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辱,在梵語里是ksanti,音譯“羼提”,翻譯成漢語的意思就是“忍辱”。忍辱是大乘菩薩所修“六度”之一。所謂“六度”(又名六波羅密),就是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和智慧。這在佛經中是屢見不鮮的。
《維摩詰經·佛國品》說:“忍辱是菩薩凈土。”《法華經·序品》說:“見佛子住忍辱力,增上慢人惡罵捶打,皆悉能忍,以求佛道。”這就是說,修忍辱的人,能夠忍受外來的一切侮辱和惱害而不生嗔恚之心,真正能做到像《大集經》中所說的“忍辱如大地”,能承受一切。對出家修行者來說,不論是大乘還是小乘,修“忍辱”是極其重要的。因為大小乘修持者的目的是了生死,成佛果。要達到此目的,就必須斷煩惱。如果修行者對於外來逆境不能忍受,就必然產生煩惱。這就沒有了生死、成佛果的希望。所以忍辱,關繫到他一生修持的成敗。
忍辱,從世間法來說,這是一個做人處世、待人接物的修養問題;從出世間法來說,它是一個了生死、出輪回的重要的修持法門。下面分三個方面來談:
我們學佛,特別是大乘佛法,就是自度度人,修菩薩行,上求佛道,下化眾生。眾生的范圍很廣。所以,佛教把忍辱列為波羅密,“波羅密”就是到彼岸,即從生死此岸到達涅盤彼岸。要度過生死苦海,就要靠波羅密才能到達涅盤彼岸,即到達極樂世界。忍辱是修菩薩行重要的修行項目。
什麼叫忍辱?就是要忍受不管來自什麼方面對自己造成身體和心理上的種種痛苦、種種侮辱。包括不發怒、不結怨,心裡沒有惡意。這是一個很難的修持問題。別人罵我、打我,拿種種事情來冤枉我,應該怎麼對待?這是一個修行上如何除我執的問題。《金剛經》上說:“知一切法無我,得成於忍。”我們要真正明白一切法無我,關鍵是修忍辱,才能達到“三輪體空”,即沒有我,沒有人,也沒有別人罵我打我這件事。這樣才能了生死,出輪回。否則,就被我執障礙住了。
這既是高深的理論問題,在實踐上又要下很大的工夫才能逐步達到這種境界。我們真正能離開我相,認識到確實無我,我只是四大的假合,地、火、水、風四大元素湊攏來的。這個軀殼,四大分離後,哪裡去找我?能夠認識無我,當然就無人,也就沒有罵我、侮辱我這些事了,就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如果有我相,遇到問題,就會結怨結仇。佛教講“怨親平等”,真正懂得怨與親是互相轉化的,就不會與他人結怨結仇。這一點,說起來很簡單,做起來難。
禪宗里有一個耳熟能詳的故事就是說忍辱的:宋代蘇東坡對佛學很有研究。他被貶官之後,與佛印禪師關係很好,經常向佛印禪師請教佛法。蘇東坡悟性很高,見解超脫。他的詩詞文章中,常滲露出很多禪機。有一次,他打坐下來,覺得自己好象開悟了,他寫了一首偈頌:“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天中天”就是佛,“稽首”就是頂禮,“毫光照大千”就是說佛的光明普照大千世界。“八風”就是稱、譏、毀、譽、利、哀、苦、樂。稱是當面稱讚,譏是當面譏諷,毀是背後詆毀,譽是背後贊揚,利是有利益的事,哀是倒霉的、衰敗的事,苦是苦惱的事,樂指快樂的事。實際上,我們整天都在八風中打圈子。蘇東坡當時覺得自己已經達到八風吹不動的境界。“端坐紫金蓮”,就是端正地坐在紫金色的蓮花座上。這首偈頌從文辭上看,十分出色,在歷來稱讚佛的偈頌中,也算得是傑作。香港天壇大佛落成,趙朴初老居士題詞還是用的這一首。當時蘇東坡很得意,派人過長江把偈頌送給佛印禪師看。佛印禪師是非常有境界,有證悟的人。他一看就知道蘇東坡仍有我相,自以為了不起,實際並沒有真正證悟。於是便在偈語後面批了:“放屁”兩個字,叫原人帶回去。蘇東坡一見,火冒三丈。他認為,這個偈頌這麼好,怎麼能用這樣粗魯的語言來侮辱人呢?這還了得!他立刻過長江找佛印禪師評理。佛印禪師知道他來了,就迎接上來,笑嘻嘻地說:“八風吹不動,一屁過江來。”這位蘇學士慚愧得無言以對。這說明他沒有真功夫,理論上說得很好,遇到實際問題就忍不下去了。
還有一個忍辱的故事是說釋迦牟尼佛的:佛陀過去修菩薩行作忍辱仙人時,當時有個國王叫歌利王。帶著妃子們去打獵。中午,他在帳篷里休息,他的妃子們到山上玩,看見一個小廟有個青年僧人在打坐。他們就上前向佛陀頂禮,並提出很多問題。佛陀就給她們講法,教化她們。國王醒後問妃子在哪裡,聽說正和一個年輕和尚在交談。心想:這和尚肯定有壞心。他便提起寶劍來到小廟,看到妃子們跪著把佛陀圍在中間,頓時火冒三丈,沖上去一刀把佛陀的膀子砍掉。當時佛陀的第一個念頭是:如果我成佛,首先度你。歌利王當時問他:“你恨我嗎?”佛陀說:“我不恨你。如果我恨你,我的臂膀就不會再長出來。”因為佛陀沒有分別心,所以佛陀的臂膀又馬上長了出來。歌利王大驚,慌忙逃走。佛陀成道時,歌利王就是他父王的一個大臣。佛陀出家時,父王派五個大臣去追趕,其中就有這個人。佛陀成道後,首先在鹿野苑度五比丘,其中憍陳如,前生就是歌利王。佛陀給我們做了一個很好的示範,如何對待仇人,如何把仇人轉化為恩人。這一點很難做到,但至少別人打我罵我時,我們應該想到,他並沒有砍我的膀子,歌利王砍佛陀的膀子,佛陀還要度他。那麼打、罵,我們就不應該起嗔恨心了。這樣想,心量就開闊,思想境界就能提高。
1、要相信因果。因果是佛法的基礎理論,也是佛法的核心。如果我們不懂得因果,就不算真正明白佛法。如果不相信因果,就不可能得到佛法的利益。一切都應從因果上來看待。我們的身體就叫果報身,是過去種的因,借父母的緣,因緣結合產生了我們這個身體。我們是來受果報的。我們今天所遭遇到的一切人與事,周圍種種的環境,都是果報,即正報與依報。任何人都脫離不了因果關係。
橫的關係上,你的配偶、家庭、社會是個因果關係;縱的關係上,由父母祖先到你自己,也是個因果關係。我們都生活在因果的網路里。因果網路就是業力之網。身、口、意三業造作的業力雖然看不到、摸不到,但卻有很大的力量。我們生從哪裡來,死往哪裡去,都是受業力支配。虛雲大師說:“因果二字,是一切聖凡世間出世間都逃不了的。”他用了一個“逃”字,也就是說,不管你信不信,因果從不饒人,你可以不信因果,但是,你絕對逃不脫因果。因為他是客觀存在的規律。
古話說:“天網(即業力之網)恢恢,疏而不漏。”正是指的因果網路。明白了這個道理,就能接受一切,就會接受惡報,惡報受盡,災難消除,這叫“受苦了苦”,這樣,福德智慧才能增長。所以學佛的人要用因緣觀看待問題。離開了因緣觀,就很難正確處理一切問題。
2、要有決心在今生了生死,出輪回。只有這事才是頭等大事。這個認識真正建立起來,忍辱就算不得什麼了,而且忍辱有助於消除我們修行中的種種惡緣和障礙,有助於我們了生死、出輪回。
3、應去掉小我,擴大心量。容量開闊,貪著心、嗔恨心、我慢心、報復心才可以得到逐步消除,才能修好忍辱波羅密。
佛教提倡的忍辱與世間的忍辱不同。社會上講的忍辱是強迫性的。雖然說這件事很生氣,但又不能不勉強忍下去。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就是把憤怒的火焰埋藏在內心深處,等待時機來了再報仇。這是很險惡的。這是種三惡道的因,怨怨相報,永遠無法了結。一個比較有名的忍辱故事—“勾踐嘗糞”就是講這種世間的“忍辱”。越王勾踐當時兵敗被俘,他裝著願意忠實於吳國。吳王病重,醫生說:“他的大便如果是甜的,病就沒法醫了。”當時誰都不願意去嘗大便。勾踐就主動站出來去嘗吳王的大便。吳王覺得勾踐很忠實,對他就很放心。後來勾踐想辦法回到越國,卧薪嘗膽,准備了十年,終於打敗吳國。那時吳王夫差已經死了。越王把夫差的屍體碎屍萬段,以發泄他心中的仇恨。這種忍辱與佛教講的忍辱本質不同。世間人把越王勾踐作為忍辱的英雄,學佛的人絕不能學習這種忍辱。世間人說的“好漢不吃眼前虧,”其實與越王勾踐的忍辱是同一類型。佛教講的忍辱是建立在大智慧、大悲心的思想基礎上,是用因緣觀、慈悲觀作為做人處世的基本觀點。一切事物,一切人際關係都是因緣關係,因果貫通三世,人人生活在因果網路中。只是因為我們凡夫沒有開悟,所以不知道。
廣欽老和尚說過:“持戒就是忍辱。”因為戒行就是要求我們忍,要我們忍一忍,平時不能忍的都應該忍。我們能夠修忍辱波羅密,就不會犯戒。凈空法師也說:“戒就是忍。”就是要求我們不該做的不做,真能忍的人才能認真持戒。能夠很好地持戒修行,才能得定力,才有禪定的功夫,才能開發智慧。所以說,戒是基礎。而持戒跟忍辱有密切的關係,不能忍就不可能認真持戒。
我們遇到一切苦難,以及來自別人種種侮辱,正是消除自己業障的好機緣。別人謾罵、侮辱我時,應常想:這是幫我消業障呀!所以,罵我們的人正是我們的善知識。儒家也講這個道理,“道(道,說的意思。)吾惡者是吾師。”即:說我們壞話的人就是我們的老師。我們應該做到“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廣欽老和尚說:“我們受了別人的攻擊、批評,我們都應該忍受;即使是冤枉,也要忍受;還要感謝他,因為他幫你消除業障!”他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這就告訴我們,要想消除多生累劫的種種業障,只有靠各方面的幫助。如果從三世因果來看,絕不會有無因之果。別人之所以來冤枉我,毀謗我,正是因為我以前種下了對不起別人的因。懂得了這個道理,才不會起嗔恨心。不但不起嗔恨心,還會感謝他,因為他幫助我消除了業障。
《四十二章經》中:“沙門問佛:何者多力?……佛言:忍辱多力。不懷惡故,兼加安健。忍者無惡,必為人尊。”這段經文的意思是,有弟子問佛:什麼人力量最大?佛說,修忍辱的人力量最大。因為他了知人法俱空,內心穩健安閑,不懷纖毫惡意。自然受人尊敬,才能上成無上佛道,下化無邊有情,這才是力量最大的人。
四、為什麼不能忍辱?
社會上有一種說法:“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這種說法聽起來好象有一些道理,好象惡人沒人敢欺,善人到處受氣。佛教講三世因果。有一首偈頌:“人惡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天就是指因果規律。善良的人會受惡人的欺侮,但從因果規律看,他不會永遠被人欺侮。惡人得到“好處”也是暫時的。因果規律是客觀存在。不能看到善人被欺,就認為不能做善人。《金剛經》說,假如受持此經的人罪惡大應墜落惡道,但因今生受人家的輕賤,他的罪業便都消除,而且可以得到無上正等正覺。一方面消除罪業,另一方面種了成佛的因,這個利益非常大。
還有些人說:“忍讓是軟弱,你越忍讓,人就越欺負你。”這種看法也與佛教的觀點相違背。佛陀在《遺教經》上說,能忍的人是有力量的大人。“大人”是指修菩薩行的人。忍不是軟弱而是力量。這個力量就是指的能夠感化別人的力量。人格道德可以使別人受到感化。這個人就不是小人而是大人。社會上常講:“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本來是“無度不丈夫。”被人錯讀成“無毒不丈夫,”讓人誤認為要“狠毒”才是丈夫。“度”就是度量、氣度。沒有度量的人不能稱為丈夫。“量小非君子,無度不丈夫”是培養人們的容量,是很好的格言。
有人認為:“忍就是吃虧,我不願意吃虧。”佛教認為,吃虧是福。凈空法師說:“學佛就是要學吃虧,要學上當。三界以內沒有一處是安全的、永久的、可靠的。”我們不能貪圖眼前一點小便宜。貪圖眼前的小便宜,將來就一定要吃大虧。我們要用佛法來作為人生的指導,作為做人處世的准則。這樣,才能懂得什麼是善,什麼是惡。害人就是惡。害人等於害己。所以學佛的人應該一切事情看得淡,要處處學吃虧,要有還債的想法。我們早一天把債務還清,就有利於在修行中掃除障礙。
弘一大師說:“我不認識什麼人是君子,做事情願吃虧的就是君子;我也不知道什麼人是小人,做事情到處愛佔便宜的就是小人。”這個標准很明確。處處願意吃虧的人是懂得利人的人;處處貪便宜的人就是自私自利的小人。弘一大師舉了一個例子:古代有一個道德修養很好的人,叫林退齋,這個人福報很好,兒孫很多。他在臨終時,兒子都跪在他面前說:“您要離開我們了,最後留點什麼話讓我們終生奉行吧。”他說:“你們要學會吃虧。”這正是他對兒孫的最大關懷,讓他們懂得吃虧是福。
還有人說:“我生來就是這個個性,就是吃不得虧,受不得氣。”好象這個毛病沒有辦法改。這種說法也是非常錯誤的。修行就是要針對我們多生累劫的習氣修。如果不改掉這些習氣,就不能學佛;縱然學佛,也得不到佛法的利益。學佛就是要學舍,我們種種的習氣,應該全部舍掉。保留這些東西就是學佛的障礙。障礙是自己製造的。
也有人說:“你欺負我,侮辱我,就是侮辱了我的人格。人格是最重要的。”從佛法的觀點看,修菩薩行,忍受別人的侮辱,對自己的人格並沒有影響。不但沒有影響,反而顯示了我們人格的高尚。
佛教提倡“無緣大慈,同體大悲。”一切眾生過去生中都曾是我們的父母親屬,所以,我們不能惱怒他們。佛陀在過去生中修慈悲觀,就不願惱怒任何一個眾生。他有一生做常不輕菩薩,就不輕慢任何一個眾生,看到眾生都向他們頂禮,認為他們是將來的佛,應該給他們頂禮。但有些人不理解,反而罵他,甚至打他。他便離遠一點向人家頂禮。他一直這樣做,不管他人的侮辱、漫罵。常不輕菩薩正是修忍辱行的典範。
在我們的課本里有一個佛陀降伏瘋象的公案,也能說明這個問題。當時,提婆達多想害佛陀,便買了幾只象,把他們灌醉。看到佛陀和阿難尊者走過來,他便在醉象的屁股上猛刺幾刀。頓時,醉象向佛陀猛撲過去。佛陀見象沖來,以同體大悲之心伸出手來,醉象馬上跪伏在地。佛陀走過去撫摩大象的頭頂對阿難尊者說:“我們只能用悲心對待仇恨,絕不能用憎恨心去對待。”這一教導,體現了佛教的同體大悲精神,是忍辱波羅密的思想基礎。總起來說,佛教忍辱的思想是建立在因緣觀和慈悲觀的基礎上。明白了這一點,才能忍受一切,接受一切。由此,我們才能達到三輪體空,才能了生死,出輪回,成佛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