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初初看到光,覺得很明亮,但是你熟悉了,也不覺得在光明中了。比如我們現在生活在空氣當中,你覺得有空氣嗎?你並不覺得。但是把你關到一個隔絕空氣的房間里去,你馬上就會覺得悶氣,好象要死了,這時你就想要透透空氣,於是,才覺得空氣的存在。生活在空氣當中久了、習慣了,也就不覺得了。所謂「月落時相見」者,就是說你不要執著光明,你還有這個在就是窠臼。有一點點的執著,都不能成就佛果。所以我們說任何神通變化都不能執著,要象什麼也沒有一樣,要如痴如呆。其實並不是光明就沒有了,也不是神通沒有了,是有而不覺了。比如我們每個人都會穿衣裳、都會吃飯,你還覺得是稀奇的事情嗎?穿衣、吃飯這太平常了,不值得一談,所以,一般人也不執著它。那麼,現在做功夫做到這里,熟悉到了極點,無絲毫痕跡,就渾化相忘了。
我們學密宗也是這樣,修到最後就如臘月三十的月亮。臘月三十晚上還有月亮現出來嗎?就是說那時節你就忘記了,什麼光也不住著了,真正到家了。這時候只是圓圓的圓覺大智朗然獨存,別的東西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圓覺大智就是無所覺,無有相對,有能覺所覺就糟了。修法修到這個地步,才是真正到家啊!這時就能夠把宇宙間所有一切萬物都會歸自己了,這些東西都是我。所以僧肇大師說:「會萬物歸自己者,其惟聖人乎?」是不是只有聖人能做到呢?是的。凡夫誰能做到?凡夫誰能知道這些萬物都是自己啊?所以只有聖人才能做到。
講到這里,想起一個公案。有個僧人問大隨禪師:「大千壞時,法身壞不壞?」我們知道大千世界有成、住、壞、空四個階段,它畢竟是要壞的。大千世界壞的時候,這個法身壞不壞呢?我們大家知道,佛說法身是不生不滅、不來不去、不動不搖、不變不易、亘古常青的妙體。來者提出大千世界壞時法身壞不壞這問題?要是我們就會馬上答:「法身不壞。」這樣不問來機的對答那就不對了,為什麼?因為對答時要順著來者的語脈,把他的問意打進去,叫來者知痛知癢,於心念不行處,驀然回首,見到本性。不把他打進去,他就不能夠開悟。不要和他講道理,這時講道理是沒用的。所以,禪宗的話不是說道理,它是兩面刃,一面是殺你,一面是活你,讓你從死中得活。所以大隨答覆他說:「法身也壞。」哎呀!這話不是與佛所說大相徑庭?莫不是錯下名言,迷惑世人,這是要墮金剛地獄啊?但是,如果這個話真答錯了,投子青和尚是大禪德為什麼要裝香作禮,稱讚他是古佛再世呢?原來所謂世間者,不論什麼事物,都是我們廣大眾生的佛性(就是法身)所變化顯現的,離開法身什麼也沒有。所以,《法華經》說:「是法住法位,世間相常住。」就是說世間的一切事物無一不是依法身而建立的。「是法」就是指不論什麼事物,而「法位」就是一真法界(也就是我們的法身),「是法住法位」就是說世間的一切事事物物都是法身的顯現,依法身而建立,所以,說世間相就是法身,法身就是世間相。
我們知道,事以理成,理以事顯,理事不可分,所以經雲:「性相不二,心境一體,」世間相正是顯現我們的法身,古德雲:「萬象叢中獨露身」。心法身既然是常住不壞,那麼,世間相就自然常住了。
從世間相表面上看,似乎是滄海桑田,瞬息萬變不長久的,怎麼說常住呢?其實事物的本體實無壞滅,不過這邊壞了,到那邊又生了,搬了一個場所而已。這個道理蘇東坡在《赤壁賦》中說得很好:「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水不停的流啊流過去,水儘管流但並不是流過去就沒有了,水還是滔滔不絕地流。月有陰晴圓缺,陰缺時候沒有少掉什麼,月亮晴圓的時候也沒有多出什麼來,儘管圓與缺,月亮的月體還是如此。東坡居士借水和月說明萬物的假相在變化而實體未變易。同時又進一步說明心胸不豁達,執著假相的人看世間是滄海桑田,瞬息萬變的,而開朗明智之士識得事物與眾生一致的真體,就知道天地的一切一切皆是常住不變的了。
真正悟道者,就是如此瀟灑自在,橫拈豎指,皆成妙諦,倒說豎說,無非奇葩。此妙趣豈筆墨之所能形容!是故我等做功夫,必須精勤努力,不可懈怠因循,於有生之年,證成大道,廣度眾生,才無愧於此生也!
「見宗唯有般若光,可以智慧觀照抉擇。」【見】
修法首重見地正。前面說了,因正果始正,因不正,果必遭迂曲。見地是修法開始的因地,所以必須端正。尤其在末法時代的現階段,魚龍混雜、邪法盛行,五花八門的歪門邪道橫行無忌,我們修法更須具擇法眼,識辨真師,才免誤入歧途,走冤枉路。
講到知見,前面講過因學人的根基不同與知識差異,而有多種多樣的知見。有一部分人慷慨豪放,意氣風發,能犧牲自己,利益他人,就是不願學佛,以為為人正直,樂善好施,就是世間最高尚的人了。這是人天乘知見。
有人自以為是,不管他人生死,所謂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這是小乘偏空知見。
有人見他人苦即自己苦,為救他人發奮修道。這是大乘菩薩知見。
更有人受佛學熏陶,因知一切眾生皆具如佛一樣的無漏智性,因迷了外境而不覺知,只要迴光返照,即能恢復本性光明,起諸妙用。這是最上乘佛知見。
另有人心外取法,住著神通,這是外道知見... ...
總的說來,不問什麼知見,總以從大悲心出發,舍己為人,方是正知見,否則是邪知見。因不從大悲心出發,不問你修什麼道,不是偏空,即是住執神通,決不能證得空悲雙融的正定,因而不能圓成佛果。
由此看來,要能選擇一個正確的因地知見來學佛,必須以般若大智來細細甄別方能無誤。可惜現代的學佛人,不知道何者為正,都趨向神通,認為有神通即是大法,去學什麼功、什麼道,而不知那些掛著佛門招牌的功、法,都是離心性而修的邪法,所謂的神通也都是鬼、神、妖、怪的附體,不是從自性心中發出來的真神通,學了非但無益,還有入魔的危險;另有一些學佛多年同仁,本應知道從心地——根本上修學,方是正道,但他們因貪心未泯,執著神通,也鬼使神差地背棄了正法,跟著那些弄虛作假的牛鬼蛇神為虎作倀去了。這都是無有般若智慧,知見不正而遭受的冤苦。
「彼空性不離大悲,般若菩提等持雙運,故空悲雙融方為正定。」【定】
在修證路上有一條岔路還須知道,不然就會誤入偏空的「滅盡定」。有種人在修法時,以壓念不起坐在那裡不動為究竟。坐在死水潭裡,變為土、木、金、石,又落入一重枯寂的生死,這也是無大悲心,不思起用度生的過錯。如《六祖壇經》所示之卧輪禪師偈:「卧輪有伎倆,能斷百思想,對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長。」就是說這種人修法走錯路不能成道。
須知我們的法身雖空而無相,但它是妙用無邊的,不是死寂不能起用的。如死壓本性一念不起,非但落入滅盡定,也無從徹見法界全體。因為本性之所以為空,是因為空能融萬有,不是無相的死空、頑空,所以它不離大悲心起種種度生妙用。體、相、用俱全,方是法界全體,否則,死而不動,何能福慧雙圓而證成佛果!
因是,修道必須空慧雙融,不可或缺。所謂空者即是慧,識得一切皆是自心影像,不可得,無可取,徹底放舍,心空如洗;悲者即是福德,從大悲心發起廣度眾生的大願,不厭辛勤地做種種利益眾生的善事而無住,積累福德,才能證到智慧、福德俱圓皆滿的果地佛。否則,修慧不修福,就落入「羅漢供應薄」;修福不修慧,又落入「大象掛瓔珞」的不圓滿果報中去了。
我們修道果能立正知見,認識本性乃成道之本,從空悲雙運道上下手,努力用功,不消多時即能打開本來,親見佛性,即知物物頭頭皆我本性顯現,時時處處無非般若妙用,一切即一,一即一切,又何有人、我、物與眾生之分別哉!
若有絲毫粘著、分厘隔閡,就難免為事相或老和尚舌頭所瞞,於言行上納敗闕而不得自由了。
有一位居士去參虛雲老和尚,虛老問:你做什麼功夫啊?居士答:我觀心。虛老問:啊,你心觀到了沒有?居士答不出來了。虛雲和尚說:你還要好好用功啊!其實很好答。問你觀到了沒有?答,觀到了。本來不應該這麼答,因真心無相不可以眼見,而且心是迥脫根塵,孤明獨耀,無相對的能觀與所觀的,但與大和尚對話,不妨虎口裡橫身,看他怎麼下口來咬!虛雲和尚必定不放你過去,追問雲:觀到了,心在什麼處?即伸出手掌雲:和盤托出。這就把你的真心和盤顯示出來了。真心不在別處,時時在你面前放光,有什麼難答的。古德雲:「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真心無斷續相,故不可離;不可離,故時時在定而無出入。如果這定是有出有入的,就不是正定了。偏空的定,是沒有大悲心的定,當然不是正定;同樣有出有入的定也不是正定,正定是既不偏空又無出入的。什麼是大定呢?對境不迷惑,任何境界在面前,就象儒教所講的「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一樣,一點不動。所以,我們修法須時時刻刻這樣子,在動亂當中去磨練,在行住坐卧、人事往來當中去鍛煉。不要學那偏空與有出有入的定,須學空悲雙融的正定。習正定,才是修道的要著。
「具正見正定者,契合諸佛生之苗芽,即菩薩行趣。一切利他六度萬行,方為善機行者。」【行】
我們具備了修道的正見、正定,用起功來,就不至走入歧途,而易於成就了。所以修道一定要有正見、正定,沒有正見、正定,都是煮沙求成飯無有是處,不能成道。契合諸佛生之苗芽者,就是我們具有了正見、正定,即是菩提之芽發出了,將來一定能茁壯成長,成果地佛。因正果正,因地不正,果遭迂曲。這是「菩薩行趣」,是菩薩修行的正確道路(趣者,道路也)。我們要這樣做,才是行菩薩道,將來才能成佛。
我們大乘人修行的出發點是為了利他,而不是為了自利,就象游泳場里的救生員。為了救落水者,救生員自己先要學會游泳、掌握救生術。不先學會救人的本領,跳下水去,非但不能救人,自己先被淹死了。所以,我們學佛須學大乘,為了救度眾生而學佛,不要只為了自己。只為自己出生死、生西方享福,不是我們的目的。求生西方凈土的人,亦須到西方凈土修成大道,而後回來救度眾生,才符合佛、菩薩的胸懷。所以,學佛須時時刻刻不能離開眾生啊!
再回過頭來說,我們如果離開眾生,就不能成佛。為什麼?因為離開眾生,你的智慧、福德也不能圓滿。我們不是說要破見、思、塵沙和無明等四種惑嗎?塵沙惑,是見、思二惑後的微細惑,就是說我們的微細煩惱習氣種子,多得象泥沙一樣,細微如灰塵一般,要破它,將它掃凈,就要在度眾生份上磨練。為什麼?因為眾生的習慣、習氣各各不同,你要度他就須舍己從人,隨順他、接近他,才能引他入門。要做到這一點,你自己先要把習氣掃光。否則,你自己的習氣還在,貢高我慢,怎麼能隨順他人?所以菩薩四攝中之一為同事攝——隨順他人。你和眾生一起幹事,才能把他拉過來。每個眾生的性格、脾氣都不同,你都能適應,都能對機,你的主觀微細習氣才消盡,你的心量才廣闊,塵沙惑才能斷,智慧才能圓滿。所以,塵沙惑一定要在度眾生中才能了,智慧不放在度眾生上去不能圓滿。福德呢?你不為大眾做事,福德從哪裡積累呢?要為大眾服務,要為大眾犧牲啊!象釋迦佛就曾不止一次地為大眾犧牲。當眾生因共業重,鬧荒災無糧食充飢時,釋迦佛就變了一個大得不得了的動物,從天上降下來,給大家吃,吃飽之後,再給大家說法。使大家既得糧施,又有法施,而脫飢饉生死苦海,這是何等偉大學佛度生之典範!我們既然學佛,就要為眾生犧牲,為眾生服務,才能積累福德。佛為兩足尊,要成佛就要智慧、福德都具足了才行。所以,依於眾生才能成佛,沒有眾生你根本不能成佛,沒有眾生你頂多成個羅漢,法見俱未除也。因為塵沙習氣改不了,智慧不圓滿,福德更不具足。因此你能成佛,還要感謝眾生,是眾生幫助你成道的,沒有眾生,你的習氣改不了,福德無由積累,你決不能成佛的。所以說「一切利他六度萬行,方為善機行者。」
六度萬行者,乃施戒忍精禪智。第一、布施。施予大眾,有財布施、法布施、無畏施等。第二、持戒。就是守佛制的戒律,最基本的是五戒:不殺、不盜、不淫、不妄、不飲酒,持戒目的是使心清凈。第三、忍辱。對忍辱大家都錯會了,以為是人家罵我、打我,忍住,不要動,這樣子不行。長久如此,要生病的。忍辱是什麼?無辱可忍。忍辱者非忍耐,而是忍可、認可也,就是心裡真正服貼了。《金剛經》雲:「無我相、無人相。」無我相,誰罵誰?無人相,誰罵我?誰罵誰,誰罵我,二者都不可得,都是空。他假若污辱我如何如何,我認可。無我,他罵如風吹樹,過去算了。無人相、無我相,空不可得,這就是無生法忍!無生法忍是真正認可了宇宙人生的真理,明白了所謂大千世界都是假相,根本沒有生沒有滅啊!一切東西都是我們自性妙用的顯現,一切都是因緣生,「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空的,了無一法可得,哪裡有生?沒有生,哪裡有滅?一切都沒有,你忍個什麼?再說一遍,忍辱者,不是忍耐。忍者,認可了,心真空了,真服貼了,無諍,就是忍辱行!第四、精進。為救度眾生就要成道,不成道怎麼度眾生?要成道就要精進。精進不懈為度眾生,不是為了自己。第五、禪定。時時刻刻修禪定,對境心不動搖,不跟妄念流轉。第六、大智慧。有大智慧,才能依據不同的機緣,善巧方便度眾生。所有這些利他的善行,才是菩薩行,不然就不是菩薩了。恆河大手印是密宗的大法,不講那些小法,因此一下就講到正點上。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