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世界,幾成一大戰場,莽莽人群,盡罹無邊浩劫,回視歐洲一役,中國頻年,足以證之。若究此等之原因,都由民智日開,物質之文明日形進步,殺具之製造,日見靈巧,水陸空三處,無不殫精竭思,以求殺具之殊勝。其始則後堂槍也,野山炮也,其繼則機關槍也,開花炮也,毒煙炮也,此皆陸地之殺具;魚雷也、戰艦也、潛水艇也,此皆水中之殺具;飛機也,炸彈也,此皆空中之殺具。以上三者,如孟子所謂:‘矢人惟恐不傷人’。但求戰爭之勝利,不顧人道之傷殘,是以老子黜智尚朴,佛氏戒殺行慈,皆所以杜殺機而弭禍患也。而今人心日形險惡,世道愈入旋渦,若不急圖挽救之方,竟成一大苦海,凡關世道人心者,莫不疾首痛心,力求和平之幸福也。圓瑛雖居方外,實不同佛教中一班小乘學者,但抱出世主義,置世道人心於不顧也。而我則研究佛教,垂三十年,諦觀佛之宗旨,以宏法為家務,利生為天職。
佛教專重入世,而非競尚出世。經雲:‘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請試味其語,但能有利於眾生,則雖獲湯爐炭,亦所不避,要必入世功圓,方是出世事畢。曠觀今世,人慾橫流,殺機遍伏,畢竟從何挽救起,曰:‘必以挽救人心為前提。’人心是造殺具之兵工廠,人心是統士卒之總指揮,若能挽之使歸正軌,重公理而不重強權,重人道而不重武力,則殺機自息,殺劫潛消矣。或曰:‘挽救人心有何方法?’答曰:‘必以提倡佛教,為惟一方法。’何以故?佛教以戒定慧三無漏學,不漏落於生死,對治人心貪嗔痴三不善根。貪嗔痴是人心之病,戒定慧是佛法之葯,以此法葯,對治心病,法葯既到,心病自除。
戒者,止惡生善義;定者,制動歸靜義;慧者,破迷發覺義。其對治之法,試言如下:若人起一念貪心,或貪財利,或貪姿色,或貪官職,或貪田產,而欲達到其所貪之目的,則必逞其心思,用其伎倆,難免踰越乎道德之正軌;倘有人剝奪其所貪之財,拂逆其所貪之色,妨礙其所貪之爵,侵佔其所貪之產,則嗔怒之心,勃然而起,權力愈大者,惡業愈熾,那管夫人道主義,此則因貪起嗔。貪嗔既具,智慧昏迷,全是愚痴黑暗用事,名為三毒。而能毒害眾生,受無量苦,亦名三不善根。佛教則教人持戒修身,斷惡行善,不可縱心恣意,妄生貪愛,貪愛為因,生死為果,一切諸苦,由之而生。故佛教人先斷貪愛,而除病根,眾生果能持戒清凈,則貪嗔痴三毒自息,身不行惡事,口不道惡言,意不起惡念,心地廓爾,寂然安靜,是謂由戒生定。靜極光通達,寂照含虛空,卻來觀世間,猶如夢中事,是謂因定發慧。
問:世間諸事何以如夢?答:世間諸事,本非實有,皆因眾生迷惑夢心,妄執實有,故名不覺之眾生。如世間夢境本虛,夢中人無不妄執為實,見金錢而欲取,遇玉貌而欲戀,求陞官職,求增田產,痴迷不悟,及至醒時,始識本空。人生亦復如是,一夕之夢為小夢,一生之夢為大夢,全世界乃是一個大夢場。諸葛武侯曰:‘大夢誰先覺。’仔細看來,惟佛一人,堪稱大覺,而說戒定慧三學,即欲普覺眾生之迷夢也。
戒者,乃為定慧之基,亦是道德之本,有戒則眾善具,無戒則諸惡生。不僅出家人要持戒,即宰官人民,亦當持戒。古來百官受位時,先要受菩薩十戒,庶可守德防非,利益民眾;又社會人,皆要受持,即據社會人之心理而論,無不敬重善人,厭憎惡人,果能持戒,則置身社會之中,自必遏惡行善,為人所敬重也。試觀佛所說五戒,不獨出家大小兩乘受之,即在家男女二眾,亦皆受之。
一、殺戒:殺生之事,首宜戒止。不可殺生害命,蠢動含靈,皆有佛性,昆蟲之屬,尚不敢害,況同類人道乎?舉世能持此戒,則一切殺具,皆歸無用矣。
二、盜戒:偷盜之事,亦宜戒止。不可偷盜財物,一針一草,不與不取;微細之物,尚且如是,況劫盜財寶乎?舉世能持此戒,則道不拾遺,夜不閉戶矣。
三、邪淫戒:邪淫之事,更宜戒止。不可邪淫婦女,他人婦女,他所守護,出言調誘,尚屬不可,況共行奸宿乎?舉世能持此戒,則法庭可省許多案牘矣。
四、妄語戒:妄語之事,亦當戒止。不可虛妄出言,見則言見,聞則言聞;細故之事,都要真實,況重大關系乎?舉世能持此戒,則信用具足,不須契約矣。
五、飲酒戒:飲酒之事,亦當戒止。不可沽飲美酒,酒雖非葷,而能迷性,是起罪因緣,痛戒沾唇,況盡量而飲乎?舉世能持此戒,則乘醉惹禍,自無其人矣。
此五戒即佛氏人天乘中,說人乘教,人道以五戒為因,五戒全缺,不得人身。持戒之男,名優婆塞,梵語也,譯為近事男;既已受戒,可以近事三寶故。女名優婆夷,譯為近事女。若全持五戒,為滿分戒,生在人中,富貴雙全,福樂具足;若持四戒,為多分戒,生在人中,亦是上流人物,福樂稍減,美中不足;若持三戒,為半分戒,生在人中乃是中流人物,不苦不樂;若持二戒,為少分戒,生在人中,善根淺薄,苦多樂少;若持一戒,生在人中,雖得為人,愚痴下劣,頑鈍莫化,多做惡行,必至墮落。
又佛氏五戒,即儒家之五常,二者相較,若合符節。不殺仁也,不盜義也,不邪淫禮也,不妄語信也,不飲酒智也:酒能迷性,不飲則不迷,不迷自然是智。仁義禮智信五者,舉世所群認綱常之教,倫理之學,實足以輔世導民。又不獨佛氏與人說戒,孔子於五常之外,亦嘗與人說戒,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此孔子授人以平常日用之戒,凡眼耳身口諸根對境時,難免被境所轉,故戒之曰,對於非禮之事,不可視聽言動也。又曰:‘血氣未定,戒之在色;血氣方剛,戒之在斗;血氣既衰,戒之在得。’此孔子授人以終身涉世之戒,其中亦寓佛教斷除貪嗔痴之意。戒色除痴迷,戒斗除嗔恨,戒得除貪婪,兩者和融。雖然如是,究竟佛氏之戒,重在攝心,此心字,指第六意識,分別妄心,大凡犯戒,都緣第六意識,分別好醜,而起愛憎,自作諸業。攝心者,則收攝妄心,不容分別,分別不起,愛憎自無,種種惡業,何自而生?故楞嚴經亦雲:‘攝心為戒,因戒生定,因定發慧。’當知攝心二字,具足戒定慧三無漏學,斷除貪嗔痴三不善根,此二字,即能挽救人心,維持世道,故我敢大聲疾呼曰:‘有欲挽救人心,必以提倡佛教,為惟一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