凈行品之實踐者——道璇
奈良縣吉郡大淀町有一寺院名比蘇寺(吉野寺)。此寺院於奈良時代,為神叡、護命等誦虛空藏菩薩真言萬遍、修求聞持法之所,屬自然智宗之寺院,頗負盛名。比蘇寺之本尊觀音菩薩,相傳為欽明天皇十四年(公元五五三年)時,以得自河內國茅亭海之樟木所造,因時常放光,故亦名現光寺。因其創建事跡不詳,而又有此傳說,故可知其當為一古寺。
天平寶字四年(公元七六○年)四月七日夜,有一信者得一不可思議之夢;即由唐(中國)傳戒律與華嚴之教法至日本之道璇(公元七○二——七六○年),乘六牙白象、身著白衣,向東前去。翌日,道璇即遷化。蓋道璇於晚年時,隱樓於比蘇寺,書寫「以願文」,並修禮懺法。
道璇曾於洛陽大福先寺師事定賓律師,修翌律法。又於洛陽南方之嵩山,依普寂參禪。普寂為北宗禪法系之大禪師,道璇亦依之修學華嚴。本來,始於神秀之「北宗禪」,又稱為「華嚴經」,與《華嚴經》因緣頗深。道璇下嵩山後,又返東都大福先寺,為大眾宜講禪與華嚴。
在洛陽,有唐則天武後之離宮。武後曾於實叉難陀譯出八十卷《華嚴經》後,為之撰寫序文;又曾令華嚴宗之大成者法藏,將法門寺之佛舍利迎至洛陽離宮供奉,武後為一供養佛舍利之女皇帝。
在洛陽,有聞名之龍門石窟。被認為是日本奈良大佛之原型的龍門奉先寺大佛,即《華嚴經》之教主——毗盧舍那佛。當龍門大佛塑造時,則天武後曾私自捐款,作為塑造大佛之資金。
則天武所又於文殊菩薩之聖地五台山之中台建造鐵塔。五台山為《華嚴經》中所說之清涼山,與《華嚴經》有甚深因緣。由此可知,武後為一與《華嚴經》關系密切之天子,活躍於洛陽之道璇,其與《華嚴經》之關系亦頗深遠。道璇屢至於伊河畔之龍門石窟體敬奉先寺之大佛,當為不容置疑之事。
道璇於戒律與華嚴經之造詣,為眾所周知。時,有來自日本之普照與榮睿二人,風聞其名,乃抵大福先寺造訪,並邀請道璇至日本弘傳戒律,道璇隨即應允遠赴日本。
唐開元十三年(公元七三五年)十月,道璇邀約來自印度之菩提仙那、佛哲等一同赴日。翌年,日本天平八年(公元七三六年)五月,道璇等一行抵築紫之太宰府;八月,至攝州又難波津,負責塑造大佛之行基,曾率僧眾百人迎迓。
印度僧菩提仙那系一主張諷誦《華嚴經》為要務之高僧,於東大寺舉行大佛開眼法會時,任導師之職。道璇曾將法藏所撰之華嚴學綱要書——《華嚴五教章》,傳至日本。
道璇為傳授律學,止住於大安寺之西唐院,並任傳戒師。雖屢為日本人說法,亦從不覺疲倦。賞謂「所以成聖,必依持戒」,此乃道璇之信念。常講《梵網經行事鈔》,並注釋《華嚴經》。《梵網經》乃說大乘之根本經典,頗受重視。道璇更常勸人諷誦《梵網經》。
道璇於日常生活中,一切舉止言行,皆依《華嚴經》中之〈凈行品〉,常對學人說:「汝等如說修行。經雲:若人依此而行,一切諸天、魔、梵、龍神、八部、聲聞、獨覺所不能勸。」(《本朝高僧傳》)卷二〈道璇傳〉)
以上所引之經文,為《華嚴經·凈行品》卷末之文。經雲:「佛子!是為菩薩身口意業,能得一切勝妙功德,諸天、魔、梵、沙門、婆羅門、人及非人、聲聞、緣覺所不能動。此為〈凈行品〉之結文,道璇實為〈凈行品〉之實踐者。
無戀慕之心
〈凈行品〉中,有後世佛教徒所必須唱誦之「三歸禮文」實為佛教徒實踐清凈生活及修行時所必備德目之寶庫。
唐總章元年(公元六六八年),有一印度僧自西域至長安。此印度僧通曉經律論三藏,高宗亦敬以師禮。時,華嚴宗之法藏尚未出家,曾至印度僧處求受菩薩戒。
印度僧驚嘆道:「華嚴一乘乃諸佛之秘藏,其經甚難值遇,何況能理解經中要義!若有人能讀誦〈凈行品〉一品,其人已具足菩薩凈戒,不須另再求受菩薩戒。」(《大方廣佛華嚴經感應傳》)
正如印度僧三藏法師所言,若能實踐〈凈行品〉,則如已實踐菩薩戒,因〈凈行品〉實即為大乘之菩薩戒。
在〈凈行品〉中,首先,智首菩薩問「凈化身口意三業之方法」,然後文殊菩薩說「百四十願行」。即說明如何將被煩惱所污染之日常生活行為轉為清凈之行為。其最初之願行,即菩薩在家時之願行。
菩薩在家,當願眾生,舍離家難,入空法中。孝事父母,當願眾生,一切護養,永得大安。妻子集會,當願眾生,令出愛獄,無戀慕心。
家庭,確實為治癒工作情緒之安樂場所,然而亦為眾苦匯聚之處。捨棄家庭、家族纏縛之各種苦難及麻煩,而進入空法之中,實為最重要之事。若欲舍離,則必須出家。
日本現今之寺院生活,實不異於在家生活。若欲進入空法,實難以想像。故不論是僧是俗,先捨棄家難及積各種麻煩而住於空法之中,為第一要務。
妻子確為愛情之對象,然同時亦為一種桎梏。桎梏能縛手縛足,令人失去自由。因此,經中說:「出愛之地獄,捨棄戀慕之心。」
武藏拒絕了女性之愛。捨棄一切執著之武藏,亦泯滅了戀慕女性之心。
人,獨自降生人間,亦獨自離開人間。自出生、生存、以至死亡,無能永遠成為自已之伴侶者,即使夫妻亦然。不論二人如何恩愛,相會時獨自一人,別離時亦獨自一人。人生世間,不論何時、何處,永遠皆是獨自一人。所謂相會時、別離時皆系一人者,惟有能見到真正孤絕之風光者,方能覺悟其中之奧義。
歸依三寶
若欲出家,必須捨棄世間一切生業,因在一切世業中。必有執著。若欲斷除執著,則須捨棄世間一切有關之生業。
若出家,則須有不退轉之決心。欲求佛道,更不能生退轉心。不退轉者,實為難事;常有稍事修行,或少求學問,即生退卻之心。
若出家,則須勤修佛道、修功德,不能流於怠惰。因欲修佛道,不能不奉獻身心,努力不懈。
其次,再說三歸依。
此即為有名之「三歸禮文」之原型。不論中國之佛教徒,或韓國、日本之佛徒,舉凡以漢譯大藏經為準之東南亞佛教圈之佛教徒,皆各以其國之發音,於各種儀式時唱誦「三歸禮文」。唱誦「三歸禮文」即應為佛教徒之表徵。
於三歸禮文之後,凡求受五戒、十種禁戒,或具足戒時,所發之誓願如後:
以上六願,為修禪定時之願。
結跏趺坐為禪之一種方法。即佛、菩薩之坐法,又稱如來坐、菩薩坐。道元禪師之《普勸坐禪儀》中,有:「結跏趺坐,先以右足安於左臂上,再以左足安於右臂上。」
若曾坐禪者,當可知悉跏趺坐與半跏趺坐之坐法。若結跏趺坐而能端坐者,當能得不勸地。
其次之六願,說出處進退時所發之願。即放下雙足時、著衣服時、結帶時、搭上衣時、披大衣時,所發之願,皆以不離佛道為決心。
見諸自然風光
楊枝為比丘十八物之一,凈口之道具。即以楊柳之細枝作成,細嚼後柳木自體有葯效,口中自有清涼感。並說手執楊枝,心中自然能得清凈;又說若嚼楊枝,如得調伏之牙能吞噬煩惱。
所謂生活中之佛教,於〈凈行品〉中表露無遺。弘傳戒律之道璇,其所以持誦〈凈行品〉,於此不難測知。
修學佛道,如同跨越道路。道路者,各有其異;於道路中行走時,亦各有不同之見聞。其中所發之願行,即其次所敘述之五十二項。此處僅列舉數項說之。
若見道路揚起灰塵,則發願道:
於道路中行走,若見樹、林、高山、流水、池、泉水、橋樑、田園等自然風光,則皆須各自發願。如見樹葉:
氣候炎熱之印度,緣蔭之處恰為修禪定之最適當場所。見樹木開花,則願相好圓滿。見樹上結果實,則想像釋尊於菩提樹下成正覺,而發願完成無上佛果。
此外,若見流水,則願得正法之流,入佛智之海。若見泉水,則知善根之無盡,而發願提升自己之境界。若見山中溪流,則願洗盡塵垢,獲得心凈。
橋,能渡眾人從此岸到彼岸。故見橋時,則願興造佛法之橋,廣度眾生。
以上所述為步行於道路時,不論所見何物,皆鬚髮願行,道璇於日本,當其目睹大和風光之美,及吉野川之清流時,定將〈凈行品〉中之發願偈常掛於口邊朗誦:或亦因而時時記起故鄉洛陽附近洛河及伊河兩岸之景色。
〈凈行品〉中除見各種自然風物鬚髮願行外,凡見各類人等亦步鬚髮願,如:
人,形形色色,在〈凈行品〉中所說之人,有嚴飾華麗者、有素樸無飾者、有熱衷於樂者,有憂凄無樂者,有歡樂者、有強健者、有端正者、有醜陋者、有知報恩者、有背恩義者,凡此種種,若見身邊之人,即自我反省,自我立願,願自身能提高品質。
此外,凡見沙門,則願調伏煩惱,若見婆羅門,則願離一切惡。見仙人時,則願得解脫。見著甲之武裝軍人,則願自身常著法鎧,得最上之法。
於見帝王時,則願為漢王,恆轉正法。見王子時,則願為佛子,以行佛道。
即見大臣時,當願持守正念,以行眾善。如此,凡見各類人時,則須生起悲願,此悲願無非皆為成就佛道。
道璇至日本,當見過天皇、王子及大臣等。常持誦〈凈行品〉之道璇,於會見各種人時,定能仔細體會此經文之奧義。舉凡各種有緣之人,皆成為修學佛道之緣。
其次,說入村落乞食時所發之願行:
乞食時,心中不可有任何思慮或罣礙,當以自在之心境行乞。至其門戶時,鬚髮願入總持(陀羅尼、咒文)之門,聞諸佛之教法。當進入其屋時,則發願入一佛乘,通達三世之法。
乞食時,若見空缽,則願空無煩惱,心地清凈。若見滿缽時,則願具足成滿一切善法。
若得飲食時,則願為法供養,修學佛道之心更堅固。佛弟子於飯食時所唱誦之五觀偈,其第五為:
為成道業,當受此食。
於受美食時,則當願能節制及少欲。〈凈行品〉中,僅飲食一事之願,已說得如此懇切,且鄭重其事。
繼飲食之後,又說於入浴時、洗浴時、盛暑時、嚴寒時,各當如何發願。
其次,說於讀誦經典時,見如來時、見塔廟時、禮拜佛塔時、讚歎如來時,該當如何發願。
〈凈行品〉之最後,說睡眠始寤時所發之願:
昏夜寢息,當願眾生,休息諸行,心凈無穢。
一日之行事終了時,當願以清凈無垢穢之心就寢;翌朝睡醒時,則鬚髮願救度十方一切眾生。
〈凈行品〉之結尾,即「佛子!是為菩薩身口意業」等句,如本文開始時所說。若人於一切日常生活中,能得佛道修行之功德,則不論惡魔或非人,皆不能勸其道行。所謂生活即佛法,除此外已不再有如此徹底之解說者。《華嚴經·凈行品》,實為詳明生活中之佛法、戒佛之聖者首璇所不斷誦持之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