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迦居士:現代佛教中評論的總評

現代佛教中評論的總評

周叔迦

佛教中華民國二十多年以來,表面上算是逐漸發達了,相信的也多了,著作弘揚的也一天天的增加。現在又有班禪大師提倡密教,溝通漢、藏,實是大可慶幸的。

但是《佛垂記》在末法中是爭論堅固,所以在近幾百年,那研究修持不能徹底的人,往往隨自己的分別偏見,在佛法中互相是非,而佛法便受這爭論的影響而逐漸衰微了。現代佛法在這否極泰來的狀況之下,這爭論也是不能免的。鄙人不願意是說非。不過往往聽別人所的是非,卻是極可笑而絕對不是佛法正義的。因為恐怕人固著迷途,雖然在佛法中研究而不能得正法利益,所以不惜口舌,用是非來調解是非,讀者千萬別當作爭論看。

第一章  顯密之爭

是非所以生,是由宗派的不同,所以現在也隨著宗派的分別來逐一的評論。那佛教根本派別,就是顯、密二教。說密教好的人,便說密教即身成佛,修密教的不拘小節,所以神遊極樂來去自在。說密教不好的人,便說密教灌頂是婆羅門法,真言是無義利的。殊不知說好的人不知密教的真好處,說壞的人當然是不了解密教了。佛教無我為宗,無論顯、密都離不了這宗旨,既然無我,說什麼是我身?顯教說五蘊和合,假名為人,四大和合,假名色身,這理是密教上,也是根本要了解的。要說是三十年、五十年的修行這一生一世便可以成佛,不但這「生」字與那經文「身」字不符,況且時間自心生滅所現的假相,一世的生死不過意識的改變,那第七識如同頑石一般,絲毫不感覺生死從哪裡算一世呢?大悟之後三世在一念,又從哪裡生死呢?這種錯解,是根本不了解顯、密的差別,也是不了解密教。以這種見解修行密教,豈不是煮沙成飯,永遠不可能的了。應當知道,佛法不可以心得不可以身得。為凡夫在迷的時候,隨他的根性,教他去從心上得,或是教他去從身上得。從心得的法叫作顯教,所以顯教說「即心是佛」、「即心作佛」,那身是四大本空此身無主的,叫人舍離身見去在那靈知寂照上用功夫。從身得的法叫作密教,所以密教說「即身成佛」,說固然四大本空,五蘊非實,但是四大本性即是實性,五蘊本性即是實性,離心固然五色,然而離色也就無心,方便中說一個「滅色見心」,方便中也可以說一個「即色見心」,所以密教只說地水火風空五大,不說識大的,因為五大即是識大,所以叫作「即身成佛」。這是表示顯、密殊別的根本。那一生成佛的解釋,也是另有意思的。我們凡夫的分段生死是共業上他受用的生死自己的神識,任運往生六道,不過別人只看一個死屍在那裡,永遠不能再見了,叫作一個死。而死人不覺得死,所以裨史所記那些墮鬼趣的人們,只覺由家走出,走向另一條黃昏大路便永遠不能回了。可見我們的生死,自受用上並不是生死。如同在夢中,一幕一幕不同的夢,卻是繼續不斷的夢,其中並不是醒了睡,睡了醒的,無論夢中有多少不同的事,到醒了之後只是一場大夢。所以無論在六趣輪回中,受無量無數不可說劫的生死,到成佛之後,也只是一生。所以密教是即事而真的,叫人直接學用佛智來觀察世間的。在密、顯二教之中,實在無有高下、難易、淺深的,拿凡夫高下、難易、淺深的妄見,來推測佛法,豈不是坐井觀天,不但不了解天,卻永遠不會跳出井來的呀。

那說修密教的不拘小節,更是錯誤。「食眾生肉,斷大悲種」。佛心者,大慈悲是。佛在《涅架經》、《楞伽經》、《鴦掘魔羅經》處處說不當眾生肉。況且佛在昔修菩薩行,為的是攝受眾生,只有舍自己的血肉皮骨,布施眾生,為的是結緣,將來他可以信受法化。若是我們吃牛羊的肉,豈不是牛羊將他的肉布施給我們,要等他成佛,我們才能受他的教化,才能度脫,豈不是掘了深坑來埋自己嗎?如同草木已經發芽,透出土來,卻又用一大筐土蓋起它來了嗎?在無量生死中,好容易今生善根才發芽,能歸依三寶修行,卻又去食眾生肉,埋沒自己了。況且人人無有不愛惜自身,貪求長生的。那牛羊既不是菩薩而是凡夫那就根本沒有舍肉給我們吃的心,我們用勢力去強奪,他必定是嗔恨的。由這嗔恨的心,便永生永世不願意見我們,不信受我們的言語,這種仇恨是永不能解的,如何的去度他呢?比如你走在路上,忽然有人來打你一個嘴巴,說:「你來聽我話,我有好處給你。」你在凡夫的位中,不能降伏嗔心的時候,能不能即刻恭敬禮拜他從他去呢?恐怕頂好不過不還手,不理他,自己走開,便是人中賢者了,不然還許對打起來呢。食眾生肉也是如此,那被食的從此不理我們還是好事,恐怕因果循環,我們變牛變羊去還債是免不了的罷。總而言之,「食眾生肉,斷大悲種」,並不是因為自利而不吃,也不是因為戒殺有福德貪這福德而不吃,修行應當利益眾生的,不應當損惱的。有人說:「你不眾生肉,你要下地獄。」我便寧可下地獄也不眾生肉。有人說:「你只吃一口肉,便可立地成佛。」我便寧可不成佛也不眾生肉。須要有此決心,方可說是有大悲心。菩薩修行利益眾生是不望報的。有人說你不吃眾生,那眾生永遠受苦不會脫離的,我要眾生自己是不是願意我吃他,在我未得他答覆以前,我決不強迫他的。所以那說吃眾生肉可以度眾生的,可以說是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古德說:「吃是中丞福,不吃是中丞德」。人卻不要只知貪福而忘德呀。

那說神遊極樂來去自在呢,恐怕是藏、漢言語不通,譯人譯錯了罷。往生是生報,並不是現報,所以《彌陀經》中,持名一心不亂,要到臨命終時,才能往生。無論在十歲,二十歲時,能持名一心不亂也要將來命終方能往生,如何能現生來去自在呢?況且人法二無我,那神是個什麼呢?若是有神見,便是凡夫,便絕對不能往生。至於或是持咒,或是持名,或是觀相,能成就念佛三味,在定中見極樂相,那所見自心中的影像。要知道是幻化,決不可執著,更不可隨意向人說,觀佛《三昧經》中說,若說定中所見相,便是魔道,因為不了幻化而生起見了

那說密教不好的說密教灌頂的婆羅門法,那是不了解唯識道理禮拜佛像是不是有功德呢?那佛像不過一塊銅,由於眾生善根增上,所以這塊銅不是財寶,不是器物,而是佛像。這佛像即是佛寶。直接說這塊即是佛寶,一切人見了這塊不生銅的見而佛的見。那灌頂的水也是如此,只要受灌頂的人生起水的見而生起佛的見。那水就是佛寶呀。至於灌頂是世間俗法,請問佛法哪一件不是俗法?不過轉人們的世俗見成出世見而已。一切經書全是世間文字,全是儒書的文字,可以說佛經是儒書嗎?那佛字在字書上也有,是「彷彿」的意思,是「大」的意思,是「拂逆」的意思,何以人見了佛經的佛字,便生起覺者的相,生起尊重的心,種無上的善根呢?而那儒書上的佛字,卻生起名言熏習,成就生死的因呢?可見得萬法唯心,只要自己對於一切用佛智來觀察。一切皆是般若。那婆羅門法,所以是蟲食樹葉,偶成文字不是真的。況且受菩薩戒義軌,且奉請本師釋迦如來和尚彌勒諸大菩薩作阿閣黎教授師等,也不法師口說,弟子隨聞心念,而戒體自然成就。那口說不過是聲塵,那灌頂是色塵。聲塵成就,便可以感得如來加被,成就戒體。那色塵成就也可以感得如來加被,戒體具足。只要受灌頂的人一心專念,這水是如來大悲大智,灌在自己身上身心不二,便就是灌在自己心上,決定不生疑,自然法事成就的。不知聲色的作用平等,便是不了解唯識,那聲色二塵同是八識相分呀。

說那真言無義利的,更是不了解唯識了。那聲塵由自己熏生的,不能熏習別個,他是八識呀。因為人對於聲塵有虛妄的了解、虛妄的分別,生起遍計所執,所以這聲塵便隨所執著有一定的意思,不能總持了。但是那依他起的聲塵,不是無意義的,那依他的聲塵,隨他所依眾緣不同,各各有不同的意思,譬如「阿」字,張口吐氣,不假喉舌唇齒,自然便是「阿」音,為一切音聲之初,就這種依他上便是一切法本初的道理,能依的聲是八識,所依的總緣也是八識,所以持「阿」字久了,有凈除八識煩惱種子利益。如同人種田,因為田地不肥,只要選擇種一種相當的植物,便可除去那田中的惡質而變為肥田的。只要繼續不斷的觀察「阿」字,不假遍計所執,自然就依他起他上,能成就一切法本初的法。那一切法本初就是不生不減,所以佛能了解一切塵上依他起的意義,所以用多數聲塵相連成一陀羅尼,持這陀羅自然就依起上有一作用而不是可以見遍計所執名言分別所可測度的呀。如同屋是假名無實的,但是不是沒有遮風避雨的用,那屋是色塵,色塵無實而有用,但是不像遍計所分別。那聲塵也無實體而有用,但是不像遍計所分別的呀。

第二章  大小乘之爭

佛教傳到中國來,永遠是大小乘相輔而行,所以有一迦葉摩騰小乘學者,就有一位竺法蘭大乘學者幫助他,有一位安小乘學者,就有一位支婁迦讖同時弘化。一直到六朝,都是小乘並重,羅什譯大乘的《三論》,未了又譯小乘的《成實》;真諦譯《攝大乘論》,卻又譯小乘的《俱舍》。直至隨、唐佛法光明昌盛之後,到了宋、元人們只重空言,趨尚浮誇,以為大乘成佛的路徑,小乘只知自利對於小乘學毫不研求學習,到現在小乘是久已被打倒的了,久已無反抗的爭論了。但是自小乘學衰微之後,佛教徒大半不注意基本的行持,所以戒律也逐漸衰漸衰微了,《四阿含經》絕沒人看了佛法也整個的陵夷了。因為佛說三乘,三乘中缺了二乘,這二乘又是凡夫人道的初階,只剩下那一步升天的大乘法,善根薄的凡夫如何能進修,自然就要陵夷的了。所以發大心修大乘的人,決不應當生限量心,生分別心,有取有舍。一切佛法皆是佛乘,佛在《法華》已經申明,所以大乘應提倡,小乘也應當提倡;大乘應當修學,小乘也應當修學,不可生高下、淺深、難易的分別的。

第三章  性相之爭

近來爭論最盛的,就是性、相。那學相宗說:性宗是顢頇佛性籠統真如,說禪宗是惡取空,是無想定,說天台、賢首都是增減謗,說凈土只可以作將來的遠因,不能決定往生的。那修性宗的說:相宗是執著名相,支離瑣碎,有解無修。這都是閑是閑非,都不是性、相二宗的本色。第一,那顢頇佛性籠統真如,本來便是性宗的說,是教誡學人讀經教不可犯此病,可見真正的性宗決不如此的。如今相宗用這兩句話來評性宗,卻不知自己也犯了顢頇、籠統的病了。何以呢?性宗那一部註解,那一部論述是犯這病呢?那一個名相,那一個教義,是犯這病呢?不能明白指點來,卻簡單的一筆抹殺,豈不是莫須有的罪狀嗎?若是因為性宗的名詞,與相宗不同,便算性宗籠統了,那豬和豕二個名詞,也能分出哪個籠統哪個不籠統嗎?譬如阿賴耶識和心,一個是翻譯的名詞,一個是固有的名詞,這兩個能說哪個籠統哪個不籠統嗎?不知三界唯心的道理,聽見說阿賴耶識也會起誤會的呀!若說是性宗的名詞,多半是用中國固有識的名詞,是譯義的,不能算聖言量,那相宗的名詞,是就梵文直譯的,可以算得聖言量。殊不知中國語言世間語言,那梵文也全是世間語言,佛並未曾自造一個字,自有一語言,只用世間語言來說明這個道理,可見得聖言量不在文字上,是在文字所含的義理上,只要義理相同,便是聖言量,叫作「修多羅」,叫作「經」,都可以,又何必說叫作「修多羅」是對,叫作「經」就錯呢?中國文字誠然有籠統地方,譬如虛字可以作實字用,動字可以作靜字用,但是相宗所用的也全是中國字,並不是橫排的印度字,那名詞之中豈不是也可以生出誤會嗎?相宗的名詞非三五年的研究不能清楚了解,那性宗的名詞,也是非五年不能清楚了解的呀!明代性宗大師解相宗的書,間或有名詞錯誤地方,便是這個緣故。現在研究相宗的人不能明白性宗的道理,也是因為不能認清性宗名詞的義趣。但是研究性宗的人,不了解相宗,卻還知道他好,而儘力去研究註解他。現在研究相宗的人,不了解性宗,便只誹謗他,排斥他。就這一端看起來,研究相宗的涵養,是差的多了。

第二,說禪宗是惡取空,是無想定這是不曾在禪.門下功夫,只執著禪宗一念不生的話,卻不知自己已經犯了因明上的錯誤了。凡討論一件事理,必須先將這名詞的意義指定了,方能說是說非。於今說這一不生的念,是用相宗對於念字的意義說呢,是用禪宗對於念字的意義說呢?若是用相宗的念字意義說呢,那念不過是別境心所之一,能引起定,那別境心所是可起可不起的,既然一念不生,當然不能起定,從那裡說,一念不生是無想定呢?若是就禪宗所指的念字意義說,那念是指明了意識和獨頭意識,既然明了意識和獨頭意識全不起,自然只有定中意識了,定中意識唯是現量,豈有惡取空的道理?況且禪宗深恐禪人惡取空,所以在一不生的時候,卻最要緊是疑情,這疑情便是趣向真如的作意。既然是趣向真如的作意,自然那觸受想思全是遠離名言分別,遠離法塵的執著,可以直接證無分別智,所以破參之後,大徹大悟,便是證五分別根本智,那疑情正是《攝大乘論》所說的,如啞人求受,既然有疑情,從哪裡會落無想定呢?禪宗修行既然與《攝大乘所說的加行住行門相同,又豈會落在世間禪定之中呢!雖然不見得沒有,但那是行人自己的錯誤,迷失了禪宗的正途,不能說禪宗法子錯呀。

第三,說天台、賢首全是增減謗。相宗人攻擊天台、賢首最要緊的原因是因為判教。天台判四教,賢首判五教,賢首將法相唯識列在始、終二教之中,就天台判也是別教、通教。而相宗卻自認為了義教,所以說天台、賢首是所見不徹底。這全是以小人之量,度君子之心。何以呢?以為小教、始教、通教、別教是低下,以為圓、頓教是高尚,這全是俗人的眼光,天台、賢首立教全不是如此用意的。況且天台與賢首立教的原因,各有歷史上的立場,主因完全不同,換句話說,就是各對一時的機,各治一時的病。天台宗在隋初,當六朝的時候,討論佛學之風最盛,但是大、小乘不分,可以援引《成實》來講《法華》《涅架》,可以用《俱舍》來解《攝大乘論》,而《十地論》師、《三論》師的學說學人可以雜亂援引,毫無統系的。所以天台為救當時的弊,不能不判教,每一段經文都按大、小乘以及別、圓來解釋,亍則可以將當時一切學說總包羅在內,而卻極有條理,絲毫不亂,由此爭論可以破除,真理可以顯現。賢首立教,是因為當時雖然因天台能認清大小漸頓的分zu,卻又有高下執著,所以立五教,正是不叫人用高下心來分51j的。譬如百丈大樹種子時期,豈不是小?但是這個小,就是大的本,一切大全從這小中出生。在萌芽時期豈不是始?但是種子合樹,全是為這萌芽設的,若不萌芽,種子也不成其為種子大樹也無有大樹了。大樹長成開花結果豈不是終了?但是小、始也全是對這終設的,若是不能終了,那小、始又有什麼用呢?那結熟了的果子人人能享用譬如頓教,只要有果子吃,這是種樹的目的,見到果拿來就吃,何必又去問如何種的,如何長的呢?那樹的培植合生長是圓教,發芽成林開花結果,全由於培植合生長的緣故,明了這個道理自然小、始、終、頓全瞭然了。但是若是沒有種子萌芽根枝花果,又去培植什麼呢?若是沒有小、始、終、頓,又從哪裡說圓呢?可見雖然分五教,卻是離不開的,所以賢首宗在十玄門,一切圓融。種樹的人,不見得輕視種子,而重視花果罷?用十玄的理,來研究五教,才見出佛教精神,並不是輕視小教、始教呀。性、相二宗的爭執便在了義、不了義上,但是性宗以終了為了義,相宗以圓備為了義,所以性宗說大乘空宗是了義,是菩提的究竟,相宗說法相、唯識是了義,是三乘普被的。這上實在無可爭論,若是爭論便犯因明的決定相違的過了

相宗還對於天台、賢首的一切眾生成佛說、無情佛性說,說這是錯誤的,因為眾生有無種姓的,有情才有佛性無情有情的識變的,如何能有佛性?這第一,相宗立五種種姓,有菩薩種姓,有緣覺種姓,有聲聞種姓,有不定種姓有無種姓。要研究這理,先要知道相宗,立名極成的道理,不是可以隨便用的。譬如說犯罪褫奪公權的人,永生永世不能做官,這當然是定義,雖然這人有復權的時候,復權的早晚不同,當復權以後,那人便不是褫奪公權的人了。所以說立五種性,是就現世上一切眾生比較說的,性宗所說是就三世每一個人說,一個是就現世橫論的,一個是就三世豎論的,如何能說誰是誰非呢?至於第二,無情佛性的話,先要知道無情有情是怎麼無情有情全是就眾生我見方便說的,實在全是阿賴耶識的作用。若是說生死是阿賴耶識的有漏種子作用,·那就不但無情佛性,並且有情也無佛性,因為佛性是無漏的呀。若就阿賴耶識能持佛性上說,那無情既是阿賴耶識的相分,如何阿賴耶識相分中無佛性嗎,佛性還能說阿賴耶識有一分能持種、有一分不能持種嗎?自然有情若有佛性,便是無情也有佛性呀。

第四,相宗說凈土只能成就生報業,將來生凈土的因,不能現生往生的。這也是不明了凈土道理。凡是佛所說法門,全是即生可證的,而修行人也應發一個即生求證的心,這叫作現報業。唯有凈土不然,是生報業。決沒有即生可以往生西方的,必須今世死了以後,方能往生。《彌陀經》上說「七日持名,一心不亂」,也要到臨命終時,方能往生。所以持名是生報或是後報業,但是行人應當發一個決定生報的心。至於說持名沒有聞思修慧,不能凈除八識中的煩惱種子這是不了解唯識道理禮拜皈依銅鐵佛像有沒有福報呢,見了應化佛能開智慧呢?銅鐵佛像是色法,是第八識的相分,何以禮拜皈依便有功德?那佛名是聲塵,也是第八識的相分,何以說皈依恭敬卻沒有功德呢?見應化身佛是用眼見,是如來隨順眾生的根性示現的;那佛名是用耳聞,也是如來隨順眾生的根性示現的呀!如來感應是不可用凡夫的心量來色見聲求的呀,如何念佛不生福德智慧、不能降伏煩惱呢。凈土所說帶業往生是帶種子、不是帶現行呀,就是由念佛功德雖不能斷除煩惱種子,卻能降伏令不生起,因為念佛的熏習力最強,可以最先成熟,所以往生凈土,其餘的煩惱種子自然沒有機緣發生了。

第五,那性宗批評相宗的話,說相宗執著名相、支離瑣碎,有解無修。這全是不發大心人所說的話。法門無量誓願學,相宗第一先破遍計所執,第二說無分別智,求名自性差別假有實無。豈有執著名相的道理。不過相宗對於一切名言全要極成,各有決定的體用,這自然是聞思上的一種方便,並不是執著呀。雖然分析的詳細,還是就凡夫上看,初地百法明門上看,這世間的相宗還是極簡單粗略的呢。見到相宗的學說而以為支離,便可知自己的智慧薄弱,如同小孩子算數有十個便數不清了,不是相宗的錯呀。至於有解無修,那是當今教下的通病天台止觀,賢首的法界觀,又有誰修呢?

第四章  禪教凈之爭

修禪的人總說教是外來的,不是自己本分上的事;學教的人說禪是不依經論,容易犯盲修瞎練的錯誤,說凈土是對愚夫愚婦說的;修凈土人說禪是對上上根性,中下根人容易錯路的,修禪也是空言無補的,唯有凈土是極平易正當的。

凡夫在迷的時候認為有個內外,因為執著內外,所以受生死無窮的苦。於今要了生脫死,所以修學佛法,就是要破除內外的見;所以所有佛經所說,無往不是自己本分上的事。讀教的人能往自己本分上會,自然一切全是本有的,因為佛法並不是佛自撰的,不過是寫實而已,把一切事實完全明白和真的一樣說出來便是了,哪裡有一一字是外來的呢?再進一步說,不但義理不在外,便是經書事物也不是外,三界唯心,萬法唯識所見所聞,哪有一件是心外的?古德說:一口吸盡西江水,方是不與萬法為侶。既然能一口吸盡西江水,豈不一口誦盡《大藏經》,一眼看盡十二分教嗎?所以若是說有一本分事,有一件不是本分事,有一件在內的,有一件從外來的,不但是不明教,可以算也不明白禪。

學教的人說禪宗不明義理,盲修瞎練,這句話固然是不明白禪,卻也是不明白教。佛經所說的,沒有一句不是禪,沒有一件不是教人在自己身心上求證的。因為凡夫由於無明,所認識的事理,全是錯的,於今要求正知正見,若是不向自己身心去參,只用攀緣心去計校,那不是夢中說夢了嗎?既然佛經所說的,全是實際的事實自然若一直向實際的事實上求,也與讀經所得的相同。參禪不得正路,當然是盲修,但是讀教沒有正眼,也是瞎跑一氣。至於讀教的人批評凈土,那更是沒志氣的話。既然三界唯心,所以經說心凈則土凈,為什麼我們不求凈土呢?心不見心,如眼不見眼一樣,見必定有相,所以心凈不凈,我們無從自知的。只有一種考驗的法子就是我所見的土是如何,由此可知自心不凈了。佛說念佛可以往生凈土,既然土就是心,自然念佛可以凈心了,為什麼不肯修呢?不過法子是一個,但是對愚夫愚婦說了當然的事,卻不說所以然的理。讀教的人應當一面奉行這當然的事,一面考求所以然的理,自然事半功倍。況且嚴凈佛土成熟有情,是修行的總綱,若是能就一佛所嚴凈的情形,所成熟方法,弄清楚了,自然自己修行也有了門路了。一部大藏所說的,無往不是念佛因果,讀教的人若是鄙薄念佛,可以算得買櫝還珠了。

凈土人說禪法是對上上根性,又豈知凈土也是對上上根性的呢。禪法最高大徹大悟,見少分法身,便是初地果,念佛凈土上品上生悟無生忍,也是初地果,二者是相同的呀。若是念佛自居下劣,不肯求一個上品上生,便是懈怠懈怠的人恐怕臨終不見得能沒障礙吧。古人說取法乎上,僅得乎中,若是取法乎下,恐怕下也不能得了。所以念佛的人不少,往生的卻不多,就是由於以為凈土是方便法,不肯發一個決定求上品上生的志願,悠悠忽忽的,散亂持誦,結果不能抵抗那多生的惡業,臨命終時,仍然為業所牽去了。若是肯發上品上生的心,自己參禪也不會錯。參禪所以錯路,由於得少為足,在半路上以為是到頭了,不肯再進修,不知到修行是無終了的,開悟也無止境的呀。至於說教下空言無補,當然是只圖一句佛號簡單的,圖一切容易省事,殊不知如來無量劫修種種苦行,才得成就哪有容易的事!佛說上品上生要讀誦大乘經典,豈有不明白經教,能開智慧的呢?

總而言之,菩提行中,不舍一法,顯、密、性、相、禪、凈,全是好的,全是正路,一通百通。見到他的路路通的情形,便是對了,見到他們各各不通,便是錯了。所以若是對於各宗存一個是非高下、難易的見解,便算是不明了佛教。鄙人說了一大是非話,也不過是妄見中的是非,於事實上是無補的。一則用來補月刊的篇幅,一則用來求十方明眼人指點—『著向上的路而已。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