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錄自《影塵回憶錄》
我記得說過,前二年說過,近來很少說,一個參禪的、一個念佛的,這兩樣比較一下。我以前跟諦閑老法師學教,在他那裡參學。聽諦閑老法師說:『自己有好處,給人家講講說說也有好處,不會用功的也會用功了,會用功的就更會用了。』所以我也說說,也有聽到過的,也有沒聽到過的,聽到過的隨意,沒聽到過的也應該聽聽。
諦閑老法師收了兩個徒弟,有個大弟子,這人簡單說,有人介紹跟諦老出家了,出家前他已經結婚,有個內人,還生了個小閨女,他也沒向家人商量他要出家,當然他妻子不願意,以後也許是善緣就難說了;他發心堅決非出家不可,諦老法師就收了這徒弟。他喜歡參禪,參禪,到那裡去參禪?咱們中國最有名的禪堂是鎮江的金山寺,寺建立在長江里的小島上。他自己發心出家,當然很誠心,家也不要了,太太也沒商量好就先出家了,女兒才幾歲,寄託在兄弟家,他太太想不開就投江死了。他也不管,反正要出家修行,吵死弄活的也不管,他去修行,諦老法師於是就送他到除山禪堂修行。
他修行很認真,修行有十多年了,修禪修得很有點名譽,還收了不少徒弟,當了首座。有徒弟,有人供養,吃的、穿的、住的那樣也不缺,心裡頭就生起貪心,有吃的、有住的,又有人恭敬,心裡就有點自滿。你看參禪的不容易,他就打妄想,洋洋得意,豈不知他一出家時,他內人的鬼魂就跟著他,有十幾年了。他內人不同意,不願意他出家,鬼魂就跟著他想擾亂他,他參禪修行真有功夫,就有護法神保佑,鬼魂不能夠靠近迷惑他。他一打妄想,一貪,一得意,道行就退失了。
護法神走了,鬼魂就得手,一下就撲到他身上,迷著他要他投江。他因貪心、迷惑,不能作主。金山寺四周都是水,晴天,山就像在天上似的,天照江里。他要投江,他被鬼魂附身,身不由主的投到江里,有人看見了,就把他救上來了,說這怎麼回事?他不知怎麼回事?過了幾天他又投江了,又讓人救上來了。金山方丈和尚說:『這不好!首座著魔了。他不懂水性,可別淹死了!趕快給他師父——諦老法師報信,請諦老接他回去。』他師父諦閑老法師這時正在寧波修廟塑佛像,廟倒塌了重修。金山寺給送信說:『你那徒弟在我們這裡投了兩次江沒死,問他他也不知怎麼回事?迷迷糊糊,請你把他帶走吧!』諦老法師想想他是他的徒弟,別人去還不行,諦老法師只有親身去一趟金山寺了。讓他來他還不來,叫他走也不走。這都是聽諦老法師說的,都是真事。
其實他就是給鬼魂撲到身上了,糊塗了,平常他跟好人一樣,說好話,他說到投江時全不知道呢!諦老說:『走吧!你別攪和了,人家都是修行人,你這左投回江,右投回江,跟我走吧!』那時候輪船是平底的,在江里走,在輪船里有兩個睡鋪,底下一個,上面一個。諦老法師就睡在下面,他在上面,人好好地,一路平安無事,坐船回到寧波觀宗寺。因為他在金山寺十幾年,是有身分的人,是首座,當然有一間寮房,就送到寮房去安住,就在那裡修行吧!這也就沒事了。有一天早晨吃飯時,他沒去吃飯,諦老法師惦著他常迷糊,請傭人查房找他,他屋裡沒人,後面窗戶開著,諦老法師說:『壞了!不好!這房門都是關好的,他從窗戶出去,這不好了!這可能去投江、投河了。』這時候叫著寺里大眾分頭去找吧!寺廟附近有護城河,水也很深,帆船可以進來。先在寺內找沒人,大眾就順河邊找來找去,河大圍著廟,通著城,大約找了半里路,發現他已經在河裡淹死了,沒辦法就撈上來,抬回寺里,給他念經超度埋葬就算了。
就在這時候,他出家時的小女兒也長大成人了,女兒也出嫁了。往年他父親出家,母親死了,就在親戚家住,姥娘家住。今天他女兒來了,諦老正打發人給他女兒送信,都在城裡城外的不遠,見他女兒哭著來了,告訴諦老說我晚上做了個夢,說她父母今天上任,諦老問上什麼任?她說她父親在土地廟當土地爺,她母親當土地奶奶,於是諦老忽然大悟,明了其中原因。正好寺外不遠最近新建一個土地廟,這時候同修大夥給他念念經,他女兒哭哭啼啼。諦老說:『你今天當上土地公,我們超度你,你也得顯顯靈給我們看看吧!』這時來了一陣旋風,大得很,轉了半天,諦老說這必是他顯靈了。諦老法師說這些是譬喻參禪人一念之差,就落得這個樣子。
諦老法師說:早先我還有個徒弟,這人是個手藝人,俗語講『鍋漏匠』,也就是盤、碟、碗、磁器摔壞了可以拿鋸子補好再使用,這時候沒有了。古時碗摔三片、四片還能鋸上,還一樣使用。外國人看中國鋸上碗、盆不知是什麼?這個鋸上還能用,早先人們都儉省。那時諦老在金山參禪。早年講過經,講了好幾年,人們都說他沒參過禪,他說法不得力。諦老覺得參禪還算個什麼呢?諦老在金山住了好些年,在那兒參回禪,以後講經才有人信,才有人聽。
他在金山住時當知客。有一天,從家鄉來了一位老鄉,是他小時候的玩伴。諦老法師原是買賣人,跟他舅舅學醫,這時候在金山當知客,所以老鄉來找他。這鋸碗的手藝人,找他說要出家,要認他做師父,諦老法師說:『你不行啊!你要出家,都這么大歲數了!四十多了!沒念過書,學經教自然是學不了,苦行你又受不了,你出家不是找麻煩嗎?』勸他多次,他堅持非出家不可。這從小就認識,又是老鄉,諦老不得已,說:『你一定要出家,就得聽我的話,我就收你做徒弟。』他說:『那當然,我認你做師父,你怎麼說,我一定聽。』諦老說:『你若聽我話,你這么大歲數了!現學經教也來不及,你就直接修行,就聽我說。』他說:『你說什麼我都聽,只要讓我出家。』諦老說:『早先有個手藝人,出家修行成道了,你就跟他學一學。』他說:『你只要收我做徒弟,你怎麼說,我怎麼聽。』於是諦老接著說:『你出家以後也不必受戒,我給你找個小廟,你不要出廟門就老實念佛,我給你找幾個功德主,護持你,供你吃飯。』當時南方寧波信佛的人很多,差不多每個鄉村都有小廟,都有人拜佛、信佛的。我去過,在那住過三整年,我給你找個小廟,在裡面什麼都不需要,你就只需念一句『南無阿彌陀佛』這六個字,念累了你就休息,休息好了就再念,黑夜、白天不間斷的念,什麼事也別管,到時候吃兩頓飯,我給你找好功德主。諦老法師那時也很有名譽(聲望),信徒很多,就託人辦妥這事,教他修行方法,就是閉關,也叫方便關,一個小廟一個人住著,每天有老太婆到時候來給煮兩頓飯,他就不做買賣(手藝)了。諦老法師告訴他這個修法,準是好道,這道一修,准能得好處,他也不知道將來會得什麼好處?諦老就回金山了。
以後他念了三、四年的工夫,那也不去,他那時人在初發心的時候勇猛精進。俗話說:『出家一年,佛在眼前,出家過了三年,佛就到靈山離遠了。』人在初發心時,就告訴這個法門,他就心誠,一修到底。時間長了就懈怠,不當回事。
他聽諦老的話,只要睡醒,就念佛。他從前做手藝挑東西,雙腿有勁,就繞著佛念,累了就坐著念。諦老法師也不知他念得怎麼樣?就這樣念了三、四年。有一天,他告訴煮飯的老太太:『明天你不用給我煮鈑了,我不吃午飯了。』老太太以為明天必是有人請他。這三、四年也沒看他去那兒?他說在當地有兩個親戚朋友,他出去看看就回來。就對老太太說:『你明天早晨不用來煮飯了。』老太太以為他出去一趟,明天必是有人請他吃飯。第二天老太太惦記師父,到吃飯的時候,就去小廟看他回來沒有?小廟貧窮,不怕偷盜,雖有門也沒關;老太太想想就說:『師父吃飯回來了。』裡面沒人答應。走進屋,看見他在床鋪下邊站著,臉朝窗外,手上拿著數珠。老太太一看問他話他也不答,仔細一看師父已經死了,站著死的,念佛站著死的。老太太嚇一跳,她就向鄰近人說:『師父站著死了。』這就來了好些人來看。看師父一手拿著數珠,另一手握著灰,扳開手一看,他手裡有八、九塊現大洋。(註:銀圓)。那時南方人吐痰的痰盂不是洋磁的,有點水在裡面。它都是灰盒子,是一個四方的托盤,盒子里放有小灰。人吐痰吐在灰里。隔日倒了再換新灰。一看那吐痰的灰盒子,里里外外都是小灰,他手上捏了一把灰,手裡握著八、九塊現大洋。人們明白了,他一定是做手藝時,做買賣時,存了的幾塊錢。當時大洋錢是很高貴的,存了也沒有櫃子放也沒有鎖,他就埋在痰灰盒裡。誰偷東西也不會想到痰灰盒子里去偷。他是恐怕死後別人不知道,他把錢抓在手裡站著念佛往生。他是預備拿著這些錢,讓人們看看好辦理後事,應該是這個道理,這是諦老法師說的。
後來他的幾位護法給諦老法師送信說:『你的徒弟站著死了。』諦老坐船第二天就來了。一看他那樣站著都兩、三天,就這樣直直的站著。諦老師父這才給他辦後事。
諦老看了之後,非常贊嘆說:『你沒有白出家啦!你的成就,講經說法的大法師,名山寶剎的方丈住持,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你啦!』一句阿彌陀佛,就叫專精,不夾雜、不間斷,是成功的關鍵。
我說這諦老法師兩個徒弟,一個參禪的,一個念佛的。你們諸位比一比,那個參禪的很有幾年苦功夫,做了個土地爺。這個耍手藝的鍋漏匠,人家念三、四年佛,站立著就走了,走了還站三天!總算是真有功夫。我聽諦老法師說過兩回,這是真事,很能警誡人。今天我說這話,大家要知道,念佛這法比參禪,比修止觀,比修密宗,實在是超出超近得多了,念佛法門,人人都能行,也不用把教理弄明白,只要肯念,不懷疑、不夾雜、不間斷,准能往生佛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