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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和尚系唐代禪宗高僧,俗家名陳希遷。他十二歲時到廣東曹溪參謁六祖惠能大師,後大師圓寂,他又依囑「尋思去」,歸於青原行思門下,得師真傳。天寶元年受請住持湖南衡山南嶽寺,寺東有石狀如台,他在石上結庵,並自號「石頭」。廣德二年,應邀往長沙招提寺。四方禪學者齊集門下,影響甚廣。
石頭和尚是禪宗頓悟法門洞山宗的創始人,主張解除一切清規戒律的束縛。作為曹溪傳人,石頭和尚主張「即心即佛」,強調六祖「明心見性,不假於外」的宗旨,認知真如自性本自具足的理念,即重視心性的覺悟。石頭和尚在對心性的解釋中側重的是心性的空寂無為,而在講如何達到解脫時則引導人們自信,認識自己本來已經解脫,不必再有對外的任何追求。
僧問:「如何是解脫?」
石頭答:「誰縛汝?」
答:「誰垢汝?」
問:「如何是涅槃?」
在石頭和尚的眼中,生命的實質在於自性,自性的實質便是自由。因此,不必去尋求什麼法門求得解脫,亦不必尋求什麼西方求凈土,涅槃之道。一個人,只要他的心中了無纏縛,念念清凈,去除生死的干擾,也就徹見了自己的如來本性,他就是一個如如的天真佛,自然也就把握了禪佛之精髓。
慧朗初見石頭和尚,問:「如何是佛?」石頭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突然指著他說:「汝無佛性。」對此,慧朗很不理解,反問說:「蠢動含靈又作么生?」意思是說如果連自己也沒有佛性,那麼一切動物會有佛性嗎?石頭答:「蠢動含靈卻有佛性。」慧朗更感到糊塗,接著問為什麼自己卻沒有呢?石頭回答:「為汝不肯承當。」慧朗聞言立即覺悟。
石頭和尚的話語有何深意?原來是慧朗的問題觸動了石頭的禪學宗旨,石頭一貫認為佛性本自具足,而慧朗卻緣外求索,不識自心即佛,因此他就此而批評慧朗對於自己本有佛性,定能成佛沒有自信,竟開口問「如何是佛」;言下之意就是讓慧朗認識到:只要認識到本有佛性,佛便當下即是,又何須向別人問什麼是佛、如何成佛呢!
如果我們把石頭和尚這一禪的精神要義放之於生活,亦可從中得到許多人生禪的教益。
(一)問:「如何是解脫?」答:「誰縛汝?」
這一問一答,與當年三祖與四祖之間禪機應對相似——道信還是沙彌時,前往禮謁三祖僧璨大師。道信對僧璨說:「願和尚慈悲,乞與解脫法門。」僧璨反問道:「誰縛汝?」道信道:「無人縛。」僧璨道:「何更求解脫乎?」道信聞言當下大悟。
是的,既然沒有人捆綁著你,那你還求解脫干什麼呢?不是多此一舉嗎?原來,我們所感到的束縛並不在外面,真正的纏縛在我們的心裡。所謂「物隨心轉,境由心造,煩惱皆心生。」那些糾纏不休都來自於我們內心的顛倒妄想,也就是分別、計度、執著,很多的境其實都是由心而生的。一旦我們能夠看破這些妄想,知道它們來無所來,去無所去,當體即空,思想就不會再被其所轉,所左右。那麼煩惱和痛苦即刻全消,我們當下就解脫了。要知道一個人的內心如果不能解脫,那麼他無論到哪兒,享受什麼樣的優越條件,他依然不會自在的。因此,解脫在心,不在外。
一個人,如果把自己的命運、情感交給環境、交給運氣或交給他人。那麼,就是一個失去了心靈自由的人,他就會受到纏縛而不得解脫。
(二)問:「如何是凈土?答:「誰垢汝?」
這種以反詰作答的形式告訴給僧人,你本來處身凈土之中,何必再問凈土。這方凈土即是心的凈土,而並非外在的清凈之地。所謂心無雜念、無妄想,任何時候都遠離於「自我」的慾望和見解,就是心的清凈。
佛法在人間,菩提向心求,所以只要自己能夠證悟本心,認識到清凈、平等、圓融的自性,自然能夠覺悟佛法,成就解脫之道。佛國凈土,遠則在天邊,近則在當下。只要心得清凈,何處不是凈土?
曾經有個朋友,總是喜歡發牢騷。上大學的時候抱怨學校伙食太差,住宿條件也不好,又說同學之間太冷漠,又說老師太偏心……開始工作了,她抱怨老闆太苛刻,同事太計較,工資福利那麼少……談戀愛了,她抱怨男友大手大腳亂花錢,情人節送她的禮物太難看,忙於工作疏忽了她的生日……結婚了,她抱怨房子太小,婆婆太粗心大意,老公總拖不幹凈地……她總說:「太壓抑了、太沉悶了、太齷齪了,有一天,我要離開這裡,去一個遙遠的、潔凈的、沒有任何煩惱的地方。」
但是,就如同我們透過一塊污染了的玻璃去看天空一樣,無論換了什麼樣的角度,看到的天空都不會是干凈的。我這個朋友的心是煩惱的,心是不清凈的,無論到哪裡,眼裡看到的,思想想到的,又如何能夠讓她覺得乾乾凈凈呢?
我們的心如同那水一樣,雖然有時會臟,但是水的本質是不會被污染的,只要安靜下來,水總還會澄清,只要我們拿走那些干擾的因素,如妄想、計較、執著、貪心、我慢、嫉妒。凈土,不在某個地方,也並不遙遠。真正的凈土其實就是一顆乾乾凈凈的心靈,沒有太多的功利,沒有太大的野心,沒有太重的執著,安然、平淡、從容。
一個人的心靈若是清凈無染的,那麼即使身處因厄的境界,也不會有眾多的憂煩。與之相對則是這個人的心靈若是不安、煩亂,那麼他即使身在寺院、天天誦經念佛,心也猶如在鬧市,不得安寧。
因此,《維摩詰經》中說:「若菩薩欲得凈土當凈其心,隨其心凈則佛土凈。」
涅槃是佛教的最高境界,就是達到已經解脫生死、除盡煩惱的境界。這種境界亦被稱為不生不滅、福慧圓滿。簡單地說就是永遠不會再被煩惱生死困擾,獲得莊嚴解脫。
石頭和尚之所以又以生死的問題來反問僧人,是要他不要執著在生死這個問題上,要超脫生死,才能坦然面對。也就是說,生不惶然,死亦不畏懼。
其實我們都應當珍惜現有的生命,當下的歲月。陶淵明詩雲:「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及時當勉勵,歲月不待人。」人生只有一回,沒有返程票。每個人從他降生的那一天起,就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地走向死亡。因此,我們要珍惜生命的每時每刻,讓生命的每一階段都得到充實,不讓時光在面前悄悄溜走。懂得死才能學會活著,才會深深體會到生命的可貴。
有生必有死,生與死是一種自然現象,人的生死和所有的自然現象一樣平常無奇。對於死亡,過度恐懼反而有損身體,明智的態度就是順其自然,在自然中自由自在地生活,死亡之時亦安之若素。石頭和尚以禪者的態度告訴我們:一個徹悟了生命本質與永恆真理的人對生死是無所畏懼的,他坦然的活著,接受生活賦予的一切喜怒哀樂以及生離死別。他的精神境界是自由自在的,心靈的境界早已超越了生死。
《涅槃經》雲:「如蠶作繭,自生自死;一切眾生,亦復如是。不見佛性,故自造業,流轉生死。」《楞伽經》雲:「凡愚妄想,如蠶作繭,以妄想絲,自纏纏他。」是的,在佛教看來,一切眾生的壽夭、貧富、愚智以及所處環境的違順、苦樂等,都是唯人自招。眾生如蠶,不斷吐出煩惱絲,使三界六道的繭子越來越厚實,將自己牢牢地束縛,飄墮在深不見底的生死大海,流浪在渺無際涯的曠野,輪回不已,而難以解脫。
回到文章開始石頭和尚的「誰」字話公案上來。以石頭和尚禪家的態度來看,芸芸眾生逐物迷己、痴迷妄想便是「自縛」。禪宗三祖僧璨亦在《信心銘》中作如是說:「六塵不惡,還同正覺。智者無為,愚人自縛。」色、聲、香、味、觸、法這六種塵境,本身並沒有什麼錯誤,人們完全可以從中得到覺悟。智慧的人不貪戀執著它們;愚痴的人執著於外境,自我纏縛,而不得自由。再看生活之中:醉心於功利,便會被「名韁利鎖」縛住;計較於褒貶毀譽,必會患得患失。野心勃勃、貪慾無厭、爭權奪利,勾心鬥角,哪一個不是伴隨著煩惱焦慮、憂愁驚恐、嫉妒猜疑?黃庭堅在《雜言贈羅茂衡》中說:「去子之取捨與愛憎,唯人自縛非天黥。」可見,並不是上天要懲罰人,而是人自己把自己當作了囚徒。所以,尋求解脫重要的是要學會自我解脫,而不是求於人解脫。
佛家又有語謂:「束縛生煩惱,解脫即菩提」,《楞嚴經》亦雲:「根塵同源,縛脫無二。」縛脫同源於一心,束縛自己的不是外界,不是他人,正是自己。昔日二祖慧可問達摩祖師曰:「我心未寧,乞師與安。」祖師曰:「將心來,與汝定」,慧可半晌雲:「覓心了不可得。」祖師曰:「我與汝安心竟。」慧可聞後大悟。再到四祖道信大師禮三祖僧璨曰:「願和尚慈悲乞與解脫法門。」璨曰:「誰縛汝?」信曰:「無人縛。」璨曰:「既無人縛,何求解脫?」信於言下大悟。
沒有心靈的寧靜,哪有物我相忘、寵辱不驚;沒有心靈的凈土,又怎有清凈的世界;沒有心靈的解脫,如何讓生命從容不迫……解脫束縛的契機到底是什麼?解鈴還須繫鈴人!知道誰縛汝,即可當下解脫。