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方尋師訪道的結果,雖未能如願,但太子並未感覺到失望,他更加強立定堅固的志願,他感覺到自己的使命重大,所以才不容易達到目的。
別人能夠做的事情,讓別人去做;別人所不能做的事情,自己才更應該去做。現在,自己所要求的真理,在別人那裡不能如願求到,唯有用自己的力量去完成。
所以,太子就進入摩竭陀國伽耶山的附近,在優留毗羅西那尼村的苦行林中去修行。
這裡,面臨尼連禪河,河中終日流著不息的清流,兩岸是美麗的白沙,在河的北方是一望無際的平原,這是一個閑寂的天地,也是一個修行最好的地方。太子就決定以這裡作為自己的道場,不成就自己的大願,決定不離此他去。
在以前凈飯大王派王師追趕太子的時候,留下憍陳如等五人隨侍太子,但太子當初跋涉在途中,各處參訪,早就和那五人分開,現在,太子進入尼連禪河邊的森林修行,憍陳如等聽到這個消息,都從各方趕來,和太子共同修習苦行,並供太子隨時使用。
太子用種種的方法,想要渡越生死的大海,專心修持,正心誠意,廢寢忘食,修戒參禪,忍耐凡人所不能忍耐的嚴酷的苦行。
太子所修的苦行,真不是普通的苦行,修行到後來,目陷鼻高,顴骨顯露,身形消瘦,面目全非。就是說他只剩下骨頭和皮也不算過份。有一個時候,太子每日只吃一點大象和猿猴供養的果品或一點豆類,或喝一些豆汁,甚至後來還到了日食一麻一麥的程度。吃得少,而能生存,真是一回不可思議的事。雖然太子修習種種的苦行,但想要斷煩惱妄想,超越生死的大海終不能夠。
太子又再修學停止呼吸的苦行,冥口塞鼻,其結果只使他耳內發出轟轟的巨聲,眼前只覺有無數的星花撩亂,額上像有銳利的寶劍在刺戳,頭上像被皮鞭在抽打。
除此以外,太子還修了種種無理的苦行,想以苦行來征服肉體,咬緊牙關,日復一日,天天如是。雖然太子有的是青年的熱情,勇猛的精神,除得了一點小小的效果以外,並未能達到他所希望的根本的覺悟。
煩惱、妄想,不能斷滅;情慾、生死,不能解脫。在苦行時,好象克服煩惱,進入解脫境界到達成功的境地,可是,停止下來又不能如願。
侍候太子的憍陳如等五人,看到太子如此熱心求道,知道他有著金剛似的信念,所以都崇拜佩服到五體投地,把太子當天帝釋一般盡心的侍奉,謙讓卑下,隨侍身側,一刻不肯離去。
在太子修學苦行的時候,凈飯大王是時時都掛念在心,及至聽到太子只剩下皮骨相連的消息,不覺眼淚滔滔的如雨點一般的流下。他立刻命令車匿拿了很多珍饈美味的食品前去送給太子;耶輸陀羅妃,摩訶波闍波提夫人,也囑咐車匿,無論如何請太子為了使父王安心,使一切愛他的人釋念,請他要吃完這些食品。
耶輸陀羅妃,現在已對太子看破,把整個的愛,貫注在羅侯羅的身上。羅侯羅在母愛的撫育之下,漸漸的長大起來,可是耶輸陀羅卻天天都是過著寂寞的生活。有時,耶輸陀羅也思念起太子,回憶著往事,常常暗暗的偷灑著傷心的眼淚。命運好象註定要她過著這寂寞的生活,想要完全忘記又不能做到。表面上耶輸陀羅雖然過著靜靜的生活,但有時想到丈夫的苦行,而自己在王宮享樂,心中又有說不出的抱歉。她恨不能當面向太子訴說悶在心裡的衷曲。
再說車匿,奉了王命,還沒有出離王宮的時候,內心感到非常的難過,及至他走出宮殿,想到不久就可見到太子,他又歡喜高興起來。
路上,車匿心急如焚,希望能立刻見到太子才好,等他到了尼連禪河畔,看見昔日相好圓滿的太子,今日變得皮骨相連,不覺驚怕恐怖起來!他平伏在靜坐的太子之前,說道:
『啊!車匿!你來得很好,有甚幺事嗎?』
『奉大王的敕命,受摩訶波闍波提夫人和耶輸陀羅妃的囑托,送食品前來供養太子。』
車匿說後,把食品都搬出來。
『這些東西我不要,你趕快拿回去!』太子威嚴而又慈和的命令著。
『車匿!我沒有用這些食物的必要,這些東西反而障礙我的修行,快點拿回去,不要再嚕嚕蘇蘇,不要再叫我重複的述說一次。』
車匿本想把太子離開王宮以後的國家情況,父王的懷念,摩訶波闍波提夫人及耶輸陀羅等一切人事情形報告太子,但都給太子制止。太子命令他火速回去,他無可奈何的含著滿眶的眼淚告辭而去。
太子苦行的生活,一年二年,和往日一樣;三年四年,還沒有解脫;五年六年,太子沒有退卻一步;就是這樣,悠悠的時光,又度過六年苦行的歲月。
時間雖然在無意義之中過去,但是,靜靜的,慢慢的,太子一天一天的走近解脫之門。
是在苦行的第六年,太子感覺到心中漸漸的明白,這個時候,那種境界是不能形容得出。太子仔細思量的結果,知道苦了肉體反而是執著肉體。
想到,當初在跋伽仙人苦行林中,勸諫那些仙人,說明苦行的非法,自己雖然所修的苦行和他們不同,但自己畢竟也過六年苦行的生活。
解脫的大事,不是用肉體受苦才能得到,而是要忘了肉體才能獲得;不能忘懷肉體,心就無法清凈;心不清凈,則一切污穢不能消除;污穢不能消除,那能走上解脫的大道?
太子想起當初,居住在王宮之中,有一次在閰浮樹下靜思,所想的種種問題,此刻與那時的比較,並沒有絲毫的變異,並沒有一點進步!
太子沉思著:「修行的方法如果專門重視形式,而無關心理的清凈,這樣的修行,絕不會有很大的效果。我應該決定,為了使心地清凈,最好要努力超越一切,老是像現在這樣的苦行、斷食,絕不能達到我所要求的根本希望。」
太子這樣一想,以為有魔來誘惑著他,他又感到非常不安。但隨即又作如下的思惟:
「我現在把肉體受苦看作是善,讓肉體安樂認為是惡,這已經是我思想上的習氣。為了求真實的覺道,執著苦行、斷食,這和跋伽仙人以及苦行林中那些苦行者,有甚幺兩樣呢?」
太子這樣一想,即刻從苦行的座位上站起,走下尼連禪河,讓長年清凈的流水,洗去身上的垢穢。但因太子的形體瘦弱,他竟疲乏無力的倒在尼連禪河邊,過了一會,太子手攀岸上垂下的樹枝方站起來,走不幾步,又癱倒在岸上。
這時,河邊有一個名叫難陀波羅的牧女,在河畔的草原上放牧,她忽然看到一位瘦弱的青年沙門橫卧在河岸之旁,好象毫無氣力似的,她立時生起同情的心,手捧乳汁前來供養太子。
太子接受牧女的一杯乳汁,其中的美味實在無法譬喻。飲後,五體通暢,身體各部的機構,都漸漸的恢復了氣力。
憍陳如等五人,見到太子接受牧女的供養,大為驚奇,他們以為想不到那幺勇猛精進學道的太子,見了一位婦人竟退失他的道心。他和那些中途墮落的修道者,又有甚幺不同呢?他們想,太子到底是太子,意志畢竟是薄弱的。他們竟不忍再多看太子一眼。
太子恢復了精神,很高興的向憍陳如等走來,這五人,見到太子好象是污穢的東西靠近身來,趕快躲避奔逃得遠遠。
太子的眼中,不看他們五人,他獨自一個人離開森林,渡過尼連禪河,走到伽耶山的一座小山旁,見到一棵繁茂的菩提樹下,有一個金剛座,過去曾有很多求道者修定的痕跡,太子即在路邊拾了柔軟的草葉鋪在座上,一心正念的端坐,發誓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