,如環妙用有臨機,往來不斷偏回互,一句無私絕妙奇。」玄路的根本意旨在於要求禪師在教學過程中,在語言的運用中始終貫曹洞宗偏正回互的根本原則。《五家宗旨纂要》對「玄路」的解釋為:「寫成玉緣非干筆,刻出金章不是刀,此是玄音妙旨,談而不談。」
所謂「展手」,意即展開雙手,接引來學,使其直入甘露門。佛法一義,並不止向上一路,亦為度生之他化門。《五家宗旨纂要》解釋「展手」為:「晱眼牙口叮嚀囑,豎拂拈槌仔細傳,此是面覿提持,隨機拈出。」三山來對「三路」接人評為 「美則美矣,猶是一人,大不肯在。」並頌雲:「空里往來絕朕蹤,玄中妙義韻難窮。打開八字無遮障,會取機關處處通。」
從上可見,曹洞禪是把「鳥道」、「玄路」、「展手」三種方法作為接引學人、使其獲悟的重要途徑。洞山良價在其所作的《玄中銘》中說:「舉足下足,鳥道無殊。坐卧經行,莫非玄路。向道莫去,歸來背父。夜半正明,天曉不露。」其序又說:「寄鳥道而寥空,以玄路而該括。然雖體寂然,不乖群動;於句中無句,妙在體前;以無語中有語,回途更妙」這種接引學人的風格,既有曹溪一脈隨緣修行、任運自在的禪修原則,所謂」舉足下足」,「鳥道無殊」「坐卧經行」俱是修道。又體現了「有句中無句」無語中有語」的曹洞禪法特色。
三種滲漏
曹洞宗的家風,依《五家參禪要纂要》說,是「究心地」,即叮嚀綿密。《十規論》說是「敲唱為用」,即師徒常相交接,在坐禪辦道間勤開向上一路,以探究學者心地為接機之法,使弟子悟本性真面目。叢林中向有「臨濟將軍,曹洞士民」的說法,意謂曹洞宗接引學人,好比精耕田地的農夫,綿密回互,妙用親切。曹洞宗這一極其親切的接引手段,在洞山良價所立的「三種滲漏」、曹山本寂所立「三種墮」、以及後來大陽警玄所立「三句」中有具體的體現。
曹洞宗之祖洞山良價十分注重對學人的接引、勘驗,在他的語錄開示中,處處體現出他殷勤接化的婆心一片。他所創立的「三種滲漏」就是將修行者容易陷入的三種錯誤知見給予歸納,提示學人及師家注意。《人天眼目》卷三記載:
師謂曹山曰:「吾在雲岩先師處,親印寶鏡三昧,事最的要。今以授汝,汝善護持,無令斷絕,遇真法器,方可傳授,直須秘密,不可彰露,恐屬流布,喪滅吾宗。末法時代人多乾慧,若要辯驗向上人之真偽,有三種滲漏,直須具眼。」意思是,洞山良價對其門下高足曹山本寂說,他先前在希遷再傳弟子雲岩曇晟處,親受「寶鏡三昧」法門。也就是人觀萬象,應該和面臨寶鏡一般,鏡內事相上能顯現。所謂「影即是形」,從而明了「由事相上能顯示出理體」的境界。如今將此心法授與本寂,令其精心護持,勿令斷絕,遇到真正的法器,方可傳授。此心不可隨意泄露,以免廣傳流布,「喪滅吾宗」。在此修道者如牛毛,而得道者如麟角的末法時代,如要勘驗學人慧根之淺深,見解是否純正,「三種滲漏」即是最好的辯別工具。可見「三種滲漏」說在接化學人方面所具有的重要作用。
所謂「三種滲漏」,「一見滲漏,機不離位,墮在毒海,妙在轉位也。」是指猶有我見之念,執著聞見思惑,陷進身、口、意魔障,而不能見真實。後來明安禪師(即警玄)總結為:「謂見滯在所知,若不轉位,即在一色,所言滲漏者,只是可中未盡善,須辯來蹤,始得相續玄機妙用。」所言未能盡善,是因為有所知障,造成執著。在《五家宗旨纂要》中三山來頌為「山重重復水重重,萬水千山一目中。若道水山常在目,行人依舊路蒙蒙。」「二情滲漏,智常向背,見處偏枯。」指猶存情識之意,取此舍彼,仍含有彼此對立的思維格式。明安禪師結為:「謂情境不圓,滯在取捨。前後偏枯,鑒覺不全。是識浪流轉,途中邊岸事。直須句句中離二邊,不滯情境。」妄執分別情識,故取捨不能融通,須句句離卻二邊,直取中道,方有出身之路。三山來頌曰:「擔板從來見一邊,何如到處眼雙圓。滿腔繫戀不須吐,一落思量便不堪。」「三語滲漏,體妙失宗,機昧終始。」指滯礙於語句,不識文字語言僅為悟道之工具,徒然妄執文字語言去解明佛理。明安禪師解釋說:「體妙失宗者,滯在語路,句失宗旨。機昧終始者,謂當機暗昧,只在語中,宗旨不圓。句句中須是有語中無語,無語中有語,始得妙旨密圓也。」佛法禪意不可說,所謂開口即錯,擬議即乖,然強以言說,亦只是指月之指,捕魚之筌,若學人不識,滯在語言,名失宗旨,不能於言詮三昧下轉身,所以當機暗昧,宗旨不圓。三山來頌雲:「有言須是悟無言,開口成雙落二三,況復游揚迷妙義,堪悲堪笑口頭禪。」良價「三種滲漏」說,就是從見解、情識、語言文字等三個方面來說明,人們之所以對世界產生錯誤認識,是由於把客觀外物和主見知識,視為實有,造成執著,而不能得佛法妙旨。禪林中流傳的「洞山無寸草」、「洞山過水悟道」、「洞山說心說性」等公案,所顯示的即是擺脫僵死教條而復歸鮮活自在、生生不息的生命本心。
曹山本寂,繼良價思想,提出了「三種墮」學,據《人天眼目》卷三載:
曹山雲:「凡情聖見是金鎖玄路,直須回互。夫取正命食者,須具三種墮:一者披毛戴角。二者不斷聲色。三者不受食。」
所謂「三種墮」,是開示學人的三種方法。墮,有隨落、墮除二義。如滯於三種執著中,即是墮落;如能向三者中,尋出身之處,便為墮除。一披毛戴角墮,又稱類墮,意思是不拘聖教位,投身於迷界來救度眾生, 不受沙門外在形式的束縛,而隨順境遇。二不斷聲色墮,又稱隨墮,指不執六塵又求不避知覺生活之外的任何絕對性事物,明了知覺,超越知覺,而得自由無礙境界。三不受食墮, 又稱尊貴墮。食,乃為本分之事,也就是本來面目、成佛之當體。知有此本分事而不取不求,忘卻此尊貴事,便可得自由無所牽掛的境界。本寂指出,面對「六塵」應無所執著,所謂「迷循六根,號為六師;心外求佛,名為外道。有物可施,不名福田」。覺范慧洪頌雲:「有聞皆無離,有見原無物;若斷聲色求,木偶當成佛。」
大陽警玄(明安)所立三句,意旨基本相同。《人天眼目》卷三載:「安一日示眾。吾有三句:平常無生句,妙玄無私句,體明無盡句。」時有僧問三句意旨。明安解釋第一句為:「白雲覆青山,青山不露頂。」第二句為:「寶殿無人空侍立,不種梧桐免鳳來。」第三句:「手指空時天地轉,回途石馬出紗籠。」明安「三句」的根本意旨,仍然在於使學道者不住空有,明了世間一切生滅變化的本質。
盡管禪林中有「臨天下,曹一角」之說,但宋代以後,禪宗五家中,畢竟只有曹洞宗與臨濟宗流傳,而其餘三家均失傳。後來,曹洞宗又傳入日本,分宗立派。近代以來,又遠播歐美,影響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